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重生之庶女芳华 作者:阿明明 文案: 前生,从准王妃到街头乞儿,我得你一饭之恩,我得你同生共死。 今世,无论锦绣富贵迷人眼,难忘你似海情深,仍与你同生共死。 --------这是司马茹逆转乾坤的分割线------- 1、 复仇有,宅斗有。 2、养成如意郎君才最好! 3、 女主自我成长,逆天改命,再续姻缘! 内容标签:宅斗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马茹,赵亭 ┃ 配角:朱晟浩,司马莲 ┃ 其它:宅斗,重生 ==================   ☆、重生   “快来人!二小姐醒了!”   听了这喊声,原本安静的相府里,顿时传来了一阵骚动。   有个新来的丫鬟看着好奇,便拉住一个旁的丫鬟问道:“好姐姐,妹妹听闻这二小姐不过是个庶女,娘亲也不得宠,怎么这么大阵势?”   “妹妹有所不知。”那丫鬟也好脾气,忙解释道,“这二小姐虽是庶女,却是相爷心尖尖上的宝贝!二小姐这次病得蹊跷,昏迷已经两日,如今醒了,相爷岂不大喜?”   这丫鬟闻言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由得暗叹这相府事果然不是轻易能看得清的。这府里也不是没有嫡女,那个庶出的二小姐怎么就能独得相爷的宠爱呢?   此时此刻,二小姐司马茹醒来的消息也传到了嫡出的大小姐司马莲耳中,她那时正歪在榻上看一本琴谱,闻言只是一愣,也不在意,便接着看了下去。   她虽不在意,但她身边的丫鬟宝儿却皱眉说道:“不过是个庶女,怎当得起相爷这般挂念?依宝儿之见,若是死了,倒还好呢!”   “住口!”司马莲听到此处,脸上却皱眉露出些许怒意来,她说,“虽是庶出,到底是自家姐妹。我自不去管她倒罢,怎能咒她?”   宝儿撇撇嘴,跪下谢罪道:“是宝儿失言了……”   司马莲又皱了皱眉,听着外头的喧哗声,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便又接着看那琴谱去了。   偏院里,司马萍听到这消息,气得咬住嘴唇,差点没把手里的帕子给扯烂了!   自然,她面儿上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十分失望。同为庶女,她司马萍凭什么总是被司马茹压上一头?若是这次司马茹病死,那才算是老天开眼呢!   可她偏偏醒了,真是可惜啊!   此时,二小姐司马茹所住的芳华苑中,相爷司马铎抱着刚刚苏醒的女儿喜极而泣!   “茹儿!你可算是醒了!”司马铎颤抖的手摩挲着司马茹额角被汗水浸湿的鬓发,见宝贝女儿气息虚弱,好一会儿才微微抬眸看了自已一眼,忍不住老泪纵横。   榻上躺着一个刚过及笈之龄的少女,漆黑的头发,纤细的身形,长着一张娇小的瓜子脸儿,容貌精致,五官颇为好看。只是她正病着,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微睁的双眼茫然无措,看起来着实有几分可怜。   此时司马茹心中一片混乱,这是哪里?她为什么在这?   那刺目的火光与血色仿佛还在眼前,司马茹愣怔许久,猛地想起他那双执着而悲痛的眼睛,一颗心仿佛被刀扎一般疼痛,不由得嘶吼一声,猛地哭了出来!   “茹儿!”司马铎见状甚是慌乱,连忙搂住了司马茹哭道,“你这是怎的了?好不容易才醒过来,怎的又哭了起来?”   司马铎此时哪里还有平日里朝堂上的那般气度?他有三子三女,除了嫡长子要继承家业,也只有这个女儿是最令他挂怀的。如今茹儿病了几日,好不容易醒过来又是这般情形,怎不令他心疼?   司马茹听见爹爹声音,一双眼眸猛地睁大,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司马铎。   爹、爹爹!   怎么可能?爹爹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守在自己的床边?难道这是一场梦不成?司马茹看看四周,自己的大丫鬟桂兰和轩香都在,怎么可能?   心中着实惊讶,司马茹垂眸,惊愕的发现自己盖着锦被,娇小的身子虽病意沉沉,但那双纤细洁白的双手却是未曾吃过苦的。看着这双手,司马茹不由得心中一酸,流落街头的时候,这双手早已粗糙不堪,那里还有此时的细嫩模样?   这,难道是南柯一梦?难道那些苦楚和别离,都只是一场荒谬的梦?   然而虽则这样想着,司马茹却忍不住落了泪。爹爹的死,众叛亲离的痛,那两年来冻饿流离的不幸日子,是如此真真切切的留在她的脑海里。梦,不会这样刻骨铭心;梦,不会这样痛彻心扉!   司马铎见女儿醒来后便愣怔着不动,许久也未发一言,未免担心,忙小心问道:“茹儿?你可是累着了?”   司马铎话语中关心之意明显,司马茹听了,不由得泪如雨下。她抬起沉重的胳膊抓住爹爹的手,抽泣着说:“女儿不孝,让爹爹挂心了……”   司马铎闻言,晓得宝贝女儿已完全清醒过来,顿时又惊又喜。他连忙招呼一旁的丫鬟们说:“快给你们小姐奉上药粥!昏了这几日,想必是饿了……”   见司马茹清醒过来,屋内的丫鬟们也都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司马茹的大丫鬟兰桂和轩香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粥端了上来。   病了这两日,司马茹身子虚弱无力,胃里空空,当真是饿了。这药粥送到她嘴边,她也不顾那股药味,狼吞虎咽的喝了一碗。   这小小的一碗粥自然是不够的,兰桂又盛一碗,再次送到司马茹嘴边。只是这次,司马茹愣怔片刻,却猛地用自己那双嫩白小手拉住了爹爹的衣袖。   她、她在这里有爹爹关怀、丫鬟服侍,那他呢?他可有衣有食?是不是冻饿不堪?   司马铎见女儿吃的狼狈,晓得她当真饿急了,正在心疼,却见女儿抓紧自己的衣袖,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神情。司马铎连忙握住女儿的小手问道:“怎么?”   司马茹强撑着坐起身,一旁的兰桂见状,连忙将药碗递给一旁的轩香,扶住了司马茹虚弱的身子。   “爹爹,”司马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握着爹爹的手说,“女儿病了这几日,让爹爹担心了。思前想后,皆因女儿人小福薄,这才有此一难。女儿方才想了,不如从今日起,在城中舍粥舍馒头,也好为女儿积福。”   “好好好,都听你的!”司马铎忙说,“这些都是小事,爹爹安排下去就是。你快把粥喝了,养好身子,爹爹才放心。”   司马茹含泪点了点头,将轩香手中那碗粥喝了下去。   司马铎见了更是欢喜,忙命桂兰扶着司马茹躺下,他反复摩挲着女儿的手说:“好好,你醒了,爹爹我就放心了……”   听了老父如此言语,做女儿的怎能不动容?更何况前世爹爹走得那般仓促,一别两年,怎能不泪湿眼眶?司马茹紧抓着司马铎的那双大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泪水已沿着眼角淌了下来。   司马铎见她这样,便又握着她的手安慰了几句。没过一会药性上来,她便沉入了梦乡,   这一睡便是三个时辰,待司马茹醒来后,她怔怔看着头顶靛青色的帷幔,恍然如梦。   司马茹隐约记得自己十五岁时的确是病了一场,那时的爹爹,也像今日这样守候在自己的床边。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自己好像重生回了那个时候。如今的自己,不是流落街头的小叫花子,依旧是相府最得宠的小姐。   司马茹这样想着,慢慢握紧了自己的手心。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落得一个惨死街头的下场。   前世做错的事,那就不要再错。前世伤害过自己的人,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还有爹爹,当初只以为是永别,却未料竟有重逢的一天!这辈子,她一定要保护好爹爹,再不让爹爹面露愁容,一定!   还有最重要的,那个刻骨铭心的人,那个陪伴自己度过两年悲苦生涯的他……   司马茹强撑着起身,眼角落下泪来,口中喃喃无声的呼唤着:“亭哥哥……”   为给庶女祈福,相府舍粥舍馒头,这让城中百姓们啧啧称奇。此刻在相府后宅,夫人方芙娘正皱眉听下面的仆妇说着舍粥舍馒头的银钱账目。   下面的婆子是个精明能干的,一条条一目目说的清清楚楚。只是方芙娘此时的注意力却全不在此,她皱着眉头,神情总有些不悦。   也是啊,区区一个庶女生病,居然要舍粥舍馒头祈福,这说出去岂不可笑?奈何方芙娘身为相府的正经夫人,这档子事还非得经她的手不可。方芙娘岂能高兴?   待婆子说完,方芙娘轻轻点了点头,让那婆子下去了。一旁的柳姨娘见状,知道方芙娘心里不舒服,便凑上去说:“依我看,咱们相爷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是一个庶女生病,哪里就有那么金贵了?上次咱们大小姐病了几日,相爷也不过是问问。”   柳姨娘这话明显是煽风点火,但说得确实颇让方芙娘心寒。方芙娘想起自家女儿所受的那些委屈,不免有些难过,脸色便越加难看。   倒是一旁的司马莲冷笑说道:“柳姨娘这般言语,岂不是说我这相府嫡女连那上不得台面的庶女都不如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一旁的司马萍面色一僵,柳姨娘更显尴尬。只是司马萍马上缓和了神色,笑着说道:“姐姐玩笑了,你我虽皆是爹爹的女儿,但毕竟还是要分出个高低贵贱。这嫡庶之别犹如天堑,妹妹只是为姐姐不平,替夫人委屈罢了……”   方芙娘闻言眉头皱的更紧,而司马莲则冷哼一声,再未出声。   柳姨娘见状眉头一挑,上前又要说些什么。只是方芙娘却皱眉摆了摆手说:“相府舍粥也是做善事,难道只有那二丫头积福?更何况舍粥一事是相爷吩咐下的,不必多言。”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明白,柳姨娘和司马萍也只得讪讪住了口。   之后那半月,司马茹只是在院内安心养病,并未踏出房门一步。只是大家都未想到,司马茹病愈之后,第一件事并非是到相爷面前拿乔,而是给嫡母方芙娘请安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希望大家多支持! 开文了,我好激动的,希望大家进来后多看看多等等,我在这里等调戏等吐槽!   ☆、请罪   司马茹到的时候,方芙娘正在那里随意翻看着府中账目,柳姨娘在旁伺候着。二人听见司马茹前来请安,禁不住愣住。   相府内外谁人不知,二小姐司马茹深得相爷宠爱,只因身娇体弱,免了给嫡母请安之礼。往日里只因司马茹以庶女之身得宠,方芙娘也不想她在面前膈应人,故此也不管她。今日她重病未愈,怎么来了?   方芙娘正在迟疑,柳姨娘见状,眼珠子转了一转,忙凑上前去说:“夫人,这二小姐往日里可没有这么规矩,今日拖着病体来请安,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方芙娘本来心里就犯嘀咕,听了这话愈加迟疑,眉眼间顿时现出许多犹豫神色。   柳姨娘便又说:“夫人您想,二小姐身子不适,若是在您这里累出个好歹,相爷岂不要怪罪下来?依奴婢之见,不如莫要让她进来。”   “若是不见,相爷岂不更要怪罪下来?”方芙娘皱了皱眉说,“何况她拖着病体向我请安,更是孝行,怎能不见?素娥,请二小姐进来。”   柳姨娘闻言,神态微动,心里难免有点失望。   素娥是方芙娘的大丫鬟,听到此处,便明白过来,亲自出外迎接司马茹。   司马茹这病虽已痊愈,但毕竟重病亏虚,站得久了,便有些儿不适,兰桂只得在一旁扶着她。可她吃了上辈子的苦,知道这世上有些规矩不得不守,容不得一丝儿例外。   上辈子就是因为得宠任性,这才和嫡母兄姐生分了。那时柳姨娘进谗言陷害,除了嫡姐司马莲挺身为自己说话,竟没有一人信她。落得那般凄惨下场,岂不是自己作的?   正胡乱想着这些,却见嫡母身边大丫鬟素娥走了出来,见到自己,连忙双手替兰桂扶住自己的身子,面上又是惊又是喜的说:“二小姐怎的来了?拖着病体还来请安,可见真是孝顺。夫人已等的久了,跟我来吧!”   司马茹听了这话,不由的苦笑。素娥是方芙娘身边的一等大丫鬟,长辈身边出挑的下人,按道理说比她们这些庶出的小姐还体面些。刚才素娥虽满面喜色,但恐怕心里只有惊没有喜吧!还说什么真是孝顺,听着多半是种讽刺。   但这要怪谁呢?还不是因为以前行事过于张狂。虽然司马茹本人并无此意,但相爷的全心宠爱看在别人眼里,难免变了一番模样。   想到此处,司马茹也不拿大,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姐姐。”   素娥闻言,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这庶出的小姐称呼嫡母的大丫鬟一声“姐姐”,倒也当得起,只是素娥未料到面前这常年得宠的二小姐竟也会如此谦卑,一时间她脸上的笑容也带了几分真,亲自撩开帘子对司马茹说:“请吧!”   司马茹再次点头谢过,叮嘱兰桂守在外面,随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走进屋内,司马茹看着座上嫡母,心中有些酸涩,不由得跪下,真心实意行了个礼。   前世虽是嫡母将自己赶出府去,但若论及罪状,是纵死也不为过的。嫡母能留得自己一条性命,盖因顾念爹爹的骨血,当真称得上仁慈。   见司马茹下跪行礼,方芙娘不禁有些心中惊疑。她见司马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行动时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晓得她还未养好身子,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丫头这般做派,该不是来故意寻麻烦吧?   方芙娘这样想着,面色便沉了下来。一旁的柳姨娘见状,心内偷笑,忙说:“二小姐这般羸弱的身子,如何竟行此大礼?若是被相爷知道,岂不要怪罪下来?还是速速起身为好。”   司马茹闻言,只冷冷看了她一眼说:“我在向嫡母行礼,如何姨娘竟插嘴多言?嫡母尊贵,受我一拜又何妨?难道爹爹还会怪罪女儿知礼孝顺吗?”   柳姨娘闻言,面露尴尬神色。方芙娘神色微定,便开言说道:“二丫头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司马茹闻言,先是俯首谢过,而后才在素娥的搀扶下起身。她抬起盈盈水眸,直望着方芙娘说:“夫人,茹儿自病了一场,便想通了许多事,因此特地来拜见夫人。此次前来,并非来给夫人请安,乃是来请罪的。”   司马茹这样一说,方芙娘更为惊讶,她正在疑惑,一旁的柳姨娘又忍不住说:“二小姐真是说笑了,谁不知二小姐是相爷心尖尖上的宝贝,如何竟来向夫人请罪?再说了,相爷愿意宠谁便宠谁,哪里又有什么罪过?”   听柳姨娘再次开口,司马茹微微皱眉。   这柳姨娘是方芙娘陪房,看这模样倒是站在方芙娘那边,但她这心思……呵,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而已。只是方芙娘的确是个心慈没性子的,耳朵根子又软,竟也容得这样一个姨娘在身边蹦跶。   若论起来,这柳姨娘也算是她的仇人,前世若不是因为她在嫡母面前进谗言诬陷,或许也未必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但司马茹此时心中清醒,恨归恨,却也轮不到她一个庶女替嫡母教训姨娘。她只当那柳姨娘不存在,望着方芙娘说:“女儿有些体己话儿想要说与夫人,还请夫人屏退左右。”   这话一出口,柳姨娘的神色越发僵硬起来。这四旁除了柳姨娘,便都是方芙娘的贴身丫鬟,可见这“左右”指的便是柳姨娘了。她正在心中做恼,所幸方芙娘并未在意,只说:“二丫头有什么话儿只管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被人听去不成?”   司马茹本就只想故弄玄虚,没指望方芙娘当真屏退柳姨娘。她面上闪现些许为难神色,随后慨然一叹,徐徐说道:“不瞒夫人,茹儿得病前一日,竟梦见一位白袍道人。那道人训斥茹儿道:‘你身为庶女,竟自持得宠,让嫡母为难、嫡姐伤心,应有此报。’我十分惊疑,问他姓甚名谁,他只是不答,却说曾救夫人您一命,不忍见夫人受委屈,这才为您出头。茹儿那时既慌又怕,第二日醒来,便就病了……”   柳姨娘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可笑,可方芙娘神情一变,马上便问道:“你梦中那道人是何许模样?”   司马茹托着腮边,回忆着答道:“那道人头发胡须皆白,右脚微跛,衣袍虽脏乱不已,却有一身凡人莫及的神仙气度。”   “是了是了,就是那道人!”方芙娘面上露出一丝喜悦神色,忙接着追问道,“那道人还说什么?”   司马茹闻言又是一叹,悠悠说道:“这就是为何茹儿要向夫人请罪了。那道人此后日日到茹儿梦里,茹儿便一日病重一日。直到那日,茹儿受不住苦楚,向那道人苦求,那道人才将解脱之道说与我听。他命我在城中舍粥舍馒头,为嫡母祈福,且日后对嫡母务必恭顺谦卑。茹儿一一答应下来,这才痊愈。”   “原来如此……”方芙娘点了点头,她心思单纯,此时已全信了,不由得面上带出一丝喜色。只见她对司马茹说道,“既然那道人教导与你,你且记定要遵命行事。仙家之事,可半分开不得玩笑。”   司马茹低头应道:“茹儿知道,日后定依命行事。还望夫人宽恕茹儿先前的无礼,莫要与茹儿生分了才好。”   方芙娘听得十分高兴,立马便说道:“那是自然。”   行礼告罪之后,因司马茹身子尚弱,因此便告辞回去了。柳姨娘看着膈应,趁着司马茹刚走,便在方芙娘边上说:“依奴婢之见,这道人之说未必尽信。二小姐此事来的突兀,说不准有什么……”   “柳姨娘莫要胡说!”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方芙娘竟然生起气来,冲着柳姨娘训斥道,“这二丫头说得真真儿的,容不得我不信!若不是幼时这道人救了我性命,哪里有我今日的富贵?”   柳姨娘闻言,知道话儿碰到钉子上了,只得讪讪的闭嘴退到一旁。只是她心中纳闷,夫人幼时的事,这二丫头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真有什么道人托梦不成?   兰桂扶着司马茹回芳华苑,虽见司马茹脸色苍白有些心疼,但这丫鬟还是十分喜悦,只听她喜滋滋的说:“我早说小姐您不能仗着宠爱失了礼数,如今这般甚好。”随后她压低了声音在司马茹耳边说,“小姐有相爷宠爱,日后自然会许一门好亲事。只是这相府将来却是嫡出的大公子的,小姐和夫人那边生分了,毕竟不好。”   司马茹闻言微微一笑。上一世,兰桂这丫鬟便三番四次劝自己不能因相爷宠爱就失礼不去给夫人请安,只是自己全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这丫头倒是真心为自己好。   主仆二人慢慢往前走着,却不防大小姐司马莲领着好几个丫鬟追了上来。司马茹只得住了脚步,躬身行礼说:“拜见姐姐。”   司马莲身为嫡女,又是姐姐,无需回礼,她皱眉打量了司马茹一番,冷笑说道:“你去请罪一事我已知晓,虽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但你且需放聪明些,莫要惹出什么祸来。”   司马茹直起身子,怔怔看着面前的司马莲。   虽说只是几日不见,但此时见到,恍若隔世。司马茹只呆呆盯着司马莲俏丽的面庞,心中悸动,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马莲见她愣怔在那里,有些疑惑,只管继续说道:“那道人之事我虽不知你从何听来,但你那番话我却不信!无论是谁将此事告诉你,你切记莫要动什么心思,若要让我知道,定不饶你!”   “是。”司马茹低头应下,眼角却禁不住湿润起来。   那道人之事,便是你亲口说与我听的,姐姐!   ☆、挑衅   司马莲未料到司马茹态度竟如此的谦卑,一时间竟有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她皱了皱眉,说了一句:“那好,你莫要忘了。”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司马茹并未抬头,却开口说道,“大姐,那道人之事未必是真,但妹妹一片真心却未必是假。纵然爹爹宠爱,但妹妹到底是庶女。如今年已及笄,妹妹还指望爹爹为妹妹寻一门好亲事。若是背着一个不孝嫡母、不敬兄姐的名声,妹妹就算嫁到了好人家,恐怕也无颜见人。”   司马茹近来行为过于突兀,司马莲本来心中怀疑,如今见司马茹这样说,倒是信了几分。早听人说重病痊愈之后,性情或有变化,这司马茹或许因此想通了也未可知。   这样一想,司马莲神色便和缓了许多,她点点头说:“你晓得这些便好,日后也莫要窝在院中,时常出来和姐妹兄弟们多走动走动。”   司马茹闻言面露微笑,她就知道,这个嫡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性子是极好的。于是她便应道:“既然姐姐这样说,那待妹妹日后身子大好了,便上门前去请教。只希望到那时姐姐不要嫌妹妹生性愚钝,嫌弃妹妹。”   “你若不怀什么心思,我又怎会嫌弃你?”司马莲说,“要来只管来,我又不拦你。”   “那妹妹先谢谢姐姐了。”司马茹马上躬身行礼。   “罢了,你也不必这般多礼,我们毕竟是姐妹。”司马莲见司马茹这般谦卑,不由得有点不自在,便说,“你身子不好,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司马莲便带着那几个丫鬟,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她容颜俏丽,身材丰腴,杏眼桃腮,明眸皓齿,周身贵气逼人,是个标准的金玉美人。司马茹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半晌未动。   若论出身、论教养,司马莲才是真正的大家千金。她生得美丽,又有才华,家世又是一等一的好。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王爷吧!   上一世的自己怎么这么可笑,竟以为自己这庶女之身配得上王爷呢?也难怪王爷对自己冷心冷面,若出事的是司马莲,恐怕断不会如此吧?   司马茹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桂兰在一旁看了,以为她身子不适,难免有些担心,便紧扶着她说:“小姐可是有些头晕?要不在这里等等,兰桂去寻个人来背小姐回去可好?”   “不妨事,我哪里就有那么金贵了?”司马茹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说吗,“我们回去吧。”   主仆二人往芳华苑而去,路上,兰桂似乎想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司马茹注意到她有些不对劲,便问道:“兰桂,你可是有话要说?”   “小姐……”兰桂神情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说,“拜见嫡母自然是好事,但林姨娘毕竟是小姐生母,不知小姐……”   司马茹猛地怔住了!   她所有的不幸,全都来自那个恶毒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林姨娘她、她竟然、竟然做出那种事来,司马茹又怎会落得一个死在街头的下场?   “不去!”司马茹嘴唇颤抖着,脸上的憎恶神情无法掩饰!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语气中满怀着恨意!   兰桂吓了一跳,赶忙说:“小姐莫急,不去就不去……老爷这般宠爱小姐,也不会怪罪的。”   话虽这样说,兰桂还是有些奇怪。司马茹重病之前,虽和生母林姨娘不亲,但毕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还是想方设法撮合相爷和林姨娘。如今这是怎么了,难道林姨娘哪里惹怒了小姐不成?   “从前我不懂事,见林姨娘她不得宠,只当可以从中协调。如今想来,真是错了。”司马茹咬牙皱眉说道,“这长辈的事自有道理,哪儿有小辈插手的余地?”   兰桂听这话倒也有理,便点了点头,扶着司马茹回到了芳华苑。   但既然兰桂提起了林姨娘,司马茹就觉得心里有些不对付。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硬撑着坐起身来。   前世那事发生得蹊跷匆忙,自己还未及知情便被软禁了起来,后来所得的那些消息,还是嫡母审问时说与她听的。这爹爹与林姨娘究竟为何不合,司马茹竟完全不知。虽日后流落街头时有心查探,但到底为时已晚了……   司马茹突然想到,自己长了一十五岁年纪,似乎从未得知林姨娘的身世背景。虽说姨娘的亲眷不算亲眷,但到底不同寻常,这究竟是为什么?   现在想来,自己上辈子过得当真糊涂得很,只管过着自己的舒心日子,该知道的却全被蒙在鼓里。若不是如此,也不至于事情来了的时候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行事。   水有源,木有根。说不定查清了林姨娘身世,便能知道林姨娘与爹爹不合的原因呢?   想到此处,司马茹便看向了身旁的桂兰和轩香。   桂兰和轩香都是她房里的大丫鬟。桂兰上一世就是个忠仆,出事时一味为自己求情,结果被柳姨娘冤枉,发卖了出去。轩香则是个苦命的,有个有病的娘亲养在府里,因此未敢为她说话,却在她被赶出府后多加接济。司马茹不禁感叹,如果说上辈子还有什么可圈可点,那便是会看人罢……   前世若多听她们几句,也不会……罢了,这一世可长点心吧。   想了想,司马茹便看着桂兰和轩香问道:“你们二人比我年长两岁,不知可曾听说过林姨娘的身世?”   桂兰和轩香微微一愣,便都摇头说:“奴婢不知……”   “怎么?你们都不知道?”司马茹真的有些奇怪,追问道,“难道你们老子娘也从未提起过?”   桂兰和轩香对视了一眼,桂兰开口说:“我爹娘倒也偶尔提起两句,只说林姨娘年轻时是出色的美人,别的倒也没提起半句。”   轩香也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奴婢还听说,相爷下了命令,府中诸人皆不许提起林姨娘的身世,若违此令,便赶出府去。听我娘说,姑娘您小的时候,还当真赶出去几个呢!”   轩香说到此处,想起这毕竟是小姐的亲娘,这般议论有些不妥,吐了吐舌头,退到一旁。   司马茹微微皱眉。这兰桂是个规矩的,对那些事儿也不上心,可轩香性子活泛,按理说这事儿瞒不过她去。听这个说法,倒似乎是爹爹有意瞒着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可是这一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糊涂度日。司马茹心想,得想个什么法子才成。   直接去问嫡母肯定是行不通的,夫人她一定被爹爹叮嘱过,想必也不会告诉她。那这府里按年岁看理应知情,而又性格乖张口风不紧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司马茹又在院里养了几日,每日清早去给嫡母方氏请安,连下人们都说二小姐规矩知礼了许多。柳姨娘听说,真是气得牙痒痒。司马萍更是气得睡不着觉。这司马茹本来就得宠,现在又是这般做派,岂不把她给比下去了?   于是柳姨娘去夫人那里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还老是时不时带着司马萍和六岁的庶子司马芷,讨好献媚的意图十分明显。   只是这样一来,司马茹和柳姨娘见面的次数就增加了。   这一日,司马茹请安完毕,在方芙娘处坐坐,柳姨娘和庶弟司马芷便也陪坐着说话。过了一会儿,司马芷人小耐不住寂寞,吵着要走,柳姨娘没法只得起身,司马茹便也推说自己身子不适,起身告辞。   这样一来,柳姨娘在路上没走几步,便碰上了司马茹。   柳姨娘是不大明白为何身子羸弱的司马茹反而能追上自己,只是她是个姨娘,到底只能算半个主子,在司马茹面前难免挺不起腰杆来。不过幸好她手里牵着司马芷,这倒能给她添点底气。   司马茹紧赶了几步,身子虚软,此刻粗喘了几声才缓过劲儿来。她笑了笑,无视柳姨娘,弯下腰来对六岁的庶弟司马芷说:“这几日不见芷儿,没想到竟长得这样大了。三弟可得好好听先生和奶娘的话。”说罢,司马茹便抬头看向了身边跟随柳姨娘和司马芷的几个丫鬟婆子,不经意问道,“不知哪位是芷儿的奶娘?”   那两个丫鬟一个婆子顿时一愣,原来这奶娘并未跟在身边。司马芷出生后,柳姨娘仗着是个小子,非要自己养育司马芷。这事儿相爷不上心,夫人又是个心软没主意的,虽不合礼数,却也就如此了。这二小姐平日里也未与柳姨娘等人有什么往来,今日怎地问起这个了?   只是这样一问,柳姨娘难免尴尬,她忙凑上前,将愣怔的司马芷抱起,有些炫耀的说:“二姑娘有所不知,这芷儿一直是由我照顾的。”   司马茹闻言,故作一惊,忙说:“这怎么行?这府中男丁除了我两个嫡出哥哥,在就只有大哥之子宇儿并芷儿四人,男儿本就不多,怎能交予姨娘教养?姨娘,恕我说句不敬的话,您既是偏房,又非贵妾,只是通房丫鬟出身,怎能教养好我三弟?”   这话一说出口,柳姨娘心里顿时窝着一股火,上不去下不来,别提有多难受!这是怎么着?瞧不起她通房丫鬟出身?说她教养不好儿子?   说起来,这柳姨娘虽还算得宠,可她之所以能这么趾高气扬过日子,还不是因为她是府里除了夫人方氏外唯一生下儿子的女人?所以一听司马茹这样说,她这脾气顿时上来,立马就恼了。   柳姨娘一阵头脑发热,火气上来,冷哼一声说:“若论起来,林姨娘也并非什么贵妾出身。”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谢谢大家的支持!!我要加油!   ☆、  身世   司马茹听了这话,知道柳姨娘一定知道什么,心中一紧。但她面上还算镇定,用满怀疑惑的目光看向柳姨娘问道:“林姨娘不是贵妾?那怎么可能?若不是因为身份尊贵,爹爹又为何如此青眼于我?”   谁知一提起这个,柳姨娘反倒笑了。只见她轻蔑地一挑眼皮,瞅着司马茹说道:“那我便不知道了,二小姐只管问林姨娘去。”   瞧她这模样,倒似对林姨娘十分不屑。司马茹心中起疑,面儿上却放松了,笑着对柳姨娘说:“纵然不是贵妾,也总归不是伺候人的奴籍。你说是吧?柳姨娘?”   这话语中讽刺意味甚浓,柳姨娘立马便有些压不住火,她那一对柳眉竖起,直勾勾的看着司马茹说道:“论理我可是夫人的陪房,就算不做相爷的人,也比林姨娘高贵体面!铁匠铺子里出来,还是个琵琶别抱的,若论起身份,连这府里洒扫的小丫头都不如呢!”   这话一说出口,周围的那三个丫鬟婆子都变了脸色!谁不知道林姨娘这事是府中禁忌,如今这柳姨娘怎就口无遮拦说了出来?   司马茹闻言,真如当头一棒,愣怔着问道:“你说什么?”   柳姨娘也自觉失言,顿了顿,忙赔笑着说:“二小姐,你看我年纪大了,竟越发糊涂起来,连这样话都说出来了。你且莫要记在心上,不过是玩笑而已。”   “我若当这是玩笑,岂不真的糊涂起来?”司马茹冷冷看着她说道,“柳姨娘倒忒大胆,竟然敢当着我这正经主子的面说这些,也不怕家宅不宁。若是闹到相爷、夫人那里,定会罚你个口舌之过。”   司马茹丝毫不留情面,倒教训起柳姨娘来,这倒让柳姨娘又有些挂不住面子。她心里那股拧劲儿又上来,气恼的说:“我、我怎地就不能说她了?她一个铁匠丫头、饼铺娘子,相公获罪流放,生死尚且不知,便嫁到相府来为妾,还不许人说不成?”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司马茹身子猛地一震,眼角溢出泪来。   司马茹不是个傻的,也想过自己为何如此得宠。可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认为是自己的亲娘身份较高,加上她长得又像爹爹,这才得宠。但如此宠爱的一个庶女,却是个改嫁的贱妾所生,可想而知这府中下人该如何戳她的脊梁骨了!   桂兰在一旁听得也是一惊,她担忧的回头,见司马茹神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顿时一慌,忙扶住了司马茹说道:“小姐!柳姨娘所说未必是真,您……”   还未说完这句,便见司马茹猛地回身,发足便沿着小径而去。   桂兰见司马茹跑去的方向是林姨娘所住的小院,心知大事不好。她懊恼地跺了跺脚,恶狠狠地看了柳姨娘一眼,便疾步跟在司马茹身后。   柳姨娘见这丫鬟眼神凶恶,刚想训上两句,却见这对主仆转眼就不见了。她想着司马茹方才那副沮丧模样,心里乐开了花,眉梢眼角带出一丝笑意。   一旁的张婆子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口劝道:“姨娘,咱们都是指着三公子过日子的人,二小姐虽然得宠,但到底是个女流,不必忌惮。若是因她和相爷闹僵了,岂不得不偿失?”   柳姨娘恨恨地说:“我就是看不上她那副张狂样!不过是个庶女,论身份还没有我的萍儿高贵,如何竟骑在我头上?”   那张婆子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今日之事若是传到相爷耳中,定会怪罪下来,到时候姨娘要如何应对?”   柳姨娘闻言一怔,此时方晓得后怕。   那张婆子见状,又是一叹,只得说:“不如尽快回去和三小姐商议一番,免得先被二小姐在相爷面前告下,那就更不好了……”   “对对对,萍儿,萍儿一定知道该如何应对!”柳姨娘显然有点慌,拉着司马芷的手便往回走,边走边说,“快些儿,免得落在二小姐后面!”   此时,司马茹站在一处小院落之前,愣愣看着那门,久久未动。   林姨娘在相府,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虽身为相爷的妾室,却无意争宠,自己个儿藏在这处偏院里。她身边没有丫鬟伺候,也不守什么服侍正室的规矩;有吃的,去厨房吃一口;有穿的,便捡着府中丫鬟穿剩下不要的穿一穿;虽也打扮得整洁干净,但却从不施粉黛。府里人都说林姨娘是得了什么延年益寿的方子,静心养性修起仙来了。   既然是这种淡泊无欲的性子,对司马茹这个亲生女儿,她也从来不管不问。前世司马茹倒也曾想方设法让爹爹和林姨娘重修旧好,但总是在做无用功。林姨娘看着司马茹的眼神总是冷冷的,不像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反像看着一个淡漠的陌生人。   此刻的司马茹正站在小院门口,手指扶着那扇有些破旧的门。只要轻轻一推,她便能看到屋内的林姨娘,见到生她却从未养过她的娘亲。   司马茹原本以为自己的娘亲是什么破落世家的小姐,因为摊上事情,这才沦落为妾室。但方才听柳姨娘所说,倒是她多想了。铁匠丫头,饼铺娘子,琵琶别抱……呵,自己的娘亲竟然是一个失节不义的妇人。   若不是因为林姨娘做下那事,前世何必流落街头不得善终?司马茹想到此处,满腔恨意浮上心头!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桂兰离她隔了几步,生怕惊着了她。见司马茹进去,她这才疾步跟在后面。   远远地,只见一个素衣女子坐在那里。那女子大约四十左右,用一根木头簪子散散挽着头发,身姿窈窕不显老态,只是一双眸子望着窗外发怔。   这便是林姨娘。   “姨娘……”司马茹见到娘亲身影,心中滚滚怒火难以遏止,她面露憎恶神色,提高了声调愤然说道,“我听柳姨娘说,您是铁匠之女,后成了饼铺娘子,相公获罪被流放,这才嫁进了相府!若真是如此,姨娘岂不是个不仁不义不贞之人?这些可都是真的?”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林姨娘回过头来冷冷答道,“我若不嫁入相府,岂能有你如今的富贵?”   司马茹闻言一窒。她想不通,为何女儿和亲娘说话,还要这般为难,还要听亲娘的讽刺!为何明明是亲母女,却成了两看相厌的仇人!前世和今世的委屈一同涌上心头,她愤然说道:“你既然想过这般清淡日子,为何要嫁入相府,为何要生下我?您为什么、为什么要……”   她想问还没有问出口的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样做?为什么要犯下那样的罪?   说到此处,想起前世发生的一切,司马茹眼中已然有了泪。   林姨娘瞧着她,站起身与她对视。她虽然已经徐娘半老,可脸上神色清明淡然,只看容貌,倒不像个年过四十的妇人。说起来,司马茹眉眼间与亲娘林姨娘还真有几分相似,一眼看去,便知是母女。   然而林姨娘却冷笑着对司马茹抬起手来,指着门口说:“滚!”   司马茹眼中泪水忽的一下便落了下来。   这便是她的亲娘,女儿重病初愈,问也不问一句!这便是她的亲娘,待她不如一个陌生人……   司马茹说不出自己心中何等委屈,她用满怀仇恨的目光看了娘亲一眼,再也不愿站在这屋里,猛地转身走了出去。   出门走了没几步,司马茹眼前一黑,便忽然昏了过去!   那柳姨娘自戳破了林姨娘身世之谜,又经张婆子提点,心里有些害怕起来,匆匆回了自家偏院,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对司马萍说了个清楚。   司马萍细细听了柳姨娘的讲述,脸色顿时黑了起来。她有些气恼的说:“这些年来林姨娘之事一直瞒着二姐,可见爹爹他并不想二姐知道林姨娘的身世。如今被二姐随意一激,姨娘你怎的就说了出去?若是爹爹知晓怪罪下来,可要怎么得了?”   “那要怎么办?”柳姨娘此时心里别提多后悔了,她赶忙说,“我去叮嘱张婆子、秋兰和双儿,让她们莫要说出去……”   “姨娘!你怎地这般愚钝?”司马萍闻言,翻了个白眼说,“二姐又不是没有长嘴,就算她不供出你来,她身旁不是还跟着桂兰?这事儿要瞒是瞒不住的!”   柳姨娘一听,心里越发发慌,忙问:“那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趁着还未出事,去夫人那里请罪去罢!”司马萍叹了口气,细细叮嘱说,“姨娘你只说是二小姐问得狠了,你怜惜二小姐挂念生母一片孝心,这才失口说了出去。夫人心慈,若能在相爷面前帮衬几句,这一关说不准就过了。”   柳姨娘一听要自己去请罪,顿时整个人蔫了一半,嘴硬道:“要我为那丫头去向夫人请罪,我这心里头……”   “哎呀,姨娘!”司马萍皱眉劝道,“如今这事要是被二姐抢了先机,恐怕就不妙了。姨娘你不是还想多服侍爹爹几次,再给我添个弟弟吗?若要如此,可就不能让相爷厌了姨娘,得越发小心谨慎才是。”   柳姨娘见女儿说得有理,便点了点头,起身便要去夫人那里。司马萍担心柳姨娘口无遮拦又说出些别的,便打算跟她一块儿去。   “不好了不好了!”正在这当口,丫鬟双儿急得一叠声喊着冲了进来,进来便说,“不好了,二小姐她去了林姨娘那里,回来路上便昏过去了!”   ☆、请求   今日那事双儿也在场,看来她也猜出了个大概,这才着慌起来。柳姨娘闻言更是唬得一跳,惊慌地抓住司马萍的衣袖说:“想不到二小姐身子如此不济……三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司马萍定了定神,安抚柳姨娘说:“姨娘莫慌,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去找夫人救命了……”   司马萍马上带着柳姨娘去方芙娘处,等进了屋子,柳姨娘马上“噗通”一声跪下,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才仰头哭着说:“夫人明鉴,贱妾是嘴快将林姨娘一事说了出去,可却并非是有意的啊!是二小姐她一味追问林姨娘身世,我怜惜二小姐一片孝心,这才一不小心说溜了嘴……还望夫人在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千万饶了贱妾!”   司马萍在一旁低着头,也一同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口中喊道:“求夫人救命!”   方芙娘见状顿时一愣,颇为疑惑地看向了身旁的素娥。素娥是方芙娘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忙俯在方芙娘耳边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方芙娘听罢,不由得叹了口气说:“你也甚是莽撞。相爷百般约束不令众人提起二丫头的身世,怎地竟被你说了出来?”   “贱妾哪知二小姐竟会提起此事?”柳姨娘嚎啕大哭,跪在地上磕头说,“二小姐如今年已及笄,这许多年来从未问过此事,今日怎突的想起?贱妾被她问得一时糊涂,这才胡乱说了出来。都怪贱妾这舌头,实在是不听话!”   司马萍跪在一旁,也冲着方芙娘磕头说:“夫人,姨娘她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她也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如今伤了二姐的心,虽然有罪,却也并非有意加害。还望夫人您在相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饶了姨娘这次吧!”   方芙娘见她们母女哭的哭、求的求,实在是有几分可怜,便不由得有些心软。   那时相爷从外面带了林姨娘回来,方芙娘娘家担心林姨娘得宠妨害嫡妻,这才从娘家挑了容貌与林姨娘有几分相似的柳姨娘送来,就是为了当妾室揽住相爷的心。柳姨娘从通房丫鬟做起,学了一手的谄媚功夫,一味的在方芙娘面前讨好亲近。方芙娘又是个性子极为柔和的,如今这许多年下来,对柳姨娘无形中已经有些依赖。   所以司马萍这一着还真是走对了。那方芙娘愣了一愣,叹了口气,还是点头说道:“既然并非有意加害,料想相爷也不会为了这点子事就罚你。你先在我这里跪着,若是相爷当真来了,也好有个说辞。”   柳姨娘和司马萍听了,赶忙跪地哭着谢道:“谢夫人恩典!”   芳华苑中,司马茹悠悠转醒。她愣怔了片刻,想起生母林姨娘两世的冷情冷面,一行热泪便忍不住从眼角落了下来。   只是恨也罢,怨也罢,终究还是自己的亲娘,一时半会还不能将她如何。若要挽回前世的败局,救爹爹一条性命,就要将林姨娘之事查个清楚明白。不如寻两个可靠的人,先把林姨娘看管起来……   想到此处,司马茹突然清醒了许多,她突然握住桂兰的手问:“除了你和轩香之外,我这芳华苑可还有可靠的丫头?”   桂兰闻言不由得一愣,皱眉说道:“小姐怎的问起这些?这院里的丫头都是相爷亲自挑选的,论理都是可靠的。只是这人心隔肚皮,说起来倒也有个亲疏远近。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姐说要可靠的,也不知如何才算是可靠的?”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垂首沉思,两弯细眉慢慢皱了起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桂兰心里实在担心。但桂兰不知道司马茹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又是个寡言规矩的,倒也并未敢多言。   当晚,司马铎听说宝贝女儿昏倒,心疼不已,也顾不上到方芙娘那里说一声,便直接赶到了芳华苑。   司马茹此时正躺在榻上,一张小脸儿煞白,看起来甚是没有精神。司马铎见状自然忧心不已,便匆忙拉住女儿的小手问道:“茹儿今日身体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唉,身子还未痊愈,怎的竟跑去见林姨娘了?让你拖着病体去向你嫡母请安已是足够,怎么还这般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子?”   司马铎话语中关怀之意颇为恳切,让司马茹心中一暖,顿时眼眶便湿润起来。她见爹爹到来,便强撑着坐起身,先行了个礼才说:“爹爹,我如今身子已大好了,爹爹无需挂怀。只是今日见到林姨娘,女儿心里难过,这才昏了过去。”   司马铎见司马茹一副羸弱模样,可想而知林姨娘的身世对她打击多大,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暗骂柳姨娘多事。只是他心疼女儿,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小心握着宝贝女儿的小手说:“你只安心养病便是,我让你嫡母免了你请安之礼。”   司马茹闻言赶忙摇头说:“女儿此前仗着爹爹宠爱,一直未能在嫡母面前尽女儿的本分,实在是失礼。以前女儿年幼,倒也不妨事;如今女儿已经及笄,已是可谈婚论嫁的年纪,怎可如幼时一般失了礼数?更何况嫡母性情温和,待我这庶女十分慈厚,我又怎能不在她面前尽孝?”   司马铎见这个时候司马茹还记得为方芙娘说话,心中颇为安慰,面露和缓神色。他又心疼司马茹的身体,连声叮嘱说:“那你也不要过分劳累,平日里常在屋里院里走走便可,不要随处乱去。林姨娘那里……”   司马铎说到此处,语气不由得顿了一顿,面上掠过一丝哀伤,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些日子,你便不要去见林姨娘了……”   司马茹闻言,垂眸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看向司马铎说:“爹爹,女儿有个请求,还望爹爹允准。”   司马茹的请求司马铎向来是无不答应的,他连忙点头说:“茹儿何必和爹爹这般客气?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都只管跟爹爹说,爹爹但凡能办到,一定做到。”   听了这话,司马茹心神一动,鼻头一酸,猛地落下泪来。她有些依恋地靠在爹爹肩上,尽情落了几滴眼泪。司马铎一着慌,连忙用一旁桂兰递过的帕子为她抹着泪,心疼安慰道:“到底有什么事如此为难?茹儿只管说,难道对爹爹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不成?“   司马茹平复了一下呼吸,抹干眼泪,这才抬头对司马铎说:“我今日去了林姨娘处,想着她如今一个人住着,身旁也没个什么人伺候,心里难免难过。女儿想调自己院里的两个丫头去伺候林姨娘,不知爹爹能否答应?”   司马铎见原来是这事,觉得司马茹孝心可嘉,笑着点了点头说:“你既有此心,那便是好事。论理,林姨娘她是我的妾侍,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岂不有失相府的体面?你只管安排便是。”   “只是林姨娘那里日子过得清苦,若是勉强安排了丫鬟过去,恐怕也不能尽心伺候。”司马茹又说,“爹爹,女儿想着,不如让这两个丫头拿大丫鬟的份例,也无需官中出钱,只从我的月钱中扣下便可,这样可好?”   “这又是何必?”司马铎听到此处,皱眉摇摇头笑说,“你一片孝心我自然知道,只是区区两个丫鬟,左右也不过每月多出些许银子。我只管让你嫡母按一等丫鬟份例就是,你每月月钱只有二两,如何出得起?”   司马茹只管摇头说:“爹爹不可,还是从我的月钱中出吧。爹爹这么疼爱女儿,以往常有赏赐,零散金银女儿也攒下了许多,总不能只有进的,没有出的。既然女儿能担得起,又何必落人口舌呢?”   司马铎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他握着司马茹的手说:“你只管乖乖养病,千万莫操这许多心思。今晚爹爹让小厨房做了你喜欢的小菜过来,可要多吃一些。”   司马茹听了,便明白今晚爹爹想要陪她一同用膳。她心里颇为感动,赶忙点头说:“爹爹放心。就算女儿不为自己的身子考虑,也不能让爹爹忧心。”   “你能这样想便好。”司马铎笑了笑,看着面前美貌柔弱的宝贝女儿,心里又心疼又欣慰。   底下人很快送上了晚膳。司马铎自己胡乱吃了一些,又看着司马茹用了许多,这才放心离开。   饭后过了片刻,夜色逐渐昏暗下来。司马茹低头想了想,便命桂兰和轩香掌起灯,将屋内里外照得灯火通明。   司马茹从榻上起来,整肃妆容,将头发随意挽起,披了一件青色外裙,走到外间小榻上坐下。她先吩咐轩香取了一两的银子两锭,又从自己的梳妆盒子里头挑了两对式样较为时兴的金耳坠子,放在盘子里备好了待用。   待准备妥当,司马茹便下令说:“让院子里的二等、三等丫头都到我房里来,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吩咐。”   ☆、安排   司马茹虽说是庶女,但因为得宠,所以院子里的丫鬟们是超了规制的。她身边光大丫鬟就有桂兰和轩香两人,另有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四个,其余洒扫的小丫鬟数目不等,还有两位年长的婆子,都是专门伺候司马茹的。   这次司马茹叫来的,只有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共八人。丫鬟们见这么晚了还叫她们来,多半都猜测是谁出了岔子要问罪,不禁心惶惶的,面上神色都有些不安。   司马茹瞅着这些丫鬟们,一个个仔细的打量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你们都是我院子里的人,都是我信得过的丫鬟。如今我有事相求,不得不从你们当中挑出两个人来。我也不为难你们,只问一句话,你们谁愿意去伺候林姨娘?”   那些丫鬟们听了顿时面露惊愕神色,不少丫鬟脸上顿时露出不情愿的神情。   林姨娘日子过得清苦是府里人全都知道的,这些二等、三等丫鬟虽说不如一等丫鬟体面,但伺候小姐的丫鬟总归是要更加娇贵些。“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认真说起来,她们的日子过得比外头有些人家正经小姐还要滋润。如今要她们去伺候林姨娘,怎能愿意?   更何况司马茹虽说是庶女,但毕竟是正经主子,又得相爷宠爱。在芳华苑里伺候着,说出去也体面。她林姨娘算什么?一个不得宠的妾室,按规矩身边只得一个小丫头伺候,哪里能用得起两个有身份的丫鬟?   司马茹见那些丫鬟全都低头不语,微微皱眉,接着又劝诱道:“既然跟了主子,那就要为主子尽忠,为主子尽心做事、排忧解难。我平日里是怎样的为人你们也都知道,虽说我性子骄纵了些,却也从未亏待过下人!如今我有了为难之事,正是用得着你们的时候。”   那些丫鬟们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一番,都有些犹豫。但那人堆里却有一个三等的小丫鬟睁着一双大眼睛抬起头来,偷偷张望着司马茹,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统共也才八个人,司马茹如何看不到?她心中一喜,忙问那丫头:“你可是愿意?”   那小丫鬟见司马茹显然是在对她说话,猛地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仰头看着司马茹说:“二小姐,奴婢情愿前去伺候林姨娘。若能为您去了这一桩难事,奴婢也就知足了。”   司马茹见她话说得谦卑,不由得有些疑惑,含笑问道:“她们都嫌林姨娘处清苦,不愿意前去伺候。你怎么就愿意了?”   那小丫鬟一听司马茹如此说,一双大眼睛顿时水汪汪的溢出泪来,又磕了个头才说:“二小姐兴许是不记得了,奴婢曾经受过小姐的恩惠。”   恩惠?司马茹愈加疑惑,忙问道:“这是何时说起?”   那小丫鬟闻言便说:“去年中秋时,奴婢亲兄长给人做工受了伤,双腿不能行走,家中无钱医治,嫂嫂便求到奴婢这里。奴婢是被采买进来的,并非家生子,在府中举目无亲,每月月钱又只有五钱银子,如何救得?因此奴婢想起与哥哥平日里兄妹之情,不由得伤心欲绝,在院子里哭泣,正巧被小姐撞见。本以为定会受罚,谁料小姐得知之后,便给了奴婢十两银子,让奴婢给哥哥治病去了……”   听到此处,司马茹这才恍然大悟,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丫鬟。她又细细思索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眉梢一挑,忙对那丫鬟说:“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那小丫鬟赶忙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直望着司马茹。   一见她的模样,司马茹顿时百感交集。这丫鬟的面相司马茹还是记得的,想当初被赶出相府之时,这个丫鬟哭得极为伤心,还拉着司马茹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儿。流落街头时也曾有个年轻的男子时常接济他们,那想必便是这丫鬟的哥哥。   既然能做到这些,那这丫鬟必然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司马茹面露喜色,忙问她:“你可当真愿意去伺候林姨娘?须知林姨娘处极为清苦,若是去了,是万万不能够反悔的。”   那丫鬟忙磕头说:“小姐是奴婢的恩人。虽说那点恩惠小姐不会放在心上,但奴婢始终记在心头,一直想有所报答,今日便是机会。奴婢自然是愿意的。”   司马茹闻言一笑,说道:“这院里人多,我倒也不能都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说:“奴婢芝兰。”   “好,那就定下你了。你只管放心,你既然去了,我定不会亏待于你。”司马茹冲芝兰点头一笑,一双眸子又往其他的丫鬟身上打量,“另一个么……”   芝兰看样子是极为可信的,只是这性子却也颇为单纯。林姨娘那里,只放一个丫鬟过去到底有些不放心。司马茹心想,还是再选一个,相互帮衬、牵制着为好。   司马茹正看着这些丫鬟犹豫,却听一个二等丫鬟云烟仰头问道:“二小姐,奴婢愿意去伺候林姨娘。”   云烟是个二等丫鬟,平日里常到屋里伺候,十分谨慎小心,就算在二等丫鬟当中也算是有脸面的。这样的一个有身份的丫鬟,怎么会愿意去伺候林姨娘?   见她说出这话来,桂兰、轩香都有些惊讶。司马茹在一旁看着,微微皱起眉来,疑惑追问道:“这是为何?你好端端的二等丫鬟不做,为何要去伺候林姨娘?你若是真想去,理应说出个道理来。”   那云烟颇为爽快,利索地磕了个头,接着说道:“回小姐话,若是能多得银钱,那奴婢便情愿去伺候林姨娘。奴婢是家生子,父母皆是司马府中奴婢。可惜爹爹已经过世,母亲只是园中的洒扫婆子。前年奴婢妹妹病了一场,虽倾力治好了,但却无端得了哑病。若能多得银钱,或许我妹妹的病可以治好也未可知,因此奴婢才想揽下这差事。”   司马茹闻言,便明白云烟是听了方才自己不亏待芝兰的话,这才豁了出去。不过看这丫鬟的模样,倒是个聪明伶俐的。   那云烟见司马茹闷声不语,只是垂首皱眉思忖,便又磕了个头说:“奴婢许诺,若到了林姨娘身边,必当尽心竭力伺候林姨娘,还望小姐允准。”   司马茹顿了一顿,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她便转头看向了身旁的桂兰和轩香。   桂兰和轩香会意,马上将备好的赏银和首饰端了上来,给了芝兰和云烟。芝兰和云烟月银俱不足一两,见了这锭银子自然喜悦,那对金耳饰也是她们平日里难得的,两人都颇为喜欢。   司马茹看着她们二人说:“你们到了林姨娘身边,虽说是以小丫鬟相待,但在我这里领的是一等丫鬟的份例。这些是我额外赏赐给你们的,你们一定要尽心竭力,好生伺候林姨娘。若是做得好,以后还另有赏赐。”   芝兰和云烟听了,顿时喜不自矜,连忙磕头称谢。其他丫鬟见赏赐丰厚,不由得面露一丝羡慕神色。   司马茹柳眉微皱,整肃了神色,对那些丫鬟们训斥道:“我事先已问过你们,是你们自己不情愿!况且芝兰和轩香到了林姨娘身边已是委屈,我若在银钱上再加吝啬,岂不是亏待了她们?这也是她们应得,你们又何必羡慕?既然到了我身边,自当为我尽力,若是一味躲懒奸滑,我定然不会轻饶!”   那些丫鬟几乎从未见司马茹发脾气,顿时一个个惊得一震,垂首低眉道:“是。”   司马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只管在院内好生伺候,我亦不会亏待了你们。”   那些丫鬟见司马茹笑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再想想林姨娘那里的清苦日子,若是去了未必能受得起,便个个收敛了妒意,神色轻松起来。   此事已定,司马茹不由得松了口气,她笑着说:“时候不早,你们也该都乏了,都下去休息吧。芝兰、云烟,你二人随我进内室,我还有几句话要叮嘱你们。”   其他的丫鬟闻言便都退了下去,芝兰和云烟面面相觑一番,心想小姐无非是想要叮嘱她们好生伺候林姨娘,倒也并不紧张,只管跟在桂兰和轩香后头进了内室。   进了内室,司马茹在榻上坐定,脸色突然变得肃穆起来。她看着芝兰和轩香二人,郑重说道:“叫你们去林姨娘那里伺候,并非单单服侍林姨娘,需得谨慎行事、处处小心,你们可能做到?”   芝兰和轩香闻言,知道小姐定有要事托付,连忙磕头齐声说:“奴婢一定做到!”   司马茹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忽的提高了语气说:“接下来的话,你们一定要细细听着,一刻也不要忘记,也千万不要与他人说起!切记!切记!”   司马茹正在那里吩咐丫鬟,而此时,夫人方芙娘那里闹得鸡飞狗跳,好生热闹。   司马铎知道是柳姨娘说漏了嘴,心中恼怒,便着人叫柳姨娘前去见他。待听说柳姨娘已在主宅等候,他便大步流星的直往方芙娘处而来。   司马铎一进门,还未说话,便见柳姨娘和司马萍跪在地上。他想起司马茹那副伤心羸弱模样,心里恼恨柳姨娘多事,竟忍不住一脚踢了过去!   柳姨娘马上痛呼一声,身子一歪翻滚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恨意   柳姨娘事先被女儿司马萍叮嘱过,知道不能在司马铎面前争辩逞强,所以司马铎一脚踢去的时候,她硬生生受了这一脚,并顺势大哭起来,跪爬在地上。   司马铎还有些不解恨,又是一脚往柳姨娘身上踢去。司马萍在一旁跪着,索性豁出去了,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柳姨娘,司马铎这一脚便踢在了司马萍身上。   恼恨柳姨娘也就罢了,司马萍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女儿,司马铎见状,慌忙住了脚,收了力道,却也踢中了司马萍。   疼也不算疼。可司马萍一把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跪在地上磕头说:“爹爹息怒,姨娘她虽然口无遮拦,却也是无心之失,还请爹爹恕罪!”   司马铎哼了一声,背过手去,皱眉看着司马萍说:“你姨娘这般不守规矩,叫我怎能忍她?萍儿好歹是相府千金,何必为她求情?”   “爹爹,”司马萍故意装作疼痛难忍的样子,捂着腰眼流着眼泪对司马铎说,“姨娘虽是奴才,但毕竟是女儿生母,女儿岂能不为姨娘求情?二姐姐今日昏倒,也是为了林姨娘啊!”   司马铎听到司马萍如此说,心里的怒气便消了些许。毕竟是自家女儿,又与此事无关,跪地求情也是为了孝道,让司马铎如何忍心骂她?   方芙娘见此情形,叹了口气,也上前求情道:“相爷暂且息怒。二丫头那里我刚刚吩咐府里的郎中去看过,今日昏倒只是一时激动堵住了心脉,此时已无大碍。相爷方才与二丫头一同用了晚膳,自然是知道的。您又何必和一个姨娘计较,反倒跌了自家身份。”   司马铎叹了口气,脸上虽还仍有怒色,但已经平静了许多。司马萍见状,忙哭着又说:“爹爹,姨娘说到底也只是无心之失。谁不知道二姐姐她是爹爹心尖尖上的肉,若早知道二姐姐身子如此不济,纵然给姨娘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如此啊!”   一旁方芙娘此时又凑上前说:“相爷,柳姨娘她也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加害,您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况且二丫头她一片孝心可怜可敬,这三丫头她一心为柳姨娘求情,可见也是个孝顺的。她们姐妹虽然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但平日里也常到我面前尽孝。相爷既然心疼茹儿,也心疼心疼萍儿吧……”   “是啊,爹爹!”司马萍哭着跪爬过去,一把搂住司马铎的腿说,“二姐姐她好奇柳姨娘身世,今□□得紧,姨娘这才失口说了出来。若认真论起来,也是二姐姐她心系生母的缘故,并非全是姨娘的过儿。爹爹怜惜二姐姐,也多少怜惜萍儿几分吧!”   说着,司马萍便满心委屈,跪在地上嚎啕痛哭,柳姨娘也哭个不住。   方芙娘在一旁,顿时觉得她们母女二人十分可怜,忙也跟着劝道:“相爷,到底二丫头也没当真有什么不适,相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又何必跟一个姨娘一般见识?”   司马铎刚才心疼司马茹身子,这才暴怒赶来,如今听了妻子这句劝,想起方才所为,也觉得确实十分不妥。他又看了看司马萍,见她脸上满是泪痕,手还扶着腰眼,看起来楚楚可怜,不由得有些愧疚。   “罢了罢了,你们都退下去吧。”司马铎叹口气,冲着柳姨娘摆了摆手说,“日后切记谨遵为妇之道,莫惹口舌是非。再有这等过失,我定不会饶你。”   司马萍和柳姨娘低头谢过,两人互相搀扶着这就退了下去。   出了方芙娘的院子,柳姨娘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一哽一哽的说:“这可怎么好?方才相爷那般大怒,岂不是要糟?我日后还能服侍相爷吗?”   一旁的司马萍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姨娘您真是拎不清,方才这事已经过去,相爷也绝无可能再追究。不仅如此,女儿还敢说,不出三日,相爷一定会赏赐女儿安抚女儿,姨娘就等着看吧。”   “真的?”柳姨娘是因为生了司马萍才从通房丫环成了姨娘的,所以向来对这个女儿极为信任,视她为福星。如今见女儿这样说,她顿时面露喜色。   “自然是真的,姨娘只管放心就是。”司马萍说到此处,脸上突然晦暗起来,咬牙说道,“二姐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竟跑来向你打听起林姨娘的事了!姨娘你也甚是糊涂,怎么就着了她的道儿,失口竟说了出去?”   柳姨娘闻言煞是惊讶,她满心还以为今儿这事是意外,一点儿都没往此处想。于是她赶忙拉着司马萍问道:“三小姐所说可是真的?那二小姐今日是有意激我?故意使我说出林姨娘的身世?”   司马萍冷笑着说:“芷儿并非嫡出,与二姐姐又不是一母所生,她怎会无端关心起芷儿来了?无非是想要激怒姨娘,诓姨娘说出林姨娘的身世罢了。”   柳姨娘想起今日这事,的确是有些蹊跷,气得恨恨地跺脚说道:“我道她明明在我身后,如何就赶上来了,原来是故意害我!只是她主意打得不错,可惜我到底是三少爷的亲娘,身边又有三小姐你助阵,就算她这般算计我,相爷到底也未把我怎样!”   “姨娘怎么这般糊涂?”司马萍皱眉说道,“就是因为姨娘你膝下有子,就算当真犯了错儿,看在芷儿的面上,也多半不会将你撵出府去,所以你才会在二姐姐面前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起来。二姐姐知你的性子,因此才寻上你。否则这院中上了年纪的婆子也不少,为何偏偏找上姨娘?”   柳姨娘听到此处,方才恍然大悟,惊呼道:“原来竟是如此!那二小姐她、她竟然藏着这等心思……”   “虽不是针对姨娘,只是让你我二人平白受了一番折磨,着实可恨!”司马萍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咬着牙冷笑说,“依我看,如今将那林姨娘身世传开了也好。让这些小丫头们都知道二姐姐是从什么人肚子里出来的!”   “对对!”柳姨娘闻言露出一丝笑意,忙凑到司马萍身边说,“若论起身份,姨娘要比那林姨娘要高出许多!那二小姐也比不上我的萍儿金贵!”   “姨娘住口!”司马萍闻言皱了皱眉,训斥道,“怎么胡乱叫起我的闺名来了?我可是相府千金,这司马府的正经主子,就算是姨娘,也得尊称我一句‘三小姐’!”   “好好好,你看姨娘这张嘴,就是老跟不上趟儿……”柳姨娘被亲生女儿这样说也不生气,赔笑着说,“三小姐莫恼,姨娘以后都听你的,再不惹今天的事儿了……”   “你知道就好。”司马萍说罢,也不理柳姨娘,只管往她与司马芷共住的芷香院走去。   她此时身上被司马铎踢到的地方早就已经不疼,但心里却止不住的憋着一股气。方才夫人方芙娘说,司马铎回来第一件事便是陪着司马茹用晚膳,司马萍想起这个,心里便恨得牙痒痒。   若是嫡女司马莲得宠,司马萍心里或许还会好受些。只是司马茹和她一般都是庶女,怎么偏偏骑到她头上?   要知道司马铎从来没和司马萍单独用过晚膳,偶尔一同用膳,也是因为晚上留宿在柳姨娘处,来不及传膳而已。一样的庶女,论身份她还比司马茹高贵些,凭什么呢?   偏心偏心,心偏到这种地步,怎么想都让人不甘心!   过了两日,司马铎觉得多少有几分对不住司马萍,便吩咐底下人从仓库里选了几样东西,给司马萍送去了。   东西送到芷香院,司马萍面容温和的笑着谢过,还给了那些下人们赏钱。她身边的大丫鬟双儿翻看了一下,只见有一套金镶碧玺的头面首饰,还有几匹时兴颜色的绫罗,这可把双儿欢喜得了不得。   双儿拿着那些东西,喜滋滋的凑到司马萍眼前说:“小姐快看!这些金贵物事可都是逢年过节夫人那里才有的啊!如今相爷巴巴的给小姐送了过来,可见相爷也还是宠爱小姐的!”   司马萍正坐在那里让小丫头伺候着梳妆,闻言“啪”的一声把插梳摔在桌上,吓得那小丫头一哆嗦。   双儿猛地吓了一跳,见司马萍脸上丝毫未见喜悦神色,顿时明白了什么,讪讪的住了口。司马萍皱了皱眉,瞪着一双杏眼说:“二姐姐那里寻常所得之物都比这些东西要好些,我得了这些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双儿吓得身子一缩,忙将那些东西收了下去。司马萍拿起那插梳对着铜镜比了一会,又觉得心里烦躁得紧,脸上露出了仇恨的神情。   都是那个司马茹!论身份,论容貌,司马萍自认为都不会输给司马茹,凭什么就是争不过她,凭什么?   心里暗骂了几句,司马萍看向铜镜,慢慢将脸上那仇恨神情收敛了回去。她还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摆出相府千金的风范,去嫡母那里好生亲近亲近。毕竟相爷宠爱的不是她,嫡姐司马莲对她总是不喜,她能牢牢抓住的,就只有嫡母方芙娘了……   这件小小风波就这样过去,而司马茹安排两个丫鬟去伺候林姨娘的事情则渐渐在府内传开,引发了一场议论。   ☆、偶遇   府内丫鬟们最近都在议论林姨娘身边那两个丫鬟的事情。林姨娘自入府后,便撵走了相爷赐给她所有的丫鬟,一个人窝在那个破败的小院清苦度日。如今二小姐如此安排,也不知道有没有得到林姨娘的允准,这就匆忙塞了人去,真的能成吗?   有些丫鬟、婆子背地里感慨,难怪二小姐如此得宠,林姨娘对这个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二小姐一丝丝儿都不上心,二小姐对生母却始终惦念,的确称得上孝女!只是府里有些下人也等着看笑话,心想以林姨娘那个淡泊的性子,那两个丫鬟可真有得苦头吃了……   令众人惊讶的是,芝兰和轩香竟没被赶出来,她们二人到了林姨娘那里后,也不到林姨娘面前招惹她,只是安安稳稳的住下。去了林姨娘那儿的第二日,她们便将那颓败的小院打点起来,收拾屋子,洒扫房间,侍弄花草什么的。林姨娘所住的小院顿时干净整洁了许多。   林姨娘只是冷眼看着,也不往外撵人。只要她们不去招惹林姨娘,林姨娘也不去管她们。因此上说是伺候林姨娘,却也只是在院子里添了两个做杂活的丫头罢了。   住在林姨娘处自然没法和芳华苑比,只是那三等丫鬟芝兰受得住苦倒也罢了,云烟是个拿八钱银子的二等丫鬟,按理说也是极体面的,竟然也没有抱怨,这倒让众人有些奇怪。   等过了几日,从芳华苑中传出消息,丫鬟们这才知道其中的蹊跷。原来这芝兰和轩香的份例都是三小姐所出,且都是按着大丫鬟的份例给的,不仅如此,司马茹还说会另有赏赐,难怪芝兰和轩香情愿前去了!   算一算这银钱,那些原本看笑话的丫鬟们便都眼红起来。也有那心动的丫鬟偷偷跑去司马茹面前自荐,说要去伺候林姨娘。也有聪明乖觉的丫鬟,心想芳华苑这下子少了一个二等丫鬟和一个三等丫鬟,便偷偷打听芳华苑可还能选进人去。说不定自己能被三小姐看中,从此服侍在最得宠的三小姐身边呢?   司马茹早料到会有此状况,她也无心应付那些丫鬟们,只让桂兰和轩香去打发。桂兰和轩香只说林姨娘的身份摆在那里,两个丫鬟已经足够,三小姐说了,若再有想去的也并无不可,只是得按小丫鬟的份例。那些丫鬟们都是奔着钱去的,一听这个哪里还肯去?一个个便都散了……   至于芳华苑少了丫鬟这事,司马茹亲自去和方芙娘说了。她只说自己一介庶女,院里有这许多丫鬟本就超了规制,早就想打发出去几个。只是无端往外赶人,难免遭人嫉恨,若是惹出是非反倒不美,所以这才迟迟未动。如今正好要给林姨娘安排两个丫鬟,她就自作主张,从身边的丫鬟里挑了送出去。她那芳华苑里,也就不必添人了……   这事方芙娘怎会不准?方芙娘反倒觉得司马茹得宠不骄,是个守本分的丫头,对她更生几分好感。   那厢柳姨娘听说这事,自以为抓住了司马茹的把柄,便巴巴跑去方芙娘那里说:“夫人,林姨娘区区一个妾室,哪里用得起两个一等的大丫鬟?贱妾服侍夫人这么多年,身边还只有一个供使唤的小丫头呢!夫人,此事您若是放纵了去,岂不乱了府中的规矩?”   司马茹最近日日去方芙娘那里请安,有时候还留下来谈笑几句,再加上主动提出无需添补丫鬟一事,使方芙娘对司马茹的印象比以前好了许多。听了这话,方芙娘便摇头说:“若不是你多嘴,二丫头又怎会知道林姨娘的身世?依我看,二丫头倒是个知礼孝顺的。况且那两个丫鬟的月钱都是二丫头自个儿出,一丝一毫也没用府中半分,我又从何管起?”   柳姨娘一听,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她想着那二小姐也就是仗着相爷的宠爱才敢如此,如今知道自己是从个琵琶别抱的肚子里出来的,就该规矩些,别再弄这些幺蛾子。说到底,她就是看司马茹不顺眼!   二小姐深得相爷宠爱,这府里能压过二小姐的也就是方芙娘这个正经夫人,若是夫人肯开口呲哒二小姐几句的话……   见柳姨娘睁着眼,嘴唇微张,似乎又要开口说出些什么来,一旁司马萍连忙给柳姨娘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她知道方芙娘这个嫡母虽说性子软好拿捏,可对相爷也是真心敬爱。让方芙娘为这点小事出面对付司马茹,那根本就不可能!   是的,司马茹不是相爷,可她是司马铎最宠爱的女儿。若非万不得已,方芙娘才不会和司马茹过不去呢!   柳姨娘留意到女儿的警告眼神,只得狠狠的咬着牙缩了回去,没敢再说什么……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司马茹的身子当真是好的差不多了。这一日天气晴好,司马茹便带了轩香出门,去司马莲那里逛逛。   谁知刚路过一个拐角,司马茹远远地便看见两个男子并肩走来。那个身条颀长、眉目清雅的公子她认识,正是她的嫡出兄长司马苍;而另一个发色微红,肩宽臂长,看起来颇有王者之气的男子,恰巧司马茹她也认识。   远远的看见那个人,司马茹便顿住了脚步,痴痴地愣怔在那里。转瞬之间,她想起了前世的种种,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那些曾经发生过、如今却只留存在她脑海里的期待、贪求、奢望,不断地闪现。   司马茹一时间动也不能动,浑身如堕冰窟,仿佛回到了那绝望的一刻。   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求他的,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声泪俱下,是如何楚楚可怜,是如何卑微,是如何号哭。她还记得自己的双手紧抓住他缀饰着锦绣花纹的衣摆,狼狈不堪的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只希望他能够为自己说一句话……   而司马茹也记得,当她被那人无情的踢开时,心中究竟是何等的凄凉无助,是何等的慌乱惊恐。曾经引以为豪的一切在刹那间破碎得彻底,被抛弃的感觉冰寒刺骨,那无情结局显得她从前的一切努力是多么的可笑。   他们走得不快,边走边说着什么,一步步已渐行渐近。司马茹这才猛地回过神儿来,忙拉着轩香躲在了一旁。   司马苍远远只见一个窈窕身影躲了起来,桃红色衣摆一闪而逝。因着是女眷,想必羞于见人,司马苍只以为那女子是因为看到了外男,这才躲了起来。他也不在意,只顾和那位贵人说说笑笑,两人便并肩走了过去。   轩香不敢说话,陪着司马茹躲在一旁,只敢偷偷睁眼看着。司马茹却紧皱着眉头,紧盯着司马苍身旁的男子发愣。   如今那人,也不过才弱冠之龄。今日所穿着的,是一身墨蓝色锦缎衣袍,不但衬得他俊朗五官格外出众,还被他穿出了一身的贵气。他虽与司马苍和气的说着话,那双傲人双眸却总带着居高临下的逼人之感。当他举步走来时,微红发丝随风而起,举手投足,气度俨然。   司马茹知道,那人从来都是人群里最耀眼的一个。   从第一次见到时便是这般,如耀耀星空中一轮明月,再怎样家世渊博、才貌出众的公子,在他的面前,总是无形中成了陪衬。他是贵人,是才子,是名门贵女心中所望。究竟是怎样的孽缘才让司马茹产生了那样的错觉,以为自己竟然能与那人并肩?   只是那人再好,终究也不是她的,也不是她一介庶女能奢望得起的。司马茹远远望着那个背影,忽的慢慢淡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司马茹看到这个身影,那种失望和痛楚竟不知不觉转得淡了。流离街头的滋味是何等的苦痛,司马茹也曾恨过那人、怨过那人,怨恨他不助、不怜、不救。但此时她却心如止水,心里再也没有地方去搁下那个人了。   那种无望的奢求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生命里,那种绝望和苦痛也再不会到来。因为那人再好也罢,再完美也罢,却也不是她心中的另一个“他”啊……   司马苍和那个男子慢慢走远,连背影都离开了司马茹和桂兰的视线。司马茹怔怔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心底一片清明,已经全然从失神中缓了过来。   一旁的轩香头一次见到这么俊朗出众的男子,不禁红了脸庞。她陪着司马茹偷偷看了半晌。见司马茹一幅认识那陌生男子的模样,难免有些好奇,不由得便开口问道:“小姐,大公子这是和谁在一起啊?怎么那位公子竟这样堂而皇之的到咱们内宅来了?”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一笑,她转头看着轩香说:“那人自然来得,这世上本就无他不可去的地方,他可是王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心理描写足足半章,我也是拼了…… 谢谢大家支持!   ☆、学艺   轩香听了不由得一愣,顿时有恍然大悟之感。府里人早就听说大公子司马苍和当朝皇上同父同母的嫡出弟弟瑞王爷交好,只是从未见过这位王爷。如今见了,果然是一表人才,颇有王者之气。   见轩香一副脸红心跳、神往不已的模样,司马茹禁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见四顾无人,她调皮的伸出纤纤细指,轻轻弹了弹轩香的小脑袋说:“呆呆的看着做什么?可不要忘了咱们是要来做什么的。还不快走?”   “小姐你可真是心宽,见到那样的人物也毫不动容,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轩香揉揉头,吐了吐丁香小舌,傻傻的笑了笑,跟着司马茹往前走去。   两人走不多时,便到了嫡女司马莲的住处--追云阁。   这追云阁是司马家历代嫡长女的住处,就算司马茹再得宠,司马铎也没敢将追云阁分给司马茹居住。据说追云阁内常云遮雾绕,犹如仙境;每日清晨更是花香鸟语怡人,从窗口探出手去,仿佛便可握到云彩一般,故名追云阁。这般住处,倒也配得上司马世家的嫡女风范。   司马茹从前和司马莲少有往来,只是闷在芳华苑中度日,今日到访,司马茹不由得一愣。她那芳华苑华贵是华贵,但与此处相比确实不及。可见司马世家百年传承下来的滔滔贵气,就算是在闺阁中也是差别分明的。   心里感慨着,司马茹便在小丫鬟的引领下入了内室。见着司马莲,司马茹先是恭敬行过礼,随后才慢慢站起身笑着说:“姐姐那日在园中相邀,妹妹便记在了心里。因此这次病愈之后,这就来叨扰姐姐了……”   司马莲也不起身,被丫鬟宝儿伺候着饮茶,听到此处,她也不抬眸,只是慢条斯理的说:“你能来看我,这也是好事一桩,不妨坐坐。”   司马茹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便在榻前不远处一个绣墩上坐下。她忍不住打量起这屋子来,只见这案头桌角摆放着许多书籍,墙上挂着出自名人笔下的字画,案上花卉,架上赏瓶,虽然摆饰不多,但颇为端庄大气,不愧是才女的闺房。   只是这屋内未免也过于清淡素雅了些,想起自己那华贵无比的芳华苑,司马茹总觉得心里有些惭愧。   嫡庶有别,到了此处,司马茹才知道爹爹对自己是多么真心宠爱。司马铎溺爱司马茹,那真的是有什么想要的、喜欢的、凡是看得上能弄到的好东西全都往芳华苑送去。司马莲这个嫡女的屋子,反倒不如司马茹这个庶女的骄奢华贵。   爹爹的一片心意,司马茹自然是记在心里,时时感恩不敢忘怀的。只是如今到了这屋子里,司马茹不禁有些唏嘘,脸上不由得窘迫了起来。以前她从未注意这些,只当那些宠爱是理所当然。现在想来,自己的确是享受了许多连司马莲这个嫡女都享受不到的福分,上辈子落得那般下场,也很难说是不是报应。   于是,司马茹看着司马莲的眼神便带了一丝愧疚和一丝惶然。   司马莲是个冰雪聪明的,见司马茹打量四周过后,便露出了这般神情,顿时明白过来。她放下茶杯,皱着眉头说:“鹧鸪巢于深林,不过一枝;鼹鼠饮河,不过满腹。我虽贵为司马家嫡女,但睡的也不过只是这一张床榻,所享受的也不过是那一日三餐。那些身外之物又何必过于计较?妹妹何必露出这样的神情?”   司马茹听到这番话,心中佩服。司马莲看待事物的这种洒脱心境,是司马茹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她不由得肃然起身,恭恭敬敬又行了个礼说:“妹妹这次来找姐姐,是有事相求。”   “姐妹之间何必如此生分?”司马莲见司马茹身子不似从前羸弱,气色也颇好,隐隐间少了些许弱柳扶风之感,倒多了几分端庄清丽,不禁心生亲近。她笑了笑,看着司马茹说,“既然有求于我,那妹妹只管说便是。咱们是姐妹,何必藏着掖着?”   “既然如此,那妹妹便大胆说了。”司马茹神情认真,垂首恭敬地说,“求姐姐收妹妹为徒,妹妹想学琴棋书画。”   这倒大大出乎司马莲的预料,她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什么?”   “虽说以妹妹这般的年纪,学起来恐怕有些吃力。“司马茹红着脸,有些羞惭的说,”妹妹有自知之明,知道以妹妹的资质,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姐姐。只是,姐姐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妹妹若还像从前那般愚钝,岂不被人耻笑了去?”   司马莲皱眉沉思片刻,接着问道:“这可是爹爹吩咐的?”   司马茹忙摇头说:“姐姐想必有所误会,此事与爹爹无干,是妹妹自作主张,爹爹并不知情。姐姐亦无需担忧,如若姐姐不肯,妹妹也不会强求。”   “只是妹妹可否对姐姐说一句实话,”司马莲起身呢,皱眉直视着司马茹的眸子说,“妹妹为何如今性情大变,竟突然要学起琴棋书画来了?这其中缘由可否让姐姐知晓?”   司马茹闻言,顿时面露尴尬神色,她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说:“如今以妹妹的年纪,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之时。若是依旧如此荒废下去,岂不危险?”   司马茹没想到司马茹会这样说,顿时有些惊愕。她忍不住笑了,摇头说道:“以爹爹对妹妹的宠爱,又怎能不为妹妹寻一位好夫君?妹妹这是从何说起?”   司马茹又叹了口气说:“前些日子,妹妹偶然瞧见身旁的大丫鬟桂兰在做女红。妹妹见她针脚细密、绣工卓绝,不由得夸了她几句。谁知桂兰竟然对我说:女红做得好也算一件本事,日后嫁到夫家也不会被人轻看;若是遇人不淑,有此技傍身,也不会落得无以为生的下场。妹妹听了,真是如遭雷劈一般,难免担忧起来……”   司马茹说到此处,便看了看身旁的司马莲,见她凝神听着,这才又继续说道:“妹妹虽然颇得爹爹宠爱,但日后若是嫁了出去,又怎及家中舒服惬意?妹妹如果依旧贪懒下去,恐怕就算寻了千般好、万般强的如意郎君,也未必能瞧得起妹妹。妹妹思来想去,还是想要一技傍身,这才到姐姐这里来了。”   说到此处时,司马茹不由得想起前世光景。她因为备受爹爹的宠爱,日子过得颇为轻松随意。年幼时爹爹也为她寻了教习琴棋书画的老师,她都是匆忙学了几日,随后便躲懒落下了,想想还真是极为后悔。这样一个洞内空空、一无所长的女子,日后竟敢肖想王爷,如今想起,还真是可笑……   可幸的是,自己最终到了流落街头、彻底一无所有之时,倒有那个他,并不会因此而嫌弃她,也不会觉得她不如别的女人,反将自己视为珠玉宝贝一般。   只是这一世,司马茹想变得更好,想变得比上一世更出色。并非为了别人,也不是为了讨任何男人的欢心,而是为了自己。   司马莲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得格外的秀丽明艳。随后她便坐回榻上,端起嫡姐的架子来,高傲的看着司马茹说:“明日去向娘亲请安后,你便到我这里来,切记不可偷懒。”   听了这句话,司马茹知道司马莲已经放下戒心答应下来,不由得面露喜色,连忙行礼说:“日后姐姐不但是姐姐,也是妹妹的老师。妹妹一定尽力,绝不会偷懒,多谢姐姐!”   此时的司马茹满脸的喜不自禁,嘴角自然勾起,眉梢眼角也带着真心笑意。司马莲看她那模样,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一向娇贵柔弱的妹妹当真是有几分可爱的……   带着满腔喜意出了追云阁,司马茹便喜滋滋回自己的芳华苑,急着去准备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路上轩香实在是忍不住了,便问道:“小姐,桂兰姐姐她女红做得好是不假,可奴婢却不知她何时竟与小姐说过这些……”   司马茹闻言忍不住一笑,眨眨眼说道:“我与她说些体己话儿,还能尽数都被你听去了不成?更何况这学艺本是好事,又何必计较这许多?”   那轩香虽然性子爽朗,却也不笨,听到此处哪里还能不明白,登时也笑了起来。   那之后十数日,司马茹便日日与司马莲一同去给方芙娘请安,回来时便去追云阁学习琴棋书画四艺。司马莲教导得极为认真仔细,比起司马茹从前那几名老师还要严苛许多。   起初司马茹还有些不适,与司马莲多有摩擦。司马莲丝毫不留情面,若有小错便多加训斥。司马茹知道嫡姐本是这个性子,这也对自己有益,并不恼怒,只是虚心听从,从不顶嘴。不仅如此,她还为司马莲点灯磨墨,尽弟子的本分,将司马莲真如师父一般。   如此一来,司马莲便难免对她另眼相看几分,教导便愈加严苛。司马茹便着力用心学习,也亏她原本便有底子,学得极快。   这一来二去的,司马茹便常和司马莲同进同出,两人关系比往日里要亲近许多。到最后这消息传到了司马铎耳朵里,见两个女儿亲近,学艺又是好事,他自然也是欢喜的。只是怕司马茹体弱累着,他便着意叮嘱了司马莲与司马茹几句。   只是这样一来,司马萍心中难免怨愤。   这相府内统共不过三位千金,如今那两位一处学艺去了,关系日渐亲近,岂不把她这位三小姐撇开了去?司马萍往日里也曾多番讨好司马莲,也曾在司马莲面前说过司马茹好些个坏话,如今这俩人好在一起,她怎能不气得牙都咬碎了?   这日,司马萍便在司马铎回主宅必经的过廊处静候着,待远远瞧见了爹爹身影,她便笑着走过去翩翩下拜。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谢谢大家的支持!   ☆、挑拨   司马铎见是司马萍,不禁有些惊讶,微微皱眉。   “爹爹……”司马萍贝齿咬了咬樱唇,垂首娇声说道,“女儿也想同两位姐姐一同学艺,请爹爹允准!”   司马铎一挑眉:“这等事只管和夫人去说,何必找我?”   司马萍闻言不由得肩膀一颤。让夫人应允不难,可司马莲一向不喜欢她这个妹妹,她们又是亲母女,若司马莲不应允,恐怕夫人也不会为她说话。可若爹爹开了口,情况就不同了……   可她又不能实说,眼眸一转,便又娇声说道:“爹爹……女儿并非专为学艺,乃是为了和大姐姐、二姐姐多多亲近,增进姐妹之情。若是到夫人处去说,大姐姐定会一问三试,女儿不如二姐姐聪慧,或许难入大姐姐的法眼。因此女儿才来寻爹爹……”   司马铎倒也不在意,见司马萍说得也算在理,点头随意说了一句:“你能有此心,也是好事。只管去便可,莲儿总不会往外撵你罢!”   “那爹爹这是应允了?”司马萍闻言面露喜色,又行礼道,“多谢爹爹!!”   司马铎点了点头,抬脚便走了。   得了这句话,司马萍立马便往方芙娘处而去。   果不其然,方芙娘初听便说要看司马莲的意思,待得知司马铎点头应允,便答应下来。   第二日请安过后,司马萍便带着自己的丫鬟双儿,跟在司马莲与司马茹身后,去了追云阁。   司马莲昨日才从娘亲那里得知此事,此时闷声不语的朝前走着,权当没司马萍这个尾巴。若是司马萍如司马茹一般自己来求她,表出自己的诚意来,司马莲纵然不愿,也不怕多她一个人的位置。谁料司马萍居然跑去司马铎面前求下话来,隐隐有种拿爹爹压自己的意思,司马莲心里怎能畅快?   只是爹爹开了金口,而娘亲断不会为这点小事违逆爹爹,因此司马莲也不能说不肯。只是这样一比,身旁的司马茹倒显得愈加顺眼了许多。   等到了追云阁,司马莲便命身旁两个大丫鬟宝儿和云霜收拾起东西,小丫鬟抬出来两个几子并两个绣墩,给两位小姐坐下了。   司马茹见司马莲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知道今日定是要教习书法,于是便同丫鬟轩香将自己的笔纸摆好,走上前去,亲自为司马莲动手磨墨。   司马萍见状顿时愣在那里。她满以为到了追云阁,一切器物便用司马莲备下的便可,所以两手空空的就来了。没想到嫡姐处非但没有丫鬟伺候纸笔,就连司马茹都要亲自伺候嫡姐,如今这样,倒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司马莲皱眉看了她一眼,樱唇微抿,倒也未主动开口,只等着她。   司马萍本也打算开口讨好司马莲几句,先要些纸笔应付一下罢了。只是她双眼余光冷不防扫到司马茹桌上,不由得微微一怔。   眸光微转,司马萍便笑吟吟凑上前对司马茹说:“二姐姐,我今日来的匆忙,并未带笔墨纸砚。不如二姐姐借我纸笔一用,可好?”   司马茹正在磨墨,皱眉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司马茹便转头看向自己的丫鬟轩香,轩香虽不喜欢这个三小姐,但是小姐的意思也不能违背,只得取出纸笔递与司马萍的丫鬟双儿。   双儿取了纸笔,便动手铺平摆好。司马萍见双儿弯着腰,便不动声色的在桌下绊了她一下,双儿一时不防备,轻呼一声,身子趴在纸面之上,差点没把小几撞倒。   司马莲正捻着笔,对着纸面皱眉沉思。听到声响,便抬眸看向了双儿。   “你这丫头,怎么这等莽撞?”司马萍见状,忙训斥双儿一句,转头对司马莲赔笑道,“大姐姐恕罪,我这丫鬟见识浅薄,从未见过这洛黄花笺,忍不住低头闻这花香,这才不慎跌倒。”   这洛黄花笺纸贵如金,纸面微红花香四溢,为闺阁女子们所爱。只是除了宫中的贵人,寻常人家极少有用得起的。司马府内,素有才名的司马莲自然可用,只是司马茹从何得来?   若是从前,司马茹自然没有,但只因她近来在嫡姐处学艺,司马铎心中喜悦,便重新为她备至了笔墨纸砚等物,样样俱是最好的。只是这难免越了庶女的例。   但凡是嫡女,便不喜庶女爬在自己头上。司马莲性严爱说教,对这两个妹妹向来不喜。司马萍在嫡姐面前往往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了一点。这话儿说出去也是一种试探,她就不相信不过短短一月,司马茹就能收伏了嫡姐!   司马莲眉头微皱,转头看向司马茹说道:“洛黄花笺纸贵如金,你怎么这等不知俭省,竟随意拿出来了?”   司马茹面上有一丝羞赫,一旁轩香更是后悔今日竟胡乱拿出了那纸,待要开口请罪,却被司马茹拉住。   “大姐姐,”司马茹略一思索,盈盈素手抚了抚桌上纸面,有些惶恐瑟缩的说,“往年爹爹寿宴,妹妹不过只是送些采买之物,恐怕过于敷衍。因此今年妹妹便想着亲笔写一个‘寿’字,讨爹爹的喜欢……”   司马莲闻言,脸上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站起身来,提高了语调训斥道:“真是胡闹!你虽年幼时有些底子,但荒废已久,这才重拾一月,难道就能写出一笔好字来不成?学字最忌急功近利,你若这般急于求成,我如何教你?”   司马茹连忙也站起身来,低下头去,满脸愧色。   “更何况这洛黄花笺贵则贵矣,却不是男儿可用。”司马莲接着说道,“你想为爹爹求寿,一片心意可嘉,但却是不能用这纸的!”   司马莲这一番话下来,司马茹低头喏喏称是,一句话儿也不敢辩驳。只是一旁的司马萍则禁不住惊得愣住。   没想到嫡姐对二姐如此苛刻,几句下来,二姐争辩之力全无,只是低头诺诺听着。嫡姐这般性子倒也平常,只是二姐如此得宠,过去也是个任性不肯让人的,如今受了这般训斥竟丝毫不敢顶嘴辩驳,难道是被嫡姐吓怕了不成?   可见这交好一事不过是府中丫鬟们以讹传讹,胡乱揣测罢了。想也知道,这正经嫡女和得宠的庶女若能合得来,那天下妻妾便等同一般。   司马萍如此想着,心中一喜。   只是她面上却露出惶恐神情,凑上前便对着司马莲一躬身,口中说道:“大姐姐莫要气坏了身子,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如此?二姐姐虽然莽撞,但平日里颇受爹爹宠爱,若是爹爹知道了,责怪下来,岂不是不妙?”   司马莲闻言,眸光忽的一黯,看那司马萍的目光便微微带了一丝怒意。司马萍方才得意忘形,把持不住便说出这番挑唆的话儿来,这话在方芙娘处倒是百试不爽,如今见司马莲露出这番神态,她不由得心中“咯噔”一声,隐隐有些不安。   两人怔了一怔,司马萍便赶忙错开眸子退了两步,想要再说些话儿将方才那话遮掩过去。只是一旁司马茹却面露疑惑,转头看着她问道:“姐姐教导于我本是应该,爹爹如何竟会责怪?我在大姐处学艺之事,爹爹本是知道的。”   这话一出口,司马莲脸上神色顿时和缓许多,只是司马萍难免尴尬。   “二妹妹说得在理。若妹妹有了错儿,姐姐训斥几句,也是理所应当,难道爹爹还能责罚于我?”司马莲看着司马萍冷冷说道,“今日我这个做姐姐的倒要问问妹妹,妹妹究竟是来学艺,还是来挑拨我们姐妹?”   司马莲最厌旁人用爹爹压她,司马萍已犯两次,她怎能不怒?   司马萍闻言,心里一凉,面露惊骇神色,腿一软就要跪下,口中喊道:“姐姐这说得是什么话来?这番罪过大了,妹妹如何承担得起?”   若是让她跪了,岂不传出去嫡姐苛待庶妹的名声?司马莲见她这番做派,心中怒意更甚!   司马茹眼尖手快,伸手拉了司马萍一把,扶住司马萍的腰,却未使力,身子虚软着栽倒在司马萍身前。   这样一来,前头有司马茹挡着,司马萍这可是跪不下去了。只是她见司马茹这模样顿时脸色一变,这若是当真摔伤,恐怕被爹爹责罚的便是她!   “小姐!”轩香惊呼一声,赶忙上前扶司马茹。司马莲有些担心,上前将司马萍一把推到一旁,亲自扶起司马茹。   “你怎么这般莽撞?你三妹妹是跪不坏的,可你这柳叶儿一般的身子,又是久病初愈,怎能扛得住?”司马莲见司马茹一张小脸儿煞白,难免有几分心疼。   司马茹本打算故作摔伤吓司马萍一番,只是这招儿本就算不得高明,如今见嫡姐满腔关爱看着自己,她心里一动,忙起身说:“姐姐无需担忧,妹妹只是不慎跌倒,无甚大碍。”   见司马茹起身后一如以前,倒并无什么不适模样,司马莲这才安心。只是她已忍了许久,此时再不能忍了,便对司马萍冷冷说道:“三妹妹,你明日不用再来,姐姐我教不得你。”   司马萍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便说:“可是爹爹……”   “若是爹爹安排,你便让爹爹亲口与我说!”司马莲冷笑一声说,“还是妹妹想让我去爹爹面前,亲自辞了这差事?”   司马萍粉面一僵,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她本意只想探个究竟,如今无端弄了个好没脸面,心中岂能不怨?见司马莲满面怒色,她也不敢久留,匆匆行了个礼,便带着丫鬟双儿离开。   司马萍一走,司马莲便面色一沉,转头对司马茹说:“今日不学亦无妨,你与我进来。”   ☆、教训   司马茹虽不知为何,但依旧随着司马莲进入内室。司马莲遣去宝儿、云霜并司马茹的丫鬟轩香,单单留下司马茹。   司马茹正在惶恐,却听司马莲微微带着一丝怒意问道:“三妹妹是今日这样,还是往日均这番做派?”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一愣。   按理说柳姨娘常带司马萍去方芙娘处,司马莲理当与司马萍常有来往,如何竟在司马茹面前问起这个来了?   只见司马莲又是一叹,接着又说道:“往日里三妹妹在娘亲与我面前还算规矩知礼,因此我只是厌她那谄媚之相,倒也未及深思。今日一见,呵,咱们三妹妹年未及笄,心机倒煞是深沉!”   司马茹听到此处,心中已有所了悟,不由得颇为感慨。前世司马茹得宠任性,司马莲况且能以姐妹之情相护,着实难得。想必在嫡姐心中,除同母出的哥哥们能亲密些,待这三个庶出的妹妹弟弟,倒也是颇有一番关爱之情的。   暗暗思忖片刻,司马茹也叹了口气,满面肃然,抬眸看着司马莲说:“三妹妹这番作态,多半也是柳姨娘教养之过。可姐姐容妹妹说一句真话,此事也未必全是柳姨娘并三妹妹的错儿。”   司马莲皱眉问道:“这又是怎的说?你但说无妨。”   司马茹垂下头来,沉声说道:“柳姨娘不过是爹爹的妾室,算起来只是半个主子。就算在寻常人家,也没有单叫妾室管教子女的道理。爹爹于后宅事不上心,又过于偏爱妹妹,于三妹妹和三弟身上自然疏忽;柳姨娘又是夫人娘家带来的人,夫人心宽仁慈,凡事也就依着柳姨娘。认真说起来,爹爹并夫人俱有错,就连我也是有错之人。”   司马莲闻言心中一动,不由得对司马茹更生好感,她叹了口气说:“你说得颇有几分道理,可亦无需自责。如今你颇得爹爹宠爱,她尚且挑拨寻事,可见咱们这个三妹妹的性子是天生有些不安分的。”   司马茹又是一叹,无奈笑道:“我往日里也少与她来往,若是碰到了,也只是多忍让些罢了。”   “这话又错了。”司马莲皱了皱眉,摇头道,“就算是姐妹,也无需这样忍让她。我如今已看得清楚,就算咱们念着姐妹情深,如三妹妹这样人也未必能记得咱们的好。咱们只管不害她便是了。”   司马茹神情愈加无奈,抿了抿嘴唇说:“我自幼身子不好,长得又与爹爹相像,爹爹难免对我多宠爱几分。奈何妹妹庶女出身,虽是正经主子,但府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妹妹。如果不事事小心,难免惹人口舌。三妹妹到底与我是姐妹,些许小事而已,我又何必去争?”   司马莲听了这话,倒是有些颇为动容。做子女的若是不得爹娘宠爱,日子自然艰难,可这高门大院内人多嘴杂,倘若得宠,也难免被人戳着脊梁骨度日。这丫头能说出如此话来,想必背后亦受了不少委屈,可见这得宠亦有得宠的难处。   只是宠归宠了,二妹妹却也是个聪慧明白事的,没被宠得骄纵跋扈起来,倒也是难得。听方才那几句话,心里却又是个惦念姐妹之情的,此心确实可贵。   司马莲这般想着,方才那满目怒意渐渐挥去,微微笑了起来。她点头看着司马茹说:“我倒未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看得这般通透。只是这样度日,未免过于谨慎了些。如今爹爹宠爱,嫡母亲近,我又与你亲厚,哪里还有人敢议论于你?若是还有,姐姐为你做主便是。”   司马茹一笑,微微躬身说:“姐姐说的正是,妹妹先在此谢过了。”   司马莲微一挑眉,说道:“姐妹之间,你又何必如此拘谨?”   说罢,司马莲起身上前,拉着司马茹的手走回榻边,拖着她并肩坐下,又抚着她的手背说:“只要你身正坦荡、得宠不骄,自然人人称赞你,你又有何可怕?”   司马茹此时微微有些惊讶,这几日她在司马莲处学艺,虽然司马莲对她的态度比起往日要好上许多,但从未做出这般亲密举动。此时她不由得庆幸方才并无行差踏错,也并未用什么下三滥的法子诬陷司马萍。   没想到,这一番谨慎言语,竟解开了司马莲的心结。司马莲虽顾念姐妹之情,但毕竟有个亲疏喜恶。如今司马莲这般待她,是真心视她为亲近之人了。   不过方才那番话,倒也并非全是司马茹故意造作之语。前世的司马莲,便是这般对待司马茹的!司马茹还记得流落街头之时,司马莲那句“你我毕竟是姐妹”。那句话让司马茹始终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怀。   握紧姐姐的手,司马茹心中暖热,忍不住鼻头一酸,微微红了眼圈。她怕司马莲看了出来,垂眸点头说:“姐姐护着妹妹,妹妹也要护着姐姐。你我姐妹虽非同母所出,但姐姐这般待我,与同母无异,妹妹一定记在心里。”   这番话,的确是司马茹的真心话,丝毫也掺不得假。这辈子,司马茹要报答司马莲前世的恩情。   司马莲一笑,抬头往墙壁上扫了一眼说:“姐姐今日心内舒畅,不如送妹妹一副画儿如何?”   司马茹闻言更是惊喜。她这个嫡姐素有才名,论及画技更是高人一等。只是司马莲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姐,平日里画作也只是赠与世家内相好的姐妹。如今主动以画作相赠,可见是真心待司马茹了。   一时间司马茹脸上喜色难以掩饰,她不由得站起身来,怯怯地指向了屋内正中央的一副梅花图,红着脸说:“姐姐,我就要这幅。”   司马莲善画花鸟鱼虫,但最爱当数梅花。这幅梅花图格调清新,立意高远,能挂在内室正中,可见是司马莲得意之作。   司马莲见二妹这幅羞涩模样,忍不住笑了,竟动手在司马茹脸蛋上捏了一把说:“你这丫头狡猾的很,一眼便看中了这幅《冬雪梅花图》。罢了,我虽有些不舍,但你也算是识货之人,就赠予你好了。”   “多谢姐姐!”司马茹本来还有几分忐忑,此时更是喜不自禁,赶忙行礼道谢。   那一日,司马茹在司马莲处学了半日便回了自己的芳华苑,带回了司马莲引以为豪的《冬雪梅花图》。也是那一日,司马萍第一天去司马莲处学艺便被赶出来的的事传遍了相府,成了众人的笑柄。   得了那个消息,司马萍别提心中多难受。这爹爹偏心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嫡姐都偏爱二姐姐几分,她不服!   她又是最好脸面之人,被司马莲撵了出来,哪里有脸再回去?如此一来,学艺之事便就此作罢,司马萍心中再怨再妒也好,却再没提起学艺之事。   只是没想到,仅仅过了几日,司马萍便肠子都悔青了!   本朝崇尚风雅,闺阁之中亦是如此。京城每年均有一个群芳会,只有高门世家之中及笄的嫡女才能参加。眼下,便到了召开群芳会的日子。   早些年司马茹年龄尚幼,又是庶女,司马铎便未打这个心思。这几日司马茹在司马莲那里学艺,司马铎便不由得动了心。   这晚,司马铎便去了方芙娘处留宿。方芙娘心内欢喜,着意服侍司马铎。   司马铎用过晚膳,便故作无意提起了司马莲,口中问道:“算算日子,今年的群芳会,帖子可已经发下?”   方芙娘听到以为司马铎关怀嫡女,便欣喜答道:“咱们莲儿是去年的魁首,今年的帖子自然早早收到。”   “如此便好。”司马铎点了点头说,“今年茹儿年已及笄,不如让莲儿带茹儿一同赴会罢,也好让她们姐妹长长见识。”   方芙娘一听,不禁愣住了!   “相爷。”方芙娘心中此时格外不是滋味,她忍不住争辩道,“茹儿乃是庶女,而这群芳会,历来只有嫡女可去,莲儿怎能带她?”   “左右不过是闺阁小事,就算多了茹儿一个,又有何大碍?“司马铎皱了皱眉,不容置疑地说,”况且我的茹儿论姿容才学,难道还与那些个嫡女差上许多?此事已定,无需再谈!若莲儿不允,你就命她来见我!“   方芙娘听司马铎如此语气,不由得心酸一叹。这真颇让她这个做娘亲的犯难,这要她如何和莲儿说呢?   第二日司马莲与司马茹相携去给方芙娘请安,方芙娘无端对司马茹冷淡许多,对司马莲却总是欲言又止,似有蹊跷。   司马茹不知这是怎么了,难道柳姨娘又进了什么谗言不成?细思片刻,她便笑着说道:“夫人,你方才一直盯着姐姐看个不停,难道有什么事要说?女儿可需回避?“   方芙娘见她眼中澄澈,一脸平常,倒没有什么特别,心想这事怎么都得说出口,也不理会司马茹,只对着司马莲说道:“你爹爹说了,今年的群芳会,让你、让你带着你二妹妹。“   这话一说出口,司马莲与司马茹一同露出惊讶神色。   方芙娘看着女儿,心想司马铎这个做爹的未免太过偏心,不禁可怜起女儿来。只是她心里难过,嘴上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低头皱眉不语。   未料司马莲却是一笑:“女儿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等小事。这又有何不可?“   方芙娘闻言有些讶异,司马茹却是猛地一惊,赶忙开口说道:“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大姐姐司马莲这个人,她是很善良很有情义的一个女人。前世女主得宠让她受了委屈,她依然能够不计较的帮女主,可见她心中是多么柔软。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恩情才一直被女主记在心里,这辈子要报答…… 其实女主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大姐姐,因为大姐姐喜欢王爷,上辈子她却“抢”走了王爷……   ☆、嫡庶   方芙娘方才听司马莲痛快答应下来,心里虽然惊讶,却也不及司马茹这句“不可”令她惊讶。她便微微转过身去看向了司马茹,满腹狐疑,心中猜测,难道这丫头当真不知?   司马莲也略有惊讶,挑眉问道:“如何不可?”   司马茹想起前世群芳会上自己所受的冷眼,心里难过,便露出几分难堪神色,踌躇半晌方才答道:“女儿乃是庶女,听说这群芳会,是只有顶顶金贵的世家嫡女才能去的。女儿若是去了本就理亏,恐受世家贵女们冷待……”   方芙娘见状,心里笃定这定是相爷私自做主无疑,三丫头当真不知,眉头便有些舒展。她转头看向司马莲说:“既然你妹妹不情愿,那不如禀明相爷,将此事说清也就罢了。”   谁料,司马莲的眉头竟皱了起来。   “娘亲,爹爹既然说了这话,娘亲又答应下来,若是不遵命行事,爹爹那里如何交待?”司马莲对方芙娘说完这句,突地提高声调,看着司马茹训斥道,“况且二妹妹这说得是什么话?虽是庶女,毕竟是相府千金,如何竟畏畏缩缩、自轻自贱?”   司马茹猛地一怔,堪堪愣在了那里。   司马莲接着又说:“去年群芳会,我侥幸以四首望月诗夺了魁首,自以为了不得,洋洋得意许久。后赴宴赏花之时,看到赵司马家庶女所做望月诗,自愧不如,这才知道天外有天。若是她有资格赴那群芳会,那里还有我的声名?可见这庶女也并非皆不如嫡女的!”   司马茹见嫡姐语气虽颇为不满,但字字都在劝诫自己,心下羞惭。她细细一想,确实有些回过味来。   前世她之所以受人慢待,以庶女之身越矩是其一,但论其根本,还是因她确实没什么可令人瞧得起的地方。她自幼被爹爹捧在手心,爹爹看她什么都好,但与那些贵女相比,身份相差也就罢了,琴棋书画竟无一能拿得出手。就这样还想和那些贵女亲近,岂不是笑话?   上一世是那般,这一世,难道还要重蹈覆辙不成?姐姐说得对,虽得认清自己的处境,但也无需自轻自贱。   见司马莲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晓得嫡姐真心为自己着想,司马茹忙站起身对司马莲深深一躬,惭愧说道:“姐姐说得对,是妹妹想岔了。”   司马莲见她这般,神色缓和许多,点了点头说:“本朝女子多才艺,就算是庶女亦如此。你若是去了这群芳会,能长长见识也是好的。我本就厌烦这只邀嫡女的规矩,生生把许多才女拒之门外,得了这魁首也似名不副实一般。”   方芙娘在旁看着,此时神情已全然舒缓。别的不说,只这司马莲训话,司马茹能在旁乖乖听着,可见是个乖巧知礼的孩子。此次若是不带司马茹,她也恐怕相爷知道了发怒,如今这样倒好,也显得司马莲怜惜庶妹。   于是这便定下,司马莲要带司马茹去参加群芳会。   消息一传出来,司马萍全然愣了,她气得浑身直颤,一把抓住丫鬟双儿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丫鬟双儿被她抓住手腕,只觉得辣辣地发疼,惊得赶忙说:“是大小姐的丫鬟宝儿说的,想必是真的了……”   司马萍放开双儿,愣怔许久,气得一把拎起桌上的花瓶往地上砸去。   “哐啷!”花瓶坠地发出清脆的声音,碎片落了一地。丫鬟双儿惊得动也不敢动,腿软站在一旁。   明明是个庶女,怎么有资格去那什么群芳会?司马萍心内不甘。她此刻若是还在司马莲那处学艺,还可以磨一磨,抓住司马茹的庶女身份,或许能一并跟着也未可知,如今哪里还有她的份儿?   双儿在旁,见司马萍平静下来,只是胸口上下起伏不止,便小心劝道:“小姐,奴婢听说那群芳会只有及笄未嫁的世家小姐方可参加,小姐年未及笄,或许明年……”   谁知司马萍不听这话便罢,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涌上一股火气,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别看司马萍整日里摆出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弱模样,那多半是与司马茹所学,只是司马茹是真的瘦弱,她则是矫揉造作的成分居多。这一巴掌打下去,顿时把双儿一张俏脸打向一边,脸庞上大喇喇五个指印,立时微肿了起来。   打了这一巴掌,司马萍还不解恨,又踹了双儿一脚说道:“都是你这丫头,好好的撞了几子,这才让我被大姐姐赶了出来!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要你何用?”   双儿一听,顿时委屈地哭了出来。那日明明是司马萍绊了自己一下,这才撞了几子,怎么反倒责怪起她来了?只是她也不敢辩驳,只是低头哭着。   司马萍心中烦闷,再不理会双儿。她将手中帕子拧成一团,心中说不出的愤恨。   不过她转念一想,嘴角却又透出一丝冷笑来。   二姐姐想去什么群芳宴?那就让她去又何妨?那些世家贵女最是计较嫡庶之别,她一个庶女去了嫡女才能赴的群芳会,就算有司马莲同行,也难免被人嗤笑。   想到此处,司马萍神色才和缓了些许,只是爹爹如此偏心总归让她有所不忿,又骂了双儿几句,才算是舒坦了……   因要筹备群芳会,司马莲暂时停了教司马茹才艺一事,只是细细叮嘱,让她莫要荒废。司马茹一一答应下来,回到芳华苑也丝毫没有偷懒,每日习学才艺,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事儿很快被司马铎知道了,他担心司马茹身体,前来探望时便忍不住说上几句。司马茹感念爹爹关怀,便含笑答应下来。   很快便到了召开群芳会的日子。一过晌午,司马莲和司马茹便各乘马车前去往届群芳会集办之地--千淑苑。   这千淑苑顾名思义,便是贵女齐聚之地,屹立于此已有近百年。据说这千淑苑是先祖皇帝贤后所造,首届群芳会亦是她一手承办,数十年下来,已成闺阁一大盛事。世家之女若能在群芳会中得个好名次,于亲事上亦颇有助益。   所以去年司马莲夺魁之后,便有不少世家公子上门求亲。只是司马莲心中恋慕着那人,这才耽搁下来。   毕竟是重生过后第一次出门,司马茹怎能不喜悦?她偷偷从帘缝中向外张望着,看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街市人群。   若是平常世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恐怕对这街市俗景好奇惊诧,而司马茹看着那喧闹街景,却禁不住眼角湿润起来。前世的自己和亭哥哥,曾走街串巷乞讨为生,曾以天地为庐露宿街头,而这一世,不知他究竟在哪里呢?   乍一闪过一个小巷,瞧着有几分眼熟,司马茹心中一震,便忍不住探头向外看去。   “小姐!”同乘一车的丫鬟桂香看到,忙拉住车帘说道,“小姐千金之体,莫要让外面那些贩夫走卒下作人瞧见小姐芳容。”   司马茹闻言,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她想起马上就要前去的群芳会,这才勉强定下心神。   马车一到,司马茹便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只见门前停着各色马车,家人仆役成群结队,好不热闹。   头一次见到这般场面,司马茹一颗心止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她身旁跟着大丫鬟桂兰和轩香,二人看着有些担心,轩香便凑上前说:“小姐无需担心,纵然这些嫡女身份尊贵,也断不会怎的为难小姐。更何况,还有大小姐并奴婢们陪着您呢。”   桂兰一听,这话说得煞是糊涂,便叹口气,捏了轩香一把说道:“小姐,您莫听轩香胡说。这群芳会甚是讲究,料想我们这些贱婢并不能随身服侍。小姐您只管跟在大小姐身边,行事莫要张扬,安心赴会便是。”   听了两个丫鬟几句安慰,司马茹此时倒安心了许多。她微微点了点头笑道:“那些世家嫡女都是金枝玉叶,又非狼非虎,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只是入了这门,我自然要谨慎行事,你们也要注意些,就算旁人嘲讽几句也只管听着,莫要误了我的名声。”   桂兰和轩香听了,连忙低头应道:“是。”   马车依次入了门,司马茹没有帖子,但司马铎提前已打点过,所以还是放了她们进去。   只是这样到底不算光彩,司马茹想了想,只让马车夫紧跟在司马莲的马车后面,一刻也不要离开。过了一会下了马车换了小轿,也是依旧紧跟在司马莲身后。   这千淑苑与相府相比不相上下,轿子行了好一会儿,便入了花园。只见奇花异草满目,香气扑鼻。苑中亭台楼阁层次林立,端的是好一番美景。   下了小轿,便有穿着讲究的侍婢领着桂兰和轩香二人下去。司马茹下轿一看,有不少贵女已到,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说话。   远远便见司马莲被约莫七八个贵女围在中央,司马茹心中一喜,赶忙走了过去。   她走过去,也不搭腔,只是悄悄站在司马莲身后。倒是司马莲眼尖瞧见了她,一把拉过她说:“你怎么这等拖沓?还不向姐姐们见礼?”   司马茹见这些贵女看起来都比自己年长,便正经行了个礼,口中说道:“妹妹见过诸位姐姐。”   说实话,司马茹心内到底还是有些紧张的。她毕竟是个庶女,平日里出门,多半也只是和庶女们来往,这些千金嫡女多数不屑与她往来,其实这些贵女她一个都不认识。   今日司马茹穿着一袭丁香色淡雅罗裙,裙边缀绣着银线,阳光一照熠熠生辉,衬得她娇弱身段格外纤软。她这身衣裙还是爹爹专为她所制,用得是上好的云罗缎,翩翩下拜之时,有种飘飘如仙之感。   这些个贵女见司马茹生得娇柔妩媚,衣饰姿容不俗,便都猜测起她的身份来。有个贵女便忍不住问道:“这位妹妹倒是眼生的很,不知是哪家小姐。”   司马茹正有些发愁该如何作答,身旁司马莲却是一笑,坦然拉住司马茹的手说:“这是我家妹妹。”   那些贵女们皆是一愣,场面顿时静默了起来。   妇人好言谈,相爷独宠庶女一事在京中早就传扬许久。这些世家嫡女往日里听了,多半都觉得当爹的可笑,为妻的无能,为司马莲不值。只是今日一见,这司马莲竟大喇喇领着这个庶妹往只有嫡女可赴的群芳会来了,且神色自然并无不愿,倒颇令她们意外。   若是相爷安排,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司马莲拉着妹妹的手,看起来倒颇为亲厚,难道她这颗心就宽泛至此,一丝儿不晓得妒忌不成?   正在僵持,此时恰有一位贵女冷声开口问道:“我听说相府只有莲姐姐一位嫡女,如何又有一个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女主这辈子心里还是很在乎嫡庶之别的,认清自己的处境是对的,但自轻自贱就不应该了,所以让大小姐说醒她……   ☆、才艺   那些个贵女听了不由得一愣,这话不说出口也罢,明着说了出来便难支吾过去,且看司马莲如何回答。   谁知司马莲竟坦然笑道:“难道庶妹便不是妹妹了?”   那贵女犹自不依不饶,皱眉问道:“这群芳会只有世家嫡女方可参加,如何竟让一个庶女混进来了?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妹妹们家中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全都要闹将起来,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话说得甚是犀利,其余贵女俱是脸色一白,不禁都看向了司马莲。   司马茹身子一颤,眉头皱了起来。看这情势,一个不好,恐怕司马莲这个嫡女在贵女圈子里也会被人耻笑。她现在倒真有几分后悔来赴这群芳会了。   既然有一个人出口,那自然便有跟风之人。另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贵女眼眸一转,也跟着便说:“苏姐姐说得正是。若是让庶女混了进来,咱们这些姐妹们脸上也是无光。”   这话一说出口,旁的贵女想着也是这个道理,看司马莲姐妹的眼神顿时有些异样。   司马茹不知如何作答,便低了头去,司马莲却是一笑,抬手挽住司马茹的手说:“我这个妹妹虽是庶妹,但自幼便与我亲厚,我待她与亲妹妹是一样的。况且诸位妹妹不要忘了,这千淑苑乃是先祖皇帝元后所造,这群芳会亦是她所创。若姐姐没有记错,先祖皇后亦是庶女所出。”   这话倒没有说错,先祖皇后的娘亲的确是庶女无疑。   此事司马茹倒是不知,那些贵女也有一半不知情。只是知情的倒也没法反驳,这先祖皇后的生母,又岂是可以胡说的?   司马莲扫了那些个贵女一眼,接着又说:“因此先祖皇后初创群芳会之时,并未明令禁庶女赴会。只是本朝嫡庶之别严苛,年复一年下来,便成此例。我今日带庶妹前来,虽有不妥,但论理倒无不可。”   这番道理说出来,的确令人无法反驳,一时间这些贵女个个哑然。不过她们很明显还有些意难平,面上流露出不愉之色。   司马莲转头看了司马茹一眼,接着又笑道:“况且诸位妹妹都误会了。我带茹儿来不过是见见世面,并不令她参加才艺比试,不过是旁观而已。”   司马茹忙应道:“正是如此,我自知庶女之身,又才疏学浅,本是来瞻仰诸位姐姐们才艺的,并未打算比试。想必姐姐们是误会了……”   听了这话,这些贵女脸上神色这才和缓起来,看司马茹瞬间顺眼了许多。   只是起先挑衅的那苏小姐神情还有些不忿,但此时见司马莲如此袒护妹妹,也只得作罢。冷哼着看了司马茹一眼,也未再说什么,兀自走开了。   那苏小姐一走,那身着鹅黄衣裙的贵女愣了一愣,僵着说了几句,也跟着那苏小姐去了,气氛顿时和缓起来。   其余的那些个贵女,平日里都是和司马莲交好的,虽初时见多了个司马茹难免隔阂,但随后便自然谈笑起来。只是这会子相处下来,倒让她们对司马茹另眼相看。   平常人家庶女嫡女交好倒是也有,但司马莲与司马茹姐妹倒瞧着格外亲厚。只见这司马莲在庶妹面前多有威仪,字字句句对司马茹多有维护,可见这姐妹之情颇为深刻。   司马茹也的确对得起嫡姐如此待她。她虽相貌出众,但并不张扬,低眉顺目地站在司马莲身后半步,没有一星半点恃宠而骄的模样。虽不主动与贵女们说话,但司马莲偶尔问她一句,她答的也颇为知礼谨慎,可见是个乖巧听话的。   那些个贵女一想,这心里不由得明白了几分。这庶女能讨得嫡姐欢心,想必在嫡母面前也是个孝顺的,倒也难怪相爷对她多加宠爱。   如此闲谈了片刻,瞅了个空儿,司马茹便拉着司马莲悄声问道:“方才妹妹见那位贵女似乎有意为难姐姐,姐姐可认得她?”   司马莲闻言一笑,不在意的说道:“那苏小姐我自然认得。去年我与她同作望月诗,结果我夺了魁首,她便满腔不忿。今日被她抓到了如此大的把柄,她又怎能放过我?”   “原来如此……”司马茹点了点头,又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位身着鹅黄色纱衣的贵女是哪家小姐?难道也曾输给过姐姐不成?”   司马莲闻言忍不住笑了,随即答道:“她是赵司马家嫡女,去年也曾参加群芳会,却是二十名开外的名次。去年我被她庶妹诗才惊艳,当众夸了两句,她便觉我下了她的面子。依她的性子,不过唯恐天下不乱而已,妹妹无需在意。”   司马茹不由得感慨:“姐姐,妹妹只当这官家后宅多有不宁,谁料这嫡女之间亦有所争。姐姐久负才名,竟也免不了如此。”   “傻丫头。”司马莲笑着说道,“世家最苦者众说纷纭,我以为莫过一个‘妒’字。人生苦短,若是‘妒’来‘妒’去,半生岂不蹉跎?”   司马茹闻言亦忍不住笑了,随口问道:“那人生最甜要属哪个字呢?”   司马莲眼眸一动,脸上微微泛出些许别样的光彩来,认真答道:“那要属一个‘情’字了……”   看着面前提起“情”字,便神色飞扬的司马莲,司马茹心中突然泛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前世的种种,舌尖骤然感到一丝苦意。   果然上一世,自己亏待了姐姐。细想起来,撇开身份地位才华不论,但论这份心意,她也是望尘莫及的。   只是王爷他随后虽与姐姐成了夫妻,但到底有意?无意?若是无意,他为何得意洋洋娶了姐姐进门,若是有意,那又为何三妹妹她……   司马茹一时间心乱如麻,只是这会子却亦来不及令她思考。片刻功夫,诸位贵女都已到得差不离,这才艺比拼便就开始了。   所谓才艺比拼,便是各位世家贵女一展才艺,评出个位次,日后谈婚论嫁,这也是一项筹码。这些世家贵女多数都跃跃欲试,各展风姿。   有人一展歌喉,有人展袖起舞,有人则亮出一手高超琴技,而司马莲早就做好了准备,要画一幅新的梅花图。   见着这番比试,司马茹当真是心中佩服。果然爹爹说得不假,哪怕不能一展才艺,能来见见世面也是颇有助益。撇开身份不谈,司马茹琴棋书画四艺学得的确不到火候,与这些世家嫡女们差得实在是太远。   轮到司马莲作画之时,司马茹便自然而然的走到嫡姐身边,为她铺纸磨墨。   司马茹这些日子在司马莲处学艺,这本是她在家中已做惯了的,只是周围的那些贵女们见了,不禁有些惊讶。她们家中也都有庶出的姐妹,这庶女地位卑贱是不假,但到底是正经主子,怎么也不至于亲手为嫡出的姐姐磨墨啊!   这若单论姐妹之情,态度未免也太过谦卑。只是论及师徒之礼,倒也是司马茹的本分。只是在旁人看来,未免显得司马茹过于谄媚,那些个贵女看司马茹的眼神便多了一丝轻蔑。   司马莲正在低头专心作画,才刚画完一支梅花,便听周围贵女们窃窃私语起来。她不由得唇间一笑,转头看向司马茹说:“不如,你也添上几笔。”   司马茹赶忙摇头说:“妹妹一介庶女,能来见见世面也是难得,怎么能……“   “我叫你画你就画,何必将嫡庶时时挂在嘴边?”司马莲挑眉训道,“我往常教你的,难道你都忘了不成?还不快来。”   这样说着,司马莲便将笔递到司马茹手上,司马茹见姐姐这般态度,也不再推辞,动手在那幅画上添了一支梅花。   司马莲细细端详了那梅花半晌,赞许的点了点头笑道:“没想到这些日子没见,你反倒愈加进益了许多。”   “那多亏了姐姐!”司马茹抿唇一笑,低头看了看那支梅花,自己也很是满意,便笑着说道,“姐姐给我那幅《冬雪梅花图》,妹妹日日挂在房里,看得时候久了,自然备受熏陶,这不就长进了?”   “你这丫头甚是贫嘴。”司马莲听了这话亦忍不住笑了,在司马茹脸颊上掐了一把。   一旁的贵女们见这姐妹二人笑闹起来,相处万分自然,姐妹之间并无半分不愉,不禁又是一惊。看司马茹那模样,倒像是真心敬重这个姐姐,并不是讨好而已。有那家中并无嫡出姐妹的反倒有些羡慕,她们也有庶出的姐妹,可何尝能如此呢?   转眼已是四个时辰过去,台上早已舞罢唱罢,写诗的诗已作好,献字的字已妥当,司马莲那副《梅花图》更是墨迹已干,只等着评选了。   但才女不愧是才女,无论那些贵女斗得如何激烈,司马莲这幅梅花图一展开,众人便齐声赞颂不已,齐定这幅画为夺魁之作。   这结果一出,司马莲便被几位世家贵女簇拥起来。众贵女齐声道贺,司马茹在一旁见了,也着实为姐姐欢喜。   眼看今年的群芳会已经尘埃落定,那又得了第二名的苏家贵女却皱眉走了过来,猛地扬起声音对众人说道:“依我看来,司马家嫡女似乎有些胜之不武。方才我远远瞧见了,她让自己那个庶出的妹妹为她执笔作画,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苏小姐、赵小姐这种人其实常有的……妒忌果然是女人的常见病……   ☆、风波   听那苏小姐这样说,司马莲周围的几位贵女纷纷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场面一时间尴尬起来。   那苏小姐犹自不肯停,挑眉看看周围的贵女们,接着又说道:“难道本小姐说的有错不成?既然是比试才艺,就应独自作画才好。司马家嫡女让庶妹执笔作画,这又怎能公平?”   司马莲神色微动,却也未开口辩驳,只是皱眉看着她。   那鹅黄色纱衣的赵家嫡女在旁,此时也高声附和道:“苏姐姐说得是。群芳会乃是闺阁盛事,我们中许多人为了才艺比试,在家中废寝忘食苦学数月,就是为了夺得一个好名次。司马姐姐既然久负才名,又何必让庶妹代笔?”   苏小姐目光颇为不屑的扫了司马茹一眼,看着司马莲意味深长的说道:“这群芳会只有嫡女可赴,如今司马姐姐带了个庶妹来,又让这庶妹代笔作画,不禁让人深思。历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者颇多,难道司马姐姐你……”   苏小姐这话偏偏留了一半没有说出口,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这番话说出来,周围的贵女们一片讶然。她们这许多双眼上下打量着司马莲和司马茹,窃窃私语起来。   有的人说以司马莲的画艺才名,夺魁是实至名归,无需借庶妹执笔;也有人向着苏家与赵家两位贵女说话,心里头怀着心思要再进一名。只是她们也只是悄声议论,并无人开口拿出个主意,场面上兀自尴尬起来。   司马茹此时此刻,心中颇有几分恼怒。嫡姐司马莲如此贤淑不妒的一个人儿,从不招惹他人,腹内有真才实学,于贵女圈子里口碑也好,谁料到竟也会被人欺负到头上?可见就算不去招惹她们,也自会有人找上门来!   司马莲在一旁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司马茹脑子一热,从嫡姐身旁走了过去,看着那苏家贵女高声说道:“我家姐姐才名远播,画技更是城中一绝,今日夺魁也是自然,又有何不妥?这位姐姐若是不服,让姐姐再画一幅也就是了!”   “再画一幅?”那苏小姐冷笑说道,“如今才艺比试已经结束,若许你姐姐再画,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要再比一场?方才此画并非司马家嫡女独立完成,我们中许多人都是看见了的。岂能任她这般夺了魁首之名?”   “是呀……”那赵小姐也跟着说道,“这才艺比试向来是各比各的,岂有二人合力之说?以我之见,理应除了司马家嫡女的名才是。”   司马茹闻言,更是气极,手中只管攥着那梅花图,高声说道:“这魁首之名乃是评选得出,岂能说除名便除名?既然你们二人认为我姐姐不堪魁首之名,不如请德高望重之人再评此画!”   司马茹一开口,众贵女不由得心中惊讶,看司马茹的神情顿时有些不同。   这庶女今日来了这些时候,始终谨慎小心的跟在嫡姐身后,丝毫不越矩,性子看起来也像是个温和懦弱的,怎么此时竟出头说出这般狠话来?难道方才那番乖巧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如此一来,便有不少人看向司马莲。谁料司马莲只是唇角淡淡一笑,便看着司马茹行事,全然没有插手的意思。   那苏家贵女脸色一僵,事到如今也不容她退缩,便咬牙扬声说道:“好!那就请德高望重之人重评此画!还大家一个公道!”   那赵家女也冷笑说道:“这二人合画此画是真,哪怕再评,也得认这个道理!”   司马茹嗤笑一声,皱眉看着那苏家贵女,点了点头说:“说得好!公道自在人心,也好还姐姐一个清白。”   眼看这事已全无挽回余地,众贵女们便又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这群芳会才艺比试的名次极为重要,历年来,亦是请那些才高望重之人做评判。历来名次之争虽有,但推倒重来是从未有过之事,更何况是魁首之争!   只是看那苏小姐的模样,像是下定了决心,定要司马莲让出魁首之位不可。想起她如今已经十八岁年纪,这两年来都是屈居司马莲之下,明年还未知能否参加,这般急切心情倒也可以理解。只是如此一来,未免司马昭之心太过明显了些。   事已定下,只是这评画之人需得能令众人信服方可。众女子正在争论该寻谁可好,一旁一直闷声不语的司马莲突然笑道:“既然大家对我的画作存有疑问,不如请云修书院的庄老先生品评可好?”   一听“庄老先生”几字,贵女们顿时肃静下来。   须知这庄学辉庄老先生乃是云修书院的院长,是真正的才德兼备之人。那云修书院上下不拘贫富贵贱,皆是他的门生。数十年来,多有世家贵胄、寒门学子在此成材入仕的。别的不说,在座不少贵女的爹爹、兄弟,都曾是庄学辉的门生。   而庄学辉老先生更是曾公开批判“女子无才便是德”为无知之言,多年来亦始终想开办女学,令世家千金们亦可入学读书。历年群芳会为闺阁所重,他虽并不品评,但亦会到场,以示支持。   若是请庄老先生出面,岂不是最可信服的?   苏小姐闻言一愣,晓得司马莲和她杠上,当真想分个清楚,便皱了皱眉,扬声说道:“好!就请庄老先生出面!”   她心里已是豁出去了!反正方才司马茹替嫡姐执笔确属事实,她难道还怕了不成?   当下,司马莲和那苏家小姐便走在前头,司马茹拿着画作跟在嫡姐身后,一众贵女皆紧紧相随,去找庄老先生评判去了。   进得屋内,只见在那里坐着一个须发皆白、气度非凡的老人,不是庄老先生是谁?老先生正在那里与几位德高望重的评判饮茶交谈,却见一众贵女走了过来,不由得皆是一愣。   到了庄老先生并众评判面前,众贵女齐齐躬身行礼,一时间屋内花枝摇曳,实在是一幕美景。行礼已罢,司马莲和苏小姐正要开口说话,司马茹却抢先一步从二人之间走道庄老先生面前,伸手展开那梅花图对庄老先生说道:“先生请看,这幅画画得如何?”   身后众女并司马莲、苏小姐等人不由得一愣,这未免太过失礼了罢?   只是司马茹却不在乎这许多,只是拿着那画作向庄老先生并众评判展示着,她对司马莲有信心,这幅画既然能夺魁,那必然是最好的。   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评判一眼看去,便认了出来。一个同庄老先生差不多年纪的老者说:“这不是司马家嫡女夺魁的那副画吗?”   他们又见司马茹身后贵女们这番阵势,不由得皱起眉来。   庄老先生挑眉看向这画,眼前顿时一亮,只是他瞧着这番阵势有些不对,眉头微微皱起,倒也未做声。   身后苏家贵女见庄老先生似乎并未理会司马茹,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上前见礼说:“小女子拜见各位先生。本无意叨扰,只因今日这群芳会中有些不公之事,司马姐姐这魁首之名恐不能服众,这才请庄老先生予以决断。”   众评判一听,顿时一片哗然。庄老先生眉毛跳了一跳,神情愈加郑重。   听着身后的喧哗声,司马茹咬了咬唇。   那苏家贵女见状,心中更是得意,又悠然开口说:“历来群芳会才艺比试皆以公正为要,评出来的也皆是贵女中的魁首,但今日司马家嫡女这幅画……”   司马茹却未让她说完,径自上前一步,高声问道:“庄老先生,您看此画如何?”   被这么一打断,那苏小姐并赵小姐脸色都有些难看。   庄老先生看了司马茹一眼,心中未免疑惑,悠然答道:“堪称佳作。”   司马茹闻言,便凑上前,接着问道:“以先生之见,此画可还有什么缺憾?”   庄老先生不知司马茹为何有此一问,但这画确实颇合他的心意,他便细细又看了一遍,评点道:“此画意在笔先,神余画外,清秀幽雅,意境高远,作画者心中有沟壑,将梅花之霜魂傲骨跃然纸上!只是……”   说到此处,庄老先生点了点画作右下角一枝梅花道:“这处梅花有些不妥。作画者虽心思婉转,笔锋细腻独到,但技艺尚且青涩,绘其形而未及其骨,意境不高。”他突然转向司马茹问道,“这作画者可是两人?”   司马茹听到此处,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脸上展露一丝笑意。她微微点头,躬身深深行了个礼,口中谢道:“谢庄老先生指教。右下角这枝梅花乃是我所画,而画此画之人乃是家姐。”   说完这句话,司马茹便转过身去,手中展示着那副梅花图,看向众贵女高声说道,“我身为庶女,本无资格参加才艺比试,嫡姐才令我添了一支梅花权作安慰,却未料到竟成了有心人攻讦嫡姐之筹码!方才庄老先生说了,我画艺不精,较之嫡姐相差甚远,可见嫡姐魁首之名实至名归!”   司马茹这番话说下来,脸上早已涨红,眼角微湿,维护嫡姐之心可见一斑。下面那些贵女见了不由得有些动容,且庄老先生所说细想确是这个道理,便又议论起来,都偏着司马莲说话。   苏小姐此时脸色早已煞白,身子气得微颤起来,赵小姐在一旁也难免尴尬。   方才司马茹越过赵家贵女,先要庄老先生评画,又截住她的话头,着实有些失礼。她心中虽恼恨,却并不打断,只等着司马茹出丑。等后来听到庄老先生说司马茹所画那枝梅花反不及司马莲,她便煞时意识到不妙,可此时想要开口,却已经晚了!   谁料到这个表面上唯唯诺诺的司马茹竟会如此大胆?   方才那番话,旁人听了尚且动容,何况司马莲?司马莲听到此处不由得一叹,上前去挽住司马茹柔声说道:“傻丫头,你这又是何必呢?”   庄学辉闻言,便看向了一旁的司马莲,恍然所悟道:“你就是司马家嫡女?今年群芳会的魁首?”   司马莲也是深深一行礼,随后却答道:“庄老先生,此画确实是我所作。只是魁首一事,小女却实在惭愧。小女子之所以前来,并非为保魁首之名,而是请求庄老先生并诸位先生将魁首之名赐予我身旁这位苏小姐。”   司马莲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大为惊愕!   这最惊愕的要数司马莲身旁的苏家贵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场风波……   ☆、得遇   司马茹也万分惊讶。庄老先生已经点明自己的画技不如司马莲,司马莲以此画夺魁自然实至名归。怎么司马莲竟然……   她心中一急,便马上说道:“姐姐何必如此?以姐姐才艺,夺魁首之名理所应当,这又是何必?”   众人皆看着司马莲,等着她的回答。庄老先生和那几位评委都有些诧异,相互对视了一眼,庄老先生开口问司马莲:“你为何如此说?”   “诸位先生。”司马莲看了看身旁的苏家贵女,走上前抚着司马茹手中自己的画作说道,“本次群芳会,妹妹她身为庶女本无资格,我带她前来,只是想见见世面。只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存了私心,才让妹妹在画上添了几笔,细想来确实不妥。若此次不计较,恐令众姐妹不服,亦损了群芳会盛名。因此我才请求诸位先生,将魁首之名赐予我身旁这位苏小姐。”   司马莲说完,众人全都愣了!   那几位评委面面相觑,纷纷点头赞许。庄学辉皱了皱眉,好奇问道:“只是这样一来,你今年便无名次,难道你就不委屈?”   司马莲淡然一笑答道:“我有才华在身,便就足够,夺不夺这魁首又如何?更何况我本有错在先,若是令贵女们不服,岂不伤了彼此情分,未免得不偿失。”   庄学辉见这女子不但才华横溢,而且心性颇佳,心中赞叹,便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好!不愧是相府千金,果然非同一般。”他又抬头对那些女子说道,“你们也该如此心境才是。”   众贵女听了,赶忙行礼称是。   庄学辉又转头看向了司马茹。   面前这个少女听她们的意思,是个庶女出身。只是这周身气度虽不及嫡女高贵,但双眼却格外的清明。方才能为嫡姐出头,虽然莽撞了些,也是个有情义的聪慧女子。这样看来,倒真让人有几分喜欢。   庄学辉又低头看了那梅花图一番,捻了捻胡须说道:“看这支梅花,虽画艺不够纯熟,意境也不深,但笔锋却能带出一番滋味,已属难得。可见你于画艺上颇有天分,若假以时日,不会再汝姐之下,可千万不要荒芜了。”   司马茹听了,连忙垂首又一行礼应下:“小女记住了。”   没一会儿,新名次便改了出来。也有一些贵女心中喜悦,但大多数都觉得除去司马莲,这名次便显得有些名不副实,便也不放在心上。   那苏家贵女此时倒真成了魁首,只因这魁首是如此得来,并无什么人前来恭贺于她。她面上倒也没什么喜色,只是拿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司马莲发愣,神色间带着一丝尴尬。   捡了个无人的空儿,司马茹忍不住问道:“姐姐,你画艺如此高超,夺得魁首之名理所应当,方才究竟为何让了出去?”   司马莲愣了一愣,不由得笑道:“你这是为我抱不平?”   司马茹点了点头,只顾看着司马莲。   司马莲伸手挽住司马茹的手臂,笑着说道:“那苏小姐所说皆是事实,我不可不认。若我强要这魁首之名,恐怕仍会被那些狭隘女子背后指戳,不如让出这名儿为好。一则我去年已夺魁首,今年得与不得,并无大用;二则若能博得庄老先生的两句夸赞,却比这‘魁首’之名要有用得多。”   司马茹一想,的确是这个理儿,面上便流露出释然之色。她点了点头笑说:“姐姐心思细密,妹妹实在不及。日后还需姐姐多加提点才是。”   司马莲看了看她,却也忍不住问道:“那你呢?今日你一直闷声不语待在一旁,那时为何要上前争执?”   司马茹愣了一愣,叹口气说:“姐姐如此待我,妹妹感怀在心。我庶女之身乃是事实,纵然被轻看嘲讽也罢,我亦无从辩驳。只是那苏小姐竟欺负到姐姐你头上,叫我怎能忍让?妹妹怎能看着姐姐受委屈呢?”   司马莲听了,看着面前的这个庶妹顿时有些感动。她紧握住司马茹的手说:“我们姐妹日后一定同心同德,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千万不要瞒着姐姐。”   司马茹一怔,神色郑重地说道:“姐姐待妹妹如此,妹妹待姐姐亦如此,断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姐姐。”   是的,这辈子,司马茹绝不会容许旁人欺负这个对她有恩有情的姐姐,就算那人也是她的姐妹也不行!   两人正谈笑着,在不远处,一个青衣男子正皱眉看着她们。另一位俊朗非凡、贵气逼人的白衣男子站在一旁,唇角一勾,指着司马莲二人问道:“那作画之人可是你妹子?”   那青衣男子正是司马家嫡长子司马苍,他点了点头说道:“许久不见,莲儿的画艺越发精进了……”   那青衣男子便是当今王爷朱晟浩,他点点头,不吝赞道:“令妹的确不愧为相府嫡女,贤身贵体,才华横溢,不负才女佳人之名。”   司马苍闻言,面上慢慢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来,勾唇说道:“莲儿是最好的女子。依我看来,城中这些世家贵女,没有一个及得上她。”   朱晟浩闻言一笑,目光却又挪向了一旁的司马茹,指着她问道:“听方才所说,那黄衣女子乃是你的庶妹?”   司马苍皱了皱眉,微微点了点头。他心中颇为奇怪,为何这些日子不见,莲儿竟和他那个得宠的二妹如此亲密?   他一向不喜司马茹,倒也没有别的原因,只因司马铎专宠于她。   林姨娘进府之时,司马苍已经七岁。那时方芙娘因为无端娶进来这样一个失节妇人,受了爹爹好些冷落,也曾抱着司马苍哭过几次,司马苍年纪虽幼,但也全都记在心里。如此这般,他又怎么会对林姨娘和她所生的女儿有什么好感?   更何况司马茹还在爹爹面前颇为得宠,平白让他嫡亲的妹子受了不少委屈,他又怎么会喜欢?   只是如今见司马莲与司马茹这番模样,却是极为亲近的。司马苍暗暗寻思,后宅之事他往往未及知情,如此看来,这二妹妹与妹妹之间难道发生了什么不成?   一旁朱晟浩见司马苍一脸凝重,不由得一笑,拍了拍司马苍的肩膀说道:“你这两个妹妹倒都是好的。你嫡亲妹子那是自然,这庶妹依我看,倒也是个听话懂事的,瞧着本分的很,倒也知道维护姐姐。”   “那是自然。”司马苍闻言笑道,“有我这个当哥哥的在,这几个庶出的弟妹也难起什么心思。只是王爷,你看我妹妹如何?”   朱晟浩听了这话,便又将眼睛搁在司马莲姐妹身上,眸子来回转了一会儿,忽的点头笑道:“两个都是顶好的。说起来,倒也是你家嫡亲妹子出挑几分。”   司马苍闻言微微皱眉,心里有些拿不准主意。   司马莲心仪朱晟浩,司马苍和娘亲方芙娘都是知道的,也有心撮合他们。论家世,论才华,论容貌,司马莲都堪堪配得上朱晟浩。只是这朱晟浩……   究竟有心?无心?   天色已晚,转眼便到了亥时,外头早就已经宵禁。群芳会这帮贵女们自然不必遵从宵禁之规,由马车、仆役护送着,一个个出了千淑苑。   司马莲和司马茹各乘马车回相府。桂兰和轩香两个一晚上没见司马茹,都有些兴奋。车内并无他人,轩香禁不住拉住司马茹的衣袖急切问道:“小姐可有得了什么名次?大小姐呢?”   桂兰猜司马茹多半不可能参加贵女们的才艺比试,担心司马茹听了伤心,便赶忙拦住说道:“这等场面,哪怕得看一眼,便就是莫大的福分,那些虚名儿又有什么重要?”   司马茹瞧着这两个丫鬟一问一答煞是有趣,满心里也都是为她着想,不由得悠然一笑。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两个丫鬟的额头说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我都没说什么,你们且就闹将起来了?放心,今晚我虽未参加才艺比试,却也过得惬意。喏,这便是我和姐姐一起做的画作,可是受了庄老先生好评的!给你们两个瞧瞧!”   说完,便将姐姐送给自己的那幅画拿出来递到了她们手里,桂兰和轩香见司马茹显然心情颇好,也都放下心来,纷纷上来凑趣,接过画卷,咋咋呼呼的欣赏起来,不时嬉笑玩闹两声。外面那个马车夫听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接着往前驶去。   此时天色已晚,外面一片静逸,一丝人声也无。司马茹见两个丫头捧着那画卷看的专心,心里顿时有了想法,悄悄将身子移到了车窗旁边,缓缓将车帘子掀起来,略有些紧张的向外探望了出去,那桂兰一斜眼也看到了,不过此时外面安静无人,自家主子又难得出来散心,她便也没有去阻拦扫兴。   这窗外正是满月当头,微微月华斜照下来,倒显得这寂静街巷有了几分恬淡之意。   司马茹瞪大了眼睛,远远的,便看到了来时路过的那条熟悉的小巷。她如水双眸中微微光华闪动,不禁有些恍惚失神。   这景致,这街巷,司马茹万分熟悉,却又无比陌生。她曾经经历过的绝望和不幸,与那意外降临的微乎其微的幸福,全都在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此时再见,无数刻骨铭心的画面顿时随着微凉的夜风迎面扑来,撞的她心中犹如刀扎了般的绞痛起来……   亭哥哥,你在哪里,你还在这里吗,你过得好不好,可还是露宿街头饥寒交迫,此生此世,我,还能遇到你吗……   司马茹昏头昏脑的想着,身子都不由微微颤抖了起来,一双水眸蒙着一层雾气,死死的盯在那巷口,心下不由咚咚咚的狂跳起来。   此时马车已经慢慢路过了那小巷,司马茹再也不顾什么世家千金的矜持,将窗帘完全掀开,探身往外看去。而当她当真看到角落里蹲坐的一个身影时,整个人彻底的愣住了!   她不会认错,那个身影,她就是死也忘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大家不要惊讶…… 其实这个我在前头都有铺垫的,比如说女主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舍粥舍馒头……   ☆、乞丐   那个小叫花子蹲坐在那里,借着月光,正在墙角写写画画。许是心有灵犀,他此时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巷口,露出沾满黑灰、颇为肮脏的一张脸。   看着那熟悉的轮廓,司马茹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瞧着还有一段距离,司马茹当机立断,马上抖落自己头上的发簪。待听到发簪落地的清脆声音后,她颤动着声音喊了一句:“我的发簪!”   马车夫闻声马上勒住缰绳,马儿长啸着慢慢停下。   此时马车已经滑出了一段距离,远远地那赤金攒珠的发簪格外醒目明亮,小乞丐慢慢起身,愣怔着想要上前。   这若是被人捡了去可怎么得了?车内的桂兰、轩香见状急得不行,忙收好那梅花图,想要下车去捡那发簪。   司马茹猛地一回首,将她俩一把拉住,轻轻摇了摇头。   她很笃定,小乞丐一定会来还那发簪的。   桂兰和轩香有些不解,轩香开口想要询问,但桂兰是个心思细腻的,见司马茹神色郑重似有深意,便伸手拉住了轩香,乖乖候在车里。   小乞丐捡起发簪慢慢走近,看到马车这样华丽,似乎犹豫着不敢上前。司马茹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身影,虽然明知不应该太莽撞,但眼中却猛地溢出了泪水,沿着眼角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他纤长的身影如此瘦削,凌乱的发丝匍匐在肩上,灼灼双眼耀如明星,俨然是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模样。那双臂膀,曾无数次将司马茹搂抱在怀里;双唇也曾在她耳边说过许多安慰的话语;那双手更是曾摩挲着她的手心,许下今生与来世。   而这一世,她如约来了,并未违背曾经铭刻在心里的誓言。此刻心中澎湃如风雨交加的湖面,那波澜壮阔搅乱了他在心中的倒影,恍然如一梦的隔世不可言说,唯一能抓住的便是面前的这一刻。   只是此时,无论心中再怎么激动也好,也不能在此时表露出来。   司马茹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伸手拂去了眼角的泪痕。她想了想,匆忙寻了个能掩饰她泪水的主意,勉强呜咽着说:“那发簪、发簪乃是爹爹所赠,绝不能落于他人之手……”   面前的少女有着如满月一般精致的容貌,小乞丐一时间看得呆了。   那少女满头珠翠,丁香色罗裙在月色下华光灿灿,显然是个出自贵胄之家的女子。此刻她那巴掌大的小脸面露愁容,豆大的泪珠从盈盈水眸中缓缓溢出,柳叶般纤柔的细眉微皱,看起来实在可怜。   但凡是个男人,便不忍心看她落泪。小乞丐看着自己肮脏的手犹豫了片刻,缓缓挪到车旁,将发簪递了过去。   轩香见状,大概是觉得不该让小姐亲手接那发簪,便挪到车旁伸手要去接。谁知司马茹竟动手拨开车帘,从窗子里探出半个身子,亲手接过了那发簪。   小乞丐没想到她竟然会亲自来接,一见那盈盈素手,不禁吃了一惊,脸上顿时浮上一丝羞赫之色,撒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那尚未握紧的发簪便“当啷”一声,再次落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小乞丐抬起眼眸,有些惶恐不安地看着司马茹,那一双澄澈的眸子就这样看向了她。   若说起这个小乞丐身上什么地方最为干净,那就要数这双莹润如清泉的双眼了。那双眼睛,在月华笼罩下清波荡漾,漆黑瞳仁如星如墨,一眼望去,仿佛就能看到他心底一般。   看着那眼睛,司马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弦如同被微风拨动一般,轻轻奏响了一支悠然的曲子。她恍然想起了前世,想起了那些过往曾经。   其实她的亭哥哥长得是极为好看的。只是因为在街头乞讨,容貌出众颇为不便,这才将脸涂成了这般模样。司马茹还记得,她的亭哥哥也曾经将她的脸涂成那样。当时的司马茹还满心不情愿,两人胡闹了一番……   如今再想起那些往事,款款情愫就这样萦绕在她的心头,化成涓涓流水一般的温情。   司马茹没有动,就这样不错眼珠的看着他,看得他脸上通红的颜色隔着脸上的污秽透了出来。司马茹听着自己胸前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呼唤他名字的冲动,勉强镇定地说道:“这位义士,我的发簪……”   小乞丐愣怔了一下,再次俯身下去,捡起了那根发簪。他握住较细的那端,小心地递给了司马茹。   司马茹接过了那发簪,纤细手指凝白似雪,指尖的蔻丹在星光月华之下,泛着一丝淡淡的艳色。   小乞丐看着那只美丽而高贵的手,突然有了身处梦境之中的错觉,整个人不由得恍然呆愣在那里。   “义士,”司马茹接过那发簪,也不计较那发簪被乞丐拿过会不会有些污秽,径直插在自己发鬓之上,含泪看着小乞丐问道,“敢问义士名姓?”   小乞丐愣了一刻方才答道:“我、我叫赵亭……”   “原来是赵义士……”司马茹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说道,“多谢义士……”   赵亭顿了顿,摇了摇头说:“这点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虽是举手之劳,但道理却不是如此。”司马茹微微摇头,看着赵亭说道,“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你我萍水相逢,也算得上缘分。不如我给你十两黄金以作酬谢如何?”   听司马茹这般说,马车内的两个丫鬟桂兰和轩香全都愣住了!她们本次来赴这群芳会,并未带几多银两。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更何况十两黄金?   桂兰想要出言提醒一句,却见司马茹神情认真,一副全不担忧的模样。察觉到桂兰的异动,她微微回眸看了一眼,摆手止住桂兰的动作。   桂兰觉得有些古怪,但也不便再开言,便拉着轩香继续坐在车内。   赵亭听了也是一惊,只是他赶忙摇头说道:“不可不可,不过是点滴恩惠,怎么用得上这般厚谢?”   “怎么不可?”司马茹说,“你如今流落街头,衣食无着,这十两黄金,可助你安家乐业。如何不可?”   赵亭叹了口气,扬首瞧着司马茹说道:“不过是为小姐捡拾了一根发簪,若是收了这十两黄金,这事情岂不就变了一番味道?这金子,我是断断不能收的。”   听赵亭这样说,车内两个丫鬟俱都万分惊讶。这乞丐瞧着倒的确有几分不同,十两金子都不动心?   司马茹知道,以亭哥哥的心性,是一定会如此的。她看着他,突然高声肃然说道:“你既然乞讨为生,亦是仰他人施舍过活。他人所赐一粥一饭,与我所赠十两黄金何如?你既然不肯收我这十两黄金,又怎能以街头乞讨为生?难道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赵亭猛地愣住在那里,面上流露出一丝愧色。   自他流落街头以来,他早记不清自己是什么年岁,但大约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被这样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如此说,他感到自己的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以义士的年岁,不过少年。”司马茹扬声说道,“就算不愿与人为仆、寄居人下,也不可荒废了岁月,虚度了光阴……更何况看你的样子,并不像是个粗鄙之人,为何竟这样不思进取呢?”   是的……这些话上辈子她也和亭哥哥说过,他们也那样计划着结束奔波流离的生活,谋一片天空出来。只是天不遂人愿,到最后只得携手共赴黄泉……   这辈子,她要惊醒他!她要现在说给他听,让他记在心里。她相信他会做到,毕竟,他是这么聪慧的一个人……   这样说着,司马茹眼角便又湿润起来,她不想看赵亭看出她心中的激荡,便深深一叹。   “我、我实在惭愧……”赵亭看着少女长叹一声,仿佛觉得刹那间痛到心里,惭愧之余,他便也鼓起勇气说道,“小姐之言,我一定记在心里。再不会乞讨为生了……”   司马茹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看逐渐西移的月亮,又长叹一声,眷恋不舍地看了赵亭一言,素手轻轻拉起了车帘。   她不道别,反正还会重逢的,一定会的。   马车缓缓行进,赵亭怔怔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恍然觉得如同一场梦境。只是当他握紧自己的手心,感受到手心突然涌上的温度时,他这才恍然惊醒过来。   明天,再不能如此混沌度日。明天,换一个活法罢……   而司马茹,一行泪沿着脸颊慢慢落下。她将发簪拔下,放在手心仅仅攥着,身子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一旁的桂兰和轩香见状,实在猜不透司马茹心中所想。只当她看到贫苦之人心生感慨,倒也无从安慰。   她们不知道,今晚司马茹下定了怎样的决心,心中又升起了怎样的希望!   蒙上天不弃,这辈子到底还是遇到了他!司马茹早就一定决定,这辈子如果还能够遇见他、还能够找到他,那么这次,司马茹一定不会放手!   一定要与他白头偕老,再续姻缘!   司马茹的马车接近子时才到了相府,那时候司马莲的车子已经回来多时。司马铎听说宝贝女儿尚未回来,心里担心她出了事,便执意命人点起灯来,在门前候着她。   等司马茹的马车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司马铎这才松了口气。   按理说这马车是得开入外院,再换上轿子抬进去的。只是司马铎急切,便亲自掀开车帘,向里头张望着。   “爹爹。”司马茹见爹爹候着自己,不由得庆幸方才泪痕已干,忙解释道,“路上女儿有些颠簸不适,便命马车慢些行走,这才延误了时候。”   “你这孩子,也不早托人回来报一声。”见女儿着实疲惫,司马铎也不舍得再问,便赶忙说道,“还不快回去歇息,免得劳碌着了。”   “是,爹爹。”司马茹今晚见着了赵亭,此时心乱如麻,便点头答应了。   当下司马茹便回了芳华苑歇息下来。吹了灯、上了榻,司马茹心里还是有些激动难安。只是细想起来,她心里难免担忧。   只是司马茹没有想到,今晚这事到底还是传扬开来,勾起一番风波,反倒助了她一臂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放心,他不会一直是小乞丐的,而且以前也不是小乞丐,有独特的身世…… 现在这情况,肯定不会写个屌丝啦!   ☆、议亲   群芳会上发生的骚动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世家圈子。司马莲虽然失去了魁首之名,但画艺却得到了庄老先生的认可。相比之下,苏家贵女虽然是今年的魁首,但总显得有些名不副实,这魁首之名便得的有些尴尬。   司马莲说得对,她依旧是城中独领风骚的那位贵女。那位苏家贵女纵然得到了魁首之名又如何?在众人心中,始终在司马莲之下。   而司马家的那位得宠的庶女司马茹,也因为此事在世家圈子里口碑好了许多。大家都说那司马家嫡女与庶女携手作画,两人好得简直连嫡亲姐妹都望之莫及。那司马家庶女也不像是个恃宠而骄的模样,瞧着颇为乖巧,极听嫡姐的话。   因从前司马茹多窝在院子里,世家夫人们多未见过司马茹,因此对司马茹不甚了解。如今听了女儿这样说,倒有些奇怪。于是便有那好奇的夫人到司马府做客之时,便提出要见司马茹一面。   这司马茹本就不是拿不出手的姑娘,方芙娘有何不许?于是便立马请了司马茹上来见礼。那些夫人们见司马茹果然知礼谨慎,待嫡母嫡姐又亲厚,一丝一毫都没有散漫嚣张,便不由得感慨,果然这以庶女之身得宠,到底还是有缘由的。   后来又传扬开来,就连当日正巧也在千淑苑的王爷朱晟浩,都忍不住夸了司马家姐妹两句,说她们都是京内顶尖出挑的女子。   一时间司马家千金的亲事便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司马莲如今已经一十七岁年纪,去年夺得群芳会魁首之后便有不少世家公子、皇室宗亲上门提亲,却都被她婉拒。而这司马茹如今年已及笄,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虽是个庶女,但性子听说倒是个好的,便有不少人寻上门来。   方芙娘近来得了不少人家提亲的意思,觉得家世才貌都还算配得上司马茹,正在挑选。她身为嫡母,对庶女的婚事虽不如嫡亲女儿重视,可也不能散漫了去。更何况,司马茹还是相爷打心眼里喜欢的。   这一日方芙娘将几户世家公子的家世、画像收在一起,不敢妄自夺断,便想寻个机会与司马铎商议,谁知这日司马铎竟主动与她提起来了。   司马铎与方芙娘这些年原配夫妻,司马铎对嫡妻虽说不上有情,但还算得上尊重,或许寻常日子常宿在柳姨娘处,但隔三五日必定来方芙娘这边。而方芙娘对相爷,那是真心敬爱的,她计较不得柳姨娘得宠、比不得林姨娘情深,但每次司马铎前来,她总是和少年妇人一般真心欢喜,翘首以盼。   但这次司马铎到来,还真让她高兴不起来。   这晚方芙娘亲自服侍司马铎褪去外袍,又看着小丫鬟打来清水洁了面,亲自为司马铎递上帕子,娇羞说道:“时候不早,相爷也该安寝了……”   司马铎看了她一眼,开口撂了一句:“不急,我这里倒有些重要事情与你说。”   听了这话,方芙娘不由得一愣,想起上次司马铎与她商谈时硬要司马莲带司马茹去赴群芳会,生怕又是什么难事,这颗心不由得忐忑起来,便忙问道:“相爷可有什么吩咐?”   司马铎有意无意说道:“我听说莲儿虽未得今年的魁首,但在群芳会上表现不俗,得了庄老先生的褒奖?”   “正是呢!”方芙娘见司马铎说起这个,面露喜色,忙说道,“莲儿画艺出色,就连庄老先生都赞叹不已。”   有这样出色的女儿,司马铎心中的确有几分得意,只是他今日并不是专为夸赞司马莲而来,因此只是笑着微微颔首说道:“莲儿不愧司马家门风,颇具诗书之气。只是我听说,那庄老先生并不单单夸了莲儿,还夸了茹儿几句? ”   听司马铎问起这个,方芙娘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只是司马铎一脸欣喜神色,只得陪笑道:“听二丫头说,庄老先生说她画艺虽差莲儿甚远,但颇有天分,假以时日,画艺不会落于莲儿之下,还叮嘱她不要荒废了……因此这丫头这几日正在苦学,想着和莲儿一争高下。”   这话其实隐隐带着几分怒意了,纵然司马茹天分再高,也不可能几日苦学便能够凌驾于司马莲之上。方芙娘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忿,替女儿委屈。莲儿今年失了魁首之名,这当爹的连安慰都没有一句呢!   司马铎却不在意方芙娘语气如何,微微顿了顿问道:“不知莲儿和茹儿可在群芳会上遇到过什么人?尤其是外男?”   方芙娘听了心中一激灵,不由得担忧起来,忙小心问道:“外男?难道出了什么事不成?”   虽然本朝民风开放,未婚男女若是两情相悦,禀报父母后成其佳偶的每每有之,并不以为奇。但若是与外男有了什么不好的传言,毕竟有损女子闺誉。   方芙娘正在担心司马莲,司马铎却微微摇头说道:“倒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苍儿和王爷正好也在那千淑苑内。近来王爷还对我司马家两个千金夸了两句。”   方芙娘听到此处,这才放下心来。她又细想了一下,便笑说:“王爷二十未娶,王妃之位尚空,王爷对世家千金多加青眼也是平常。我们司马家千金能被王爷夸赞,倒也是福分。”   未料到司马铎竟点头说道:“我今日想要与你商谈的正是此事。芙娘,皇上有心让王爷与相府结亲。咱们这三位千金,萍儿年未及笄尚且不论,莲儿是个出色的,不过我另有打算。我想着,不如将茹儿许配给王爷。”   方芙娘听了这话,真个儿如遭雷劈一般!要知道王爷朱晟浩可是司马莲心仪之人!   司马莲对朱晟浩的恋慕,从头至尾都未瞒着方芙娘并两个哥哥。去年她夺得魁首之后,那么多世家公子上门求娶,全都被她拒绝。司马铎啊司马铎,你这个做爹的,难道还未明白女儿的心意吗?   方芙娘一时不忿,便问道:“既然你也说莲儿是个出色的,如何不能匹配王爷?不知相爷又有什么打算?”   司马铎闻言,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神色,皱了皱眉说道:“以莲儿的才华家世,这城中公子贵胄还不尽着她挑?王爷虽好,但贤乐候与端王世子等人也都是年少高贵、才貌出众的,他们均对莲儿有意,且并不差于王爷。茹儿的婚事则始终是我的心事,她若嫁到寻常人家,难免因庶女身份被人所轻,我又不愿让她低嫁了去。但若是做了王妃,成了皇家妇,便无人敢轻看了她……”   听了这话,方芙娘顿时气得浑身颤抖,一颗心直坠谷底,眼前顿时有些发黑。她真的很想指着司马铎鼻子问一句--你心里难道就只有那个庶女吗?   为什么什么好事都想着那个丫头?如今连嫡姐的亲事也要抢去?难道、难道是司马茹那个丫头背后捣的鬼?   方芙娘心里说不出多么的猜疑,可方芙娘毕竟是方芙娘,她强忍着心中的不忿,勉强说道:“相爷说哪里话来?王爷是先帝嫡子,圣上亲弟,若是配咱们的莲儿,倒还堪堪配得上,哪儿轮得到茹儿一介庶女?”   司马铎方才说那番话其实颇无底气,论起来,只不过是偏心罢了。此时听方芙娘如此说,他倒皱起眉来,咳了咳说:“茹儿虽不及莲儿,但比起旁人家嫡女却也差不到哪儿去。这次群芳会后王爷还夸了茹儿,可见对茹儿或许有心也未可知。圣上只说要娶咱家的女儿,却也未言明是哪个,更未言明要娶嫡女,茹儿怎么不行?”   方芙娘听了,终于再也忍不住,恨声问道:“相爷,那咱们的莲儿呢?”   司马铎愣了一愣,讪讪避过方芙娘的目光,叹口气说道:“莲儿就算不嫁给王爷,那些王孙公子还不是任她挑选?茹儿则不同,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再难寻到合适的……若是她日后嫁出去受了委屈,那我这个做爹的心里怎么放心得下?”   方芙娘闻言,脸上便忍不住挂下两行泪来,喃喃说道:“相爷,你只一心挂念茹儿,莲儿岂不委屈?”   司马铎心中也有些不安,觉得确有几分委屈了这个嫡女,但想起司马茹的婚事,他狠了狠心说道:“待日后莲儿出嫁,我定会多多为她备齐妆奁,让她风光出嫁,绝不会落于茹儿之下。如今时候尚早,两个丫头的婚事尚且慢谈,我们……先睡下罢……”   说完,司马铎便踌躇片刻,自己撩开帘子,团身躺下。方芙娘愣怔在那里许久未动,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那之后三两日,方芙娘心里只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女儿司马莲,又心疑司马茹背后在司马铎面前说了什么,看司马茹越发不顺眼起来。   司马茹近来心中惦念着赵亭,吃不下睡不着,对方芙娘的态度虽然有所察觉,但却也没什么心思去猜。她和司马莲毕竟是小辈,所涉及又是婚事,姐妹两个合起伙来问了方芙娘一番,方芙娘也只不肯说。   只是那柳姨娘是多年来在方芙娘面前伺候的,她又怎能看不出来?   这日方芙娘正在叹气,柳姨娘便有意无意问了几句。方芙娘也是满腔委屈无处诉说,便说与了柳姨娘。   什么?相爷想要将二小姐许给王爷做王妃?柳姨娘听了自然又恨又妒,忙回去将此事告诉了司马萍。   司马萍细细听完了柳姨娘的叙述,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柳姨娘见状,跺了跺脚说:“三小姐倒还笑得出来?同为庶女,这二小姐眼看就要嫁到王府做王妃了。依我看,王爷还真是偏心的狠呢!”   “谁说不是?”司马萍垂眸说道,“可怜我那嫡出的大姐姐,那般一个才华横溢、金尊玉贵的美貌佳人,竟也同我一般,被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踩在头上。只是这能做王妃自然是天大的福分,可也要看我二姐姐是否有那个福分去享才是。”   柳姨娘闻言,额头突地一跳,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三小姐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我有什么主意?”司马萍转过身说,“不过是将咱们知道的如实说与夫人听罢了。”   柳姨娘似有所悟,赶忙追上来问:“你说得是那事?可你不是说这事就算说了出去,恐怕也被相爷护着……”   “那时是那时,此时是此时。”司马萍说道,“那时司马茹迟迟未归,爹爹并夫人均在门前守着,见二姐姐归来自然欢喜,那里有功夫去计较那些?就算说了出来,恐怕也无有什么效果。但此时却就不同。”   柳姨娘尚且不明,接着问道:“为何此时就有所不同?”   “姨娘怎么如此愚钝?”司马萍止步,转头看着柳姨娘说道,“此时夫人她因为王爷的亲事,对二姐姐自然不喜,又心疑她背后蛊惑爹爹。就算没有什么把柄,也巴不得寻个把柄出来。咱们手中这点小事,也可以掀起颇大的风浪。姨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柳姨娘这才明白,顿时喜滋滋的笑了起来。   司马萍立马便拉着柳姨娘到方芙娘处,柳姨娘瞅了个空,便伏在方芙娘耳边细细说了那事。   方芙娘闻言霎是惊讶,细想片刻,顿时恼怒起来,对下面人吩咐道:“还不快请二小姐前来,我有话要问!”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说一声,大家想必也都看出来了,女主爹爹司马铎其实就是个内涵渣男渣夫渣爹…… 其实上一世女主的不幸,很大程度上也是源自这个爹爹。司马铎偏爱女主,给她超出庶女身份的宠爱,给她超出规制的东西,让她参加庶女不能参加的宴会,还自作主张安排她的婚事,所谓“溺杀”,也就是如此了……宠爱也是一种□□啊! 不过老公的宠爱就是蜜糖啦啦,哈哈哈…… 今天的这一章特别的肥啊!   ☆、诘问   司马茹那时正在练字,因记挂赵亭,只是拿着笔发愣。忽的听闻方芙娘叫自己去一趟,她不由得一怔。   这一世她常去方芙娘处请安,若有夫人入府做客,倒也会叫她去见个礼。但这几日方芙娘明显心情不佳,连两日前的宴会都推掉了,可见确有心事,如今倒有什么事寻她?   到了方芙娘那儿,司马茹一眼便瞧见司马莲、柳姨娘和司马萍都在,方芙娘横眉肃目面容微怒,便觉出有一丝不对。   她近来只因记挂赵亭,饮食起居有些不规律,所以气色不是很好。见这阵势,司马茹定了定神,上前翩翩下拜。   方芙娘瞧司马茹面色苍白,行动如弱柳扶风,颇有不胜之态,心中更是不喜,便皱眉高声喝道:“二丫头,群芳会那晚,回来的路上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司马茹闻言,面露迟疑神色。   司马萍在旁看了,心中微微一喜。她身旁的柳姨娘见状也甚是喜悦,便又想上前发问,司马萍忙将她拉住了。   司马萍知道此时她与柳姨娘不能出头,若是此时添油加醋说了些不该说的,恐怕不仅她这个二姐会留意她们母女,就连一贯不喜欢她的大姐恐怕也会怀疑她在背后做手脚。此时方芙娘已然怒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方芙娘眉头越皱越紧,就要开口责问,此时司马茹却先开口了。   只见她微微点头,一双水眸颇为忐忑不安地望着方芙娘说:“那晚是发生了一点小事,女儿同一个小乞丐说了会子话……”   方芙娘没有料到司马茹竟敢当众承认,微微有些惊愕,她接着便斥责道:“你堂堂相府千金,如何竟和一个小乞丐来往?”   一旁的司马莲闻言甚为惊讶,看向了司马茹。柳姨娘和司马萍更是没有料到司马茹竟然会坦荡承认,顿时心中一惊。   司马茹听到方芙娘这样问,顿时惊愕得张大了一双水眸,她随后赶忙摇头说:“夫人说哪里话来?女儿一向闭门不出,就连姐姐都劝我要多出门与别家小姐们往来,我哪里能和那小乞丐有所来往?只是那晚女儿难得出门,心中喜悦,又瞧着街上安静无人,便偷偷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一时不小心,头上发簪竟然跌落在地。那发簪乃是爹爹所赠,若是丢失爹爹岂不伤心?于是女儿忙令马车停下,候那小乞丐送还发簪。”   方芙娘皱眉问道:“那你大可以让身旁丫鬟去取发簪,因何搭理那小乞丐?”   司马茹此时赶忙说道:“那时马车已行走一段路程。我那两个丫鬟均在车里,我本想让她们下车去捡起发簪,谁料到那小乞丐见地上有这么一个金光灿灿值钱之物,便上前把发簪捡起,可把女儿吓了一跳。”   方芙娘微微一愣,原来事情是这样吗?   “就算如此,那你也该拿了簪子便离去便是,何必和那小乞丐耽搁这许多时候?”方芙娘接着问道,“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夫人明鉴,确有隐情。”司马茹接着又说道:“那小乞丐虽然流落街头行乞为生,但见女儿哭的伤心,便将簪子还与女儿。女儿感怀他还簪恩情,本欲以黄金酬谢,谁知竟被他婉拒。那小乞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贫寒至此,却能不为钱财所动,实在难得。女儿见他沦为乞丐着实有些可惜,便劝他知耻上进,莫要再行乞为生。仅此而已。”   司马茹说到此处,方芙娘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这与小乞丐交谈虽然有损相府千金的脸面,但这番说辞却也挑不出什么错儿。虽然她看着司马茹颇为不忿,想要苛责于她,但此时却说不出什么。   一旁司马萍实在忍不住了,她晓得自己这个嫡母就是个墙头草两边倒,谁说话便听谁的。于是也顾不得其他,捅了捅身旁的柳姨娘。   柳姨娘会意,便开口说道:“二小姐这番话甚是奇怪。就算发簪真被那小乞丐拾去,第二日用些钱财将那发簪赎回便可,何必去理那小乞丐?倘若此事被人知道,岂不有损您的闺名?”   方芙娘听到此处,便又点了点头说:“是啊,你又何必与那小乞丐交谈呢?”   司马茹闻言面露一丝羞赫之色,轻轻撩开裙摆跪下说道:“女儿事后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当时情势紧急,女儿又担心寻不回那发簪,便失口喊叫了出来。本未打算与那小乞丐多言,只是许以钱财,求他将发簪还与女儿。谁料那小乞丐虽然贫穷,但却颇有风骨,婉拒了女儿的好意。女儿为他品德所动,又想起爹爹寻常所教,这才忍不住劝了他几句,劝他男儿应当自立自强、不应乞讨为生。这也是女儿一时莽撞,的确有过。”   柳姨娘听到此处,觉得心中颇为烦躁,却不知该如何应答?此时司马萍却站了出来。   “二姐姐好生善良,和那小乞丐竟也能交谈,可算是平易近人。”司马萍面露担忧之色,抬眸看了看方芙娘,转头又对司马茹说道,“只是妹妹窃以为此举不妥。姐姐毕竟是相府千金之躯,和那小乞丐之事若是被旁人看到,恐怕我们这几个姐妹也会被你带累。”   方芙娘想到司马莲的名声可能也会受影响,顿时对司马茹有几分不满,眉头又皱了起来。   “三妹妹只管说自己,莫要牵连与我。”司马莲在一旁冷冷说道,“不过是夜晚与小乞丐多说了几句,身份差之天地,又怎会被人所疑?更何况此事若不说出来,便无人知晓,又是被谁捅出来的?”   柳姨娘见状,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神色。司马萍却全不为之所动,坦然看着司马莲的眼睛说道:“究竟是谁传扬出此事,妹妹的确不知。只是这事既然能传扬出来,可见到底还是有损相府之名的。姐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司马莲挑眉冷哼一声,却未再言语,只是有些担忧地看向司马茹。   “大姐姐,三妹妹,你们莫要再说了,此事我的确有错。”司马茹并未反驳,反而面露羞赫神色,跪着冲方芙娘磕了个头说道,“女儿细细想来,那晚所为的确颇为不妥。只是无人问起,这才心存侥幸。如今被夫人责问,女儿已经知错,还望夫人责罚。”   见她这般,柳姨娘和司马萍不由得一愣,就连方芙娘也极意外,不由得看向了跪在那里的司马茹。   只见司马茹低眉垂目跪在哪里,脸上神色虽极为镇定,但愧疚神色颇显,这倒让方芙娘有些过意不去了。   司马萍此时牙根都要咬碎!她还攒着满肚子的话想要说出口,谁料司马茹竟然就这样坦荡地认了,还主动跪下请罪?她这个二姐姐得宠许久,她又不熟悉,只当是有些脾气的,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还能如此,真让她料想不到!   柳姨娘心里也有些别扭,按理说司马茹这般做派,也是如了她们的意。可是这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反倒像是她与司马萍多管闲事,逼得二小姐不得不认罪。   方芙娘此时心中怒意已经消了一半,于是便点了点头说:“你既然知错,我便罚你禁足半月,好好抄写佛经修身养性。你且记住,今后切莫如此胡为,以免误了相府千金的名声。”   “是,夫人。”司马茹躬身在地,规规矩矩磕了个头,态度谦卑,坦然接受。   一旁司马莲看到现在,此时已经忍不住了。她站起身,向方芙娘行了个礼说:“娘亲,依女儿之见,此事也无不妥。妹妹虽然莽撞,但那小乞丐流落街头之时尚且拒收金银,确实颇有风骨,妹妹劝他几句也算是理所应该。这事就算传到外面,也只当是美谈。何必惩罚妹妹?”   方芙娘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是罚都已经罚下,此时再退缩也恐怕也有些不妥,便面露犹豫神色。   司马茹又磕了个头说:“多谢姐姐关怀,妹妹感激不尽。只是妹妹此行虽也有几分道理,但若认真论起,却有违妇道。三妹妹因此感到羞愧也是自然,我这个姐姐怎能不为她考虑?夫人罚我,也是为我好。不过是禁足半月,罚抄几本经书而已,妹妹何必拒之?”   司马莲听到此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方芙娘听了。心里感到有些对不住司马茹。只是想起司马铎那晚所说,始终看司马茹有些不顺。   一旁柳姨娘和司马萍见此情形,不仅都有些尴尬。   “罢了,此事就此作罢,你先退下吧!”方芙娘挥了挥手,对司马茹说。   司马茹便款款起身,行了礼道:“女儿告退……”   只是她顿了一顿,突然又抬起头,看着方芙娘说:“夫人,女儿有句话不得不说。女儿虽为庶女,但也是娘的女儿。娘亲若想知道什么,女儿断无隐瞒之理。还望夫人千万不要和女儿生分了才好。”   方芙娘听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决定要写这文的时候才发现,要女主和男主有所联系,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哎,太惨……大家多担待些…… 我尽量多写宅斗……   ☆、盼嫁   司马茹说完,便转身作势要走。方芙娘却猛地从主座上站起身来,叫住司马茹说:“二丫头……”   司马茹赶忙回过身来,垂首问道:“夫人可还有事?”   方芙娘顿了一顿,心想若不问出口,恐怕心内着实不安,便开口问司马茹:“群芳会那日,你可见到一位发色微红、剑眉星目、姿容出众、贵气逼人的公子?”   司马茹闻言,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这形容,怎么与朱晟浩如此相似?   只是她心中这样想着,却也觉得不太可能。前世她与王爷是之后相识,在群芳会上并未相遇。才貌家世出众的男子也不止王爷一人,或许是别人也说不定。   但或许就是他呢?毕竟,前世虽然是那样的结局,却也算是一段缘分。   略一恍神,司马茹便作出惊讶神色来。她赶忙惊惶失措地摇了摇头说:“夫人,女儿不知此话从何说起。在群芳会上,除了德高望重的云修书院院长庄老先生,女儿再未见过其他外男!大姐可以作证!”   司马莲闻言也有些惊讶,朱晟浩是她心仪之人,方芙娘一问出口,她首先想到的也是朱晟浩。见娘亲问得蹊跷,她难免满腹孤疑。只是那日她与司马茹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确实并未见过朱晟浩。   于是司马莲便点了点头说:“妹妹那日与我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不知娘亲从何听说?”   方芙娘一听,对夫君司马铎愈加怨愤。原来二丫头压根就不认识王爷,全是司马铎一厢情愿而已!   见两个丫头全都满目探寻望着自己,方芙娘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说:“我只不过是随意问起,你们无需放在心上。”   司马莲皱了皱眉,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此时司马茹却面露一丝好奇神色,看着方芙娘开口问道:“夫人,难道有哪位公子看上了姐姐不成?”   这句话一说出口,司马茹脸色一红,慌忙用帕子掩住口,一张俏脸别向一边,眉眼之间露出一丝悔意,开口解释说:“女儿一时失言,还请夫人恕罪……”   方芙娘这些年一直想让司马莲嫁给朱晟浩。司马莲如今已经十七岁,只因心中一直惦念着朱晟浩,这才一直没有定亲。如今司马茹将这话说了出来,让方芙娘心里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心里为亲生女儿委屈,方芙娘便忍不住提高了声量:“我问的是你,怎的不是看上你这相府的二小姐?”   司马茹见方芙娘这般态度,不由得一愣,心中便几乎笃定方芙娘问起的公子多半便是王爷。她缓了一缓,便忍不住失笑,仿佛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方芙娘看着她,眉头越发皱紧。柳姨娘与司马萍更是莫名。司马莲觉得越发奇怪,便也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司马茹笑了几声,便红着脸说:“夫人真是说笑了,若真如夫人所说,是位才貌出众、贵气逼人的公子,怎能看得上我?我虽不以庶出为耻,亦不妄自菲薄,但嫡庶有别犹如天堑,想也知道这样的公子不可能会娶一个庶女。更何况,就算他要娶我,我还不情愿呢!”   司马莲在一旁,此时心中不由得浮现出朱晟浩那俊朗非凡、贵气逼人的面容来。娘亲所说若真是他,那么天下女子还有不情愿的吗?她不由得红了脸,慨然叹道:“你是没有见过那人。你若是见了他是怎样一个男子,便不会如此说了……”   这话说起来未免有些不妥,司马莲有所察觉,即刻也羞红了脸,便扭过身端坐一旁。   方芙娘听到女儿这样说,心中更加心疼,想起司马铎那偏心模样,不由得愈加难过。   司马茹听了司马莲所说,却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姐姐,我虽不知那位公子是何许人也,但能被夫人这样夸赞,必定是出色的。若以常人所想,能嫁给这般男子必是好事,只是妹妹却不这样想。妹妹这般身份,与其高嫁了去,不如低就的好。”   方芙娘正在那里苦恼,听到司马茹这样说,心中又是一动,抬头问道:“二丫头怎的如此说?”   司马茹闻言,脸上越发红了起来,面色羞愧不已的说道:“夫人恕罪,女儿一时忘形,竟然说出这般话来。只是女儿想的明白,女儿虽为相府千金,但却是庶女出身。若是高嫁了去,未必能被夫家瞧得起,不如低嫁,料想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于我。”   柳姨娘听到此处,未免心中发酸,同为庶女的司马萍更是心中十分不得意。柳姨娘便忍不住插嘴说:“二小姐说笑了,无论小姐嫁到哪家去?哪里有人敢欺负二小姐?”   司马茹看了柳姨娘一眼,故作不解,随即又面向方芙娘慨然一笑,露出一丝讨好之意,微微行了个礼说:“女儿过得好与不好,还不是全仰仗夫人?若女儿被人欺负了去,还有爹爹与夫人为女儿做主呢!”   方芙娘先前看着司马茹这幅态度,心里微微好受一些。如今见司马茹语气颇为娇嗔,有些撒娇之意,不由得心生亲近。于是她便露出一丝笑意说,对司马茹说:“若真随了你的心意,可不要到娘亲这里来闹。”   司马茹又是一笑,接着说道:“若如女儿所愿,女儿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闹呢!”   方芙娘转念一想,司马铎宠爱司马茹,若司马茹是这般态度,相爷恐怕也不会强求。她心里一松,对司马茹便看得越发顺眼许多。   只是司马莲是个聪慧的,她细想了一会儿,抬眸看向了娘亲方芙娘。   方芙娘见女儿这般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窘迫,赶忙说道:“我只是问问而已,并无其他,你们也无需放在心上。二丫头,是夫人错怪于你,你先退下吧!”   “是,”司马茹行了个礼,微微躬身退下。   方芙娘转头又看向了柳姨娘和司马萍。此时此刻,她看柳姨娘和司马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只是也不便无端训斥她们什么,只得哼了一声说道:“三丫头你也退下吧!还有柳姨娘,我身旁无需你伺候,你也退下!”   司马萍与柳姨娘不由得微微一愣,这明摆着是要赶人的架势。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感觉心头憋着一股火,但也没有别的法子。司马萍和柳姨娘只得行礼退下。   见众人全都离开,司马莲便抬头看向娘亲。   “娘亲,你与女儿说实话。”司马莲认真问道,“王爷他看上的究竟是相府哪位千金?”   方芙娘面露尴尬神色,她摇了摇头说:“王爷心高气傲,又怎么会看得上庶女,自然是更心仪你的。只是你爹那边未免有些偏心。但我看你二妹妹这番模样,恐怕也是无碍的,你直管安心便是。”   司马莲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想起司马茹方才那番表现,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说:“二妹妹与王爷根本未有来往,爹爹竟还如此自作主张,可见对妹妹是真心疼爱。”   方芙娘看着女儿,心里难免替她委屈,便拉着司马莲的手说:“我的莲儿是最通透的,何必因此而难过?爹爹虽然待你如此,但你是娘亲心尖上的肉,还有两个哥哥疼你呢……”   司马莲笑了笑说:“女儿知道。若是妒忌,女儿也不会和二妹妹如此要好。依女儿看,二妹妹倒是个心思单纯的。”   方芙娘也点了点头说:“你爹爹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此事还可从长计议,你也莫要着急。如今城中贵女拖到十八、九岁再成婚的也大有人在,再拖上两年也无妨。”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又是一叹。她从十四岁见到朱晟浩第一面起,如今已有三年。除了那个男子,她是非君不嫁的。只是寻常贵女十八、九岁出嫁的虽也不少,但也都是十五、六岁提前定好的人家,娘家宠爱想多留几年罢了。哪里还有像她这样,一十七岁年纪,还未许人家的贵女呢?   只是婚姻之事,又岂是强求得到?司马莲心中也能看得开。若她与朱晟浩有此缘分,那自然是上天眷顾;若是并无此缘分,她就算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没有什么可以怨尤。   她不是执着,只是不肯委屈自己,勉强迁就另一个人罢了。   如今想到这些,司马莲不免真的有些羡慕她这个二妹妹。以司马茹这样的心思,倒是一个能一生顺遂的……   司马莲离了方芙娘那里,便在府内随意走着。远远瞧见一人,长身玉立,肤色微黑,看着俊朗非凡,往这边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   “二哥。”司马莲笑着说。   那男子应了一声,便朗声问道:“妹妹如何在这儿?我正要去看娘亲呢!”   “可巧,我刚从娘亲那儿出来。”司马莲说,“近来没有见到二哥,不知在忙些什么?”   “有什么可忙的?”二哥司马芸笑着说道,“不过是学、画、读、算,书院里那套罢了。妹妹近来忙些什么?”   “近来二妹妹到我那里去学琴棋书画,”司马莲笑着说道,“倒还真有几分忙碌。”   司马芸听到此处,却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不由得问道:“可是爹爹安排的?”   司马莲摇头笑道:“并非爹爹安排,是二妹妹主动来求我。她虽然有些莽撞任性,但心性纯良,倒与我合得来。”   听闻不是爹爹安排,司马芸也就放心了。只是他见司马莲夸赞司马茹,便有些好奇的说道:“这二妹妹平常我也不常相见,既然你喜欢她,可见倒是个好的。”   “她从前不爱出门,被我训了几句,也只得乖乖听了。”司马莲笑着说道,“,往常她被爹爹宠的难免有些任性,如今看来却是耽误了她。这话我这做女儿的也不好在爹爹面前说起,只是你我心中有数,莫要错看了她便可。”   司马芸点了点头,他心中不怎么在意,只是妹妹司马莲说好,他便觉得定是个好的。   兄妹二人又聊了几句,却见司马茹急匆匆往这边儿来了,见到他们二人便匆忙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为未来打铺垫吧…… 大家尽管吐槽,我这颗心是塑料心,抗摔打,厚脸皮……   ☆、托付   “好巧,妹妹想找二哥,却未料大姐姐和二哥竟在一起。”司马茹笑着说道。   司马莲和司马芸听了都有些诧异,他二人都以为司马茹是来找司马莲的,却没想到司马茹开口便要找司马芸。于是司马芸便奇怪问道:“你有何事情要找我?”   司马茹神情有些尴尬,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说:“群芳会那晚,我路遇一个小乞丐,那小乞丐还了我的发簪,却没有索要钱物。妹妹想着那小乞丐沦落街头未免有些可惜,这才来求哥哥为他寻一个安身之所。”   司马芸是初次听说这事,不免万分惊讶。司马莲则不由得疑惑问道:“妹妹何必对这小乞丐如此上心?”   司马茹叹口气道:“那晚之事若被有心人传扬出去,恐怕会说妹妹不守妇德,胡乱与人交谈。但姐姐方才一句却提醒了妹妹。”   司马莲听到此处已然明白了,只是一旁司马芸却不明白,不由得好奇问道:“这还与大妹妹有所关联?”   “方才夫人因此事罚了妹妹,大姐姐说,若是传扬出去,也可传为美谈。正是这句话提醒了妹妹。”司马茹面露无奈神色,皱眉说道,“这等隐秘之事能传扬出去,可知藏是藏不住的。妹妹便想,与其藏着掖着不与人知道,不如索性将好事做到底。”   司马莲点了点头说:“兵行险着,虽是无奈之举,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只是妹妹可想清楚了,若是传扬开来,恐怕还是有那些狭隘之人背后指戳妹妹。”   司马如闻言又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妹妹倒也无别的法子。咱们自己把事做得有头有尾,总归比那些流言蜚语传开来要强些。况且妹妹想了,若能帮那小乞丐一把,也是行善积福之事。”   司马芸听到此时,也了解了个大概。他不由得笑了一笑说道:“左右不过是添个小厮,只管交给二哥便是。”   司马茹听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颤,马上说:“不可!”   司马莲在一旁正要点头,却听司马茹口称不可,不由得有些疑惑,便转头问道:“有何不可?”   司马茹打心眼里不愿赵亭为人奴仆,她想了想便说:“若是给他个安身之所,令他可以维生,便可传为美谈。可若是将他引进府中,妹妹的清白恐怕就说不清了!不如哥哥就将那小乞丐随意安置在某处,供他个吃穿便可。”   司马芸和司马芸不由得齐齐点头,心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司马芸又是个性格豪爽讲义气的性子,听这小乞丐清贫至此尚且不为钱财所动,是个有骨气的,也情愿揽下差事。他爽朗一笑,便点头说:“好!只管交给哥哥便是。”   司马茹听到司马芸答应下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日见过她的婷哥哥,司马茹心里便着实不安。往往夜晚躺在榻上,一会子惦念他可有吃有穿,一会子担忧他是否受人欺负。自己的心被无时无刻的牵着,如果不能知道他过得好好的,让她如何安心?   这便是命吧?这便是这一世的宿命!司马茹抚着心口笑笑,她坦然接受这宿命。   本来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但今日的事儿反倒提醒了她。之所以来找司马芸,也是看中了她这个二哥的爽快性子,不会多想多问,又是个重承诺讲义气的。   接下来,司马茹便将那小乞丐姓甚名谁、那日所处何地、长相身材如何都细细告诉了司马芸,司马芸一一记了下来,满口答应,也未怀疑多问。   剩下的,便指望着司马芸这个二哥了……   司马芸受了这委托,便立马着手要去处理这事。不过事情赶得巧,云修书院里近来学业突地重了些许,他一时半会儿也恐怕也腾不出空来,便耽搁了两日。   他又是个重承诺的,这事未办便一直惦念在心里。可巧这一日他捧着书在书院里行走,碰上了大哥司马苍。   见到弟弟,司马苍怎能不过问几句?于是他便问道:“二弟最近在忙些什么?”   “还能忙些什么?书院先生们最近考校琴艺、棋艺、画艺,我可有得忙呢!”司马芸笑了一笑说道,“这些虽不算多重要,但先生说,琴、棋、画可磨练心智,定不可荒废。弟弟不似大哥这般聪慧,只得临时抱佛脚啦!”   司马苍知道这个弟弟不喜欢学那些东西,因此恐怕真的在临时应付考校。只是他不愿屈了弟弟的心性,倒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因此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既然如此,你也该多加努力才是。”   司马芸闻言,有些尴尬地抚首一笑,他突然想起近来没有空暇去处置小乞丐一事,一转念便有了主意。   “对了,大哥,不知你可否听说,上次群芳会那晚,咱们二妹妹在街头遇上个乞丐,闲谈了几句。”司马芸说,“因有心人将此事传扬开来,二妹妹怕有人毁谤恐为不妙,便拜托我将这个小乞丐寻个安身之所,传出去也是一桩美事。我看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也是善事,于是便答应下来。只是近来有些忙碌,二弟倒也没空去处置那乞丐,不如大哥帮我一把罢!”   二妹妹?司马茹?司马苍闻言,便马上皱起了眉头。   他年龄最大,当初林姨娘进府的时候,他已然有了记忆。这些年来,二妹妹司马茹被爹爹独宠,而娘亲方芙娘亦常因司马茹之故与爹爹不和,他心中怎能不有所怨恨?上次群芳会上对司马茹虽有所改观,但他始终怀有戒心。   如今司马茹将那小乞丐托付给司马芸,理由看似合理,但细细想来,未免有些牵强。虽不知二妹有何目的,但二弟是个单纯爽直的性子,可莫要被她给糊弄住才好。   想到此处,司马苍便点头说:“好,此事便交予我来处置,你只管忙你的就是。”   司马芸是个心思单纯的,听到此处,便欣喜地点了点头说:“大哥答应了就好,只是千万不要忘了,二弟我还从未有应下的事做不到呢!”   “不过些许小事,我去办了也就是了。”司马苍存着一探究竟的心思,便答应下来。   于是司马芸便将那小乞丐在哪条街哪条巷、长相如何、身高几许、年龄多大、姓甚名谁,全都细细说与司马苍。司马苍听罢,眉头不由得越发皱起。怎的竟能记得如此详细,难道这小乞丐当真和二妹妹有什么来往不成?   可是这相府千金与一个小乞丐来往,想想岂不是笑话?司马苍也觉得断无此理,不由得愈加疑惑。   待司马芸说罢,司马苍便答应道:“好,此事交予我处置便是,你只管放心。”   司马苍也不耽搁,待离开云修书院,他便带着几个下人,驱车来到司马芸转述的那条小巷。停车之后,他便不动声色站在巷口向内望去。   那条小巷平日里人烟稀落,按道理来说不是乞丐乞讨之地,因此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零散身影,窝在墙角的角落里。   司马苍往内走了几步,便一眼猜出了那乞丐。不是他独具慧眼,只因实在是太好认了。   远远的,司马苍便看到一个身影蹲坐在地上,用树枝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字。他身旁蹲着两个个年幼的小乞丐,口中朗朗,跟着他一笔一划的学着。   识文断字的乞丐的确是少见,而且自己尚且不能够饱腹,还能分心教导他人,的确有些难得。司马苍好奇心起,走近几步端详起来。   只见那少年大约有十四、五岁年纪,长得虽有些瘦小,但身长腿阔,想来站起身时还算高挑。细细看他容貌,司马苍发现这小乞丐长得也并不是如同街头那些乞丐一般难看,只是脸上被黑灰抹画,有些看不清眉眼。   见着这人,司马苍便猜想这多半是司马茹所说的那个小乞丐。迟疑许久,他并未本人上前,而是转身退出了小巷,吩咐了下人几句。   几个仆从听了吩咐,便进了巷子,将那小乞丐拖了出来。两个跟着学字的年幼乞丐惊慌失措地抱着仆从们的腿哭喊,仆从知道司马苍不喜他们动手,也不敢踢走他们,只得勉强往外走去。   那小乞丐惨白脸色沿着污秽透了出来,却咬着牙一言未发,挣扎着被拖到司马苍面前。   司马苍看了他一眼,眉头微挑,端着架子说道:“你无需害怕,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说完,他也不顾其他,便吩咐下人将那小乞丐带走。   司马苍在外也有两处落脚之地,便将小乞丐安置在其中一处。等到了地方,他便吩咐下人将那小乞丐略微收拾收拾,他要问话。   面前的小乞丐看着干净清爽了许多,只是垂着头,显然有些忐忑不安。   司马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知为何,他只觉得面前这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一时失控,司马苍竟然伸手拍了拍面前小乞丐的肩膀说:“你莫要害怕,我乃是相府公子、刑部侍郎,定然是不会害你的。”   小乞丐听了这话,才略微心安了些,微微挺直了身子,用仍然惊恐、但却安定许多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司马苍。   方才说出那番话,司马苍自己也觉得颇为意外。以他的身份地位,又怎么会和一个小乞丐勾肩搭背?只是当他面对着小乞丐的时候,竟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在那瘦削肩膀上拍了一下。   而如今对上小乞丐这双眼眸,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面前的这个男子竟有这样好看的一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哇呀呀呀呀,大家注意啦!本文男主金手指大开滴!是整整十根金手指啊!大家注意啦!   ☆、蹊跷   司马苍也见过不少贵胄公子,他自己也算得上青年才俊,在男子中间,他认为朱晟浩的眼睛应属极为好看的。但与面前这人相比,王爷的那双眼睛未免过于高傲、世俗,不如面前这人的清澄,透彻。   那双黑亮眼眸如星如月,漆黑瞳仁看向司马苍时,便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儿。司马苍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不禁微微一颤。   总感觉仿佛在何时何地也曾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司马苍定了定神,不由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么竟在一个小乞丐面前恍然失神起来?他看向那小乞丐,语气探寻地问道:“你究竟是何时开始在那里乞讨的?”   小乞丐的神色有些茫然,想了想才说:“自我清醒过来,便就在那里乞讨了。想来大约有两年左右……”   清醒过来?这话说得倒有些奇怪。司马苍皱眉接着问道:“你究竟是何许人?父母何在?籍贯何处?因何故沦落为乞丐?”   没想到那小乞丐听到此处,突然眼神愈加茫然起来,面露痛苦神色,捂住了自己的头。   这可把司马苍吓了一跳,难道面前这人有什么病症不成?   “我记不得……我都不记得……”一滴泪水突然从小乞丐的眼角滑下,他痛苦地扯了扯凌乱的头发,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司马苍说,“我只记得有漫天的火光,有人在喊,我逃了出来……娘亲让我逃走……随后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全都不记得了……”   说着,小乞丐便慢慢哭了起来,泪水沿着眼眶一滴滴落下。随后他觉得有些不安,便匆忙的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   只是这样一来,司马苍便看清了他的长相。   面前的少年其实是极为俊美的,五官十分好看。只是他未免太过瘦弱,脸上的肉有些凹了下去,显得有些单薄可怜。只是当他端坐的时候,周身便有一种莫名而来的儒雅气质,让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乞丐。难怪他不与其他乞丐为伍,而是单单只在小巷中乞讨。   原来是家中突逢大火,还失去了记忆,看他的模样,想必出身也是不俗。司马苍看着面前的小乞丐,不由得心生几分同情。   只是不知道这小乞丐究竟与二妹有无联系,若说二妹看上这人的容貌,那也不该。司马苍这样想着,觉得还是干脆问明白为好,便开口问道:“几日前你可曾遇到过一位小姐?”   这句话问出来,司马苍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谁知那小乞丐闻言,马上心生警惕,颇为警觉的问道:“你为何想知道此事?”   司马苍稍微有些不耐烦,便说:“我问你答便是,何必多问?”   小乞丐郑重地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若你想对那位小姐不利,那我岂不是害了她?因此我不能说。”   这倒让司马苍有些意外,看来三妹所言非虚,这小乞丐倒真是个品行端正的。他想了一想,故意作出恼怒的样子吓唬这小乞丐说:“胡说什么?我乃是她的哥哥,难道还能害她不成?你只管照说便是!”   小乞丐闻言,上下打量了司马苍一番,点了点头说:“看你的样子,你倒像是她的哥哥。只是我听说高门大户里头腌囋事多,就算你们是亲兄妹,我也不能全然信你。”   司马苍听了这话倒有些好笑,随口说道:“你这如何看得出来?”   “既然是兄妹,你们长得倒是有些相似。”小乞丐认真的点点头,打量着司马苍说,“虽男女不同,但你与那小姐眉梢眼角颇为相像,笑将起来,神态间亦有相同之处。只是脸颊轮廓相差颇大,想必不是同母所生。况且你们所穿衣衫都是同一料子……”   司马苍听到此处,不由得身子又是一颤,拍桌怒道:“大胆!”   那小乞丐吓了一跳,神色惊惶,便又低下头去。   司马苍觉得这小乞丐实在奇怪,却又不想吓怕了他,便接着说道:“若无把柄,自然不怕人知道。你这般遮掩,难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小乞丐听了一惊,赶忙摇头道“你既然是她的哥哥,怎能这样说?就算当真有什么,做哥哥的也该替你妹妹遮掩才是。更何况我们一清二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好。”司马苍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我问你答便是。你且记得,一丝一毫都不可作谎,且事无巨细皆要说与我听。”   “事无巨细?”小乞丐又问道。   司马苍不禁有些奇怪,怎么这小乞丐问个不停,于是他点点头说道:“既然无不可见人之事,那你记得些什么,便尽数说与我听便是。”   小乞丐闻言,便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问你,”司马苍便开口问道,“你与那小姐是何时相遇?当时是何等情状?”   小乞丐低头想了一想,说道:“那是七日前的晚亥时三刻,巷外远远传来了马蹄声。我正奇怪为何有马车在此时行驶,却见那位小姐的马车驶过了巷口。接着我听到一声脆响,那小姐的发簪便落在巷口处。“   司马苍皱了皱眉,接着问到:“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那马车一时停不住,停在巷口外东侧六丈有余。”小乞丐点着手指边想边说道,“我拾起发簪走过去时,只见那马车罩着一层姜红色软烟纱帘,马夫大约四、五十岁年纪,两匹马一匹棕红、一匹枣红。那位小姐长得颇为美貌,年约及笄,身上穿着一袭丁香色罗裙,料子与公子身上的相同。我手中发簪颇为沉重,应为赤金打制,那晚月色正佳,我看得上面镶的是一颗东珠和五颗血红碧玺。小姐耳边所缀亦为东珠,应为一套才是。我正在迟疑,未料她哭着对我说:‘那发簪、发簪乃是爹爹所赠,绝不能落于他人之手……’。我将簪子递与小姐时,她便伸出手来接那簪子。她腕上有一个金丝攒制的镯子,是八股绞丝而成,手上戒指却是赤金镶白玉的,共有五爪镶扣……”   “够了!”司马苍此时身子微颤,双眼不可抑制的瞪大!他猛地站起身,肃然看着那小乞丐问道,“你与我妹子只是萍水相逢,如何竟记得这许多?难道是胡说八道不成?”   小乞丐听了明显有些委屈,皱着眉头说:“是你要我事无巨细,一一说的与你听的……”   “按照你的说法,你们说话不过瞬时功夫,哪里能连戒指上的五爪也看清楚了,并且记到现在?”司马苍拍桌大怒道,“你究竟是何人?还不从实招来?”   小乞丐有些疑惑,方才这些都是那日他记在心里的,也无不可说与人听之事,司马苍为何竟怒了?他想了想,亦正色说道:“我虽为乞丐,但不扯谎,所说句句都是实情。你信了也罢,不信也罢,但我心中坦荡,与小姐也清白。难道你不信我,还不信你自个儿的妹子不成?”   司马苍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其实并未打听得如此细致,只是想听听那晚之事与司马茹所说有何不同。只是他却未料到,面前这小乞丐竟能将那晚之事牢记如此详尽,实在是奇怪。   “那些繁杂之事你无需说与我听,你只管说我妹妹与你说了什么便可。”司马苍心乱如麻,便匆忙说了一句。   小乞丐点点头,接着回忆说道:“我见她亲自来接,一时慌乱,失手跌了那发簪。她又唤我,我便拾了发簪还她。随后她问我名姓,我据实告之。她又要与我黄金酬谢,我心知不可,便出言婉拒。谁知她忽的怒了,斥我身为男儿,以街头乞讨为生,难道就不觉得羞耻。我心下惭愧,她又劝了我两句,我便答应她再不乞讨为生。于是这几日我也想着寻个地方,找点活计做做,打听了几处商铺,只是还未有回应罢了……”   说到此处,小乞丐面露羞赫之色,整个人萎顿了起来。只是顿了片刻,他又抬头对司马苍说道:“若你与她真是兄妹,那便代我与她说。我虽此时为乞丐,但日后定会好学上进,不负她所望。”   看着面前这小乞丐,司马苍实在是瞧不出破绽。只是听着这人言语,瞧着这人做派,他心中的怪异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心里乱的很,他便挥了挥手说:“也罢,你便在此处住下吧!”   随后又吩咐了他几句,司马苍便离开了那里。   只是这么走着,司马苍总止不住想起这小乞丐。方才交谈之时,明明他们地位相差如此悬殊,但诡异的是司马苍却并未产生居高临下之感。仿佛坐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小乞丐,而是一个与他身份相当的男子。   恐怕是因为那人本就是贵胄出身,只是家里败落了的原因罢?若是如此,倒也能说得通了。   只是这样看来,难道那乞丐当真和三妹妹只是偶遇而已?司马苍总觉得未必如此,可此时却又看不出什么破绽。   罢了,只要庶妹不起什么心思,加害于他们嫡出兄妹三人,司马苍也不多计较了……   回去之后,司马芸还记得这事,便向大哥问起,司马苍便说此事已经办妥。   后司马茹得知,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这几日寝食不安,所为的不就是她的亭哥哥嘛?   如今知道他万事安好,这才算放下心来。   林姨娘那里却没有什么进展,芝兰和云烟两个丫头倒是常来禀报,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扳着指头一算,距离那事发生也还有七个多月。司马茹一时寻不着缘由,无从下手,也只得让芝兰和云烟两个丫鬟看紧了林姨娘,如有蹊跷马上报与她知道。   这一世,司马茹心中笃定,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让爹爹受到伤害了!   这样想着,司马茹便想起另一件事。她忙问身旁的丫鬟桂兰:“不知二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很喜欢这个男主哇!   ☆、二房   兰桂听了不由得一愣,她面露踌躇之色,半晌才说:“二房、二房那边出了点儿事情……如今正乱着呢……”   司马茹听着有些蹊跷,心中一动,于是便追问道:“是不是堂嫂那儿出了什么事?我病愈之后也有数月,一直没有见到她,也未见她前来看我。”   此时轩香去了厨房,桂兰见里屋里也无旁的丫鬟,凑到司马茹耳边说:“小姐,按理这话奴婢不该与您说,只因小姐问起,奴婢便告诉您罢。二房夫人她、她小月了……原就说这胎不稳,小月之后身子虚得厉害,一直在屋内小心养着呢……”   司马茹闻言一愣,上辈子这位堂嫂也许久未来看她,她并未放在心上,也从未主动问起,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这对未婚女子来说是个忌讳,自然无人主动与她提起。只是这样的话,堂嫂沈金枝与堂兄司马芹的婚姻,恐怕此时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上一世司马铎曾背地里告诉她,他原想让这位堂嫂嫁给大哥司马苍,只因司马苍与妻两情相悦,沈金枝又心仪司马芹,这才将她娶为侄媳。谁料这桩婚事让司马铎后悔不已。   二房堂兄司马芹原看着沈金枝有几分姿色,家世也算尚可,对他更是痴心,便答应了这桩婚事。谁料过了不多时,他便越发不安分起来。   起初还算好,时日久了,金玉一样的人儿那司马芹也看得腻了,三不五时便嚷嚷着要纳妾。他亲娘看这个媳妇也不甚喜欢,背地里便与沈金枝许多冷眼。转眼成婚三年,沈金枝膝下尚无子女,好不容易怀上竟然小月,可见对她打击有多大。   司马茹记得早在一年之前,二房司马芹的娘亲崔氏便闹着要给儿子另娶一房贵妾,差点把人给抬进门来。但司马铎态度十分坚决,硬是将司马芹呲哒了一番,生生给拦住了。当时司马茹还有些奇怪,觉得这侄儿之事做大伯的未免管得过宽。左右不过是纳个妾室,于世家公子亦不少见,如何竟不肯呢?   况且沈金枝虽然是将军之女,但却是营妓所生,论出身不过一介庶女,为何爹爹竟如此厚待?   上一世此时,司马茹尚且不知。但这一世,她却是知道的。   上一世沈金枝被休出司马家之后,司马铎捶胸顿足、长叹不已,司马茹便忍不住追问缘由,司马铎心中难过,便将心事一一说与司马茹这个宝贝女儿听了。那之后司马铎仕途不顺,无端被皇上斥责,罚了三年俸禄,还被太皇太后召去宫中训斥了一番。其实爹爹在朝堂上一向谨慎,虽则身居相位,但也算尽心竭力,如何竟会如此?   那便是因为这堂嫂。   若认真论起来,这堂嫂沈金枝是司马家妇人中身份血统最为高贵之人,即使是司马莲这个金玉贵女也不可相提并论。   沈金枝“爹爹”沈追,乃是先帝摩下一员大将,多年之前曾跟随先帝御驾亲征。那时大军起兵攻打笳禾,在阵地周围抓到一个笳禾女子,充为营妓。下属见她美貌,便献到先帝面前。先帝年少风流,再加上数月未尝荤腥,当晚便宠幸了那女子。   谁料那女子竟是茄禾的探子,趁先帝熟睡之时,竟想要行刺先帝。   先帝大怒,将那女子抓起来严加拷问,但半个月过去,那女子只是不招。于是先帝便心生一计,将这女子赐予了摩下大将沈追。   沈追装作对这女子神魂颠倒、百依百顺,同时“无意中”透露出些许军情。那女子信以为真,便偷偷报与敌方大将。   敌军得了假军情,顿时大喜,便雨夜偷袭先帝大军。先帝早有准备,便趁势攻下了茄禾。   战后,那女子因身怀有孕,便被带回京,成了沈追的妾室。   只是没想到,那女子仅八个月之后就诞下一个女儿。算算日子,可不是先帝的?   沈金枝出生之后,虽往常看不出来,但对着阳光一照,便可见发色映日微红。且她的眉眼与先帝亲妹--长公主双华颇为相似,是以先帝甚是喜悦。   只是碍于她生母身份,若认为公主,恐怕有损皇室威名,所以沈金枝便依旧由沈追抚养长大。顶着一个将军府庶女身份,但她却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沈金枝未嫁时,常跟随爹爹并嫡姐等人入宫见驾。其实嫡姐等人都是幌子,不过是先帝想见这个女儿罢了。就连先帝生母太皇太后也是知道这个孙女的,又因长得像双华公主,所以颇得太皇太后之心。   只是先帝英年早逝,沈追也是个短命的,将军府也随后败落。司马铎将沈金枝娶进司马家,是想着当今圣上并太皇太后能看在司马家关照皇室血脉的份上,多多照应司马一族。他本也打算将此事告诉司马芹知晓,但以司马芹这样的性子却又不敢,怕他仗着娘子的身世,到处去求官求财,若是败坏了先皇的名声,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司马茹想起这档子事也只有一叹,这事情到底还是怪沈金枝自己,若她看上的是司马芸,哪怕她年纪稍大些,结为夫妇也无不可。但她怎么偏偏看上那个司马芹?   想到此处,司马茹不由觉得心中凉凉的。她突然想到,他这个堂兄司马芹之所以对沈金枝如此慢待,还不是因为嫌弃她表面上的庶女身份?不仅如此,之所以能便宜司马芹,也是因为知道沈金枝身世之人寥寥无几,那些世家又岂能委屈自家儿子娶一个庶女?   但皇室贵女,也是断不可委屈的,因此高不成、低不就。想那沈金枝因着血统身世,在将军府被爹爹沈追越着嫡女规矩百般宠爱,谁料嫁了出去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这越着嫡女疼爱,岂不是与司马茹此时有些相似吗?司马茹想着,不由得心中一叹,这嫡庶之别高低之差,纵然自己心中不在意,可到底还是被旁人所重,轻易是越不过的……   越想心里越可怜,越想心中越不安。司马茹站起身来,对身旁的桂香说道:“去给我备下几样东西,我去看看堂嫂。记着,礼要重些。”   桂香听了忙摇头说:“小姐不可!虽说已有些日子,但毕竟是小产了的身子。小姐若去看,恐怕不吉利……”   司马茹皱眉摇头说:“堂嫂往日里虽与我少有往来,但待人处事却是个好的。如今她病卧在床,我又怎能不去看她?这点忌讳我不在乎。”   说罢,司马茹便起身,让身旁的小丫鬟梳妆起来。   待收拾妥当,司马铎便带着桂兰与轩香两人,带着些补身益气的药材并绫罗之物,前去二房看望沈金枝。   按道理说,这到了二房理应先看叔母,但司马茹想了一想,径直往沈金枝那里去了。她就是要沈金枝知道,她司马茹是专程来看这个堂嫂的,不是顺便,亦不是应付。   这二房所居之地离芳华苑并不远。司马芹乃是司马铎嫡亲弟弟的儿子,司马茹这位叔父死得早,司马芹被寡母养大,不易归不易,但对儿子未免太过溺爱了些。司马芹与沈金枝的婚姻能够落到那地步,这位叔母亦难辞其咎。   绕过去露了半边院子,司马茹远远便见院子里几个小丫鬟毛毛躁躁的,看起来也甚是不妥当。瞧着院内的冷清模样,司马茹心中一沉。   等进了屋中,司马茹便见沈金枝卧在榻上,眼圈发红,显是才哭过。   看着她这幅模样,司马茹心中一软,叹了口气,吩咐桂兰和轩香两人将礼物放下,便坐在沈金枝榻边说:“嫂嫂,你怎么哭了?”   沈金枝正哭得伤心,闻言吓了一跳。待发现是司马茹,便强颜欢笑抬起头来说:“妹妹怎么来看我了?像我这样的身子,恐怕碍了妹妹的眼……”   “嫂嫂这是哪里话?”司马茹皱着眉头,起身在沈金枝腰上托了一把,让她靠坐在榻上,帮她拉好被子说道,“嫂嫂这语气,难道是嫌弃妹妹不成?妹妹可是专程来看望嫂嫂的。前些日子没来看你,只因你小月,丫鬟们忌讳,这才未与我说起。今日妹妹得知,便马上来瞧嫂嫂。嫂嫂不要多想,安心养好身子才是。”   沈金枝听了这话,心中有些感动,眼看又要落下泪来。司马茹见她这样,赶忙抽出帕子为她拭着泪,同时劝道:“我听说产后妇人不可落泪,否则伤身,却不知小月后是否如此。但妹妹好容易来看嫂嫂一趟,本是来劝慰嫂嫂,若勾起嫂嫂的泪来,妹妹怎能安心?”   沈金枝闻言,便用帕子拭去泪,只是眼圈微红,看着依旧泫然欲泣。她叹口气,拉着司马茹的手恳切说道:“妹妹同为庶女,想必能体会我的难处。你芹哥哥他那样人,但凡稍有不适意,便提起我这庶女出身……想我在娘家时,爹爹待我着实疼爱,比起我那嫡出的姐姐还要宠爱几分。谁料想嫁了你芹哥哥之后,竟还被他指着鼻子骂是婊子养的……我自认嫁入司马家后并未有半分不妥,待你芹哥哥更是掏心掏肺的好,他怎么能这般待我呢?”   沈金枝说到此处,身子一抖一抖的微颤,再次忍不住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凡是宅斗,一定要有个二房。我想了想,不能破例恩!   ☆、为难   司马茹见沈金枝这幅凄凉光景,心里伤心,反握住沈金枝的手说:“嫂嫂有什么难过之处,不妨说与妹妹听。妹妹虽不常来看嫂嫂,但妹妹心里待嫂嫂是与亲嫂嫂一般的。妹妹也是庶女出身,自然了解庶女的苦处,嫂嫂无需隐瞒。”   沈金枝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握在司马茹手中的苍白手指微微颤抖,只见她带着哭腔说道:“若是其他人,我不愿多说,如今倒也无甚可瞒妹妹的。我初嫁时,你芹哥哥与我虽不算怎样恩爱,但也不差许多。但我娘家败落之后,他待我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司马茹听了心里有些难过,看着沈金枝愈发可怜,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叹道:“嫂嫂莫要如此悲伤,如今你们还都年轻,再过两年或许便好了罢。”   这话说得,司马茹自己都不相信,说出口来便就后悔。   沈金枝叹口气,拭着眼角泪滴道:“妹妹有所不知,我娘家自我爹爹死后,便是嫡母带着嫡出的弟弟度日。虽则嫡母待我还好,弟弟又袭了爵位,但我那弟弟才一十二岁,如何为我撑腰?我原只想着用我这火烫的一颗心儿去暖,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该被捂化了罢!却没想到你芹哥哥他非但不念我的好,反倒作威作福起来,还总是把‘庶女’二字挂在嘴边……”   听到此处,司马茹有了同病相怜之感,越发握紧了沈金枝的手,微微高声说道:“纵然是庶女又如何?难道庶女就不是世家千金出身?嫂嫂的爹爹乃是大将军,被先帝所重,哪个敢看轻了去?我爹爹他看中了嫂嫂,千方百计将嫂嫂娶进司马家,可见嫂嫂比起那些世家嫡女丝毫不差!”   沈金枝闻言,微微一叹,拉了拉司马茹的手勉强笑道:“妹妹能这样安慰嫂嫂,对我也算是个安慰。总归这府中,还有妹妹并大伯伯疼我,我也不算委屈了……”   “嫂嫂切勿妄自菲薄!”司马茹忙说道,“纵然爹爹他政务繁忙,常有顾不到之处。但这府中哪个敢看轻了嫂嫂?若是真有,嫂嫂只管撵出去便是,难道还有人敢欺负到嫂嫂头上?”   未想说到此处,沈金枝神情越发难过,垂头叹了口气。   司马茹这才觉出有些不对,皱了皱眉,转头对外面说到:“我来了这一会,如何连个身边伺候的人都无?伺候嫂嫂,难道还如此没有眼色?还不快拿水过来?”   桂兰觉出一丝蹊跷,便在那里垂首侍立。轩香一时未回过味来,回了一声“是”,便着忙去拿杯子。   “轩香你莫动!”司马茹此时当真恼了,高声斥道,“难道这屋里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这屋里的大丫鬟呢?”   司马茹这么一说,原有两个三等的小丫鬟想要跑进屋来伺候,闻声全都讪讪地未敢进门。要知道这府内等级森严,论理若非主子吩咐,这屋内三等丫鬟是进不去的……   轩香见状也明白过来,撂了杯子站在一旁。   司马茹腔子里积着一股气,不顾沈金枝拉着她摇头,站起身来高声怒道:“这屋里的大丫鬟何在?”   这么一喊,倒真喊出了个人来。一个女子袅袅婷婷从外头走进来,见着这情形不由得一怔。   司马茹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只见这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穿金戴银,长得又妩媚动人颇有姿色,哪里还能不明白?只是她一个未嫁女子,也不方便管堂兄房中之事,只得忍着说道:“倒水!”   谁知那女子当真颇为胆大,瞅着司马茹胡乱行了个礼道:“小姐若要喝茶,还要现烧才是。”   司马茹心头一股怒火猛地又窜了起来,忍不住说道:“你这哪里有个丫鬟样子?嫂嫂现还病着,热水自当随时备好,哪里有现烧的道理?”   那女子挑眉看了看司马茹,不敢顶嘴,便低头顺目忍着。   沈金枝见状,也觉得丢了脸面,便唤道:“玉容,莫要和二小姐争执。二小姐是客,怎能怠慢?你去拿些茶果点心来罢……”   谁知那玉容不敢和司马茹顶嘴,此时却嚣张起来,吊着一双丹凤眼对沈金枝说:“夫人倒是大方。我们比不得大房,柴米油盐样样都贵。前些日子老夫人还说,让我们这些丫鬟俭省些度日,那茶果点心也是要花银子的……”   沈金枝闻言面色一僵,便又尴尬起来。司马茹此时却忍不住怒了!   司马茹眼看便要上前一步和那丫鬟好好说说这番道理,谁知沈金枝竟死命拉住了司马茹。司马茹转头,却听沈金枝摇头叹道:“二妹妹莫要再争,这玉容是老夫人赏下的……”   司马茹闻言顿时一愣,想想其中道理,顿时说不出的恶心!论理长辈所赐的丫鬟确实要比其他丫鬟体面些,更何况是收在房里的更是不同,可无论如何,也不能骑到主子头上撒野!   更何况堂嫂还病着,就算是个同屋的丫鬟,也断不能如此糟践罢!   想到此处,司马茹反倒笑了。见她不怒反笑,那玉容倒是一怔,颇为不自在的垂下眼去。   司马茹转过身,重又坐到沈金枝榻上说:“嫂嫂无需担心,依妹妹看,这个丫鬟倒是个好的。嫂嫂只管安心养病,妹妹会多来探望嫂嫂。”   沈金枝闻言有些不解。她近日思虑自己与司马芹这段姻缘,只觉得如乱麻一般心头无绪,但到底是有情的。房里多了这么个丫鬟,她怎能适意?只是做正头夫人的讲究贤淑不妒,拦着不让纳妾还有几分道理,这通房丫鬟却是拦不住的。就算管得住人,也管不住心呐!   如今她看到玉容,便忍不住心头抽痛。这二妹妹怎么反说这丫鬟是个好的?   司马茹却也不多耽搁,起身告辞。   出了沈金枝那里,司马茹也不回去,带着桂兰和轩香去了叔母崔氏那里。   叔母崔氏闻听是她,虽然瞧不起一介庶女,但奈何司马茹深得司马铎宠爱,不敢怠慢,便急忙请了进来。   司马茹见了崔氏,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意寒暄了几句,便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叔母,侄女儿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崔氏闻听不由得一愣,赶忙说道:“二小姐这未免太生分了些,有事只管说便是。”   司马茹微微一笑,起身行了个礼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方才去看了看嫂嫂,只见嫂嫂那里有个名唤玉容的大丫鬟,行为得体、举止有度,性子也极好,与侄女儿十分投缘。这不就让侄女儿惦记上了?侄女儿想着用身旁大丫鬟桂兰换了那玉容去,不知叔母可能允准?”   崔氏闻言不由得一愣,那玉容是她挑拣好放在儿子司马芹房里的,早就开了脸,就等着怀上孩子就抬姨娘,谁知道竟被这二小姐看上?   不过左右是个丫鬟,就算收了房,再寻好的也就是了,何必为她得罪二小姐?崔氏这么想着,便点头笑着玩笑说:“这有何不可?你只管和你嫂嫂说便是,难道她还能不答应?”   司马茹闻言笑道:“侄女儿晓得,这二房当家的乃是叔母您,这等事还是秉呈叔母知道为好,哪能凭嫂嫂她做主?听叔母的口气,那是答应侄女儿了?”   “左右不过是个丫鬟,有何不可?”崔氏讨好说,“二小姐有空也多来二房坐坐,和叔母也亲近些。”   司马茹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冷笑,她知道这个叔母崔氏心里是一万个瞧不上庶女,否则也不会苛待庶女出身的嫂嫂。只是再瞧不上也罢,如今二房吃穿用度皆是来自公中,由方芙娘一手打点,别说司马茹得宠,就算是大房三小姐司马萍,这叔母也是不敢慢待的。   只是崔氏这番做派,难免让人轻看。司马茹心中愈发瞧不起崔氏为人,闲话了几句便准备告辞离开。   那崔氏倒不含糊,立马安排人去领了玉容来,换了桂兰去伺候沈金枝。那玉容此刻一双媚眼儿满目慌张,满脸的不情愿又不敢说,哪里还有原先那副嚣张模样?   司马茹暂且也不理她,只是拉着桂兰的手,仔仔细细叮嘱了几句,吩咐她千万伺候好沈金枝,养好她的身子。若需什么药材,只管安排小丫鬟去司马茹处索要。桂兰是个聪明知进退的,一一都答应下来。   只是轩香见状心里难免难过,拉着司马茹的手流着泪苦求了一刻。司马茹笑着点了点轩香的额头说:“你道我为何留下桂兰而不是你?只因你这性子让我放心不下。不过你且放心,待过几个月嫂嫂身子好了,我自然会把桂兰要回芳华苑。”   桂兰和轩香听了这话才安心下来,当即司马茹便带着轩香并那玉容回去。   回去的路上,司马茹便双手扳着手指计算。现在距离司马芹迷上那个卖唱的还有五个月时间,到时候恐怕想留住沈金枝也难。别的不说,就看沈金枝那可怜境况,还是了断了这桩婚事要好些。   只是这一世,不能让沈金枝再和司马家结下仇怨,也不能让司马芹休妻,若当真非断不可,还是和离的好。   这样想着,司马茹就先把轩香并玉容打发回芳华苑,自己去寻爹爹去。   司马铎下朝回府,远远便见司马茹在廊下候着。他心里一暖,便快步走上前问道:“今日怎这般悠闲,过来等候爹爹?”   司马茹瞧着面色却有些不好看,躬身行了个礼,叹了口气说:“爹爹,茹儿今日去看过堂嫂嫂了。”   司马铎面色一顿,想起沈金枝小产之事,不由面露忧虑神色,忍不住问道:“她过得如何?”   “不好,很是不好。”司马茹摇摇头,又是深深一叹,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说与了司马铎。   司马铎听罢,脸色霎时一沉,随即便浮上一股怒意,愤然怒道:“芹儿这个混账东西越来越不像话!如何能让通房欺负到正头夫人头上?他这是宠妾灭妻!若是传扬出去,我司马家还要脸面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虐一虐,斗一斗,爽一爽。   ☆、通房   见爹爹生气,司马茹忙拉住他的衣袖说:“爹爹小心,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司马铎长叹一声,犹自不解恨,接着骂道:“原先你堂嫂有孕时,我心中着实欢喜,指望着若是生下孩儿,你堂兄便能够安分些。她小产过后,我便给她寻了名医,各种金贵药材往二房送了许多,就是想让她养好身子,再为司马家开枝散叶!谁料到你堂兄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又给我惹出祸来!”   司马茹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依着她的想法,在此事上司马铎也是有错的。司马铎虽说在朝政之事上颇有才能,但后宅之事上却十分无力。他给司马芹娶来沈金枝,又不告诉他沈金枝身份。以司马芹与叔母那般狭隘为人,哪里能瞧得起沈金枝?夫妻感情怎能和睦?   但若要认真说起来,那些都非主因,沈金枝对司马芹有情才是根本。司马茹这个堂兄别的尚且不谈,容貌是一等一的出色,又会吟诗作对,时时以风流才子自居,被沈金枝看上也是自然。司马茹心想,这,也是孽缘吧!   这样想着,司马茹又安慰道:“女儿也是如此想的,这才用自己的丫鬟将那女子换了来。如今嫂嫂病成这样,说不准也是被这女子欺负,这才犯了心病。哎……嫂嫂虽是庶女,但也是千金之女,是芹哥哥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的确过分了些……”   司马铎想起沈金枝身世,更是面露悔色,不由得叹息道:“当初若是让你大哥娶了她就好了……”   司马茹摇了摇头说:“大哥与大嫂两情相悦,如今大嫂虽去了,但大哥顾念夫妻情义,又担心照顾不好宇儿,至今未续娶,可见他们二人确是真心。爹爹当初若强拆散了他们,恐怕就没有宇儿这好孙儿了!更何况我那堂嫂嫂对芹哥哥也是真心相待,爹爹也是为了成全堂嫂嫂,又怎是爹爹的错?”   司马铎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便忍不住叹息。   “依女儿之见,二房之事若再不管,恐怕失了司马家的体面,堂嫂嫂也太过委屈。”司马茹说,“我那叔父早逝,爹爹如今便如同芹哥哥的爹爹,如何不能管得?”   司马铎点了点头,见女儿能为他分忧,心中有些欣慰,便抚着司马茹的肩膀说:“你芹哥哥糊涂,你一定要常去看你堂嫂嫂,千万要让她养好身子。”   司马茹晓得司马铎心中所想,便点了点头说:“女儿明白。”   这番谈话过后,司马铎也不回主宅,往二房那边去了,想必又去训斥司马芹。司马茹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以司马芹这样的性子,难道是骂上几句、打上几下就能扳得过来的么?   司马茹回了芳华苑,进了院子便发觉似乎与往常不同,屋里乱哄哄的。   她怎么忘了,如今她院子里少了个桂兰,多了个所谓的“大丫鬟”玉容。   进了屋,司马茹便见那玉容花枝招展的站在那儿,轩香手里拿着个香囊,满目恼怒地看着她。   司马茹也不去管她们,径自在两个二等丫鬟的服侍下换了衣裳,洁了面,坐在榻上看起书来。   这么僵持了一会,轩香先受不住了,委屈地跺跺脚,跑过来跪在司马茹榻边,仰头看着她说道:“小姐,奴婢方才系帘子上的香囊,便叫玉容来帮我,谁知她竟胡乱应付了事。我看她系歪了,说了她一句,她便闹起来,将香囊扔在地上。奴婢……奴婢实在是委屈!”   司马茹闻言一笑,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轩香的额头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儿是什么?屋内这么多人儿,都是得力能帮衬得上的,你偏要叫那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轩香闻言有些不解,玉容也愣怔在一旁。轩香忍不住问道:“小姐说得究竟是什么意思?怎的轩香有些不懂?”   “我是说,你只管当那人不在便可,何必理她?”司马茹打了个呵欠说道,“传晚膳吧。”   轩香毕竟不是个笨的,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许多。她点头笑了笑应道:“是。”   待传了膳,司马茹便在轩香的服侍下用膳。那玉容此时还傻不伶仃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过了半晌,见司马茹眼看就要吃完,那玉容等不住了。她虽然心里埋怨司马茹将她这个准姨娘要了来,但又怕惹怒了司马茹更不好收场,便忍着气,挪过来行了个礼说:“给二小姐请安。”   谁知司马茹竟看都未看她一眼。   玉容在沈金枝那边是嚣张惯了的,一则沈金枝病着,没法整治她;二则她乃是长辈所赠,崔氏有意纵容;三则她和司马芹正甜着,司马芹自然维护。如今这段时候下来,倒给她养出大小姐脾气,哪里受过这般冷遇?   玉容在一旁实在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只得就那么站着,但脸上却难免带出些许怨愤颜色。   司马茹用完晚膳,这才看了玉容一眼,转头却对轩香说道:“我道这屋内为何聒噪得紧,原来竟让这人混了进来,还不给我撵了出去?”   轩香看了玉容一眼,便走出去叫了两个小丫鬟,将玉容拖了出去。   那玉容煞是惊愕,又不敢随意喊叫,一时间没防备,当真被拖了出去。等她缓过劲来,外头有几个洒扫的小丫鬟拦着,她又进不来。   这一夜便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司马茹梳妆完毕,便叫来轩香并玉容跟着,去往三小姐司马萍的芷香院。   轩香是一等的大丫鬟,跟着也是道理。那玉容昨晚连晚膳都没用,也没有她落脚的地方,只得在旁屋里混了一宿,也没床铺,这一夜过去,倒有些着了凉。如今听说让自己跟随,不禁有些惊愕。   等到了芷香院,司马萍不免疑虑,她这个二姐姐怎么竟主动来寻她了?   再一瞧,司马茹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煞是眼生,浓妆艳抹甚是令人不喜,这到底是要作甚?   司马萍心中迟疑,面儿上却笑着行礼道:“二姐姐今日怎的来了?倒让妹妹好生喜悦,二姐姐快进来坐坐。”   司马茹也不推辞,回了礼便说:“既然妹妹如此说,姐姐倒也不客气了。”   说罢,她便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去。   司马萍心中生疑,但也不知司马茹到底想要如何,只得安排司马茹在屋内坐了,吩咐丫鬟双儿奉茶。   不多时,丫鬟双儿便端茶送上,她正弯腰倒茶,司马茹早吩咐过轩香,轩香在桌下踢了双儿的脚踝,双儿一时没防备,便将热茶泼了出来。   “哎呦!”司马茹慌忙叫着起身,抖着一身的茶渍。   司马萍这时十分着慌,却又满腹狐疑,难道这二姐姐特地来寻她,是为了故意陷害她不成?她只得慌着喊道:“还不快取帕子过来?双儿,你怎的如此莽撞?”   “罢了罢了,你也莫要责怪双儿。”司马茹用帕子拭去裙上污渍,叹口气说道,“妹妹容姐姐说句,这双儿性子虽好,但做起事来未免过于莽撞了些。上次在大姐处险些撞倒几子,今日又泼了茶。正巧昨日姐姐得了一个丫鬟,不如赠与妹妹可好?”   司马萍正在懊恼,听了这话不由一怔。怎的不计较泼茶之过,反要送个丫鬟给她,哪有这等好事?   司马茹说完,便转头看着玉容说道:“还不快给新主子见礼?”   玉容此时已经完全愣了!   一旁轩香用手肘捅了捅她,她这才反应过来,不甘不愿的行了个礼。   “这丫鬟是个好的,我昨日才从叔母处要来。”司马茹面露不舍神色,看了看玉容说道,“若是旁人,自然是不舍得给的。不过既然是自家姐妹,我何必可惜一个丫鬟?”   司马萍此时心中疑窦丛生,却又不方便驳了司马茹的面子,只得说道:“姐姐何必如此?既然姐姐不舍,妹妹又岂能夺人所爱?”   “不过是一个丫鬟,哪里就有那么了不得?”司马茹笑说,“纵然是叔母知道,也只会说我们姐妹情深,有何不可?”   司马萍见司马茹话说到如此地步,情知今日这丫鬟是非收不可。多一个丫鬟倒不算什么,只是她心中疑惑始终难以消解,便转头问那玉容说道:“瞧着倒眼生的很,你原先是伺候二房哪位夫人的?”   玉容撇撇嘴说:“是芹大爷的夫人。”   司马萍又瞧着玉容这幅狐媚模样,再想想二房芹哥哥的性子,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觉着说不出的膈应。但她也不好说不要,只得说:“那你便留下罢。”   司马茹闻言,慢慢露出了一丝微笑。   随后司马茹便和司马萍随意寒暄了几句,就告辞回去了。   待司马茹走后,司马萍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于是便对双儿吼道:“都是你这丫头,无端竟打翻了茶杯!我要你何用?”   说着,司马萍便举起手来,作势要扇双儿耳光,双儿平时是受惯了的,正要躲闪,却见司马萍这巴掌打在了玉容脸上。   玉容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脸,随后她那股子嚣张脾气又上来,失声尖叫道:“你、你怎的竟敢打我?我是芹大爷的房里人!”   啪!司马萍听了这话,又给了玉容一巴掌!这巴掌下去愈加狠辣,玉容的一张俏脸都肿了起来。   “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通房丫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司马萍骂道,“我那二姐姐多半是看你碍了堂嫂嫂的事,这才要了你来。又怕污了自己的屋子,才把你塞给我!难道你还痴想着回去不成?”   玉容听了这话,顿时整个人都木了!她满脑子里盼着司马芹能看在两人情分上把她要了回去,继续做芹大爷的通房。如今被司马萍点破,她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   还做着生儿子抬姨娘的梦呢!如今岂不是完了?现在她已经是残花败柳,日后出府嫁人恐怕也难寻到什么好人家,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玉容便哇一声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呦呦!!!加油! 抱抱大家,谢谢大家支持……   ☆、表姐   司马萍那脾气,那里能容得她这般胡闹?登时劈头盖脸又是一顿好打,又令双儿也上前打那玉容。   双儿平时挨打惯了,如今来个玉容替她挨打,如何不喜?顿时这下手便越发狠些。   那玉容横竖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哭闹地越发大声,到最后竟然躺倒在地上撒泼打起滚来,口中芹大爷长芹大爷短嚷个不停。司马萍倒也是头一次见这场面,索性叫双儿用帕子把玉容的嘴堵上,拣着要紧的地方狠命踢了她几脚,寻了处地方关了起来。   只是这芷香院里从此鸡飞狗跳格外不得安宁,算是招进来个祸害。   三妹妹那里怎样,司马茹是半点都不在意的。她这几日除了心中思念赵亭,去司马莲那里学艺,便抽空去看沈金枝。   司马莲听说司马茹送了个丫鬟给司马萍,也好奇问了几句。司马茹坦然将事情说了清楚,只说自己那里丫鬟众多,这才将玉容塞给了司马萍,司马莲倒也未觉不妥。只是听说沈金枝那里这般境况,司马莲心里也煞是难过,便备着些礼物,陪着司马茹去探望了几次。   沈金枝屋里少了玉容作践,又多了桂兰照顾她饮食起居,用药石补物细细的养着,身子较从前好了许多。她感激司马茹恩情,视司马茹与司马莲姐妹为患难之交,待她们愈加亲厚。   司马茹想着,就算这一世沈金枝与司马芹迟早要和离,沈金枝也能记挂着司马府众人的恩情罢?总归不会如上一世一般,落得那样一个荒唐结果。   正在此时却传来了消息,姨妈方氏带着表姐李娇儿到司马府投靠来了。   时丫鬟便叫司马茹去方芙娘处见客,司马茹听了不由得眉梢一跳。是那个李娇儿?   说起这个李娇儿,倒真是有几分可笑。   李娇儿亲娘方氏是方芙娘的妹妹,说是妹妹,只不过是个庶妹而已,算起来是个婢生女。方家也是世族,方氏身为庶女,嫁了个不上不下的官儿做嫡妻。婚后数年先得一子,又得了李娇儿。听说她生性善妒,家里的妾室通房被她整死的整死,发卖的发卖,庶子不消说,连庶女都容不得。没过几年丈夫死了,她便守着儿女过活。   谁料这方氏命不好,膝下独子眼看都已十八岁年纪,病了几日便一命呜呼。她哭了一场,夫家长辈嫌她整死了那些庶子又保不住嫡子,便将她撵回娘家,她便带着李娇儿去方府投靠。   结果她那嫡出的哥哥看不上她这番做派,说她的生辰八字与府中少爷们相克,硬是没将她留在府中。   这方氏无路可走,便想起了这个软性子的嫡姐方芙娘。也就是方芙娘好性子不计较,这才将她们母女收留,否则……呵呵,恐怕她们母子二人当真要流落街头。   方氏是这个模样,李娇儿也未好到哪儿去。司马茹想起李娇儿那副娇娇模样便有些不喜,只是嫡母叫她,她也不得不去。   到了方芙娘那里,远远便看见一个中年妇人并一个女子站在那儿。那妇人虽上了年纪,相貌还算佳。那少女看起来年龄与司马莲相仿,约十七、八岁,一副袅袅婷婷柔弱模样,一双凤眼偏会拐着弯儿看人,这便是李娇儿了。   沿着李娇儿那款款秋波往边上一看,司马茹便瞧见了满身不自在的司马苍。   瞧着这状况,司马茹不由得无奈一笑。前世李娇儿就是这般,乍一到司马府,就看上了司马苍,一心想要做司马苍的继室。只是她痴缠了许久,司马苍却对她没有半点好感,她也只得作罢,另嫁了他人。   若是司马苍知道会招来这么一身桃花骚,恐怕今儿个就不来了。偏偏他往常忙得紧,今日却偏偏有空,这才陪了方芙娘迎接姨妈并表妹二人。此时他显然也看出些许不对,眉头微皱,只当那李娇儿不存在一般。   才到了人家家中,便看上了人家的男儿,这李娇儿认真论起来,也算是“女中豪杰”。司马茹瞧了瞧一旁的司马莲,很显然,大姐姐也不是很喜欢这李娇儿。   只是司马茹厌恶李娇儿,倒还有别的道理。   本朝风气开放,就算李娇儿行为放纵些,只要不闹出格,顶多嫌弃她为人轻浮。至于痴缠大哥这事,大哥司马苍如今已是鳏夫,且大嫂过世已过三年,也该娶个继室。论理这恋慕一个人,就算对方不喜,也是挑不出错儿的,   只是前一世,这李娇儿痴缠大哥时候,口口声声说待她嫁入司马家,必定会善待前妻的儿子司马宇,将他视如己出,指天誓日发了好些个毒誓。这话可说得漂亮,到底怎么样呢?   这李娇儿对司马苍死心后,她娘亲方氏挑挑拣拣一番,将她嫁给一个三十有余的三品侍郎作为继室。以李娇儿的出身,也算是高嫁。谁知这李娇儿嫁过去后,看那侍郎前妻所遗嫡子百般不顺,三日一打,五日一骂,生生弄出了个苛待继子的名声,令人不齿。   对这样的女子,司马茹又怎么能看得起?   司马茹走过去,先向方芙娘、司马苍并司马莲问安,随后向方氏行了个礼,疏离地对李娇儿应酬过两句,便站在司马莲身后,不再理会她们母女。   司马萍在旁瞧着,不由得嘴角一勾。旁人不喜她晓得,但李娇儿这般做派倒是她的那盘菜。别的不说,有这么个人在,以后有些事便好办多了。   方芙娘在上面与方氏随意应酬着,没说几句话,便说起方氏与李娇儿的住处来。方芙娘正在思考如何安排,司马萍突地开口说:“夫人,女儿倒颇为喜欢娇儿姐姐。我那芷香院内颇为宽敞,不如让姨妈并娇儿姐姐与我住在一处吧!”   方芙娘并司马苍、司马莲等人看看司马萍,似乎有些意外,只司马茹面露一丝冷笑。   那方氏见司马萍对她们母女有意讨好,倒对司马萍心生几分好感。再加上她也是庶女出身,前来投靠嫡姐本就有些心虚,住在哪里不是住?于是她便笑着说道:“这丫头倒是个聪明伶俐的,我瞧着便喜欢。不如随了她的意如何?”   方芙娘闻言一愣,正在想这究竟合不合适,一旁柳姨娘倒有些不愿意。她平日里在小院里窝着,也就能靠着司马萍那宽阔敞亮的芷香院才能舒坦片刻,这心底已当芷香院是她的,怎么情愿让旁人住?只是她又不知女儿司马萍作何打算,纵然满心不情愿,却也不敢说。   想了片刻,方芙娘觉得这也并无不可,于是便点了点头说:“如此便定下了,就住在芷香院罢。”   得了方芙娘的准许,司马萍马上行礼谢过。随后她便上前拉过李娇儿的手,作出颇为亲厚的模样笑着对李娇儿说:“妹妹一个人住未免有些寂寞,若让娇儿姐姐陪我,今后的日子必定惬意许多。”   听了这话,司马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话对司马萍来说,倒是句真真儿的大实话。   李娇儿到司马府之后,只见这些个人都对她不甚亲近,好容易来了个相貌英俊的男子司马苍,又对她爱答不理。如今见了司马萍这么个愿与她亲近的,又是司马苍庶妹,怎么能不喜?她便也拉着司马萍的手笑道:“承蒙妹妹厚爱,姐姐日后必定好好照顾妹妹,待妹妹如亲妹妹一般。”   这话又让司马茹心中冷笑,这李娇儿惯会嘴上做文章,话说得好听,做得到做不到,那便要由天定了。   如此这事便就定了下来,当日方氏与李娇儿便住进了芷香院。   那司马萍自从身边多了李娇儿这么个人,又瞧出她心仪司马苍,便打着让司马苍娶李娇儿的主意。别的不说,这司马苍一向与旁的女子少有往来,李娇儿脸长得好看,看着又柔弱娇羞,住在司马府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万一成了,司马萍出嫁前后也能得一个助力。   那李娇儿更是大胆,在司马萍的帮衬下,寻着机会与司马苍相见,见了面便“哥哥”“妹妹”叫个不停,那股子媚声儿,简直一掐便能掐出水来一般。她那张俏脸更是由司马萍精心妆饰,看着越发娇滴滴的可人,一双媚眼使劲的往司马苍脸上凑。   若是旁的男子,定力差些,恐怕就被李娇儿勾搭上手了。只是司马苍头一个娘子便是个爽利性子,他最厌李娇儿这股媚样,又怎会理她?   表姐上门,这不过是件小事。于司马茹来说,要紧的是另一件大事。   群芳会已毕,桃花宴又开。前世,司马茹便是在桃花宴上与朱晟浩相遇。这桃花宴与群芳会不同,只要是官家出身,不拘男女、不拘嫡庶都可去得。常有在桃花宴上一见钟情,成就佳偶之事。   不过一见钟情者多,成就佳偶者少。说起来沈金枝和司马芹,也是在桃花宴上初见。司马茹想起前世自己与朱晟浩那段孽缘,不由得苦笑。   桃花宴那日,司马家三辆马车齐齐赴宴。头一辆是司马莲,次一辆是司马茹,后头的这辆,坐的是司马萍和李娇儿。   马车飞逝,转眼便路过那巷口。司马茹心中一动,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偷瞄,怔怔的看着那巷口发愣。   她晓得她的亭哥哥如今已不在那儿。只是,这心中难免有些起伏,难免有些澎湃难安。自从那日初见之后,又是十数日过去,她心里思念的紧。   不知她的亭哥哥,是否也在此时想起了她呢?   那次相遇,对赵亭来说不过是初见,不过是一次萍水相逢,但在司马茹心中,却已经是辗转百回,却已经是梦中的千次回眸。   马车骤停,再也无暇回想。只听马车外熙熙攘攘人声阵阵,桃花宴已开。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表小姐也是宅斗文标配咳咳咳咳……   ☆、王爷   桃花宴不似群芳会那般剑拔弩张,非要争个一二三四。那些公子、小姐们三五成群寒暄笑闹,投壶,猜谜,作画,吟诗,样样皆可。若互有好感,公子小姐还可以私下里交谈两句,也不怕被人看见。   司马莲和司马茹两人先携手画了一幅画,随后又去投壶玩了一会儿。这会儿两人都累了,司马莲远远瞧着那玉兰花儿开得正盛,便拉司马茹一同去看。姐妹二人边走边看,冷不防对面走来两位俊逸非凡的公子,却不是朱晟浩与司马苍是谁?   司马莲一眼瞧见朱晟浩时,那张一向高傲端庄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女儿之色。只是她毕竟是真正的贵女,不可能像李娇儿一般主动。因此她略有失神后便缓了过来,拉住司马茹落落大方行了个礼说:“拜见王爷。”   谁知见了这二人,司马茹却只是愣在那里,纤弱身段折也未折,只是紧盯着朱晟浩出神。   前世她初见朱晟浩时,因从未瞧见这般出色男子,便一霎时被夺了心去。谁知一场美梦过后,竟换来他对自己的冷血无情。那日在司马府中见他,司马茹只是心中感慨,此时面对面见了,难免还是有些怅然。   如今想起前世那桃花宴,初见朱晟浩时自己百般讨好,恐怕和那李娇儿与司马苍一般,只讨得朱晟浩满腔厌恶罢?司马茹想到此处,不由得面露一丝苦笑。   只是她这般做派看在其他三人面前,却是万分难解。司马莲初时只以为司马茹乍见朱晟浩这般出色人物,有些被摄去了心神,到后来竟见司马茹面露苦笑,不禁觉得有些诧异。只是王爷面前,这般下去毕竟不好,她便推了司马茹一把提醒道:“茹儿还不快拜见王爷。”   司马茹微微别过头看了司马莲一眼,慢慢皱起了眉头,收敛了神色,淡淡行了个礼说:“拜见王爷。”   行礼过后,司马茹便后退一步,稳稳落于司马莲身后,垂首静立。   初时司马茹一副痴望模样,朱晟浩心中便有些看轻了她。谁知随后司马茹如此疏离,神色冷淡,无半点亲近之意,朱晟浩心中不免有些奇怪。这般一来,便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司马莲见司马茹这样,难免有些担心。一旁司马苍见此情形也有些诧异,便胡乱寻了个话头,三人攀谈起来。   这一来一去,话也说了几句,司马茹只是站在司马莲身后,既不开言,也不插嘴,静立听着而已。司马莲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拉着她闲话几句,谁知她也只是敷衍几个字,对司马苍倒还答上几句,对朱晟浩则是有意疏远的模样,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的。   这番下来,朱晟浩倒有些心生不满。   皇帝哥哥近来谈起他的婚事,说是有意与司马家结亲。朱晟浩想着自己日后的王妃,也就是司马莲这位千金嫡女了。只是不知为何,相爷司马铎竟有意无意提起,他有心将家中庶女许给王爷,这让朱晟浩岂能高兴得起来?   如今他面前这位,岂不就是司马家庶女?听说在司马府内,这位庶女颇为得宠。呵,尊卑贵贱颠倒,岂不是反常为妖?司马茹不去搭理朱晟浩,朱晟浩心里倒有些不忿。   朱晟浩如此心态,对司马茹自然越看越有几分不顺。他微微冷笑一声,竟对司马莲说:“莲儿不愧为千金贵女,颇为宽容大度,和家中庶妹竟也如此交好,我倒没有想到。”   这话一出,司马莲惊讶,司马苍也微微挑眉,不免诧异为何一向在女子面前高傲不肯多言的王爷竟会提起这番话来。司马茹却只是微微抬头看了朱晟浩一眼,神色丝毫未动,须臾又垂下头去。   司马莲微微一愣,意识到朱晟浩主动与自己攀谈,脸颊瞬间的红了起来,连忙说道:“虽然并非一母所出,但茹儿倒是个听话懂事的,我自然宠她。”   朱晟浩眉梢微挑,心想这司马家嫡女倒是好心性。只是司马铎有意传出那话,背后未必不是这个庶女推波助澜。思及此处,朱晟浩忍不住嘲讽道:“看着是个乖巧的,只不知道骨子里是如何?”   司马茹听到此处,猛地抬起头来!   这句话反倒勾起了司马茹心思。前世她一心想嫁朱晟浩,好不容易皇上赐下婚事,谁知却是空梦一场。手捧圣旨的她,满心只想着朱晟浩才貌兼具、身份尊贵,定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又岂知他会如此冷血无情?   司马茹心中一时激荡不已,她粉唇微颤,一双水眸透出几分寒意,扬起头来看着朱晟浩扬声说道:“王爷说的在理。想那些世家公子、王孙贵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者时而有之。又岂知他骨子里藏的是什么?”   司马茹这话一说出口,司马莲和司马苍脸色大变,朱晟浩也随之一愣。   这番话说的着实犀利,明显是在讽刺面前的朱晟浩。虽说方才朱晟浩那话嘲讽之意甚浓,但司马茹往日里还算乖觉谨慎,不似忍不了这点委屈的模样,如何今日竟如此莽撞,当面顶撞起王爷来?   司马莲一慌,忙说:“茹儿不得无礼!还不快快请罪?”   司马茹说完,亦自知不妥,只是心里这股气始终不散,便微微躬身退后,跪下说道:“民女刚才一时嘴快,冒犯了王爷,还望王爷恕罪。只是话虽无礼,道理却是不错。须知人虽有尊卑贵贱,但人品德行却是无干的。”   朱晟浩不由得微怔,此刻看司马茹的神情便有些难掩惊愕。上次在群芳会上,他倒也难以忽略这个女子,只是她公然为嫡姐出头,可说是护姐心切,也可说是谄媚讨好,实在难以评断。但若是谄媚讨好,今日为何竟对他堂堂王爷又是这般态度?这倒令他颇为不解。   如此看来,面前这女子倒有些不俗之处。   司马苍只在一旁皱眉不言,心里也存了一丝疑问。司马莲则有些担心朱晟浩当真责罚下来,便行礼求情道:“茹儿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还望王爷息怒,这次就饶过她罢!”   “我又不是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何必恼怒?”朱晟浩双眼在司马茹身上端详一会,脸上淡笑着看向司马莲说道,“我又没说要罚她。”   见朱晟浩看着自己笑,司马莲不由得心中一动,一双美目不免流露出些许恋慕之情。她勉强压住那款款情意,低头说道:“莲儿代妹妹谢过王爷。”   司马茹闻言,磕了个头,站起身来,依旧站在司马莲身后半步之处,垂首静立。只是她微微瞧见司马莲那耳鬓脸颊处透出的娇艳粉色,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她知道司马莲心仪朱晟浩,只是朱晟浩在她心中,并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但姐姐她却这般痴情……   罢罢罢,如朱晟浩这般重嫡庶尊卑之人,想必也不会亏待了金尊玉贵的姐姐。但愿司马莲这番心意,那朱晟浩能看在眼里罢!   司马茹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耳边猛然传来一个娇俏可人的声音:“可巧,竟在此处碰上了大哥、大姐。只是这位公子……不知这位是哪家公子呢?”   这个声音是……司马茹猛地抬头看去。只见袅袅婷婷走来两个女子,正是司马萍和李娇儿。方才那话,正是司马萍所说。   司马萍原本只是与李娇儿随意闲走几步。这李娇儿眼尖,远远瞧见司马苍身影,便闹着要过来。司马萍因见司马茹低头静立在司马莲身后,转瞬又跪下磕头请罪,心疑司马苍等三人有意冷落庶女,本无意过来,谁料被李娇儿拉扯得近了,倒叫她心中一动。   那公子真个是她从未见过的人物,长得姿容俊美不说,周身更是一派贵气。司马萍咬了咬牙,拉着李娇儿走了过去。豁出去被冷待也好,她也要结识这位公子。   司马苍与司马莲二人见是司马萍与李娇儿,便马上皱起了眉头。只是到底是自家妹妹,总不能撵走她们二人。司马莲便说道:“这是皇上亲封的锐王爷。”   司马萍闻言,不由得眉梢一动!谁不知当今万岁只有一个亲弟,那就是面前这位王爷了?她忙拉着李娇儿双双行礼道:“拜见王爷!”   朱晟浩见状,知道这也是司马家庶女,因年岁尚小,倒也不在意,随意应了一句。   行过礼,司马萍一双盈盈秋水便看向了朱晟浩,只是她倒也聪明,眸光微转,便垂眸不再张望。相反,她身旁的李娇儿猛地见到朱晟浩,便忍不住眼前一亮,一会儿瞅瞅司马苍,一会儿瞅瞅朱晟浩,一双妩媚凤眼倒不知道该看哪个好了!   她这副做派不但好笑,更显得轻浮至极。这桃花宴上虽不拘礼数,男女私下言谈亦不以为奇,但毕竟都是大家出身,拉拉手儿恐怕都是没有的。尽管李娇儿不是司马家千金,但到底是自家表妹,她这般做派,不消说司马苍与司马莲,就连司马萍都觉得有些脸上无光。   司马萍原本是想着让这个不着调的表姐衬衬自己这世家小姐的做派,谁知道这李娇儿做得有些忒出格,倒令人尴尬。她忙拉住李娇儿笑说:“表姐方才顽过了头,此时还未缓过神来。王爷莫要见怪。”   李娇儿乍才醒觉,有些收敛了神色,显得端庄了些。她低头一想,自己这出身想做王妃恐怕也难,不如还是巴望司马苍好些,于是一张妩媚俏脸便又对着司马苍笑了起来。   司马苍脸上厌恶神色眼看遮掩不住,司马莲也眉头越皱越紧。司马萍觉得有些不妙,便盯上了司马茹。   司马萍笑了一笑,神色惊讶的看着司马茹匆匆行了个礼说:“原来二姐姐竟然也在?妹妹眼拙,方才慌乱,倒是未及向二姐姐问好。二姐姐怎么只在那里?不如和我们几个说会子话如何?”   说着,司马萍就故作亲热地拉着司马茹的胳膊,把她一把拽了过来。司马茹心里乱得很,满脑子都是前世之事,如今被司马萍一拉,倒是回过了神,一双水眸只看着司马萍发愣。   上一世她就满腔疑惑。朱晟浩与她的婚事了断之后,娶司马莲这个千金嫡女也是应该。但司马萍虽则是庶女,到底是正经的世家小姐,为何竟做了朱晟浩的妾室、姐姐的陪嫁?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对不起,我发文时间设置错误,结果中午没发出去!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呢!对不起大家!   ☆、心思   论理,像司马茹与司马萍这般出身,哪怕是庶女,也断无与人做妾的道理,就算是王爷也不行。否则传了出去,岂不令人笑话?除非……   司马茹隐隐想到那种可能,顿时身子一震。她瞧着身旁巧笑嫣然的司马萍,不动声色的轻轻挣脱出来,淡然说道:“妹妹怎地如此莽撞?王爷在此,哪里有咱们胡闹的道理?”   司马萍未料到司马茹半点面子不给,开口就是这话,顿时面色一沉。一旁的李娇儿年长两岁,再加上瞧着司马茹有些不顺眼,便开口说:“二妹妹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哪里胡闹了?大哥大姐在这儿,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闲话几句,难道这也是不妥?”   司马茹闻言,也不答话,只是抬眼看了看李娇儿,便垂首静立不语。   李娇儿见状,以为司马茹已经被她压住,不免流露出几分得意神色。她转头瞧了瞧司马苍,越发地娇羞不已,一双眼儿直勾勾地盯着看个不停,伸手一把拉住司马苍的衣袖说道:“大哥怎地不说话?”   见她这番做派,司马苍心中厌恶,甩开李娇儿说:“表妹怎么这般不规矩?若是被人看到怎么了得?岂不有损表妹的闺誉?”   司马萍见李娇儿这样,嘴角也微微一抽,有些心生怨愤。她晓得李娇儿这人脾性最是欺软怕硬,想是见司马茹软弱可欺,李娇儿便越发嚣张起来,在王爷面前竟也做出这幅嘴脸。脸上有些发烫,司马萍便忍不住微微往边上挪了挪步子,与李娇儿距离远了些。   谁知这一挪,便靠朱晟浩近了些。朱晟浩眉头一皱,竟也微微挪了步子。   司马萍那般心细的一个人儿,怎么能感觉不出来?她顿时一张俏脸煞白,说不出的尴尬。   司马茹此时忍不住略抬起头来,瞧了瞧司马萍与朱晟浩二人。见朱晟浩显是对司马萍并无好感,司马茹才有些安心。她转头拉了拉司马莲,微微示意。   虽然心仪许久,但毕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司马莲难得与朱晟浩见一面,眼看竟被司马萍与李娇儿搅浑,她其实早就怒了!只是碍于朱晟浩在此,才没有当面训斥那李娇儿。如今见司马茹拉她,她也知道,若是再任凭形势如此乱下去,恐怕是不行的。   “王爷,”司马莲对朱晟浩翩翩行礼,歉疚说道,“小儿女不知进退,言语行动冲撞了王爷,让王爷见笑了。”   “不妨。”朱晟浩微微一笑,似乎对平白看了一场好戏十分满意,他瞧了司马萍一眼说道,“果然你二妹妹说得没错,这人品德行与尊卑贵贱果然无干,哪怕是一般的身份,论起来到底不同。”   司马萍在一旁听了这话,顿时脸涨得通红!她羞愧之余还满腹狐疑,听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说她比不上司马茹?二妹妹?为何话儿竟说得如此亲热?   她只当王爷嫌弃庶女身份,这才对司马茹并自己冷面相待,如此来看,竟还是司马茹在王爷心中更胜一筹。猛然想起爹爹司马铎有意将司马茹许给王爷,司马萍妒恨不已,牙儿都要咬碎!   再无脸待在此处,司马萍勉强一笑,对李娇儿说道:“表姐姐,咱们在这里瞎顽,恐怕耽误大哥与王爷商议正事。我看湖边景致颇为不错,不如我们走罢。”   李娇儿还在那里拉着司马苍不肯放手,哪里肯走?听了这话忙摇头道:“气氛正好,再聊会子也不迟。”   气氛正好?难道瞎了眼不成?司马萍当真后悔身边揽了个李娇儿,此时脸色越发沉了下去。   司马苍也有些恼了,目光与朱晟浩对视,忍不住无奈地微微摇头。朱晟浩瞧着却觉有趣,只是此时戏也看够,便笑了笑替司马苍开口解围道:“耽搁许久,已是不早,我们走罢。”   司马苍赶忙应允。司马莲也是个聪慧的,马上行礼道:“恭送王爷。”   司马茹自然也一同行礼,司马萍见状也急忙行礼,李娇儿还不舍得司马苍,只是她也不敢与朱晟浩顶撞,于是只得也不甘不愿行了个礼,眼巴巴看着司马苍与朱晟浩走了。   司马萍只觉得面上无光,便拉着李娇儿要走。李娇儿见司马苍已不在此处,司马莲又一脸怒意看着她们,也不愿久留,两人告辞离开。   见司马萍离开,司马茹紧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光闪烁,久久未动。   司马莲气恼了片刻,正要与司马茹说上一句,却见司马茹这幅神情,忍不住皱眉问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方才竟那般莽撞,看着与往日有些不同。”   司马茹正在思索,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连忙说:“妹妹只是、只是看出些许事情。三妹妹那模样,倒是个不安分的。”   司马莲叹了口气,微微点头说道:“我又何尝不知?方才虽说举动不妥的是那李娇儿,可三妹妹那做派……呵,欲盖弥彰罢了。”   司马茹心中一动,皱了皱眉说道:“姐姐,妹妹倒也看出了些许别的。咱们姐妹同心同德,姐姐切且莫要瞒着妹妹。姐姐可对王爷有情?”   司马莲闻言猛地一愣,脸色便霎时通红了起来。她微微点了点头,语气担忧地问道:“姐姐自认行为得体,并无不妥,妹妹如何能看得出来?”   司马茹叹了口气说:“方才姐姐虽未如何,但眉梢眼角扫到王爷时,便可知是情深已久。妹妹方才有所察觉,这才对王爷有意疏远。只是……”   司马茹说到此处,一对柳叶眉微微皱起,似乎欲言又止。司马莲见状有些不悦,便说道:“我对王爷有情,并非有意隐瞒妹妹,也不怕旁人看出端倪。这男婚女嫁为人伦之本,我身正坦荡,又无肮脏苟且之事,妹妹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姐姐误会了!”司马茹闻言赶忙摇头,叹口气说道,“妹妹只是有些担忧。以姐姐的家世人品,匹配王爷并无不妥。但以妹妹看来,王爷虽尊贵无比、俊美无匹,但未免过于高傲不可亲近,恐怕姐姐若是嫁了过去,王爷未必能听姐姐的话。”   司马莲听司马茹说得是这个,忍不住一笑,用纤纤玉指点了点司马茹的额头说:“难怪你一心想低嫁了去,原是想寻个耳根子软的夫君!”   司马茹闻言,一张小脸儿顿时羞得通红,低头说道:“妹妹、妹妹说得是姐姐,姐姐怎地反倒说起妹妹来了?妹妹如今才到及笄之龄,若要出嫁还早呢……”   司马莲见她一张俏脸透着粉嫩,水眸中羞躁之意甚浓,越发觉得这个妹妹说不出的可爱,便拉着她笑道:“不小了,过了及笄之龄,便是可以议亲的年纪。妹妹只想着寻个听话的,姐姐却不是如此想。王爷一看便是人中龙凤,正是可托付终身之人。”   能被司马莲看中,自然是人中龙凤,只是想起前世之事,司马茹总觉得说不出的不安。   司马茹想了想,腼腆一笑,伸手拉住司马莲说道:“姐姐心仪之人,自然是人中龙凤。不过姐姐虽是顶尖出挑的,可也得把握住才好,莫要被旁的女子抢了去。方才三妹妹看王爷的眼神就有些不寻常,姐姐要小心些。”   司马莲听了这话,忍不住摇头笑道:“哪里用这般防备?难道姐姐看着像个妒妇不成?三妹妹她方才虽有几分意思,但她年岁尚小,又是庶女,总归这王妃也轮不到她头上。”   说到此处,司马莲想起司马铎一心想要让司马茹嫁给王爷,不由得轻轻一叹,淡笑说道:“妹妹一定也会早日遇到心仪之人的……”   司马茹脸色越发的红,羞得说道:“姐姐莫要再取笑妹妹了……”   姐妹二人这样笑闹着,隐隐间感情愈加深厚。只是想起司马萍,司马茹心里总有些忐忑。但愿前世之事不要再发生才好。   谈笑许久,天色渐晚,姐妹二人又携手一同赴宴。这宴会男女各据一头,赏月作诗饮美酒,好不惬意。   晚宴过后,贵女们三三两两的散落在花园湖畔。因时候已晚,就算点起灯来,恐怕还是暗了些。贵女们不便和那些公子们在一处。二者各居一边,随意闲聊玩耍取乐。   贵女们正笑闹起来,却见人群中出现了几个男子,几乎全都一身的酒气。领头的那一个约二十几岁,长得虽还有几分体面,瞧那做派却不是什么好货。只见这群人晃晃悠悠,也不上公子们那一处,贼眼直在贵女堆里来回,让人看着心生厌恶。   司马茹一眼便瞧见了为首的那人,登时如雷劈了一般,浑身颤抖起来!她感到周身说不出的寒冷,胸腔内的恐惧与恨意慢慢浮上心头。   她怎么可能忘了这张脸?上一世,她和亭哥哥就是死在这人手里!   ☆、仇人   怎么能不恨?司马茹还记得那滔天火光和满地鲜血,还记得那种绝望无助的心情,也还记得逃亡中的苦痛!见到面前这个男人,她恨不得马上杀了他!   上一世,她与亭哥哥以天地日月为誓定下了终身,下定决心结束流离失所的生活。只是没有想到,只因爹爹曾拒绝面前这人的求亲,在流落街头之时被他盯上,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摆脱。这无赖百般纠缠,威逼利诱,定要司马茹与他做妾。   有亭哥哥在旁,司马茹又岂能答应?最后这人恼羞成怒,竟放火烧了他们辛苦搭建的小院。司马茹搂着鲜血淋漓的赵亭求生无门,最后只得携手共赴黄泉……   虽说那些事这一世尚未发生,但那刻骨深仇依旧还在司马茹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司马茹周身颤抖不已,想起那些往事,哪怕将面前这人剥皮拆骨都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不过哪怕再恨再怨,哪怕恨不得杀了这人,这辈子他们只是初遇,司马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颤着肩膀,低低的垂下头去,掩饰住眼神中的满满恨意。   自那些人冒出头来,司马莲便觉得身旁妹妹有些不对。只见司马茹脸色惨白,双拳紧握,肩膀不停颤抖,额头上渐渐泌出微微细汗,虽垂首抿唇看不出神色,但显然有些不同常态。   心里担心,司马莲便赶紧问道:“二妹妹,你是否有些不适?若是哪里不适不要勉强,咱们早些回去便是。”   司马茹定了定神,狠命捏了自己一把,收敛了满目恨意,强颜欢笑说道:“姐姐不必担心,妹妹只是有些惊怕……我哪里就那么金贵了……”   想想司马茹方才还好好的,只是见了那些人后才神色大变,司马莲微微点了点头。她叹口气说道:“也不怪你受惊。那位公子姓宋名珲,乃是宋太师家中公子。只因他姐姐是宫中宋贵妃,他便仗势欺人,常在城中惹些是非。咱们只管莫理会她就是了。”   司马茹勉强点点头,一把拉住了司马莲的手,这才感到心安了许多。   司马莲感到妹妹的手依旧微微发颤,不禁心疼起来,抚着她的手安慰道:“妹妹一向闭门不出,想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场面。其实妹妹不必惊怕,就算他宋家再怎的嚣张,也不敢欺负到咱们头上。”   司马茹点点头,眼中微微有了些许湿意,一时未把持住,便搂住司马莲,伏在姐姐肩上。   司马莲微微一怔,心里头越发柔软,抚着司马茹的背安慰着。这倒也是司马莲头一次见到司马茹这般脆弱模样,却叫她忍不住心中感叹,这二妹妹到底还是年幼胆怯,有几分孩子心性,令人心生爱怜。   搂着姐姐的肩,司马茹闭上眼睛,这才算将心中翻腾感受压了下去。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便定了神色,轻咬着下唇,只是眸光中微微透出一丝冷意来……   上辈子,她死在宋珲手里。这辈子若不复仇,岂不枉活了一世?这辈子,她再不会沦落为任人宰割的小乞丐!   此时,那宋珲在贵女堆中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冷不丁瞧见了伏在司马莲肩上的司马茹,顿时眼前一亮。   司马莲是出挑的美人,在京城贵女中数一数二,容貌自不必说。不过这宋珲也不笨,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并不敢招惹司马莲。只是司马莲身旁的司马茹看着倒是眼生,当真是弱骨丰肌、玉软花柔,燎得他心中一动。   平心而论,这宋珲倒也不好司马莲这一口,最喜的便就是娇弱可人的弱质女子。偏偏他好这口又喜新厌旧,房里十几个都是这个调调,换来换去倒也不腻。只是尚缺一个当家主母,家中爹娘常有怨言,如今瞧着司马茹这幅模样,倒让他起了心思。   宋珲当下便问身旁的人:“话说那位小姐是哪家小姐?”   那几位纨绔公子中,倒也有一位是认识司马茹的,便当即应道:“这是司马家庶女。”   相府庶女?宋珲听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惋惜,司马家也的确门当户对,可若是嫡女还可成就亲事,若是庶女嘛……   这当会儿,司马茹从姐姐肩上起身,因感怀姐姐一片爱护之意,司马茹略略行了个礼,嫣然一笑。   若不笑还可,这一笑,越发衬得司马茹娇态横生。最难得的是,司马茹柔弱之余还带着一丝清丽可人,娇而不媚,柔而不腻,越发衬得惹人怜爱。   宋珲瞧着这笑,越发看得眼睛都直了!没想到这司马家庶女论容貌虽不如司马莲这顶尖儿的贵女,但这副做派却甚合他意,直骚得他心里痒得出奇,巴不得现在就娶回去!   罢罢罢,庶女就庶女吧!娶个庶女为妇,日后拿捏起来也容易。宋珲这样想着,瞧着司马茹那眼神便越发地热辣,只当司马茹已是他的人了。   想着正好在桃花宴上,攀谈两句倒也不妨,宋珲便嬉笑着走过去,瞧着司马莲姐妹便说:“两位妹妹怎在此处,倒叫小爷我好找。”   听了这声音,司马茹身子微微一颤。   咬了咬牙,司马茹倒也冷静不惧。这一世,她再不怕他!   司马莲见这人这般做派,心里就像吃了个苍蝇一般难受,她皱了皱眉,拉住司马茹说:“妹妹,莫理会此人,咱们走。”   司马茹微微点头,挪开眸子,跟着司马莲便要离开。   那宋珲没料到司马莲一点面子都不给,登时有些怒了,抽身拦在司马莲姐妹身前,张着嘴呵呵一笑,冲司马莲说道:“才刚说了一句,怎的就要走?你走了倒罢,不如将你身旁这位妹妹留下,陪小爷我说会子话如何?”   司马茹脸色一变,眸光中便透出阵阵冷意。司马莲虽端庄沉稳,心底里却最是看不得这样人,怎能忍得他这般无礼?只见她登时怒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什么人?岂容你胡乱作践?还不快走?免得污了我们姐妹的眼!”   宋珲倒也没想到司马莲一个嫡女竟如此呵护庶妹,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想了一想,他又笑了起来,直看着司马茹说道:“这位妹妹,你且去问问我是什么人,去问问我宋珲可配得上妹妹?妹妹一介庶女,若当真能嫁到我宋家来也是莫大的福分!不如让我爹去府上求亲如何?”   司马莲气得手指微微颤抖,眼看就要把持不住自己贵女的体面,她身旁的司马茹却猛地冲上前去,冷笑说道:“这位公子想必是喝多了。容妹妹说句实话,以公子这般做派,定无哪个女子敢托付终身!公子不如求仙问道,投入空门可好?”   宋珲一时愣怔,未想到面前这娇滴滴的美人儿竟敢如此张狂说话,恍然问道:“什么?”   “妹妹怎能如此说?”这会儿工夫司马莲已然震惊下来,拉住司马茹冷冷说道,“若是让他入了空门,恐怕辱没了仙家风骨。妹妹莫理他,只管令他自生自灭便可。”   说罢,司马莲便拉着司马茹移步走开,再未回头看宋珲一眼。   宋珲愣了一会,回过味来,顿时说不出的恼怒,将腰上折扇拿起来往地上一掼。恨声说道:“小爷我未嫌弃她庶女之身,她竟还嫌弃起小爷来了!实在可恨!”   怒归怒,只是想起司马茹方才那模样,宋珲又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发痒。没想到这女子就算是发怒也别有一番风情,真如疾风吹弱柳,柔而不折,煞是令人心动。   发了会子怒,宋珲便在那砸着嘴寻思。司马萍远远瞧见了这一幕,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低头略略一想,司马萍便计上心头。她三言两语支走了李娇儿,便悄悄地走上前去,紧随在宋珲身后……   亥时三刻,各位贵女便都先散了,留了公子们通宵耍乐。司马莲等人便坐着来时的马车儿,一同驱车回府。   只是不知为何,原本司马茹的马车是紧紧跟在司马莲马车后头的,却不知怎的几辆马车三拐五拐,司马萍的马车便硬生生挤了进来,别了一下司马茹的马车,将司马茹挤在了最后。   若是平时,司马茹倒也无意与司马萍相争,只是今日这情况,司马茹总觉得颇有蹊跷,便吩咐车夫紧紧跟随,莫要跟丢。谁知那马车夫口中答应得正好,马鞭也甩得响亮,但马儿却越走越慢。拐过两个巷口,便看不到司马莲与司马萍的马车了。   此刻桂兰还在沈金枝处,司马茹身旁只有轩香。轩香是个性子急的,眼见着前头的马车都不见踪影,忍不住抱怨几句。司马茹却脸色一沉,隐隐觉得越发不对,一颗心悬了起来。   果然,马车又拐过两个街角,却从一旁来了一辆靛青色围帘的大马车,挤了一下司马茹的车子,愣是将马车别停。轩香吓得一张小脸煞白,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司马茹愈觉古怪,忙捂住了轩香的嘴,令她不要出声。   待车子停稳之后,司马茹握了握汗湿的手心,纤纤细指微微挑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见那青色马车车帘也挑了开来,其中坐着的那男子一脸醉意,看到司马茹便狰狞一笑,神色颇为得意。   司马茹脑中嗡的一声炸开!她的手指开始颤抖,贝齿咬住朱唇,恨意满溢胸膛。那马车中所坐的男子,正是宋珲!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的剧情好难写!我实在是愁死了! 谢谢大家支持我!我会努力的!   ☆、劫持   瞧那宋珲的模样,显然已经喝得找不着北,一双眼睛色眯眯的直往司马茹这边瞧,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恶心!   司马茹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这两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司马茹觉得面前这宋珲简直是她的命中煞星!   她恨!为何辗转一世,竟还是躲不过他!   司马茹这厢寒意顿生,却见那头宋珲笑嘻嘻撂了车帘,随后传来淅淅簌簌的声音,显是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等他落了地,便瞧着司马茹的方向舔了舔唇,一步三摇的奔着那马车来了。   瞧着他那副模样,司马茹只觉得心中又怕又恨,指尖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她身旁轩香瞧见这一幕,晓得碰上不好招惹的,已经吓得哆哆嗦嗦。   这丫鬟胆子虽小,但还是咬牙一把拉开司马茹,伸手掩上车帘。顿了片刻定下神来,轩香用颤抖的声音对那马夫说:“还不快拦住他!”   那马车夫听闻身后马车中传出这样一句话,竟然这样答道:“这位公子势大人多,我们单单只有这几个人,哪里拦得住他?”   事到如今,司马茹哪能不明白?上次与亭哥哥初遇之事无缘无故竟然传了出去,她就疑心这车夫有些蹊跷,只是那次正好帮了她一把,她便未深究。谁料那背后之人胆大地很,竟还有此一出?方才又是那司马萍别了她的车儿,司马茹笃定,这马车夫定是司马萍的人!   想不到她这个妹妹那么一点年纪,竟然心计伎俩如此深邃。若非将手儿伸到了自己身上,司马茹倒真有几分钦佩!   如今这幅情形,想必那宋珲定是要行不轨之事。若是未经前一世,恐怕司马茹还未有如此惊怕。只因她晓得宋珲是个何等样人,这才如此慌乱。   那宋珲三两步便走到马车前,也不着急,倒是先停住,在司马茹车辕上磕了磕鞋底的泥,这才慢条斯理带着几分醉意说道:“小姐万福……今夜月色正好,公子我兴致正佳,不如请小姐赏月如何?”   可笑!也夜半巷口,一丝人声儿都无,若是与他花前月下了去,哪里还说得清楚?   心里明白得很,司马茹怎能搭他的话儿?轩香怕归怕,却似乎要张口说些什么,被司马茹捂住了嘴,堪堪拦住了。   司马茹心里虽急怕得狠,但心底却极为清亮。她晓得这宋珲的性子,若是不理会则罢,若是吓他骂他,只会自取其辱而已。   那宋珲等了片刻,未见有人应声,觉得有些无趣。不过他一转眼想起司马茹那娇滴滴的模样,心里发痒起来,嘻嘻一笑说道:“既然小姐不应声,那小爷我只当小姐答应了!”   说罢,宋珲就伸手想要掀那车帘儿。   这相府千金出门,身旁自然也有几个人儿跟随,不过只是两个婆子并两个打手罢了,此刻只听得几声惊呼并抽泣声,想必都已被宋珲的人制住。司马茹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眼角几乎要渗出泪来!   只是没想到,听那声响,似乎突然从巷子里窜出一个人。   那人脚步匆忙,匆匆从车窗下跑过,脚步声在夜晚的巷口听着格外清楚。司马茹心中一动,不顾轩香的阻拦,微微挑开帘子向外望去。   只见那人身穿一身牙黄色粗布衣袍,大张双手拦在司马茹马车之前,挡住了宋珲的脚步。同时那脆生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位公子还请止步,男女有别,公子莫要冲撞了小姐。”   这个声音,是她的亭哥哥!   司马茹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能在此时此地遇到赵亭。此时她的心情万分忐忑,且惧且惊。她是那么期盼见到他,却不想在此时见到他!   果然他们的缘分,是这辈子解不开的!从车帘的缝隙当中,司马茹瞧着那瘦削的身影,一时间她心中上下起伏难以言喻,惊恐彷徨之余,双眸中微微透出一丝情意。除了她的亭哥哥,没有人有这样温柔、悦耳的声音,没有人会这样,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   只是事情有了这般变故,司马茹心潮澎湃不已,却又坐立难安,惊恐慌张愈倍!宋珲的脾性她晓得,亭哥哥的倔性子她更是清楚,若是他们闹将起来,吃亏的定是赵亭!   马车前,赵亭伸展开双臂,挡在宋珲面前,不卑不亢的看着宋珲。宋珲似乎没料到竟有人敢拦住他,一双眼睛醉意熏熏地看着赵亭发愣,一霎时未回过味来。   正因为此时如此安静,哪怕一根针掉落地上恐怕都有人听得见,司马茹才能听到那微不可闻的声音。那声响听起来像是车轮碾转,隐隐夹杂着一声马鞭空击的声音。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别的人不成?司马茹虽则惊慌,但还是怀着一丝希翼,大着胆子向外望去。只见巷内一角隐隐闪现出一辆马车的轮廓,很显然那里有人。   但那马车只是顿在那处,却没有管这桩闲事的意思。也罢,世间冷漠,能如赵亭一般火热心肠的人又有几个?司马茹有心呼救,却不知那人究竟能不能、敢不敢管这桩事,心下犹豫。   只是今夜月色阑珊,月光照耀之下,司马茹冷不丁瞧见那马车车帘一角隐隐闪出一丝纹络,却是耀眼的明黄色。   司马茹心中一动,能用得起这颜色的人朝中屈指可数,今夜在桃花宴上的更是只有一人。她一霎时明白了,那是朱晟浩!   朱晟浩只是偶然路过这里。他不喜热闹,女眷们离开没过一会儿,他便寻了个由头先走,只留下司马苍在那里陪着几个要好的公子们胡闹。   谁料,竟遇上了这样一桩事。   不过虽然碰上了,朱晟浩却丝毫没有管这事的意思。虽说司马茹今日言谈令他印象深刻,但那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交情,根本算不得亲近。更何况当时虽觉诧异,对司马茹格外青眼了一番,但事后细细想来,这丫头所为未免有些莽撞,令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悦。   再往深里去想,司马铎满心想着让自己娶这个庶女,今日偏巧就碰上这事,未免也太巧了些。朱晟浩在宫中长大,看惯了那些是是非非肮脏事,怎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若是当真管了这桩闲事,岂不是给了司马铎借口,让他坐实了这桩亲事?   再加上宋珲是宋贵妃的弟弟,家世显赫,名声极差,若是和他摊上关系,恐怕纵然不相干都要惹出事儿来。因此朱晟浩只是吩咐马车夫停在那处,莫要莽撞上前招惹是非,自己在车内冷冷看着,却是无意去管这桩闲事。   司马茹乍一认出朱晟浩的马车,这颗心便灰了半边。前世她哭过求过,晓得以朱晟浩的秉性,是断断不会管这种闲事的。情况急迫,她也无暇计较朱晟浩的冷情冷面,只管将目光沿着窗缝里看向了那个人。   顿了这片刻功夫,宋珲揉了揉眼睛,被夜风一吹,微微醒了酒。瞧着面前依旧展臂阻挡的赵亭,他顿时有些恼了,恨声吼道:“你晓得我是谁?竟敢管小爷的闲事?”   赵亭皱眉对他说道:“我不管你是何人,但你带着这些人当街拦了小姐的马车,我岂能置之不理?你如此行径,不是好男儿所为,此时悬崖勒马还来得及,还请公子赶快退……”   赵亭说到此处,宋珲恼羞成怒,猛地一拳打在赵亭脸上,直把赵亭打得退了一步。   这番话说得倒是义正词严,只是亭哥哥未免也太迂了些,竟和这等无耻之人讲起道理来了!听着那动静,司马茹忍不住身子一颤,心疼不已,紧咬牙根,起身就要掀了帘子冲出车去。   一旁轩香见状,吓得浑身一跳,赶忙拉住了司马茹。这丫头泪眼汪汪摇着头,口中喃喃道:“不可……”   司马茹心中且怒且恨,怨愤惊怕难忍,眼角不由自主落下一行泪来。她微微握紧了手心,指尖深深陷进肉里,一丝丝疼痛嵌入心底。   前世赵亭就是这幅性子,一颗心正直得寻不出一丝破绽。为着他这股子迂劲儿,司马茹还与他闹过几场,才多少扳过来些许。这一世,赵亭还是这个性子,也不知因此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欺辱……   只是司马茹从未与赵亭说起过,其实她心里倒蛮喜欢赵亭这股迂劲儿。与朱晟浩相比,这性子实在让她安心!可对待君子,自然可讲那些道理,如今面对宋珲这等无德无耻之人,又岂是道理能说得通的?   正在心烦意乱,外头却又有了动静。   只听外面宋珲低低哼了一声,猛得高声道:“我看你小子细皮嫩肉,长得倒是不错,难不成是这丫头的姘头?呸!小爷就知道区区庶女哪里能有那么规矩?亏小爷还满打满算想要娶回家中!如此一来竟被你这小子先占了去,还不如让小爷我尝尝滋味儿才是!”   说着,宋珲后头那几个打手便嚷嚷着喊了起来,口中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宋珲迈着步子,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想是奔司马茹而来。   听了这番话,司马茹浑身一震,心中怒意郁结,却又越发绝望!这宋珲竟敢说出这样话来,想来竟丝毫不在意宋家脸面,也全不怕相府的权势!像他这种无知无畏之人,真真是最可怕的!   这个无赖泼皮,究竟要做到何等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纯裸奔,大家担待呜呜呜……   ☆、困局   马车外又传来赵亭愤怒的声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该是男儿所为!小姐对我有恩,岂能任你诋毁?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小姐被你这样人折辱了去?你要碰小姐,就先宰了我!”   话音一落,便听到那些打手纷纷惊呼,隐隐夹杂着宋珲的痛呼声。司马茹猛地一惊,这难不成是打起来了?   “哎呦!你小子好、好……难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宋珲一边喊疼,一边怒气冲冲地喊道,“给我打断他的腿!”   不好!司马茹一颗心简直跳在嗓子眼里,又是惊怕又是担心,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抬手甩掉紧抓着自己胳膊的轩香,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若不是情况紧急,这外面的情况倒让人瞧着有几分好笑。只见赵亭猛抓着宋珲的衣领不撒手,周围几个打手撸着袖子踢打个不停。那宋珲鼻青脸肿倒在地上,被赵亭压在身下无法起身,瞧着颇为狼狈。   可宋珲到底只是狼狈几分罢了,赵亭看着更是惨烈,腮上乌紫一块淤青,头发散乱。那些打手们边打边骂,下手颇为狠辣。   司马茹见了这一幕,这颗心疼得厉害,紧攥着拳头吼道:“住手!”   宋珲、赵亭并那些打手瞧见司马茹,全都愣怔在那里,倒是都停了下来。   月光皎皎,佳人如梦,这般一个娇俏美人亭亭玉立,真如月下仙子一般。宋珲一下子竟看得呆了!他身子顿时酥了半边,只管痴痴笑着冲司马茹嚷道:“我的娇娇儿心肝!哥哥方才那话只是混说,只要你应了我的事,做了我的娘子,日后哥哥一定日日疼你……”   宋珲只顾一味浑说着,冷不防迎上司马茹那冷冽目光,口中言语戛然而止。他这倒是头一次瞧见女子有这样的眼神,简直要将他破皮拆骨、吞吃入腹!   司马茹怕,可司马茹更恨!面前这人毁了她上一世,难道还想毁了她这一世不成?   迈步上前,驱开那些打手,将赵亭小心扶起,司马茹见赵亭被打得遍体鳞伤,悲愤不已,仰头冲宋珲高声说道:“若小女子没记错的话,宋家也是三代忠良、百年世家,这般无耻行径难道也做得出来!”   这若是稍有廉耻的,听了这话也该脸红些,没想到宋珲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呵呵笑着说:“话莫要说得这般难听。小爷我只是看着月色正佳,怕佳人心生寂寞,这才来陪伴佳人。小爷我如此体贴,佳人竟不领情,让小爷好生难过啊!”   司马茹闻言,霎时一愣。前世她就晓得,这宋珲虽是贵胄出身,却最是无赖泼皮,求他骂他哪里能有用处?她不由得咬住了嘴唇,暗暗思量着对策,谁知心头竟如一团乱麻,丝毫理不出头绪。   赵亭伤得不轻,此时见司马茹挡在她身前,微微一惊过后,心中便有些感动宽慰。只是情况急迫,小姐冒险为他出头,真能全身而退?赵亭怎能不急?   此时轩香也从马车里爬了出来,一打眼便瞧见司马茹与宋珲对峙,周围打手们个个凶神恶煞,自己的人尽数都已被制住,唬得脸色愈加惨白。她倒也不知哪里来得勇气,跺着脚说道:“小姐莫怕,咱们相府也是有头脸的,怎能被欺负了去?若是被咱们相爷知道了,定不会饶他!”   这话不过是吓唬宋珲,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但司马茹虽感动轩香敢于护主,只是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恐怕这番话,是一丝儿作用都没有的。   司马茹想得清楚,正因为她是相府千金,是有头脸的小姐,宋珲这无耻之徒才闹如此一出。他要的就是败坏她的名声!好让她除了宋珲这厮,根本无人敢娶!   果然,那宋珲闻言,只是哈哈一笑,色眯眯看着司马茹说道:“若是岳父大人知道了,只会夸奖小婿体贴小姐。我看小姐何必假作矜持,不如陪小爷我耍乐一番如何?”   说罢,宋珲就舔舔唇,一双色眼直勾勾盯着司马茹看个不停,伸手便去挽司马茹那双玉手。   前世与宋珲周旋一番,司马茹晓得宋珲脾气,知道他最是无赖无耻之徒。心中虽怕,但此时你弱我强此消彼长,无论如何也不能先露出颓势!她避过宋珲那双贼手,冷冷看着宋珲说道:“听国舅爷的意思,是一定要与小女过不去了?”   “这是哪里话?”宋珲听了,近前闻见司马茹身上那股子兰草芳香,身子一酥,口中说道,“只要小姐肯乖乖嫁到小爷家做夫人,小爷我自然疼爱小姐,又哪里会为难小姐?”   司马茹还未回应,一旁的赵亭颤抖着勉强起身,急切地伸手拉住司马茹的袖子说道:“小姐千万不要答应他!以这位公子的性子,小姐又岂能有好日子过?我实在不愿意看着小姐因为逞一时意气,误了终身!”   听了这话,司马茹心中一暖,僵直的嘴角也微微带了一丝温度。他身旁宋珲却哪里能忍得?抬脚便又往赵亭身上踢去,口中骂道:“此话是何意?难道小爷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小姐嫁与我难道还委屈了?”   司马茹拉住赵亭的肩膀,匆忙往边上一躲。此时两人心中都是一沉,看宋珲的模样轻易不肯罢休,究竟该如何脱身?   实在无法,司马茹咬了咬唇,微微冷笑,看着宋辉说道:“公子若真想娶我,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宁死不从罢了!”   宋珲正在得意,听到此处,整个人顿时一愣。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望着司马茹说道:“你说什么?”   司马茹一双眼睛瞧着他,心跳如鼓,咬牙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将尖端指着自己细长洁白的脖颈,看着宋珲说道:“国舅爷酒后失德,劫持相府千金欲行不轨,我百般抵抗,宁死不从。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好一段佳话?”   “你威胁我?”宋珲有些恼了,冷笑一声,看着司马茹挑挑下巴说,“你若有心去死,那只管去!我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司马茹脸色惨白,攥着发簪的手微微颤抖,刺得脖颈微微露出了些许血迹。赵亭见此情形脸色一白,拉着她袖子的手略紧了几分。   “小女子人微命贱,纵然是一死,想必也未能撼动公子分毫。”司马茹怆然说道,“但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小女又哪里有脸面活在世上?倒不如死在此处,博一个烈女的名声,光耀我司马家门楣!”   宋珲见司马茹说得真做得狠,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只是他瞧着司马茹那娇俏脸儿又有些不舍,好言劝导道:“你何必如此想不开?我宋家也是朝中的望族,嫁给小爷我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别忘了,我宋珲若是娶妻,就算是你家姐姐那嫡女之身我也是高攀的起的,更何况你区区一介庶女,难道还能寻到更好的人家?”   庶女?司马茹心中冷笑,此时她被逼到狠处,已全然豁了出去。只听她冷冷说道:“不知国舅爷可曾记得方淑妃?如今两年过去,恐怕国舅爷也都忘干净了。”   听了这话,宋珲双眼微微睁大,低头微微思索起来。   这话说的明白,就算宋珲再混账也好,也能听懂几分道理。方淑妃是皇上从前的宠妃,也曾得宠过一阵子。只因方淑妃的哥哥在外打死了人命,方淑妃替哥哥求情,皇上迁怒,就此打入冷宫一蹶不振。事情虽已过去两年,但宋珲怎能不记得?   司马茹定了定神,便又说道:“小女子人微言轻,纵然是死了,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只是小女虽尊称公子一声国舅爷,但宋贵妃也只是后宫妃嫔,到时纵然能保住公子性命,恐怕宋贵妃今后……”   司马茹话说到此处便就停下了,其中意味尤为明显,宋珲哪还能不明白?   虽是如此,只是宋珲到底不相信司马茹有胆子寻死。这蝼蚁尚且偷生,司马茹好端端一个世家千金哪能轻而易举就死了?烈女?可笑!这朝中世家女子再谯者多矣,烈女一事也有几十年未见,他就不相信司马茹宁可一死,也不愿嫁到他宋家来!   想到此处,宋珲倒有些胆大了些,掏了掏耳朵,咧着嘴角看着司马茹说道:“小姐所说我怎么一丝半点也听不懂?小爷我为人实在,一门心思只想着一桩道理,小姐若是今晚夜不归宿,恐怕明日便就成了我宋家的人!”   事到如今,倒真把司马茹逼到了绝境!司马茹紧握着手中发簪,刺也不是,放也不是,真不知如何是好。身旁赵亭紧拉着她的衣袖,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神情凝重。   这个宋珲果然是个实打实的无赖!司马茹手心微微出汗,她真的有点没辙了!   只见巍巍月华之下,面前的女子精致容颜柔光四溢,的确是个出众的美人。焦急之下,赵亭想起方才这小姐拦在他身前,亲手扶他起身,心中一暖一酸,便打定了主意。   他不怕死!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这位小姐受辱!想到此处,赵亭猛的拉住司马茹说道:“小姐快走!”   与此同时,趁宋珲仍未回过味来,赵亭便推了司马茹一把,拖着她往巷口深处跑去。   司马茹心中又急又慌,正在那里想对策,冷不丁被赵亭一拉,险些倒地。只是这一霎那,她转头瞧见了巷口处那一抹若隐若现的明黄色,咬了咬牙,司马茹豁了出去,直奔那头跑去,高声喊道:“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裸奔中……写得好累……   ☆、脱身   马车里,朱晟浩正皱眉静听,犹豫着是否绕个远路,却觉外头脚步声不对。   转眼工夫,司马茹已冲到了朱晟浩马车近前。可朱晟浩是何等样人?就算是赴宴,身边也不可能没有几个侍卫跟随。那些侍卫马上便亮出刀来,将司马茹与紧随其后的赵亭挡在一边。   宋珲骂骂咧咧正要追过来,冷不丁瞧见车帘上那明黄色纹络,顿时愣在一旁。   司马茹见那刀光凛冽,知道朱晟浩恐怕没有管闲事的意思,无可奈何之下便高声喊道:“王爷!你难道就这样袖手旁观?看着小女子被人折辱不成?”   此时朱晟浩还疑心司马茹有意设局引他入套,挑了挑眉,伸手掀开车帘,看着司马茹冷冷说道:“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究竟为何要救你?”   从朱晟浩口中说出这话,司马茹倒丝毫都不奇怪。只是事况紧急,若是朱晟浩一走,那宋珲见王爷都不管,岂不更要出事?低头思忖片刻,司马茹咬了咬牙,将手中发簪猛地掷在地上,拉扯起自己身上的衣衫。   见司马茹这样动作,在场的众人全都愣住了!那些侍卫一个个呆愣在那里,全然不知如何反应。   司马茹自然不会把自己脱得精光,只是弄得衣衫凌乱罢了。她抬起头,冷眼对上朱晟浩的视线说道:“小女子现在这般模样,岂能说与王爷无关?在场之人除了那宋珲,就只有王爷罢了!小女子就不信王爷能摘得干净!”   朱晟浩闻言,顿时有几分怒了!他起身从马车上下来,满面怒意看着司马茹斥道:“你难道敢威胁我不成?”   “呵……”司马茹不由得冷笑,看着那张俊美无暇的脸说,“王爷这般尊贵,想必不会在意一个小女子。不过小女子只有这一条命,自然不想交代在今夜。王爷说我威胁王爷,小女子也只得认了。哪怕明日王爷再治我的罪,也比死在这里强些!”   朱晟浩眉间一跳,见司马茹满面泪痕脖颈有伤,不由得一惊。他本极为笃定这是个局,此时见这状况,却似当真被宋珲胁迫一般。想来也是这个道理,若是司马家有意做局,只管找个地痞无赖便可,何必找宋珲呢?   只是司马茹如今衣衫不整,若是当真管了这事,未必不能被司马铎顺水推舟做成亲事。朱晟浩想到此处,不免犹豫起来。   像是晓得朱晟浩心中所想,司马茹接着又说道:“若是我这幅模样被人瞧了去,哪里有脸面见人?日后谈婚论嫁恐怕也难,不消说王爷,恐怕旁人家庶子也无人敢要。可若是今日之事王爷不说,小女子不说,那宋珲自不敢说,也就无人知情,等于救了小女子一命!王爷却又怕什么呢?”   朱晟浩听到此处,不免有些诧异。这女子倒是聪明,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这几句话儿倒是恰恰说到他心坎儿里,解了他的结。   司马茹见朱晟浩沉声不语,心下焦急,又说道:“若是那宋珲执意纠缠,那我也只好鱼死网破与他拼上一场!我又有何惧?大不了一死,或去庙里做姑子罢了!只是他毁了小女子倒罢,只怕王爷会落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声!难道王爷就不爱惜皇家的脸面?”   这话说得极重,可见司马茹当真是豁出去了!朱晟浩听着虽有几分不悦,可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确有几分道理。   这么想着,朱晟浩便冷眼看向那宋珲,口中叱道:“宋公子好雅兴……不过今夜夜色渐深,月色已暗。既然无月可赏,宋公子还不回府去吗?”   宋珲听了这话,虽还颇有些不甘心,但他晓得厉害,这锐王爷是皇上亲弟,得罪不起,因此他也只好顺了口气,行了个礼口中称是,讪讪地退了。   看着宋珲等人走远,司马茹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虚软无力,一身的虚汗,差点没倒在地上。她身旁赵亭身上有伤,刚才只靠一口气撑着,此时已经全然撑不住,扶着墙缓缓坐下。   司马茹听见响动,赶忙回身,差点控制不住呼出一声“亭哥哥”来。她赶忙扶起赵亭,冲马车旁轩香喊道:“轩香,将马车赶到这里来!”   轩香答应着,催着马车夫驱马前进。总共也没有几步路,只是小巷中夜色晦暗,有些看不清楚。那马车堪堪停在朱晟浩马车近前,轩香晓得这是王爷,有些惊慌失措地行了个礼。   谁知轩香这丫鬟倒是多礼,司马茹这主子既不行礼,也不谢过王爷恩情,只管扶着赵亭急切说道:“轩香快帮我一把,将他扶到我那马车上去。”   听了这话,轩香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瞧了瞧朱晟浩那在晦暗月色下愈加暗沉的脸色,咽了口唾沫说道:“小姐……这马车内与小姐闺房是一样的,让这男子入内,恐怕有些不便……”   “说哪里话来?”司马茹闻言怒道,“深更半夜的,哪里讲什么规矩?这位义士为我仗义执言,被打得一身是伤,我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此处只有王爷并我们这些子人罢了,王爷宅心仁厚宽仁有德,难道还能将这事说了出去?”   朱晟浩见司马茹得救之后也不与他道谢,心中颇为不悦,对司马茹有些不满。此刻听了这番话,倒忍不住眉梢一挑。这小女子,未免也太狡猾!   待司马茹与轩香将赵亭送上马车,司马茹这才将自己那凌乱衣衫细细整理妥当,冲着朱晟浩深深行了个礼,口中说道:“小女子多谢王爷大恩。小女子今夜对王爷有些不恭,还望王爷海量,宽恕小女子才是。”   “罢了,今后莫要再犯便是。”朱晟浩这样说着,想起那句“宽仁有德”,心里竟有一丝无奈。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是还追究下去,岂不显得他这个王爷太过狭隘了些?   司马茹谢恩起身,眉梢微挑,接着又低声说道:“王爷放心,今夜之事小女子必会守口如瓶,不教他人知道。就算是爹爹,小女子也决不吐一字。王爷日后若是听见一星半点有碍于王爷的闲话,只管问小女子的罪。纵然一死,小女子也决不喊一声冤枉……”   “知道了……”朱晟浩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转身不去看司马茹,淡淡说道,“今夜并未有事发生,你我亦未出现在此处,你且去罢!”   “是……”司马茹行礼退后,回到马车上。事到此时她这才松了口气,虽说被宋珲纠缠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是惹怒了王爷生了是非,却也不是区区一个司马茹能撑得起的!   幸好幸好!司马茹双手合十感谢苍天!今夜虽波折重重,但到底有惊无险,她平安了!   只是却苦了她的亭哥哥!司马茹低下头,看着赵亭身上的累累伤痕,忍不住热泪盈眶,滴滴点点沿着脸颊落了下来。   轩香见司马茹这番模样,心里难过,眼角也落了滴泪。只是马车停在此处到底不是事儿,她还是小心问道:“小姐,咱们总不能载着一个男子回府去,到底该去何处为好?”   司马茹听了轩香的话,这才拭去眼角泪水,想了片刻,将赵亭的头扶起靠在自己怀里,柔声问道:“不知赵义士家住何处?我也好送义士回去……”   赵亭方才一时昏迷,此时已然清醒了过来,见自己竟在司马茹怀里,忙要起身,惊慌说道:“小姐,这怎么……”   “你且莫动!”司马茹按住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今夜为了救我,被打成这样,若是不管,岂不要横死街头?你只管听我的,我送你回去便是……”   赵亭见此情形,感慨小姐义气,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他红着脸低下头去,细细将自己的住处说清。   “轩香,告诉外头的车夫,就往此处去。”司马茹吩咐道,伸手将赵亭搂得更紧,皱眉说道,“你千万莫动,我不晓得你是否伤了筋骨,万一有个好歹,叫我如何心安?”   赵亭与街头乞讨多时,何时受过这等关照?顿时心中说不出的暖意,几乎就要溢出泪来!可是他堂堂男儿,又不能在女子面前落泪,只得闭了眼睛,心头颤抖着,平复自己的心情。   此时轩香探出身子去吩咐车夫,车内只余司马茹并赵亭二人。司马茹看着赵亭脸上那淤青,心头说不出的心疼难过,欲伸手去抚平他眉间褶皱,却又只能狠心忍住,转而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珠。   马车缓缓行进,直往小巷深处而去了……   朱晟浩站在那里,听到车辕响动,便忍不住回过身,看向了离去的马车。他怔立许久,远远望着司马茹离去的方向,冷不丁心头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样的女子,他倒是头一次见着。 作者有话要说:  裸奔很艰难……   ☆、劝学   此时司马茹倒有些庆幸那马车夫是司马萍的人,巴不得她惹出乱子,若是换上一个,恐怕也不敢载她胡乱往别处去。   司马苍给赵亭安排的住所离此处并不远,没有片刻便就到了。司马茹不顾自己身份金贵,硬是搀扶着赵亭回了他自己的住处。   入得屋内,司马茹便有意查看他境况如何。只见这小屋虽不大,但打点得倒颇为整洁干净。四下里一张望,只有些简单物事并几本书,再无其他东西。   瞧见那几本书,司马茹心中微微一动。她瞧着赵亭,顿时心头浮上一丝喜意。   扶着赵亭往榻上坐了,赵亭的心中感激,却又觉得不妥,便又说道:“小姐还是尽快回去吧,在外面耽搁久了,有损小姐的闺誉……”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总把闺誉放在嘴边?我行得正坐得直,心底坦荡,难道还怕旁人说不成?”司马茹急切说罢,又叹口气说道,“今日若不是你,恐怕我就被那宋珲侮辱了去。若真如此,哪儿还有什么闺誉可言?我又怎能撂下义士不管?”   赵亭听了这话,心中说不出的感动。   方才路过巷口的时候,赵亭一眼就认出这是那晚的马车,见那男子欲行不轨,他便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只是决定未免做得仓促,赵亭这样瘦弱的身子,哪里打得过那些人?只是即使这样,赵亭也没有后悔过,他不能畏缩不前置之不理,否则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如今面前的女子,竟也是这般仁善义气之人。赵亭扯了扯淤青抽痛的嘴角,忍不住一笑。有司马茹这句话,今晚挨顿打也算值得。   司马茹见了这一笑,心底全然软了下来,今晚备受煎熬的一颗心此刻才平静几分。她转头吩咐轩香道:“吩咐外面那几个婆子、小厮在外头守着,你拿些银两,去药铺取些药来。”   轩香一愣,说道:“小姐,时辰已晚,恐怕药铺都已经……”   “总还有些伙计守着罢?”司马茹说道,“多许些赏银,不怕他们不应。你也需学聪明些。”   轩香听了,脸上一红,脆生生的应了,便跑了出去。见此情形,赵亭不禁有些讶然。面前这位小姐虽身形柔弱,举手投足中常露娇态,但着实是个爽利的性子。   司马茹低头,查看起赵亭的伤势来,见他伤得虽重,周身各处遍布淤青,但看起来骨节未损,便松了口气。   此刻屋内只有他们二人。   司马茹抽出帕子,四顾片刻,便从屋角水罐中倒了些水沾湿了帕子,给赵亭清理双腮额角的伤口。只见她双眉微皱,双唇微抿,神色颇为凝重。   除了恍惚梦境中的那个“娘亲”,赵亭从未与女子这般亲密。此刻他两颊通红,双眼都不知道看哪里才好。   他晓得,轩香回来之前,恐怕面前这位小姐是不会离开的。不过这位小姐明明是相府千金,却丝毫不嫌弃他这卑微的身份、这一身的脏污,倒真叫他受宠若惊起来。   许是察觉了赵亭的想法,司马茹拭净赵亭脸上尘土污垢,皱眉说道:“义士何必露出这般神情?这世间人分上中下三等,小女子看人,撇开家世身份不论。那宋珲虽是贵妃亲弟,但却是下下等;王爷尊贵无比、俊美无俦,也只勉强算是个中等;依小女子来看,义士这般品德操守,却是第一等的男儿!义士又何必自轻自贱?”   赵亭听罢一愣,这才觉察自己竟不自觉露出卑微神情,顿觉脸上越发如火烧般烫了起来,只是此刻与方才不同,却是羞惭所致。他慨然一叹,诚心说道:“多谢小姐点醒。想不到我身为男儿,竟不如小姐看得通透。”   司马茹微微一笑,翩翩起身取了桌上书籍翻看,随口问道:“既然你已不乞讨为生,如今在哪里高就?”   赵亭闻言,犹豫着说道:“临街的杂铺缺个伙计,我在那里讨口饭吃。”   司马茹眸光微转,转头看向赵亭说:“瞧你的模样,倒像是个杂铺的伙计。不过……”她低头翻了翻手中的那本书,话锋一转,“我倒从未听说杂铺的伙计,能有兴致看闲书的……”   赵亭见状,低头一笑说道:“不过是自得其乐罢了……”   “不知书中可曾有宋珲这样人?”司马茹抬眸问道。   “世间有善人,亦有恶人。”赵亭答道,“自然是有的。”   “书中可曾教你如何应对今日之事?”司马茹放下书本,转头皱眉看着赵亭说道,“你与那宋珲讲了一番道理,可有半点用处?”   赵亭一怔,垂首不语。   “纵使是圣人,是佛祖,也未能感化天下人。”司马茹说道,“以那宋珲的脾性,又岂是几分道理能说得通的?以你的本事,难道打得过他不成?”   此时赵亭却抬起头来,看着司马茹踌躇着说道:“若要我置之不理,我、我做不到……小姐、小姐是我的恩人……”   司马茹猛地顿住,不由问道:“这又是何解?”   “若非小姐,恐怕我此时还在街边乞讨。”赵亭抿唇说道,“小姐是我的恩人,我又怎能不管?”   “管,自然要管的,只是不是这么个管法。”司马茹心中微微泛起一阵暖意,走到赵亭榻边坐下说道,“既然已换了一个活法,何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赵亭闻言有些不解,用略带疑惑的神情看着司马茹。   “我观义士并非平常之人。”司马茹看着赵亭双眸说道,“义士既然读书识字,又有进学之心,何必委屈在此处?每年八月,云修书院招收学子,不计贫富,只看学识。义士年方一十五岁,读书进取未为晚矣,何不一试?”   听了这番话,赵亭双眸一亮,挣扎着抬起身子看向司马茹说道:“我、我当真能行?”   面对面看着那双星眸,司马茹心中一动。强忍着心中满溢深情,微微点头过后,司马茹却又装作无意,转头避开了那双眼眸。   她知道,赵亭对她来说,是她的亭哥哥,是前世今生的恋人。但对于赵亭来说,她还只是个陌生人,甚至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司马茹相信,这一世他们一定还能够相爱,一定能够白头偕老!只是她也明白不能够操之过急,她可以等。   赵亭低头思忖片刻,脸上隐隐露出几分喜意,他狠狠地点头说道:“我一定会考上的!定不负小姐所望!”   “读书进学是为了你自己,可不是为了他人。”司马茹认真说道,“若下次还能与义士相见,还望义士换一番模样。”   赵亭看着自己一身粗布麻衣狼狈形状,顿时脸上又是一红,急忙点头应下。   正在此时,轩香从屋外拿了药进来,司马茹取了药来,为赵亭脸上敷了个仔细。身上有所不便,她便细细的叮嘱过了,命赵亭好好养伤。   眼看已近子时,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司马茹起身道别,带着轩香走出了那屋子。离去时候,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敛去眉梢眼角那丝情意。   司马茹不急,她等得起。她相信,她和她的亭哥哥,很快就能够再次相见的。   屋内,赵亭看着司马茹离去的方向,微微怔住,半晌未动。他心里想着今晚这桩事,想着那位小姐,心中说不出的起伏。   突然,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司马茹坐过的地方。那处如今仍带着温度,让他回想起方才种种,不由得红了脸颊。   在赵亭心里,她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贵人。   若非遇到她,赵亭不知道自己蹉跎了多少年少时光;若非遇见她,赵亭不会懂得尊严的意义;若非遇见这样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赵亭不会是现在的赵亭。   而现在,她说自己并非平常之人……她在逼迫自己,她想看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能达到怎样的高度!赵亭扪心自问,难道自己甘心委屈于此,甘心吗?   赵亭的目光慢慢移向了那几本书,他相信自己,他不会让她失望……   此刻在司马茹的马车之中,轩香着急说道:“小姐,咱们上次晚归,就闹出一番事来。这次要是晚了,小姐可怎么好?”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看向了车头一侧。是啊,那马车夫定会将此事告诉柳姨娘并司马萍,而她们又岂能放过自己?还得提前想好对策才是。   这样想着,司马茹便说:“既然已经晚了,不如再晚些。过了子时再回去罢……”   轩香一听,惊得了不得,赶忙拉住司马茹摇头说道:“小姐……”   司马茹捏了捏轩香的胳膊,撩开车帘看了看月色。事到如今,也只得赌一次了。   子时过罢,司马茹的马车才堪堪回府,此时府中上下都已经惊动。司马铎担心宝贝女儿出事,派出几个仆从出去寻找,自己并方芙娘、司马莲等人守在门前。   见了爹爹,司马茹便一把扑进司马铎怀里,惊怕说道:“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变身知心大姐姐…… 养成嘛……   ☆、谣言   司马铎见女儿一身疲惫,眼圈通红,看起来好似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委屈,惊得脸色骤变,马上搂住司马茹问道:“茹儿你可有事?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司马茹哭个不住,伸手指向了那车夫。   司马铎对司马茹向来说话温言细语,看旁人却不是那副模样。此刻他看着那马车夫的目光如冰似霜,看得那马车夫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茹儿莫哭……”司马铎看着女儿沾满泪珠的小脸,说不出的心疼,抚着她的背说,“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爹爹!”说着,司马铎便冷眼看向那马车夫问道,“今晚究竟为何迟归?”   “这……”马车夫一愣,他倒是想吐出实情,可若是只有宋珲还好,偏偏王爷又搀和进来,这让他如何敢说?他虽是柳姨娘的人,但这条性命还是要的!   “爹爹……”司马茹抹去泪珠,扯着司马铎的袖子说道,“女儿并未受什么委屈,只是、只是受了些惊吓罢了……今晚、今晚回府路上,女儿的马车落在最后,谁料宋太师府上宋公子驱车掠过,惊了马儿,车子坏在半途,这才耽搁到现在……”   司马铎闻说是宋珲,忍不住面上微怒,愤而说道:“宋家小儿也忒莽撞,若是伤了我的茹儿可怎么得了?”他继而又柔声劝道,“如今已无事,茹儿莫怕……”   “爹爹……”司马茹软绵绵又看了那车夫一眼,低声说道,“碰上这档子事,大家都未料到。事况紧急,女儿一时慌张,也未想起安排人回来禀报一声。结果竟让爹爹、夫人并姐姐平白担心一场,女儿煞是不孝!”   说着,司马茹便作势要跪,司马铎赶忙扶住。一旁方芙娘等候许久本有些不愉,此时见司马茹这般倒有些心软,也劝慰道:“你这丫头也是可怜,好端端出去一场,竟还摊上这桩事。这又岂是你的错儿?且快起来罢。”   司马茹闻言,还是低低地冲司马铎与方芙娘行了个礼,这才起身。她望了望天色,便又说道:“未想竟等候女儿至此时,这让女儿如何担得起?爹爹、夫人还是快些歇息罢,也好让女儿安心……”   时辰确已太晚,司马铎点了点头,便吩咐轩香并那几个婆子将司马茹扶进去。司马茹又向司马莲道了个别,约好明日一同去给方芙娘请安,这才告退。   这晚,芳华苑内,丫鬟轩香小小心脏惊得直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司马茹躺在榻上,倒也久久不能入睡,满心想着的都是她的亭哥哥。   今晚见了这一面,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呢?若是不见还罢,见了,就越发想念起来。司马茹不由得微微一叹,若是能长久地与他相见,那就好了。   要成就今生姻缘,恐怕还要早得很呢,还是安睡了罢。毕竟以三妹妹的性子,此事必不能就这么了了,过几日恐怕又是一场恶斗。   随后那几日倒是平静,听说王爷并宋珲都守口如瓶,丝毫没提起那日的事儿来。那几个婆子并仆从也都是知道厉害的,都未惹什么口舌。   但几日过后,竟又莫名其妙传出闲话,说三小姐那晚又在街上与原先那小乞丐相遇,见那小乞丐打扮起来颇为俊俏,便拉拉扯扯一番,拖了许多时候,也不知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令人疑惑的是,传出这话儿的并非司马萍,竟是那李娇儿。   桃花宴过后,司马萍便令柳姨娘去向那马车夫细细问了个清楚。那马车夫初时尚犹豫,但柳姨娘许了许多银两,那马车夫也不信柳姨娘敢将王爷之事说出去,便告诉了柳姨娘。柳姨娘听了之后大为惊愕,回头便说与了司马萍。   司马萍听了这来龙去脉,心中着实震惊。那日她寻了宋珲,狼狈为奸起来,就是想毁了司马茹名节,谁料中途竟□□个王爷,那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只是马车夫竟提起了上次那个小乞丐……司马萍转念一想,一次是巧,两次便难免令人多想。就算司马茹当真坦荡无辜,这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只是这一次司马萍留了个心眼,并未自己出头。这芷香院内住着一个李娇儿,为何不用?   上次桃花宴上,李娇儿的做派司马萍看在眼里,心中厌恶,再看司马苍对李娇儿的态度,便明白这嫂嫂是当不得的。想明白了这点,她对李娇儿便冷淡了许多。只是李娇儿仍不死心,这几日依旧纠缠着司马苍。   因此,司马萍便故作无意,与柳姨娘偷偷儿说了几句,隐去王爷一事不提,只说宋珲拦了司马茹的马车,引出一个小乞丐来。那李娇儿在一旁听了,越想越觉得司马茹与那乞丐当真不干不净,她对司马茹本就不喜,哪里还能憋得住?   未过多时,这传言便在府中长了腿般跑得飞快。李娇儿也算聪明,听说宋家家大势大,宋珲又是贵妃亲弟,便只字未提宋珲,专拣着小乞丐说事,一味地说那小乞丐是怎样的好相貌,如何与二小姐有缘。她虽未明说那小乞丐与司马茹有些什么,但听着倒都觉是那个意思。   如此一来,方芙娘身旁大丫鬟素娥也知道了,忙将此事告诉了方芙娘。方芙娘一听这怎么了得?是真是假,都要在传言传到司马铎耳畔之前问个清楚,否则若相爷问起,她要如何应对?   这事方芙娘已知情,司马莲自然也听说了。她心里相信司马茹,只是担心这个妹妹单纯入了套,提前提点了她几句。司马茹感怀姐姐满腔爱护之情,只管一一应下。   这日午后,方芙娘屏退众人,单单叫司马茹前去问话。   等司马茹入内行过礼问过安,方芙娘便低声问道:“二丫头,你且与我说句实话。桃花宴那晚你过了子时回府,难道当真只因马车坏在半途?”   司马茹闻言,面露惊慌神色,扯着帕子犹豫片刻,马上跪伏在地上说道:“女儿有罪!”   方芙娘原本难辨真假,此时见司马茹这般,不由得心中一凉,忙追问道:“可是真有其事?你、你竟和一个小乞丐来往?”   司马茹听了这话,立马便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口中说道:“什么小乞丐?夫人何出此言?”   方芙娘见状一怔,忙问道:“若不是因那小乞丐,你又因何请罪?”   司马茹缓缓低下头去,面露踌躇神色,过了半晌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张了张口,又抬头看了看方芙娘,却未开言。   方芙娘瞧她这般模样,心想难道另有蹊跷不成,便高了声调,带着几丝怒意说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竟隐瞒于相爷与我,可知这犯过知情不报父母,就算动了家法也使得!还不快说?”   司马茹吓得一跳,不由得落下泪来,低头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夫人……那晚我好端端坐在马车里,谁料却被那宋家公子拦住,百般调戏不得脱身……女儿、女儿并未有意隐瞒爹爹与夫人,只是此事事关女儿名节,女儿实在羞于开口……”   说到此处,司马茹跪伏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方芙娘闻言大惊,从座上起身,手指微颤,指着司马茹说道:“这等大事,你怎能瞒着相爷与我?若是被旁人知道,恐怕你姐姐都会被你牵累!”   司马茹听到此处,忙起身摇头道:“那晚并无旁的人。女儿敢保证,定无旁人知晓此事,也不会传扬出去。那宋家公子,也是不会说出去的……”   “你一个闺中女子,哪里知道厉害?”方芙娘心中又急又气,冲着司马茹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此事不会传扬出去?又怎么知道那宋家公子不会说出去?这等大事,哪里是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能处置妥当的?那晚你就该告诉我与相爷才是!”   司马茹身子一噤,呜呜又哭了起来,一张娇弱小脸儿泪珠点点,看着着实可怜。   方芙娘见司马茹哭得这般模样,觉着这事又不是姑娘家的错儿,便叹口气道:“罢了,遇到那纨绔,也着实防不胜防……”正要扶司马茹起身,想起那传言,方芙娘又疑惑问道,“既然被那宋珲缠上,你那晚又是如何脱身?”   “这……”司马茹低头犹豫片刻,似有些欲言又止。   方芙娘面色一沉,沉声斥道:“如何遮遮掩掩半晌不答?难道真与那小乞丐有关?”   “冤枉!哪里来得什么小乞丐?”司马茹连忙摇头说道,“是大哥哥不令我说与爹爹并夫人,怕两位听了担心……”   大哥哥?方芙娘一愣,追问道:“苍儿?此时又与苍儿有何干系?”   “其实那晚……”司马茹为难说道,“那晚救了我的,正是大哥哥啊……”   听了这话,方芙娘更是诧异。原来竟是如此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加油中…… 抱歉,漏发了这章,对不起!   ☆、过关   司马茹眨着一双水眸,垂泪看向方芙娘,拧着帕子说道:“女儿知错,如今哪里又敢说半句假话?昨晚救了女儿的确是大哥,夫人若是不信,大哥正在府中,可请大哥作证。”   方芙娘见司马茹说得真切,沉思良久,便吩咐一旁素娥道:“快请大公子前来,就说我有话要问。”   素娥得了令,忙吩咐下去。过了没一会儿便听外头传来信儿,司马苍到了。   打了帘子进得屋内,司马苍眉头微皱。冲方芙娘行了礼,他那双眼睛不由自主看向了跪在地下的司马茹。   只见他这二妹妹用帕子掩住嘴角,面露委屈,双眸泛红,一下一下的啜泣着,一张娇颜似霜打了一般,好不惹人怜爱,看着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这幅模样恰是司马苍最厌的,但古怪的是,此刻的司马茹,却与那日煞是不同。   司马苍还记得,那日过了子时,自己从桃花宴上归来,中途被司马茹截住。司马茹二话不说便掀了帘子坐进车内,朗声将那晚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那时的司马茹,行动乖张,言语爽利,哪里有此时的娇娇模样?   司马苍只当自己会看人,此时却有些看不清楚了。这个妹妹的性子一向特别,以前不爱出门,常窝在屋内,请安应酬之事皆以身体不适敷衍了去,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姿态;但自重病之后,这性子便全然一变,倒叫他有些捉摸不透。   方芙娘见了长子,脸色神情顿时软了下来,起身上前问道:“苍儿,你二妹妹说桃花宴那晚是你救了她,不知可有此事?”   司马苍眉间颤了颤,尚未开口,司马茹便“呜”地哭了一声,膝行过来拉住司马苍的衣襟下摆说道:“大哥,那晚二妹妹险些被宋公子折辱,多亏大哥赶到救了妹妹。还请大哥快在夫人面前道出实情,妹妹、妹妹实在不知这与小乞丐有何干系!”   说罢,司马茹帕子掩住脸,越发痛哭起来。方芙娘最是心软,见状便有些为难,双眸看向了司马苍。   司马苍看着司马茹,双眸中闪烁不定,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她怎么能够这般明目张胆的撒谎?怎能装得如此逼真?若非一早被司马茹告知实情,恐怕司马苍也得被她瞒骗了去!   只是那晚,却叫司马苍不得不应……   那晚司马茹的眼眸中,透着一丝不可动摇的坚持,她说:“大哥,王爷救了妹妹一半,剩下一半就要看大哥的了。妹妹知道大哥向来不喜欢妹妹,只是若妹妹出了事,同为待字闺中的姐妹,大姐姐恐怕也会无端遭人非议。你们乃是一母同胞,难道大哥能置之不理吗?”   瞧她说得这话!面前的司马茹竟不是表面那样娇滴滴的白兔,是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只是她这话却字字句句说到司马苍心坎儿里去,叫他不听也不是。   “还有,”司马茹又软下声调说道,“此事并非只与那宋珲有关,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牵连了王爷?妹妹虽答应了王爷决不提一字,可若真逼到狠处,妹妹也只得供出王爷来!大哥晓得其中厉害,何妨帮妹妹一把?”   这语气虽软,话儿却似威胁一般。司马苍听得青筋直跳,但细细想来竟有些无奈。司马茹说得不错,这事涉及王爷,至多也只能压在府内,绝不能传扬出去。   “哥哥!”司马茹看着司马苍双眸急切说道,“妹妹所说皆是实情,这么大的把柄,若是被人抓了去,岂能有好结果?权衡利弊,妹妹情愿将把柄交予哥哥手中!妹妹知道哥哥心中所虑,若日后妹妹做出丝毫不利于大姐姐并夫人之事,任凭哥哥处置!”   当时听了这番话,司马苍心中冷不丁一动!真料不到这丫头看起来年岁不大,竟将人心看得如此透彻!这叫他怎能不应?   只是被她这样轻而易举的说服,到底有些不甘心。司马苍看了一眼脚下跪伏痛哭的司马茹,半晌未动。   司马茹假哭着,帕子掩住俏脸,心中却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她虽一早便与司马苍定下约定,若是传出有关那晚的闲话,便由司马苍出头。只是司马茹这一步全靠揣度司马苍心意,有用无用到底难说。   如今戏已演到此处,若是司马苍不肯配合,恐怕司马茹不仅会损了名节,也失了嫡母宠爱,今后的日子便岌岌可危,这是司马茹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所幸司马苍只是稍显犹豫,便故作疑惑说道:“那晚宋珲酒后拦了二妹妹马车,是我挡下宋珲,命二妹妹先回府去。哪里出来的什么小乞丐?”   司马茹听了这话,吊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去。   方芙娘闻言便松了口气,脸上微微带了丝笑意说:“原来如此,苍儿你也不与娘亲说起,倒叫娘亲好生苦恼了一番。”   “这等丑事我们自己瞒住了便罢,哪里方便告诉娘亲并爹爹?”司马苍皱眉叹息道,“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损了二妹妹名节,爹爹知道也定不肯罢休,我司马家岂不成了城中的笑柄?儿子思虑良久,这才嘱咐二妹妹莫要说出去。”   “唉……如今看来,竟全是谣传罢了。”方芙娘见司马茹还跪着哭泣,心里好生不忍,便亲自将她扶起安慰道,“你这丫头平白无故受了这许多委屈,叫我怎么忍心?快起来罢。”   “女儿谢过夫人。”司马茹被搀扶起身,硬撑着行了个谢礼,被方芙娘拉到榻边坐下,擦拭起腮边的泪水来。   司马苍在一旁瞧着,眸光未动,眉间皱得越发紧些,却也并未开口。   司马茹拭去脸上泪珠,却又委委屈屈看着方芙娘说道:“女儿在府内,也曾听娇儿姐姐说起这番闲话来。当时女儿又急又气,就要上前与娇儿姐姐理论,只是被身旁丫鬟拉住,这才未闹将起来。当时哭了一场也便罢了,谁料谣言竟传到了夫人耳中!女儿、女儿好生委屈!”   说着,司马茹呜咽着又掩唇落泪。方芙娘听了,顿时有些微怒,:“怎么?连李娇儿都在传这等闲话?”   司马茹哭着,并未再答。司马苍略有诧异,也未出声。方芙娘身旁大丫鬟素娥却是个有眼色的,便凑到方芙娘耳边说道:“二小姐所说确有其事。听说这谣言,便是从李姑娘嘴里传出来的……”   “什么?”方芙娘闻言顿时大怒,她看了看身旁哭泣不已的司马茹,愈发怒不可遏,便气恼道,“四妹也煞是糊涂!怎能将姑娘家教养成这个样子?”   方芙娘口中四妹,说的便就是李娇儿亲娘方氏。如今说出这句来,想必李娇儿脱不了一场训斥。   司马苍闲坐了一会儿,盯着娇滴滴的司马茹看了许久。他心中疑窦丛生,却又看不出头绪来,便起身告辞。   谁知他这一走,司马茹也起身一并告辞,说要回去歇息。方芙娘心疼她受了委屈,哪儿能不应?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主屋,绕过一处回廊,司马茹便命丫鬟轩香自行回去,自个儿到了司马苍面前。   “大哥,”司马茹行礼之后,便抬眸看着司马苍说道,“不知妹妹所赠这份大礼哥哥可还满意?”   司马苍见她此时已将方才那般柔弱模样收起,人显得爽利精神,话又说得直白,不由得一愣,皱眉问道:“妹妹所言何意?”   “这些日子,那李娇儿对哥哥百般纠缠,想必大哥也颇为苦恼。”司马茹微微笑道,“大哥虽是男儿,无名节之忧,但传扬出去毕竟不美。妹妹只是顺水推舟,叫那李娇儿死心,也报答大哥今日的恩情。”   说罢,司马茹便又深深一礼,再抬眸时,眼中便满是感激。   听了这番话,司马苍恍然明白过来。只是他瞧着面前女子,心中越发疑虑,便忍不住冷冷问道:“大哥倒是想不到,你这姑娘家竟学了这一手欺瞒功夫,将娘亲唬得团团转。”   司马茹闻言一愣,随即想到恐怕是方才那番做派被大哥看在眼里,有些心生厌恶。她也不惧,反而抬眸笑道:“大哥最厌娇媚女子,我又何必在大哥面前摆出那番做派?只是夫人宽容仁善,若是我落几滴泪,恐怕她便就不忍了。既然是作假,便做得真些又何妨?”   司马苍闻言心中骤怒,看着司马茹冷笑说:“好个聪慧的女儿家!想必妹妹平日在娘亲面前,也是以欺瞒狡诈为能事咯?”   这话说得倒狠,司马茹却只神情不变,淡笑说道:“爹爹喜欢我娇憨可爱,我便娇憨可爱;夫人怜惜我身娇体弱,我便柔弱恭顺;大姐喜欢我好学谨慎,我便勤勉不争。这府中,能被我放在心中的人,我便着力讨他们欢喜,有何不可?”   是啊……正因为重活一世,她才晓得自己并没有随意潇洒的本钱。如今她在哪样人前做哪样事,活得虽然累些,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又何尝不想在赵亭面前亲近一番,何尝不想摸摸他的手儿,与他四目相对,说上几句贴心的话?可如今她与赵亭两次相见,不过是驱着赵亭往她希望的方向而去,叫他不要做乞丐,叫他去考云修书院……她满腔爱意只能藏在心里,一丝一毫都不敢有所表现,生怕吓跑了他、吓怕了他……   这日子虽过得累些,可好歹还有希望在,便也是值了。   司马苍听了这话,倒有些难以作答。他只盯着司马茹,须臾缓缓说道:“妹妹既然如此说,我倒也无从辩驳。只是妹妹需记着,莫要存着什么不堪心思,若被我发现,定不会饶了妹妹。”   司马茹不嗔不怒,微微颔首,面露微笑。只是她垂眸片刻,却又抬首问道:“大哥,妹子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大哥对妹妹始终不喜,不知可是因为林姨娘?”   ☆、妒意   司马苍举步欲走,听了这话却顿住了。他转头看向司马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马茹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大哥自小便不喜欢我,幼时我懵懂不解,等大了些,晓得是因为林姨娘的缘故,却不知如何讨大哥的喜欢。”   纵然司马苍铁石心肠,此刻也软了些许。司马苍悠然一叹,背起手说道:“你是你,她是她,我纵然不喜林姨娘,你却到底是我的妹妹。”   听了这话,司马茹不由得淡然一笑。司马苍这副心肠,可见又是一个司马莲,果然兄弟姐妹之间到底有几分相像。   “林姨娘进府之时,哥哥已有八岁年纪。”司马茹想了想,斟酌着问道,“妹妹自小到大,从未深思过此事,但细细想来,却有些不通情理。像咱们这样人家,纵然是妾室,也多要好人家儿女。林姨娘她一个再醮妇人,究竟是如何嫁进咱家来?”   司马苍闻言一叹,伸手欲抚司马茹肩膀,却因实在不习惯与这个妹妹这般亲密,堪堪顿住了。他尴尬地垂下手,瞧着司马茹为难一笑,摇头说道:“旁人家妾室,有男子自己看中了娶进门的,也有那做夫人的贤淑不妒,为夫君置下的,更有那长辈为求子孙延绵,做主纳的贵妾。但咱们府内的林姨娘,却不是那么个缘故。”   司马茹听到此处,一颗心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她勾着司马苍说了半晌,就是想借机问清林姨娘之事,此时极力遮掩着心中忐忑,尽量平静问道:“那究竟是怎么个缘故?”   “许是你不信,林姨娘虽系再醮,但爹爹纳她进门时,着实与众不同。”司马苍叹道,“素来的规矩,纳妾只管用一乘小轿,趁着月色抬来便是。可纳林姨娘那晚,府中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爹爹向来沉稳严肃,我从未见爹爹如此铺张,亦未见爹爹如此喜悦。可见林姨娘在爹爹心中,的确有不同之处。”   此刻司马茹一颗心儿跳得越发快了起来,她怀着几分不解,仰头问道:“那林姨娘为何又落于如此境地?自我记事起,林姨娘似乎久不讨爹爹的喜欢,这又是为何?”   司马苍听了这话倒有些微讶,挑眉看着司马茹说道:“妹妹这般通透的一个人儿,难道还看不清楚?妹妹庶女之身,自幼被爹爹越着嫡女宠爱,难道不是因为那林姨娘?”   司马茹听了,不由得愣住。   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一点,如今看来,倒有些当局者迷了。   若林姨娘当真如此得宠,那么身为林姨娘唯一的女儿,爹爹爱屋及乌也说不定。只是这样一来,却又有一点说不通。那林姨娘又非早逝,如今好好活在府里,却视夫君亲女如仇敌一般,这又是为何?   越想越觉心头如一团乱麻,司马茹轻咬朱唇,面上露出一丝怅然神色。司马苍见状,虽一贯对她不喜,此时竟有几分怜惜这个妹妹,叹口气又说道:“这些都是经年旧事,何必提起?妹妹纠缠这些也是无用。”   司马茹缓缓点头,心中却有一丝悲怆。前世她不管不问,只当亲娘的身世与己无关,却未料到林姨娘竟惹出那般大祸,断送了自家性命不说,还牵累了她这个女儿。这一世她又怎能让那桩事发生?又怎甘心落得前世的下场?   林姨娘之事必有蹊跷,看来还需查探一番方可。   “你这性子,虽比以前强些,可也得好好改上一改。”司马苍见司马茹愣怔在那里久久不语,想了想又皱眉说道,“林姨娘初进府之时百般得宠,只因她那性子,后头到底还是令爹爹凉了心。你若还是这幅性子,恐怕也难有好结果,需愈加谨慎才是。日后莫要让我捉到把柄,否则……”   司马苍说到此处便顿住,司马茹晓得,她这个大哥哥比起方芙娘、司马莲等人多疑些,一时半会难叫他信服。说出这几句话来,无非是吓唬她罢了。她便肃然点头,躬身行礼道:“妹妹记住了……”   司马苍微微颔首,却又问道:“上次群芳会上,我瞧见你跟在莲儿身后,倒也是个谨慎知礼的模样。为何那日桃花宴上竟对王爷出言不逊?你可知若王爷问下罪来,是个什么后果?”   说起这个,司马茹倒有些不知如何作答。那晚她当面见到朱晟浩,心中一时激荡无法自抑,竟不自觉骂了王爷。那几句话儿说出口去便就后悔,哪里有什么道理?   前世她见朱晟浩的最后一面,便是被他一脚踢开。司马茹自己告诉自己理应放下,但面对面见了朱晟浩,却仍做不到心如止水。司马茹不由得苦笑,明明她在夫人面前装柔弱扮委屈做得极好,为何在那人面前做不到呢?   此刻司马苍问起,司马茹也只得肃容道:“妹妹行为莽撞,所幸王爷未追究。那日过后,妹妹也后怕了许久,今后定不会如此了。”   司马苍点点头,看了看司马茹说:“罢了……那车夫就交予我处置,三妹妹那里……”司马苍又皱了皱眉说,“若当真是她捣的鬼,你只管告诉我就是。”   听这语气,司马茹知道虽说她将那晚司马萍别了她的马车一事告诉了司马苍,但司马苍未必全信。如今这情况,虽则司马萍心思歹毒,她却也拿这个妹妹无法,也只得低头称是。   送走了司马苍,司马茹怔立许久,忍不住微微一叹。现在林姨娘一事查不出个结果,背后又有一个司马萍无端盯得紧,倒真让她有些疲惫。   纵然害了自己,司马萍也得不到半点好处。难道这心中妒火,就能烧得这般厉害?   方芙娘处这些事,早有小丫鬟跑去偷偷告诉了司马萍。司马萍听罢,不由得怒从心起,劈手砸了茶杯。   柳姨娘在旁,见状唬得一跳,忙扯着帕子给司马萍擦拭起手背上迸溅出的水渍,口中安慰道:“三小姐何必发怒?纵然此计不成,与咱们也无甚挂碍,左右是那个李娇儿吃教训罢了。三小姐只管好好养好身子,再过十数日便是三小姐的及笄礼,三小姐理当高兴才对。”   司马萍此时一颗心乱得不行,只觉得怒意满满,说不出的失落难过,却又无从说起。听了柳姨娘这话,她也只是微微皱眉,并未搭话。   “等三小姐及笄后,恐怕便要张罗亲事。”若是平时,好端端的计策落了空,柳姨娘恐怕也得骂上几句,只是恰恰好方才方芙娘差人与她商议司马萍及笄一事,她心里欢喜,便接着说道,“以三小姐品貌,自然要寻一位如意郎君。若三小姐多留意着些,那些贵胄公子还不紧巴巴得来讨好?三小姐……”   “姨娘你说够了没有?”司马萍心中说不出的焦躁,皱着眉转头冲柳姨娘斥道,“我乃是堂堂相府千金,婚事自然要爹爹与夫人做主,哪里有姨娘置喙的余地?”   柳姨娘一番好话换来这几句训斥,不由得一愣。也亏她往常被女儿呲哒惯了,也不生气,陪笑说道:“好好好,三小姐莫怒,相爷并夫人定会为小姐寻一位好郎君……”   司马萍听了这话,心里加倍烦躁,索性不听柳姨娘啰嗦,移步走了出去。   迈着步子走到院内,司马萍走到一丛丁香花旁,闻着浓郁的花香,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些许。只是她想起那晚的月光,想起令她一见倾心的那个人儿,倒叫她愣怔在那里,不觉间想得痴了……   她年岁尚幼,却极早便晓得男婚女嫁之事。因此平日里随方芙娘出门之时,她也会对年岁相当的公子们稍加注意,为自己将来打算。只是看来看去,却从未有一个男子能这般令她心动。   司马萍还记得那晚,自己在王爷身畔站着,虽未如李娇儿那般表现得惹人厌恶,但心底却不自觉浮上一丝喜悦。到后来讪讪地走掉,那双眼眸、那张俊颜便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令她心乱如麻。   初时倒未觉,但情爱一事,就是愈想愈有滋味。司马萍算是心中记挂上那个人了,也头一次尝到了心跳如鼓的滋味,也是头一次,满心满意的讨好一个男子。   这样痴想着,司马萍便不由自主轻呼出声,口中喃喃道出那两个字:“王爷……”   乍一听见自己的声音,司马萍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声音怎得如此软腻多情,一掐出水儿一般。她顿觉失态,忙用帕子掩住嘴,皱眉四下查看了一番,见四下里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转瞬之后,司马萍脸上便露出一丝妒意来。   若那人是旁人也好,可那人偏偏是王爷。王爷是何许人?恰恰是爹爹一心一意为司马茹张罗的夫君。   在未见王爷之前,司马萍只是妒忌爹爹偏心,可如今她心中酸意实在难忍。也正因为如此,当她发觉宋珲对司马茹起了心思,便顺水推舟,借刀杀人。   可惜宋珲那厮竟如此无用,生生叫司马茹逃过了一劫。司马萍想起这桩事,不由得暗骂,那二姐姐也忒好命,怎得老天偏就护着她!   等回过神,司马萍竟将面前一支丁香生生拧断,破碎的花枝沾着花香,零零碎碎撒了一地。司马萍厌恶地抽出帕子拭去手上汁液,整肃仪容,转身回了屋内。   既然皇上想要王爷与司马家结亲,那她就还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女配的心思…… 对不起,因为漏发了一章,现在补上,所以就算是加更吧!   ☆、撞破   当日,主母身边大丫鬟素娥便寻了几个好口舌的丫鬟痛罚,扼了谣言的口子,这桩事好歹算安安稳稳地过去。   方芙娘还将李娇儿叫到她那里,好生训斥了一番,还呲哒了方氏几句。方氏晓得如今寄人篱下,也埋怨李娇儿惹是生非,把她狠狠骂了一顿。转过天来也不知司马苍借机对李娇儿说了些什么,她对司马苍算是死了心,再未多做纠缠。   只是司马茹未想到,这才几日光景,李娇儿竟又盯上了旁的人。   若不是因为桂兰,司马茹也被瞒在鼓里。正因桂兰是个心思细密的,她在沈金枝那里也多留意着些,这左右一来回,便发现了蹊跷,趁着轩香来看她,便悄悄都与轩香说了。   轩香听了大为惊讶,回来便忙忙地告诉了司马茹。司马茹初时还不信,等听轩香细细说完,她真是不得不信。   原来这李娇儿自从对司马苍死了心,便不知怎的认识了司马芹。这两日借着去看二房婶子的功夫,也不知与司马芹见了几次面。沈金枝久病初愈,也不常出屋,因此并未察觉。桂兰心细谨慎,偶然碰上了李娇儿几次,便记在心里,结果到底被她看出了问题。   桂兰话说到此处,这李娇儿与司马芹究竟做到何种地步,她却未明说。轩香说她倒是问了的,但桂兰只是不肯说。   若说以李娇儿的品性,这等事倒是做得出来。只是前世却并无此事,让司马茹怎能不惊?   司马茹低头算算日子,此时距离司马芹领那外室戏子进门还有五个月,按理说司马芹与沈金枝还应相安无事,谁知竟杀出了李娇儿这个程咬金?更何况痴缠司马苍虽则不妥,但司马苍毕竟是鳏夫,到底说得过去,可司马芹却是有妻室的,难道李娇儿甘心做妾不成?   思及此处,司马茹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若李娇儿有心做妾,恐怕早就做了,何必等到此时?想必她是看司马芹对沈金枝不上心,起了那种心思也未可知。   深思片刻,司马茹叮嘱轩香千万莫将此事传扬出去,自己则梳妆起来,去瞧沈金枝。   只因桃花宴出了事,司马茹也有十日未去探望沈金枝。沈金枝见来的是她,别提多高兴,忙令小丫鬟拿来茶果点心,自个儿拉着司马茹的手在榻边坐了。   “这几日未见妹妹,倒叫我想念的紧。”沈金枝笑着,整个人看着格外有精神,瞧着气色极好,满心喜悦拉着司马茹的手说,“我近日闲来无事,做了不少花样儿,不如教妹妹帮我看看。”   司马茹瞧她一张俏脸明媚动人,双眸闪动满溢喜色,想起司马芹,顿时觉得心里说不出得难受。勉强点了点头,趁着沈金枝去拿花样儿的空子,犹豫着该如何劝她。   如今看来,堂哥司马芹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身旁的女子去了一个又来一个,沈金枝守着他哪里有什么盼头?到底还是和离好些,只是却不知沈金枝是如何想的。   待沈金枝拿了花样子回来,司马茹狠了狠心,决定不再说那些规矩话,伸手拉住沈金枝,欲言又止了半天,柔声说道:“妹妹有几句话实在想说与嫂嫂听,却又怕嫂嫂听了怪我。“   “妹妹怎的如此见外?”沈金枝忙说,“有什么话只管说罢,嫂嫂又怎会怪你?”   司马茹对上她那双眼眸,心中愈加为难,顿了半晌狠心说道:“妹妹听说苏尚书家千金前年和离之后,今年又寻了位夫君。虽则那夫君家世地位不及前夫,但听说两人才貌相当、琴瑟和鸣,看来也是极好的……”   沈金枝本来脸上含着笑,听到此时却觉出些蹊跷,微微皱眉问道:“你可是近来听说了什么?”   司马茹未料到沈金枝如此聪慧,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踌躇着说道:“有些子传言,是关于、关于芹哥哥和、和……”   司马茹犹豫着,到底还是未敢说出李娇儿的名字。沈金枝愣怔片刻,一张脸顿时灰败起来。她放下手中绣绷,抿了抿嘴唇说道:“若他铁了心不回头,我又有什么办法?”   “妹妹只是怜惜嫂嫂。”司马茹叹了口气说道,“以嫂嫂的容貌人品,也算是女子中出挑的。旁的人若是娶了嫂嫂这般娘子,就该一心一意待嫂嫂,断不会如芹哥哥这般……按理说我是同宗堂妹,只该劝和不劝离才是,但芹哥哥他、他也忒出格了……”   “好妹妹……”沈金枝见司马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自个儿心中也说不出的悲伤,伸手搂住司马茹,呜咽着说道,“你能说出这番话儿,可见是真心为嫂嫂着想。嫂嫂先谢过妹妹了……”   司马茹抹了一把眼泪,抬眸看着沈金枝说道:“嫂嫂,如今的世道,女子和离亦不算什么稀罕事,就算改嫁了去,也不会因此被夫家轻看。妹妹说这番话,并非一心想劝离嫂嫂,只是担心芹哥哥糊涂起来,若是休了嫂嫂,嫂嫂可怎么办呢?”   这和离与被休到底有所不同,若是被休,日后改嫁恐怕也难,沈金枝又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震,一声长叹。   “妹妹,你尚且年幼,有些事情还未懂。”沈金枝紧握着司马茹的手,缓缓说道,“我与你堂哥成就婚姻,并非全是父母安排,乃是我亲自选的夫君。如今我倒先断了,岂不是有始无终?”   司马茹未料想沈金枝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一愣。她皱了眉头,便要开口反驳,谁料沈金枝却抬起手来,令她噤声。   “妹妹,嫂嫂对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嫂嫂我什么都能忍,只要他莫要负我!”沈金枝红着眼圈说道,“先前那个通房是婆婆所赠,我姑且不计较。但若他真敢带回旁的女子,有负我一片深情,我定不会留恋……”   司马茹听到此处,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堂嫂心中是如此想的。她也听说过,有些人看似软弱,平常百般忍让,但一旦触及底线,便会快刀斩乱麻,再不会给对方机会,想必沈金枝就是这样的女子。   想想前世,人人都以为以沈金枝软弱的性子和对司马芹的深情,定会忍了那个外室女,没想到堂嫂竟主动请出,倒是杀了二房一个措手不及。可见沈金枝虽系女子,性子也养得宽容忍让,但骨子里还是有些先帝的血性。   司马茹听了这番话,倒是觉得心头一松。她又安慰了沈金枝几句,便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司马茹还在想着沈金枝与司马芹一事,她身旁轩香却冷不丁说了一句:“小姐,婢子方才看了半天,这二房夫人的容貌,还真与那小乞丐有几分相似……”   司马茹听了这话,堪堪顿住,回头对轩香说道:“你需切记,今后再莫将那小乞丐挂在嘴边。再说他们二人一男一女,哪里能有多少相像?”   轩香晓得自己说错话,缩缩脖子吐吐舌头。只是她向来在没人的时候顽皮惯了,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就是像嘛……”   司马茹听了不由得一笑,她还真是把轩香给宠坏了!只是轩香不说她还不觉得,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沈金枝与赵亭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细细想来,真像是一个眸子刻出来的,一样的星眸闪动,一样的流光溢彩。   兴许只是长得像罢了,毕竟赵亭与沈金枝的容貌都算是上等,有些相似也不为怪。司马茹这样想着,便丝毫未放在心上。   司马茹与轩香沿着小径走过,出了二房后花园,再过两条回廊,便能瞧见芳华苑了。只是走着走着,司马茹不禁觉得有些蹊跷,只见花丛中人影闪动,传来些许声响。   轩香正要惊呼出声,司马茹忙将轩香拉住,掩住她的嘴,示意她莫要妄动。主仆二人悄悄隐在树影斑驳之中,慢慢挪了过去。   悄声走到近处,司马茹定睛一看,只见司马芹与李娇儿搂着亲了个嘴儿,双双进了后花园内花房。   司马茹见了这一幕,脑内轰的一声炸开,顿时气得牙根都要咬碎!   司马茹我缓步走了过去,靠在墙根深处听他们两个说些什么?   她很想现在就冲上前,扯住这对奸夫□□,将他们痛打一顿。只是她一个未婚女儿家毕竟不好撞破这奸情,司马茹也只得忍气吞声,扯着轩香慢慢挪过去,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房内先是“哥哥”“妹妹”胡乱叫了一阵,又传来衣襟摩擦的动静,叫司马茹听了脸红。接着又传来李娇儿娇滴滴的声音:“冤家,咱们偷偷摸摸多累人,你何时娶我过门?”   司马芹闻言说道:“心肝,再等几个月罢!等我寻个由头送走屋内那病秧子,将娇儿妹妹明媒正娶做夫人,如何?”   李娇儿似是恼了,哼了一声说道:“像咱们这般人家,休妻又岂是易事?你难不成是在诓我?还是说……你舍不得你那娘子?”   “冤枉!”司马芹忙说,“我房里那个就是块挪不动的朽木,怎比得上妹妹知冷知热?”   李娇儿听了这话,娇声笑了几声说道:“那你究竟何时撵她出去?”   “左右也就是这些日子。”司马芹说道,“我屋里那个早不得我娘心意,娶了她一个,连个妾室都纳不得,我也颇不自在。我娘亲前日才说,不如休了她另娶一房,只是没个由头,倒不好摆弄。”   “这又有何难?”李娇儿语气中带了一丝喜意,甜腻腻地说道,“既然你娘亲不喜,便借着不孝的大罪状,将她休出府去便是了。听说她虽系将军之女,但却是庶出,娘家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嫡出弟弟,难道还能为她出头?还不是听任你摆布?”   “好妹妹,”司马芹轻喘着说道,“我回去便与我那娘亲商议,你且再等些时日……”   两人便不再言语,花房内窸窸窣窣好些动静,想来云雨正酣。司马茹在外头听着,气得身子微颤,实在难掩心头怒火。 作者有话要说:  一对狗男女……   ☆、败露   勉强忍着心头怒火,司马茹扯着轩香悄声离了那儿。直到回到芳华苑,她依旧眉头紧皱、身子微颤,心中怒意满满,无从发泄。   轩香跟随在司马茹身边,那对贱人的话她也一样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心疼司马茹,便倒了杯淡茶递到司马茹面前,口中劝道:“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   司马茹心里气闷,手指颤抖着去扶那茶碗,一时不慎,竟打翻了杯子。   “小姐!”轩香一声惊呼,忙抽出帕子去擦拭司马茹身上的水渍,急忙问道,“小姐可有烫伤?”   司马茹低头看看,所幸水虽有些热,但却只是洒在衣襟上,并未有事。只是这样一个插曲,倒叫她心里清明许多。   如今这情势,若真令司马芹与李娇儿奸计得逞,恐怕后果比前世还要坏。司马茹打定主意,这事儿决不能瞒着爹爹。   索性全都摊开来,一次说个清楚!   事不宜迟,司马茹马上站起身,换了衣裙,去寻爹爹司马铎。   司马铎见了女儿,马上面露笑意,上前抚着司马茹的背说道:“茹儿,爹爹正巧有事与你商议……”   司马铎满面喜色,谁知司马茹却神色忧愁,低头叹息一声,这才抬头启唇说道:“爹爹,女儿亦有些事要告诉爹爹。是有关二房芹哥哥的……”   “哦?”司马铎闻言,立马皱眉问道,“是不是你堂嫂嫂那里又出了什么岔子?”   司马茹斟酌着语句,将桂兰的话全都说了,瞒下了今日所见,只说是有所察觉。   “竟有这等事?”司马铎神情一变,肃然说道,“茹儿,事关重大,断不能妄自揣测!”   “爹爹……”司马茹叹了口气,抬眸直看着司马铎说道,“正因仅是揣测,女儿才来告诉爹爹。若是等真出了事,恐怕就晚了……”   司马铎闻言,捻着胡子细细思量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又叮嘱司马茹说:“你做得好,这等事就应该告诉爹爹。只是千万莫要说出去,也莫要提起此事,免得惹些是非。”   “是,爹爹。”司马茹点头应下,说不出的乖巧。   司马铎瞧着女儿,真是越看越满意,再想想二房那堆烂摊子,又忍不住叹气。顿了顿,他又想起方才自己欲说之事,脸色缓和了些许,抚着司马茹肩膀说道:“有件事儿要告诉你。今年云修书院开女学,你准备一下,一定要考上。”   女学?听了这消息,司马茹微微睁大双眼,心头涌上一股喜意!   若是能进云修书院,那或许她就能光明正大的见到亭哥哥了?司马茹想到此处,顿感血液内暖流奔涌,面上喜不自禁,嘴角勾了起来。   “爹爹放心,女儿一定不辱司马家门楣。”司马茹微微行礼,继而又问,“不知大姐姐考是不考?”   司马铎见宝贝女儿这番模样,知道她心中定是极喜悦的,随口答道:“你大姐姐年已十七,又久负才名,爹爹已问过她,她并无这个意思。你去了书院,多结识些世家千金,对你亦有益。”   司马茹听了,不禁感怀爹爹对自己一片心意,脸上盈盈笑意无法遮掩,只是她随后一想,忍不住又问:“不知三妹妹可有这个意思?”   司马铎微微一愣,应是尚未想到司马萍,不过他略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说:“你三妹妹过几日便及笄,论年岁倒是合适。也罢,你们姐妹若一同入了书院,也好有个照应。”   司马茹闻言微微点头。倒不是非要与司马萍一同读书,只是司马莲对司马萍毫无戒心,若是留了她们二人同在府中,司马茹实在放心不下。更何况以司马萍的性子,倘若瞒住了她,恐怕定会惹出事来,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个好人罢。   事儿说罢,司马茹又同爹爹随意闲说几句,待要告辞之时,又忍不住说道:“爹爹,二房之事望爹爹速战速决,女儿、女儿实在是怜惜堂嫂嫂……”   司马铎听了,便又叹道:“你与她交好,让爹爹我放心许多。此事爹爹必会处置,你就莫要挂心了罢……”   司马茹微微一顿,心里明白司马铎还存着调和司马芹与沈金枝的心思,但她自个儿心里晓得,恐怕这一对今生是缘尽了。只是虽则这样想着,她又不好向爹爹说些什么。   但愿二房之事能痛快了断,也好了结司马茹一桩心事。   只是司马茹并未料到,事情竟到了这般地步。过了两日,眼看天色已晚,司马茹正要吹灯睡下,却从主宅那边滴溜溜跑来一个小丫鬟,令司马茹速速前去。   这么晚了,难道出了什么事不成?司马茹心中忐忑,直觉便与二房之事有关。   略略梳妆,司马茹便带着轩香,随那丫鬟往主宅去了。远远便见屋内灯火通明,丫鬟仆从肃然而立,俨然是出了事,而且是大事。   进得屋内,只见座上坐着司马铎并方芙娘二人,一旁坐着李娇儿娘亲方氏、司马芹娘亲崔氏与司马莲,下头跪着的,除了那司马芹与李娇儿,还有桂兰。   司马茹见了这场面,哪里还能不明白?只是她也晓得,这事肮脏下作,非到无法可想,断不能揽在自己身上。于是她只是规规矩矩向司马铎与方芙娘等人行礼问安,面上神情丝毫未变。   司马铎原本脸色黑沉,瞧着司马芹与李娇儿的目光一阵冷意,此刻见了司马茹,顿时神色一缓,对一旁丫鬟说道:“给三小姐看座。”   谁知话音刚落,那方氏便说:“眼下真相不明,这桂兰原先又是三小姐的丫鬟,说不准就是三小姐有意指使。姐夫问也不问一句,开口便赐座,岂不是有意偏袒?”   司马茹正要坐下,听到这话却顿住了,垂首立在一旁。司马铎皱了皱眉,似有不悦。   那方氏见状,接着又赔笑说道:“妹妹晓得姐夫疼爱三小姐,只是此事事关我家姑娘清誉,我这个做娘的难免心急着些,还望姐夫不要见怪。”   司马铎听了,也不方便与一个妇人争执,只是神色越发不愉。方芙娘也觉得方氏未免过于唐突,便说道:“如今三丫头已到,是真是假定能得出个结果,你又何必着急?若李姑娘着实无辜,相爷必能还她清白。”   下头李娇儿听了,身子不禁微微一颤。座上人离得远些,倒未察觉,可司马茹立在她身侧,可说是一览无遗。司马茹嘴角便隐隐露出一丝冷笑,静等着李娇儿如何狡辩。   司马铎微微皱眉,目光便看向了一旁的方芙娘。   方芙娘晓得此时正是主母出面的时候,便开口问道:“三丫头,近来相爷听到谣言,说你芹哥哥与李姑娘暗地里有私情。我本不该将这等腌囋事询问于你,但李姑娘说此等谣言乃是桂兰传扬出去,是有意毁谤于她。想来你堂嫂嫂为人妻,定不会有意诽谤夫君,这桂兰原先又是你的丫鬟,因此便召你一问。”   司马茹听罢,眸光闪烁片刻,正要开口。谁料那桂兰护主心切,竟咬牙磕头道:“夫人,此事与小姐实无干系。婢子虽在园中撞见芹大爷与李姑娘私情,惊慌之下跑了开去,却并未闲话口舌,一丝半点也未告诉旁人。许是旁的丫鬟也瞧见了,这才传出这话来。”   桂兰这话说得倒聪明,认定司马芹与李娇儿奸情是真,却撇清传谣一事,将自己与司马茹洗得干净。   那司马芹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僵。李娇儿却翻了脸,横眉怒目指着桂兰说道:“你这丫头竟还狡辩?这二房外来的丫鬟只你一个,若不是你传了出去,难道还是旁人?”   说罢,李娇儿又娇滴滴看向方芙娘,一双凤目眨了几下,便落下泪来,抽抽噎噎冲着方芙娘哭诉道:“我近来与二房婶婶交好,常去看望于她,与芹大爷实属偶遇。两人是清清白白,哪里有什么私情?还请夫人明鉴。”   这么说着,李娇儿用帕子掩住脸,越发哭得可怜。不过司马茹瞧得正好,这李娇儿借着帕子遮掩,偷偷冲司马芹使了个眼色。   司马芹会意,“通通通”磕了几个响头,神色委屈,冲着座上司马铎说道:“大伯,侄儿虽不成器,却也知道可为可不为。侄儿于男女之事上向来谨慎小心,房内至今连个通房也无,又怎能有甚私情?”   若是沈金枝听了这话,恐怕即刻便会寒心了罢?司马茹瞧着堂兄这等义正辞严,真真觉得可笑。   司马铎于朝堂混迹多年,又怎能看不出司马芹在撒谎?只是他本意只想偷偷警戒司马芹与李娇儿一番,好教他们晓得厉害,日后规矩些,谁知李娇儿竟不依不饶的闹将起来,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到底是自家侄儿,对私情一事,司马铎总归是半信半疑。再加上李娇儿言辞恳切,倒像真无此事一般,一时之间,司马铎也有些为难。   他又怎知,李娇儿如今已是残花败柳之身,若是不嫁给司马芹,恐怕后半辈子都没有好日子过。这对奸夫□□乍一听司马铎问起,只当是奸情败露,便咬紧牙关放手一搏,将错儿全推在曾撞破奸情的桂兰身上。   眼见司马铎面露犹豫神色,司马茹不由得一叹。她心里清楚,司马铎到底护着自家侄儿,不想将这事闹大了去。可依着司马茹的性子,她倒盼着此事闹大了去,也好让沈金枝从这桩已有名无实的婚姻中解脱。   打定了主意,司马茹缓缓抬头,冲着上头司马铎行了个礼道:“爹爹,既然李娇儿与桂兰各执一词,不如请了婆子来,验过她的身子。若她实属无辜,也好还她一个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要发飙……   ☆、清白   听了司马茹这话,满座皆惊!   方芙娘等女眷简直难以置信,司马铎眉间微微跳动,不甚赞同地看向司马茹,满面担忧。   座下跪着的李娇儿更是未想到司马茹一个未嫁姑娘竟不顾脸面说出这番话来,睁着一双杏眼直直盯着司马茹,脸上愈加惨白起来。   她方才说什么?验身?   须知这验身二字,当真不是轻易可说得的。   若是疑人清白,便可随意检验,恐怕诽谤之事难以计数,于女儿名声亦有损伤。因此,验身一事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提到明面上。   曾有个县官夜宴时召官妓作陪,散席后因酒醉,留了个清倌儿侍奉汤水,谁料想事后被人告他狎妓。那清倌儿不认,提出要验身,审理此事的县官竟不敢妄自做主,直将此案送到知府一级,又寻了德高望重之人作保,这才验了清白。   青楼女子尚且如此,更别说李娇儿这样未嫁的良家女。女儿家身子娇贵的很,又岂能随便验?   况且李娇儿到底是方芙娘的外甥女,若她真是清白的,以她那不依不饶的性子,倘闹将起来,恐怕未能善了,提出验身一事的司马茹也会落个诽谤诬陷的罪名。到时候纵然司马铎有心袒护,有方芙娘与李娇儿亲娘方氏在场,恐怕司马茹还得挨顿打也说不定。   沉思片刻,司马铎心疼司马茹,又怕她不晓得这其中厉害,便摇头说:“不过是府中多了几句闲话,何至于验身以证清白?二丫头莫再多言,退下罢。”   爹爹心中所想,司马茹岂能不知?   她非但不退,反而跪下磕头说道:“爹爹,桂兰自幼便跟着女儿,性子沉稳,女儿信得过她。可娇儿姐姐是夫人甥女,亦是大家出身,女儿亦信她。如今这光景,倒叫女儿两处为难。女儿思前想后,不如让爹爹请出家法,到时候谁真誰假,自然清楚。”   司马铎听宝贝女儿这口气,倒像是个不晓得此事轻重的,因担心司马茹吃亏,司马铎加重了些语气训斥道:“胡闹!这家法岂是胡乱便能用得的?”   司马茹闻言红了眼圈,抬起头对司马铎哽咽说道:“爹爹,这桂兰原先是我的人,如今谣言已传扬开来,若是不清不白不追究,恐怕不但他们二人受人非议,亦有人指责女儿安插人手有意生事。就如方才姨妈所说,怕是会说是女儿我有意指使的罢。”   方氏此时心里颇为忐忑,听到此处,心乱如麻,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嘴欠。下头李娇儿听到此处,倒已镇定了许多。   事到如今,也只有咬定牙关不松口,还有一线生机。这其中要紧处李娇儿是晓得的,她就不信司马茹就不怕!   就见李娇儿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凤目内水波盈盈,流着泪愤而说道:“姨父、姨妈、娘亲,依我之见,二妹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验了我的身子,证了我的清白,此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罢,李娇儿便伏地大哭起来。   方氏闻言会意,哭哭啼啼起来,一转身拉住方芙娘的衣袖说道:“姐姐!如今我儿子没了,膝下只得这个女儿!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哪里还有脸面见人?验身倒也不怕,只是此事不能就这么了了,司马家需给我们孤儿寡妇一个交待!”   这母女二人哭得可怜,方芙娘心软起来,便转身对司马铎说道:“相爷,您看……”   “爹爹……”司马茹跪在地上又磕了个头,一字一字说道,“若请出家法来,证了姐姐清白,女儿自领管教不严之过,情愿受罚。”   司马茹话音刚落,伏地大哭的李娇儿便身形一顿。她借着帕子的遮掩,恨恨看向司马茹,心中咒骂。   司马茹眸光微转,将李娇儿愤恨目光尽收眼底,嘴角勾出一个冷冷的弧度来。   司马铎听了司马茹这番话,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便抬眼往司马茹那厢看去。司马茹此时也抬起头来,一双通红水眸倔强又委屈地看向了司马铎。   想起前日里司马茹所说,司马铎心头一动。这丫头向来与沈金枝交好,此事又牵涉到她的丫鬟桂兰,恐怕心内较起真了罢。   “爹爹……”司马茹又接着说道,“若是不验身,恐怕娇儿姐姐也是不肯的。爹爹虽心疼芹哥哥,但娇儿姐姐也是人生父母养,将心比心,又哪里能令她蒙受冤屈?女儿思前想后,若当真是桂兰犯了口舌之过,诽谤主子,女儿甘愿受家法惩处,也好还娇儿姐姐一个公道。”   司马茹这话说得谦卑,但李娇儿听了,一张脸却愈加惨白。不单单是李娇儿,那司马芹也不自觉微微颤抖,忍不住偷眼瞧了瞧司马铎。   若他不看这一眼倒罢,只因看了这一眼,司马铎心里咯噔一声。自小儿犯了错,司马芹都是这幅模样,生怕令人不知道一般的畏缩胆怯。虽则司马芹速速将头低了下去,但司马铎心内却笃定了□□分,看来这奸情,只怕是确有其事。   眼下那方芙娘听了司马茹一番言语,却又犹豫起来,心想请出家法验过身,还李娇儿一个公道,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她心思简单,容易被蒙蔽,方氏说李娇儿实属无辜,她就只当是真的。   这样想着,方芙娘便就开口了,只听她款款对司马铎说道:“相爷,三丫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如--就依了她罢。”   方芙娘话音刚落,一旁方氏便有些慌张,下头坐着的李娇儿更是忍不住微微一震。   她们这般反应,司马铎全都看在眼里。此刻他双眸之中透出一丝寒意,转头冲一旁管家说道:“请家法。”   随后,他又对身旁的素娥说道:“去寻个可靠的婆子进来。”   听了这几句,李娇儿倒还撑得住,只是身子窸窸窣窣抖个不停,那司马芹却扛不住,软软地塌了肩膀,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娘亲崔氏。   崔氏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与方氏不同,她被这个儿子蒙在鼓里,是半点都不知情的。虽说她看在方芙娘份上,倒也寻思着等撵走了沈金枝,娶李娇儿为正室。但她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当真出息,这就已经勾搭上手,倒叫她措手不及。   转眼工夫,管家便将家法请来,放在堂上。素娥领了个眉目恭顺的婆子进来,入门便拜。   “将她领下去,验验她是否是处子之身。”司马铎指着李娇儿冷声说道。   此时李娇儿已经全然瘫软在地上,一张妩媚俏脸全无半点血色。素娥叫来两个丫鬟扶着,这才将她搀了下去。   司马芹眼睁睁看着李娇儿被人拉走,又见架上长鞭着实吓人,惊得身子微微抖了起来。他只顾低着头,虽说满腔悔意,但心中到底还是对司马铎心生怨尤。   不过是这点风月小事而已,大伯何必大动干戈?若是早让他纳上几个妾室,何至于此?   司马芹这样想着,心里不但怨上司马铎,连沈金枝与司马茹也一并怨上。座上崔氏见此情形,也有些怨这个大伯不通情理。虽说李娇儿是夫人的甥女,但到底还是司马芹这个侄子亲些,难道还真要动鞭子不成?   而方氏见了那鞭子,早就吓得了不得,目光慌乱地看向方芙娘。方芙娘就算再容易被蒙蔽,此时见大家这般反应,也有些回过味来,顿时脸色沉了下去。   过了半晌,素娥与那婆子扶着脸色青白的李娇儿回来。两个人撒了手,那李娇儿就膝下一软,瘫倒在地上。素娥看不下去,伸手扶了她一扶,她这才勉强跪住。   司马铎冷声问道:“到底是什么结果?李姑娘可是清白之身?”   素娥与那婆子面面相觑一番,那婆子上前行了个礼说:“回相爷,李姑娘如今、如今已不是清白之身……非但如此,她……她……”   那婆子似有为难,话说了一半,就是不接下去。司马铎陡然怒了,猛地起身问道:“只管速速回话!无需遮掩!”   “回相爷……”那婆子忙跪下,偷眼看了李娇儿一眼,为难说道,“李姑娘身上斑斑点点,不堪入目……皆、皆是云雨所致……”   等这婆子说完,众人一片哗然!那座下跪着的李娇儿抖抖簌簌,一斜身又软了下去。   此刻倒正是李娇儿该哭的时候,可惜她方才哭得太狠,此刻倒哭不出来了。   那方氏听了这话,愣了一愣,随即大哭道:“我的儿……娘亲真是后悔,早知如此,何必上门投靠?倒把我好端端的清白姑娘搭进去了!”   说罢,方氏一把拉住方芙娘说道:“姐姐!如今我家姑娘已经毁了清白,日后也难嫁人,司马家玷污了我姑娘身子,可得给个名分才成!”   方芙娘听了,只当方氏不知道李娇儿所为,又兼李娇儿到底是她的甥女,若是不管,她这个做姨妈的到底说不过去。于是她便转头对司马铎犹豫说道:“相爷,您看……”   “她的事暂缓片刻,”司马铎打断方芙娘话语,冷声说道,“取家法来。”   管家会意,从架上取了鞭子递给了司马铎。司马铎看着跪地发抖的司马芹,双目冒火,起身逼近。   座下司马芹见此情形,吓得早不会言语。座上崔氏向来溺爱儿子,如今见儿子要挨打,竟不管不顾冲上前,一把拽住司马铎说道:“相爷慢来!如何竟因为几个外人撺掇,打起侄儿来了?这李姑娘向来轻浮,说不准入府时便不是清白之身,如何偏说我家芹儿是奸夫?”   众人还未及反应,下头司马芹怕得狠了,听了这话倒也回过味来,便狠心磕头说道:“娘亲说得正是。这贱人她、她勾引我!侄儿一时把持不住,这才糊涂了一回。她、她早不是清白之身!”   ☆、和离   冷不丁听了这句,李娇儿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司马芹!   那司马芹隐隐觉察李娇儿看向自己,到底是好过一场,也不敢抬头看她,只顾磕头。   司马茹冷眼瞧着他们,倒也替那李娇儿不值。上一世李娇儿嫁出门去未被逐回娘家,可见的确是个清白身子,如今竟被司马芹说成了淫邪女子。可见如司马芹这般男子,真到了紧要时刻,自保尚且不及,哪里还记得欢好时那些甜言蜜语?   若司马芹当真舍得挨顿打,娶了那李娇儿,司马茹倒还敬他两分。如今见了这番光景,司马茹心下一寒,难道她这堂兄,堂嫂嫂沈金枝心仪之人,竟就这般无德无耻吗?   沈金枝亲耳听到,恐怕只会苦笑,恨自己有眼无珠罢!   时下司马铎、方芙娘等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惊。旁人还好,那方氏又岂是好欺负的?她登时起身走到那司马芹面前,扯住司马芹照脸便是一掌,口中恨骂道:“好个负心的!我女儿清清白白一个姑娘,被你平白污了身子,如今竟还说她是残花败柳,你好狠的心!”   司马芹惊怕更兼理亏,直愣愣地被打了一掌,也不顾躲闪。他那亲娘崔氏自幼溺爱儿子,一根手指头儿都舍不得动他,又岂能甘愿儿子被打了去?当下崔氏与方氏便撕扯起来。   那崔氏一把扯住方氏的头发,口中骂道:“好个不识相的老泼妇!你女儿不知洁身自好,勾引我儿子,如今又说什么清白,哪里信得?说不准你们母女入府时便是脏的!”   那方氏又如何肯让?她们母女寄人篱下,事到如今这个份上,若是再不为李娇儿挣个名分,恐怕真的要露宿街头。于是她便咬牙扯住那崔氏衣衫回骂道:“明明是我清白女儿被你儿所污,如何竟倒打一耙?”   这两位都是司马家亲眷,一个是司马铎弟媳,一个是方芙娘庶妹,两个拉拉扯扯撕巴起来,倒瞧着有几分好笑。那司马铎见此情形,心中更是震怒,手中鞭子猛地一甩,口中喝道:“住手!”   这就算不怕司马铎,但那鞭子吓人。崔氏和方氏身子一抖,到底还是分开往一旁站了。只见那崔氏衣衫凌乱,方氏形容狼狈,看着哪里像个大家夫人,简直是市井泼妇。   那方氏看着女儿,咬了咬牙,转头对司马铎说道:“我女儿的清白到底是在司马府中没了的!若他肯娶我女儿便罢,若是不能,索性撕破我这张老脸,上府衙内告你们逼奸民女!”   方氏这么一说,司马铎激怒之中倒还好,方芙娘却有些惊怕。   这事儿如今还只是在司马府中,并未传开,若是压下,倒也无妨。可这李娇儿到底是个良家女,又是官家小姐出身,若是传扬出去,遭人白眼的绝不止司马芹一个,恐怕亦会有损司马铎的官声。方芙娘心里心心念念都为司马铎考虑,怎能想不到这点?   更何况,这李娇儿到底是方芙娘的甥女,如今她出了这事,方芙娘也没有脸面。思来想去,也只有为李娇儿挣个名分才妥当。   可问题在于,这司马芹房里还有个沈金枝呢,若是娶李娇儿进门,岂不是停妻再娶?   正在为难,未料下头崔氏、方氏,还有司马芹与李娇儿接着又撕扯起来。崔氏与方氏对骂,言语不堪至极,都说是对方勾引自家儿女。那李娇儿乍听司马芹那番说辞愣怔在那,如今回过味来,哭哭啼啼骂起了负心汉。   司马铎手中执鞭,气得簌簌打抖。司马府中竟现这般场景,当真是家门不幸。   正在此时,司马茹缓缓起身,默默往一旁退去。在她身后,沈金枝轻轻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只见她步履沉重,每走一步都带着一丝颤抖,等仰起头来,更是满面痛悔神色。   司马茹知道沈金枝在悔恨什么。沈金枝悔恨自己有眼无珠,竟倾心于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子,还将自己少女年华中最好的一部分给了他。这三年来,沈金枝将司马芹照顾得无微不至,自认无愧于妻子的身份,可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也罢,如今认清了夫君的真面目,到底也不算晚罢!   方才闻听主宅差人来宣自己过去,司马茹便猜测这事定与司马芹、李娇儿奸情有关。她当即安排下头的小丫头偷偷去二房告诉沈金枝知道。沈金枝到了之后,听从司马茹安排,只是悄悄在帘后躲着,并未现身。但方才发生的那一切,沈金枝全都听在耳中。   再痛,过了今日,一切也都该有个了断。沈金枝举步上前,丝毫也未看跪在地上的司马芹与李娇儿,款款下拜。   司马铎见状,眉间隐隐一跳,作势去扶,却又因手执家法,有些不便。   一旁司马茹晓得爹爹顾忌沈金枝血统身份,马上上前扶住了沈金枝,未让她当真跪下去。只听司马茹柔声说道:“堂嫂嫂久病初愈身子弱,爹爹体恤堂嫂,就莫要下跪了罢。”   沈金枝抬眸看向司马铎,司马铎对她微微点头。沈金枝见状,禁不住落下泪来。   “自我嫁入府中,伯伯待我最好。”沈金枝双眸含泪看着司马铎由衷感慨,随即又摇头叹道,“可惜侄媳辜负了伯伯一片心意。事到如今,侄媳无意再为司马家妇,求伯伯准我和离了罢!”   司马铎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心里终究有些舍不得。他看着沈金枝说道:“此事仍有转圜余地,何必说出这种话来?就算芹儿与这李姑娘真有私情也罢,亦丝毫动摇不得你的正室之位。”   沈金枝微微摇头,倔强说道:“伯伯,侄媳提出和离一事,不仅为此事,亦属无奈之举。历来形容夫妇,皆称琴瑟和弦、伉俪情深。可见夫爱妇妇敬夫,这才是夫妻之道。如今我与司马芹之间,他不以我为妇,我亦难以他为夫,何必再勉强下去?还望伯伯还我一条生路。”   听沈金枝说罢,司马铎神色黯然,尚未回话,一旁崔氏却站不住了。只见她横眉竖目指着沈金枝骂道:“不过是这等风月小事,哪个男子不偷腥?又有什么要紧?值得你就嫌弃起夫君?你倒好大胆量,和离二字也敢出口?”   说罢,崔氏又转头对司马铎说道:“相爷,我这个媳妇向来不守妇道,倒让相爷看了笑话。她不过是小产,竟窝在房内许多日子,也不来给我请安,可见早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依弟媳的意思,不如以不孝、恶疾休了她罢!”   听崔氏说完这么几句,方氏和李娇儿顿时眼前一亮。刚才她们这般纠缠,皆因为司马府内有一个沈金枝,若是沈金枝被休出府去,那李娇儿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的嫁给司马芹了吗?   想到此处,方氏面带喜色,点点头插嘴说:“姐夫,以妹妹看,崔姐姐所说倒也不错。如此妒妇休出府去也罢,免得凭空生事惹些是非。”   呵,方才还撕扯成一团,如今倒叫起崔姐姐来了。司马茹在一旁听了这话,便微微抬眸看着那方氏柔声说道:“姨妈,此事乃是我司马家家事,姨妈一个外人,就莫要多嘴了罢!”   司马茹这声调倒是柔和,似柳叶风吹一般,但出说口的话却毫不客气。那方氏顿时面露尴尬,讪讪退到一旁。   座上方芙娘看了那方氏一眼,也嫌这个庶妹无端生事给她丢人。一旁端坐着的司马莲虽则面上看不出来,瞧着方氏等人的眸光却冷冰冰的。   司马铎在沈金枝面前本就心虚愧疚,见这两个婆娘说出这般话,怎能不怒?他冷声看着崔氏并方氏怒道:“统统给我住口!”   随后,司马铎举步走到沈金枝面前,沉声问道:“你可是铁了心要和离?”   沈金枝微微抬眸,却不看向司马铎,反而转过身来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司马芹。只见司马芹虽则仍跪地不起,但面上却隐隐挂着一丝喜悦神色。   这其中门道非但方氏等人想得清楚,司马芹也回过味来了。他转头瞧了瞧李娇儿那幅妩媚模样,心里确舍不得,如今见沈金枝主动提出和离一事,如何不喜?   只是这样的神情看在沈金枝眼内,心中便愈加难过起来。她微微一叹,看着司马铎说道:“还请伯伯放了我罢……”   司马芹脸上喜色司马铎岂能察觉不到?司马铎双唇颤了颤,到底还是深深一叹,点头说道:“和离一事我准了。待明日,我便令芹儿与你写下‘放妻书’,送你还家。你的妆奁并平日所用之物定速速送还。此事非你之过,皆是芹儿的错儿,我司马家定不会委屈了你!”   沈金枝听罢,又深深行了个礼,司马铎不敢受,忙将鞭子递给管家拿着,亲手将她扶起。   随后,沈金枝又看向座上方芙娘并司马莲众人,红着双眼说道:“自我嫁入府中,婶母待我也是极好,我这两个妹妹,更是待我如亲嫂嫂一般。我今日拜别,不知他日何时才能相见……”   座上方芙娘与司马莲忙站起身来。方芙娘本就是心慈之人,听她说得伤心,自己心里也难过,不由得红了眼圈,哽咽说道:“这说得哪里话来?就算你不做司马家妇人,也是将军府千金,日后应常常往来才好。你大妹妹二妹妹都与你交好,千万莫要忘了她们才是。”   沈金枝微微点头,又是深深一礼。随后她侧身走向司马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儿,口中喃喃说了句什么,转身退去。   就这样看着沈金枝走了出去,司马茹忍不住微微一叹,方才沈金枝临走前,用感激的目光看向了她,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能得沈金枝这句话,司马茹也就放心了。   沈金枝一走,方氏等人又来了精神。只见那方氏眼珠一动,转头脸上挂下泪来,瞧着那方芙娘就委屈说道:“你们司马家之事倒是了了,我家女儿之事还未有个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  裸奔中……写得很不顺啊啊 啊啊……不知道是不是写得不痛快,不过放心,会虐狗男女的……   ☆、为妾   方氏这样一说,其中意思大家便都明白了。下头李娇儿也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也不骂司马芹负心汉了,只顾委委屈屈哭得伤心,倒是一副惹人怜爱的娇俏模样儿。   司马铎冷眼瞧着她们,倒问那方氏:“依你的意思,该如何了断?”   方氏闻言,面上难掩喜色,低头瞧了瞧自家丫头,对司马铎小心说道:“既然被你家侄儿污了清白,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娶我家姑娘为妇如何?”   司马铎听罢,发出一声冷笑,厉声喝道:“休想!”   这一声喝罢,在场之人皆是一震!那方氏愣怔半晌,忽的嚎哭起来:“天杀的!相府侄儿逼奸民女,欺负我这孤儿寡妇!我、我定要到府衙中去告你们!”   说着,方氏便与李娇儿抱在一团,痛哭起来。   一听要到府衙中去告,方芙娘心里发慌起来,再加上毕竟是自家亲戚,到底偏着些,她便对司马铎劝道:“相爷,这事毕竟是芹儿的错儿,若是不给李姑娘个名分,恐怕未能善了。依我看,不如让芹儿娶了李姑娘罢……”   司马铎瞧了地上那对母女一眼,冷冷说道:“她不是一口咬定与芹儿之间是清白的么?既然清白,与她成奸之人便不是芹儿,与我司马家又何干?”   下头李娇儿脸上一白,身子一抖推开自家娘亲方氏,跪爬着爬到司马铎脚下,抱住司马铎双脚哭求道:“姨父!我错了!我不该听信芹大爷摆弄,扯谎蒙蔽姨父,妄想蒙混过去……待我入了司马家门,一定谨守妇道孝事长辈,姨父你宰相肚里能撑船,饶了我这次罢!”   见李娇儿哭得可怜,方芙娘也知道司马铎说得不过是气话,便有些恳求意味地看向司马铎。司马铎尚自不消气,又看向那司马芹说道:“芹儿,你说这李姑娘勾引于你,身子本不清白。我司马家又岂能要这不干不净的女子为妇?”   司马芹身子一抖,暗暗后悔自己为避家法竟说出方才那番话来。只是此时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涨红了一张脸,只顾喃喃说道:“侄儿、侄儿……”   “爹爹……”此时司马茹倒是款款向前,略略行了个礼说,“女儿见李姑娘哭得可怜,不免心生同情。不如让芹哥哥纳李姑娘为妾,也算给她个名分。”   什么,妾?   司马茹说完,方氏与李娇儿两人都有些怒了!那方氏本来哭着,此时忍不住恨声骂道:“我家姑娘也是官家出身,正正经经的大家小姐,怎能与人做妾?”   司马茹微微挑眉说道:“姨妈莫急,谁不知这李姑娘是正正经经的大家小姐,只是如今她清白难断,芹哥哥岂能娶她为正室?再说芹哥哥明日才写放妻书,如今正室夫人仍是我那堂嫂嫂。又岂有正室在堂,停妻再娶的道理?”   那方氏闻言,脸上煞是难看,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仿佛要吃了司马茹一般。方芙娘为人并无主见,难免被人糊弄住,见此情形,不免也怀疑起李娇儿清白来了。当下双眉皱紧,一双眼眸直往李娇儿身上看去。   眼看到了这个地步,李娇儿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了。她抬眸看着司马铎,颤声说道:“姨父!我有证据证我的清白!”   司马铎闻言,低头看着她冷声说道:“那好,若是真有,只管呈上来。”   李娇儿撒了手,也不抱着司马铎的脚了,跪爬回娘亲方氏身边说了几句,方氏眼前一亮,便吩咐她身旁的小丫鬟去取那证据。   如此这般又等了些时候,那小丫鬟抱回了一床被褥。方氏取过那被褥,当着众人的面展开一看,其上斑斑驳驳许多痕迹。   见了这被褥,司马茹一个未婚女儿,忙用帕子遮住脸,羞愧地躲到一旁。那司马莲虽则端坐,但也挪了眸子,并不去看。   李娇儿也晓得这着实羞人,但为证清白她也顾不上许多,指着那被褥哭诉道:“姨父,这就是那日我与、与芹大爷初次欢好时的被褥,我、我心中忐忑,便私自留了下来……”   此时的李娇儿万分庆幸自己留了个心眼,若无这东西,如何得证清白?   谁知司马铎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冷声说道:“如此也好,就娶李姑娘为贵妾罢。”   贵妾?虽说加了个贵字,但那岂不还是妾?李娇儿与方氏急了,那方氏腾地一下站起身,愤而恼怒道:“相爷!既然我家姑娘清白确系你家侄儿所污,就该娶了我家姑娘为妇才是!如何竟要为妾?”   “先奸后娶,怎不为妾?”司马铎周身散出一丝冷意,看着那方氏说道,“看在你家姑娘确被我侄儿夺了清白,又是官家出身,这才娶为贵妾。若是不肯,你只管去告,我自不怕!”   这几句话说得简单,语气也不甚烈,但其中威胁意味方氏还是听得出来的。自家姑娘出了这等丑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这一世都难做人,方氏又怎敢当真去告?她听了这话,不由得身子一颤,顿时矮下气焰,再不敢多言。   只是为妾,毕竟不甘心,方氏又看向那崔氏与司马芹。只见那崔氏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副满不在意模样,似乎全不在乎李娇儿是妻是妾。方氏也只得咬咬牙,又转头看向了方芙娘。   方氏走了两步上前,跪在方芙娘脚下哭道:“姐姐,我那姑娘到底是你亲甥女,若是做了妾,恐怕姐姐脸上也无光。还求姐姐在相爷面前好言几句,给我家姑娘一个名分罢……”   方芙娘看着她可怜,又顾念亲戚情分,正要开口,谁知那身旁司马莲却拉住了她说道:“娘亲不可。”   方芙娘一愣,转而看向自家女儿,神色颇为疑问。   司马莲自在这里坐着,从头至尾未发一言,此时却抬眼看着亲娘摇头说:“娘亲,李姑娘失节在先,若娶她为妇,则我还要尊称她一声‘堂嫂嫂’,女儿深以为耻。更何况纳妾不计出身,娶妻则需广告亲眷,若是传扬开来,恐怕世人皆以为我司马家妇人皆是如此!女儿又岂有脸面见人?‘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自古便是这个道理,我司马家岂能例外?”   听了司马莲一番言语,方芙娘恍然大悟,看着那方氏神情便淡了许多。只见她叹口气道:“事已至此,相爷心意已定,我也没半点法子。你且好自为之罢!”   那方氏听了,顿时晓得这做妾一事恐无转圜余地,一张脸都灰了半分。她忙碌半生,前半世斗妾室、斗通房,辛苦整死了她们,原本盼着后半世媳妇熬成婆,谁料到竟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唯一的女儿竟成了妾,这叫她如何能忍?   只是忍不得,也得忍了,否则真能叫人给撵出相府不成?方氏心中一股火实在难耐,对旁人又发作不得,只得一把捞起李娇儿劈手给了一掌,口中骂道:“都是你这丫头,好好的规矩女子不当,竟叫人把身子占了去!”   李娇儿见为妻无望,正在那里愣怔,未及反应,这巴掌结结实实落在脸上。她心里委屈难过,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场面瞧着煞是好笑,司马茹用帕子掩住唇,嘴角微勾,眸光内却透出一丝冷意来。以李娇儿这般出身,为妾的确是莫大的打击,可在司马茹看来,倒也便宜了这对狗男女。   一旁崔氏见此情形,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神色。她就知道此事大抵是这么个结果,难道还能真宰了她家芹儿不成?   谁料司马铎转过身去,从管家手中接过了那鞭子。   崔氏见状,心中陡的一跳,忙笑着凑上前说:“相爷,这如今事已了,我看家法就不用……”   司马铎未等她说完,冷冷看着她说:“让开!”   崔氏浑身一震,见司马铎那盛怒模样,顿时矮了半分。但因心疼儿子,她勉强撑着维护道:“相爷可想清楚了,芹儿可是你亲侄儿!难道为了这些个外人,要打死他不成?”   “打死?”司马铎冷笑道,“若真能将他打死,那倒好了!可惜我弟弟未满三十便撒手人寰,止留下这个根子,倒不能打死了他,只得叫他活着污了我司马家门楣!如今若不教训于他,祖宗也不答应!”   崔氏见司马铎说出这番狠话来,顿时惊得心下发凉。正在愣怔,那司马铎一鞭子便直直的下去,鞭稍带着风声扫在司马芹背上。   司马芹只觉得背上一阵凉风袭过,未有防备挨了这一下,火辣辣地发疼!他向来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种苦?当下便哭号起来,瘫软在地上滚作一团,口中爹啊娘啊叫个不停。   崔氏守寡多年,这个独子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贝,如今见他挨打,如何不疼?她立马便哭着扑到司马芹身上,哭哭啼啼嚷道:“相爷住手!我膝下止有这个命根子,若要打死他,先打死我罢!”   “你倒晓得疼你的孩儿!”司马铎恨声骂道,“你那媳妇又何尝不是娘生爹养,一般也是爹娘的宝贝?芹儿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你也有管教不严之过!来人!将二夫人扯开!”   那崔氏听了,哭号一声,犹自紧抓住司马芹不放。一旁管家见司马铎暴怒,知道司马芹这顿打绝躲不过,便吩咐一旁几个小丫鬟拉开了那崔氏。   待崔氏被拉到一旁,司马铎丝毫不客气,刷刷几鞭子下去,那司马芹被打得号哭不止,周身上下透出血痕,口中只顾求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虐得没完,日后还有!   ☆、家法   就这般打了几十鞭子,直打得那司马芹遍体鳞伤,地上斑斑血迹煞是惊人,司马铎方才解气,将沾了血渍的鞭子置于架上。   乍一打完,那司马芹哭的力气都无,软软地摊在地上,已然昏了过去。几个小丫鬟撒了手,那崔氏此时已哭不出声,冲上前抱住了司马芹,只顾呜咽着。   虽然为妾,到底已是自家夫君,那李娇儿卖个乖儿,递了个帕子上去,正要说几句嘘寒问暖的话,谁料那崔氏竟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口中骂道:“都是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小贱蹄子勾引了我的芹儿,这才招了这顿打!你还在这里作甚?还不快滚!”   那李娇儿不能为妻只能为妾本来就委屈,忽的被打了一掌,哪里能受得了?她登时落下泪来,哭着嚷道:“我一个清白女儿,哪里知道如何勾引?都是芹大爷拿那些好话哄我,我这才与他好了一场,怎地都是我的错儿?”   一旁方氏听了那“有人生没人养”几个字怎能不气?此时也凑上前恨恨说道:“这是哪里来的泼妇?偷奸了好人家女儿,竟然还嫌弃起来!论起来我家姑娘才是委屈呢!”   那崔氏搂着司马芹,见他被打得抖抖簌簌伤痕斑驳,看起来好不可怜,心疼到狠处,怎能不恨李娇儿母女?她冷哼了一声骂道:“你们母女也不知是何等人家出来的,如何与我的芹儿相比?莫说做妾,就算与我芹儿提鞋都不配!”   崔氏这句话说罢,莫说李娇儿母女愣住,就连方芙娘脸色都沉了下去。这崔氏好生糊涂,这李娇儿还算是李家人,但那方氏却与方芙娘是姐妹,如今骂了方氏出身,岂不也得罪了方芙娘?   崔氏说完这句才觉失言,只是她此时记挂着司马芹,如何还顾得上许多,接着便又哭了起来。   那司马铎置下鞭子,面对那鞭子后退两步,俯身下拜,口中喃喃几句,想必是禀告祖先之类言语。随后他便站起身,冷锐目光又看向了崔氏等人。   那方氏与李娇儿围着司马芹,本来还欲争辩几句,却见司马铎看向自己,不由得身子一颤,喏喏站在一边。崔氏只顾哭着,倒也未注意。   司马铎看着他们,指着那鞭子说道:“家法在此,若司马府中再出不忠、不义、不贞、不孝之人,此鞭定不饶他!”   方氏母女又是一抖,再不敢胡闹,那崔氏也猛地一颤,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司马茹立在一旁,看着那四人如此光景,心中不由得冷笑。她晓得本性难移,这司马芹与李娇儿偷情时自然如胶似蜜,可若真过在一起,再加上这么两个娘亲,又岂是能顺心的?不把二房的屋顶掀翻,已经算是不错了罢。   私情一事好歹都已有个结果,看着天色不早,司马茹上前行礼道:“时候不早,女儿也困乏了,不如先退下,爹爹夫人也好早些安歇。”   今日这事平白将司马茹牵扯进来,司马铎心里过意不去,拉着司马茹好言安慰道:“今日这事本与你无关,未料想他们二人竟将此事栽在那桂兰身上,倒叫你无端蒙受冤屈。”   司马茹摇摇头,转头看着方芙娘说道:“今日这事,夫人却是最伤心的。这人心难测,纵然是嫡亲的姐妹,分别多年亦有不合,更勿论夫人与姨妈二人并非同母,岂能样样都知道的?只因夫人心慈,这才收留了她们,又岂知竟能惹出这般是非?女儿倒是无妨,只望爹爹莫要责怪夫人……”   司马铎与方芙娘闻言,心中俱是一动。司马铎因出了李娇儿一事,心里倒有几分责怪方芙娘留下了方氏母女,听了这话,忍不住微微一叹。方芙娘正愁如何面对司马铎,听司马茹先说了出来,未免有些感动。   一旁司马莲见状,微微一笑。她想了想,又拉住了娘亲衣袖说道:“恐怕明后日堂嫂嫂离府,咱们这些姐妹,还得前去相送才可。不知堂嫂嫂这两日宿在何处?”   司马铎与司马茹闻言俱是一愣,那方芙娘已明白女儿用意,忙说道:“不如就宿在我这里罢!”   “如此甚好!”司马铎听了这话,神色略略轻松起来,微微点头说道,“若是由你送她出府,既显得我司马家重情,又免得她遭人议论。还有,清点嫁妆并一应物件之事,都交予你处置。你需切记,只管往多了算去,千万莫要吝啬。”   方芙娘见司马铎语气缓和,心里松了一口气,忙答应道:“是。”   司马莲见爹娘这般,晓得已无问题,便拉了司马茹往一边说道:“堂嫂嫂明日要走,咱们需得前去相送,还得哭上一场才好。毕竟一场缘分,总看不得她这样冷冷清清的便走了。”   司马茹慨然一叹,拉着司马莲手儿说道:“若堂哥哥有姐姐半份重情,恐怕他与堂嫂嫂二人,也不会落得如此罢。”   想起前世司马莲与王爷那段缘分,司马茹心中一动,双唇微启便要问出口去。只是顿了顿,她又忍住了,此时,总归还是太早。   若真有那一日,有她司马茹在,总归不会叫姐姐被人欺负了去。   这一晚,二房内哭哭闹闹彻夜不宁。好容易挨到天亮,司马铎遣了许多人来,命司马芹写那放妻书。   那司马芹脊背、四肢都是鞭伤,每写一字,便丝丝扯得生疼。崔氏心疼,嚷嚷着要过些日子再写。可那管家受了司马铎吩咐,一定要司马芹当日写完。   司马芹心里害怕,胡乱斟酌词句,好容易敷衍过去。管家呈给司马铎看过,司马铎不满意,命他重写。   这下子崔氏不干了,吵闹着要去见司马铎,司马铎命人堵住二房出口,若司马芹写不完,便不许二房之人出入。   见司马铎这般绝情,崔氏与司马芹等人都有些惊怕,他们晓得司马铎恐怕当真是怒了,也不敢再作理论。   虽说心中不甘不愿,司马芹还是强撑着改了一遍。这次司马铎看了,依旧不满意,命他再改!   见儿子为写这放妻书,一张脸儿煞白,趴在榻上一丝精神气儿都无,崔氏别提多心疼。正巧这个时候,方芙娘吩咐人送李娇儿母女过来,可巧撞上。   如今见了李娇儿,崔氏是看她一百个不顺眼!再加上李娇儿身边站着一个方氏,这两个婆娘便又拉扯起来,将好个二房闹得鸡犬不宁。   屋内那司马芹,此时好歹是回过味来了,这才一字一句认真写那放妻书。这次写好了他便摊在榻上,手臂的鞭痕挣裂开来,好生疼痛。   这次司马铎读了这放妻书,读到后头“相隔之后,更选重官双职之夫,弄影庭前,美逞琴瑟合韵之态”,对沈金枝寓意祝福,又见此放妻书注明沈金枝有权拿走自己全部妆奁,这才点了点头。   放妻书已写好,又添上司马芹与沈金枝手书指印,司马铎亲自去了沈将军府上一趟,与沈金枝嫡母讲明和离缘由,将放妻书于官府登记录入。沈金枝嫡母虽万分惊讶,但见司马铎态度愧疚,又想到沈金枝在司马府中恐怕过得颇不顺心,便就同意了。   沈金枝走时,方芙娘带着司马莲与司马茹姐妹前来相送。那司马萍听说,晓得司马铎有意给沈金枝面子,便拉着柳姨娘一同去了。   虽则和离不是什么值得荣耀之事,但于妇人也不算太过羞耻。沈金枝被方芙娘拉着手儿,坐在同一乘轿内,直到府门之前。看着司马茹等人前来相送,沈金枝眼中忽的落下泪来,哽咽说道:“能得夫人、姐妹如此相待,也不枉我为妇三载。还望日后多多相见,大家莫要嫌弃我才是……”   “这说得哪里话来?”方芙娘掏出帕子拭去沈金枝脸上泪滴,怜惜说道,“相爷一向喜欢你,原说要聘你为妇,谁料二房芹儿有福,被他得了去。只是都未料到,到头来竟落得这么个结果。都是芹儿负了你,你哪里有过错?却是司马家亏待于你了……”   沈金枝闻言又落了一滴泪,待拭去泪珠,便微微笑了一笑,点头说道:“负我之人乃是司马芹,却不是司马家。金枝不是无心之人,相爷、夫人待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未能忘怀。”   见面前这女子这般好性子,方芙娘又是一叹,从头上拔下一支攒金八宝钗插在沈金枝头上,看着她笑道:“又不是被休弃,何必打扮得这般素净?此物虽不值什么,但也是我一份心意。”   沈金枝受宠若惊,当即谢过:“多谢夫人。”   一旁司马莲也取过自己所备之物,乃是祥云雕饰的一款玉石如意,只见她递上盒子说道:“此物虽系平常,但寓意极好。还望沈姐姐日后早嫁良人,事事顺遂。”   沈金枝此时已经红了眼眶,接过那如意,低声道谢。   司马茹瞧着沈金枝那模样,回想起前世她被休离时的悲痛与决绝,不免心生感慨。她看着沈金枝那眉眼,此时倒真有些疑惑,这眉眼倒真是越看越像赵亭。   难道是因为几日不见,有些想念他了嘛?   微微摇头,挥去脑海中这荒谬的想法,司马茹有要紧事相求。只见她对方芙娘行了个礼说:“夫人,我和沈姐姐向来交好,如今她要走了,我有些体已话儿要与她说。”   方芙娘看看天色还早,便点头说道:“你们姐妹单独说会子话也好,去罢。”   得了方芙娘允准,司马茹便拉着沈金枝往一旁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得忙呢……   ☆、善了   司马茹拉了沈金枝一旁站定,瞧着她,不免有些难过不舍。拉过沈金枝的手,司马茹褪下自己腕上碧玉镶金的珠串,戴到了沈金枝腕上。   沈金枝见状,晓得此物贵重,忙摇头道:“使不得!此物乃是相爷所赠,我怎有这个福气?”   说着,沈金枝就忙往下摘。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一叹,止住沈金枝动作说道:“此物乃是我贴身之物,留给姐姐做个念想,日后也好时时相见,还望姐姐万勿推辞。”   沈金枝指尖一顿,眼圈顿时一派暖热,伸手拉住司马茹说道:“这些日子姐姐蒙受妹妹照顾,心中感激。妹妹放心,咱们姐妹日后多多往来也就是了。”   “姐姐不要将那点恩惠放在嘴边,”司马茹想了一想,微笑说道,“说不准日后妹妹有事相求,还得仰仗姐姐帮衬着。到时候,还望姐姐莫要忘了妹妹才是。”   沈金枝忙说:“又怎敢忘了妹妹?若妹妹有事,只管来找姐姐,姐姐一定不遗余力。只怕我力不足,帮不上你什么……”   司马茹叹了一声,上前一把搂住沈金枝说道:“有姐姐这句话,妹妹便知足了……姐姐一定能另寻一位得意郎君,夫妇同心,携手白头。”   “姐姐谢过妹妹……”沈金枝此时已经热泪盈眶,使劲点着头。   闲话说罢,方芙娘等人目送沈金枝上轿,后头几十个丫鬟仆从跟着,将几十箱妆奁送还将军府。这些妆奁都是方芙娘一样一样连夜打点好的,连着方芙娘三年来所收的节礼、平日所用衣饰器物,一并送了回去。因此这看着,倒比她出嫁时还多了许多。   沈金枝到将军府时,司马铎仍候在府中。待沈金枝一到,司马铎便当着沈家长辈亲眷的面儿,将沈金枝好好夸赞了一番。随后说起和离事由,司马铎只说司马芹性情暴戾,他这个做伯伯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却只是管不住他。因怕委屈了沈金枝,这才令她和离归宗。   说到动情之处,司马铎还落了几滴老泪。沈金枝见状心里难过,忙在嫡母面前帮着司马铎说话。   那些沈家亲眷虽多数官位不高,但多为军中之人,性子都极爽快。初时听闻沈金枝和离归宗,有疑心沈金枝行为不妥被撵回娘家的,也有疑心司马家嫌弃沈家败落有意断亲的,如今听了司马铎一番话,倒恍然明白过来。   这和离一事本就因夫妇不谐,如今看来,倒确似如此。这相爷看似对沈金枝这个侄媳极为不舍,想必也不是沈金枝的错儿。这谁家没听说过那些不肖子孙?司马铎身为伯父,去管那侄儿本就隔着一层,如今强令侄儿和离,恐怕也是无奈之举。   沈金枝嫡母本就仁厚贤德,如今见这个结果,难免拉着沈金枝落了几滴泪。   随后沈金枝嫡母又亲自谢过了司马铎。以她这般年纪阅历,怎能看不出司马铎相爷之尊亲自送沈金枝还家,无非是力求保住沈金枝名声,让沈金枝再嫁无忧?司马家做到如此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她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这场和离,好歹是和和气气顺心过去。沈金枝娘家亲眷中纵有不满,但见司马家态度如此,沈金枝也无怨尤,送回的妆奁也体面,倒也无话可说。临走,司马铎又表明断亲不断交之意,倒让本就已败落的将军府众人惊喜了一番。   待出了沈将军府上,司马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虽对后宅之事颇为苦手,但其他事上却并不愚钝,否则如何当得起相爷之尊?司马铎晓得,此事明后日定会传开,指不定几日内便会传到皇后并太后娘娘耳中。   虽则名义上沈金枝是将军府庶女,但论起血统,却是先帝遗女。先帝早逝,子嗣稀少,太皇太后并皇上又俱是见过沈金枝的。如今沈金枝才嫁三年,去年太皇太后寿宴,还特地遣小丫鬟来问问沈金枝境况,如今和离,怎能瞒住太皇太后和皇上?   正因如此,司马铎态度才如此谦卑。愈是引人惊讶,愈是能传得快些。恐怕明日朝中众人便都知道司马铎侄儿和离,司马铎自降身段前去将军府送沈金枝。到那时哪怕皇上问起,也只是司马芹一人的错儿。   只是这样,恐怕便苦了司马芹,皇上为人最为护短,对太皇太后又极为孝顺,恐怕会迁怒于司马芹也说不定。   不过司马铎倒想得开。司马芹这次算是伤了司马铎的心,司马铎便掂量着让他吃些苦头也好,等过几年沈金枝一事过去,再提他起来也不迟。   过了几日,果不其然,司马铎侄儿和离之事到底传到了皇上耳中。司马铎早有准备,与皇上一问一答,说到司马芹不肖之处,禁不住老泪纵横。皇上体恤司马铎心意,便就未追究下去。   只是那司马芹倒好,本来因被司马铎家法打伤,告了假在家中歇着。冷不丁却传来上头旨意,说他办事不利、恣意散漫,将他头上一顶五品小官帽撸了去。这司马芹也算是苦读诗书,且一向自恃才华,如今得了这结果,怎能不急?   崔氏得了这消息,顿时气得了不得。那李娇儿母女心里也满肚子火,李娇儿本还想着自己总归算是个官家妾,若是努力一把扶正了,能做官家夫人也说不定,如今这倒算什么呢?   才刚和离,就丢了官儿。崔氏不免疑心,难道这沈金枝竟有旺夫之象?想起司马芹与沈金枝成婚这三年,司马芹的确仕途通顺,崔氏不免心生悔意。   如此这般,崔氏便越看李娇儿越不顺眼,骂她把晦气带了进来。李娇儿气得又哭又闹,方氏也在一旁与崔氏对骂,闹得二房越发不得安宁。   谁料竟在此时,司马萍又给添上一把火,她寻了个由头,将那通房丫鬟玉容给送了回去。   那玉容本就是崔氏放在司马芹房里的,模样儿也不差。如今她和李娇儿共处一室,岂得安生?   李娇儿仗着官家出身,更兼在司马萍芷香院内住过,在玉容面前难免摆出主子的款儿来。可那玉容最是没皮没脸的,离了司马芹身边这些日子,便多出了个李娇儿,她心里自然妒恨不已,怎么可能会听李娇儿的?论起来这李娇儿也不过是个妾,哪里有资格指使她?   于是李娇儿便让方氏帮衬着,与玉容斗了起来。那玉容虽只是个通房,但崔氏如今看李娇儿万般不顺,自然偏着玉容,直把司马芹房内斗得乌烟瘴气。   有这么两个货色守在榻边,司马芹鞭伤未愈,病得反倒重了。   不过二房那边的热闹司马茹可丝毫顾不得,她正忙着筹备去云修书院考女学,近来日日都去司马莲那里用功。听说司马萍将玉容送还二房,司马茹忍不住冷笑,这司马萍到底也与李娇儿好过一场,如今也竟这样整那所谓的“娇儿姐姐”。   不过司马萍也未闲着,这些日子亦日日用心,刻苦程度并不亚于司马茹。   司马茹不由得想起上一世。上一世她只顾贪顽,爹爹提起女学一事,她转眼便忘在脑后,更不用说费心去考。但这个三妹妹倒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每日勤学不辍,令人刮目相看。   这变化虽是好事,但细想起来,总觉得令人有些不安。司马茹思前想后,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只得先防着些。   这一日司马茹从司马莲处学艺归来,正巧碰见司马萍手拿着一本书儿,在那里边走边背,神情极为专注。   司马茹见了,想了一想,便举步走了上去,笑着问道:“三妹妹好兴致,如今也知道读书了……”   司马萍未防备,略略一惊,见是二姐姐司马茹,便收了书儿,微微行礼说道:“妹妹向二姐姐问好。不过是闲来读几本书罢了,哪里比得上姐姐?”   司马茹眉梢微挑,看着司马萍双眸说道:“不拘怎样,多读些书总是好的,若是能通晓书中的道理,总归不会学歪了去。也免得如同李姑娘一样,好好的官家小姐,大家千金,沦落成区区妾室,瞧着好生可怜。”   司马萍心中一动,眸光微转,继而又笑道:“姐姐说得是,可不是这个理儿嘛。”   司马茹转而又说:“三妹妹那晚不在,未瞧着当时情景。那李娇儿还一味哭求想要嫁与芹哥哥为妻,你可知咱们大姐姐是怎么说的?”   “哦?”司马萍抬眸问道,“我却不知。”   司马茹微微一笑,瞧着司马萍如花娇容说道:“大姐姐说,‘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自古便是这个道理’,姐姐我深以为然。不知三妹妹瞧着是不是这个理儿?”   司马萍微怔,却又马上笑着说道:“自然是这个道理。”   “妹妹记得就好。”司马茹说罢,理了理裙摆说,“妹妹且忙着,姐姐我先走了。”   司马茹又是一笑,与司马萍错过身子,便往芳华苑去了。司马萍手里拿着那书,目光深邃,紧盯着司马茹离去的背影。   指节用力,葱白小手攥紧了手中那可怜的书,司马萍一颗心儿砰砰狂跳了起来。她自认已将满腔心思遮掩的很好,难道竟被司马茹看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下面要进女学了……   ☆、入宫   略顿了一顿,司马萍倒也慢慢定下心来。她这点心思哪怕被二姐姐看了出来,此时此刻却也奈何她不得。谁还不许她有个念想呢?   收紧了手中的书,司马萍深吸一口气,踏着轻盈的步儿走了。   在沈金枝和离归宗后的第十日,宫里来了人,宣她入宫面圣。天色微亮,沈金枝便起身梳妆打扮起来,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从前她也常入宫去,不过都是跟随着爹娘嫡姐。如今听闻宣她入宫,沈金枝心里寻不出缘由,却也不得不去。不过她心底倒也并无多少惧意,要知道宫里那位太皇太后娘娘,瞧着也是个慈善宽仁之人。   沈金枝坐在轿内入了宫门,候在殿外听宣。过了没一会儿,便有几位宫娥前来引她入殿。一行人兜了几个圈,竟往太皇太后娘娘的内殿中去了。   沈金枝微微有些惶恐,从前入宫时,从未入得如此深过。行走了一会,前头迎面站着一个老嬷嬷,沈金枝仔细一看,这人她却是认得的,正是太皇太后面前伺候的桂嬷嬷。   桂嬷嬷见了她,一张宠辱不惊的老迈面庞上竟然透出了一丝喜意。只听桂嬷嬷说道:“太皇太后娘娘已等待多时,快进去罢。”   沈金枝闻言,忙谢过桂嬷嬷,轻轻走了进去。她也不敢四处乱看,进殿几步,便跪伏在地上,口中呼道:“臣女沈金枝参见太皇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千岁,万福金安!”   说完这句,沈金枝不敢抬头,依旧跪伏在地上。过了半晌不见动静,她便有些惊慌失措,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抬起头来。”   过了半晌,沈金枝耳边才慢慢飘来这样一句话。沈金枝忍着心跳,慢慢抬起头向上看去,只见面前是指甲大耀眼东珠串制的一袭珠帘,珠帘内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正是当今太皇太后。   沈金枝陡然有些紧张,忙垂眸向下看去,生怕冲撞了太皇太后。   座上太皇太后微微挥手,一旁便有宫娥挑起了珠帘。这位年过六旬依旧保养得宜的老妇人怔怔瞧了沈金枝半晌,颤声呼道:“你且过来。”   沈金枝心里虽有些害怕,但还是站起身,低头往太后娘娘驾前走去。她本想停在太皇太后面前便可,谁知太皇太后竟向她伸出一只手儿,拉着她往身旁矮榻上坐定。   一只带着桂花芳香的手抚上沈金枝的额头,沿着额头向下直摸到脸颊,最后颤抖着停在她的肩膀上。那只手虽然已不再年轻细嫩,却依然柔滑有力,抚上她皮肤的触感麻麻地有些发痒。   沈金枝不知道太皇太后娘娘想要做什么,她也不敢动,甚至有些不敢呼吸,只能微微轻喘着。幸好太皇太后只是轻轻一碰,随即便放开了她。   “你在夫家过得不好?”太皇太后语气之中,带着一丝隐隐的自责。   沈金枝脸上浮上一丝哀伤之色,抿了抿唇答道:“伯伯待我有如亲女,婶婶及几个姐妹待我也极好。只是臣女所托非人,怨不得别人。”   太皇太后微微一叹,拉过沈金枝的手,抚着她的手背说道:“如今你已和离,不如哀家为你择一位夫君可好?”   沈金枝闻言,略略想了想,却仍是摇头答道:“臣女谢过太皇太后娘娘好意,只是婚姻之事,到底还是夫妇二人相知相许的好。臣女信缘分,也相信定会遇到臣女的命中人。”   听了这句话,太皇太后指尖微微一震,握着沈金枝手儿愣怔不动,恍若想起了什么。   沈金枝有些不安,方才她有些得意失态,竟婉拒了太皇太后好意,恐怕有些不妥。她又不敢抽回手儿,只得颇为惶恐地低头说道:“臣女莽撞,惹太皇太后娘娘不喜,实在有罪……”   “不妨……”太皇太后又是一叹,抬眸看着沈金枝问道,“哀家与你格外投缘,不如认你为干孙女可好?”   听了这句话,沈金枝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太后的干孙女,岂不是皇上的义姐?沈金枝不傻,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可不是随意胡说。   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沈金枝就着那姿势,慌张着低头谢恩道:“臣女谢太皇太后娘娘恩典,臣女……臣女……”   “莫慌……”太皇太后唇边露出一丝微笑,目光柔和的看着她说,“等过几日,哀家便颁下旨意,封你为郡主。你需得常入宫来看看哀家这个皇祖母,免得哀家寂寞。”   “是……”沈金枝此时脑海中乱成一团,全然不知这等好事是如何落在她身上的。她只顾点着头,双颊因惊喜惶恐而微红,脸上有了些血色。   几个宫娥呈上赏赐,只见珍珠光华、金银耀眼,沈金枝万没想到竟还有这些赏赐,忙跪地谢过太皇太后娘娘恩德。   太皇太后看着她,微微淡笑,准她退下。沈金枝直到走出内殿,整个人还是飘飘忽忽,简直不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   今后,她便是郡主了?沈金枝虽然想不通这郡主之名是怎么来的,不过她心里还是慢慢泛上了一丝喜意。这,总归是好事罢。   殿内,太皇太后娘娘微微愣怔,目光仿佛看得很深很远,神色略略带了一丝哀意。一旁桂嬷嬷见了,不由得微微一叹。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郡主的容貌,当真越来越像长公主了……”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叹息说道:“若我的双华还活着,如今也该三十六岁年纪……”   “娘娘,莫要再思念公主,免得伤了自个儿的身子。”桂嬷嬷劝道,“如今皇上登基,国泰民安,膝下亦早早有了两个曾皇孙;王爷虽然年少,也到了娶亲的年纪;郡主她如今又有了封号,日后可常伴娘娘身侧。娘娘子孙延绵,又何必忧愁呢?”   “话虽如此,可有哪个娘亲不想念自己的孩儿?”太皇太后双眸中微微带了一丝湿意,黯然说道,“桂嬷嬷,你晓得方才她对哀家说了些什么?她说她信缘分,也信自己定能寻到命中人。这番话,与哀家双华所说有何两样?”   “娘娘……”桂嬷嬷叹道,“姑侄二人有些相似也是自然,郡主与公主容貌本有七分相像,性子有五分像也是应该。”   太皇太后又是一叹,口中说道:“先帝年少时得了这个女儿,他性子不羁,原打算不管不顾接到宫中来。是哀家顾忌皇家颜面,这才止住了他。如今见她过得不顺,哀家心中怎么过意得去?这岂不是对不起早逝的先帝……”   “如今封了郡主,又得太皇太后宠爱,想来也无人敢看低了她。”桂嬷嬷安慰道,“太皇太后洪福齐天,郡主蒙皇恩庇佑,定能够寻得如意郎君。”   太皇太后听到此处,心中稍稍安慰,略点了点头说:“正是这个道理。郡主之事,你还得细细盯着些。”   “是……”桂嬷嬷忙点头应下……   过了两日,旨意果然传到沈将军府。因沈金枝性情温婉,颇得太皇太后娘娘喜爱,认为圣上义妹,封为玉华郡主。   旨意已下达,除了沈金枝嫡母等知情之人,其余众人都颇为惊讶。尤其是才和沈金枝和离的司马芹,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个结果,也在司马茹意料之内。上一世皇上之所以震怒,寻着由头整治了司马铎一番,不外乎是因沈金枝是被休离司马府,弄得皇家吃了闷亏,只得暗地里发作。这一世沈金枝却是和离归宗,又点明是司马芹的过错,着实要体面许多,这也是个让太皇太后与皇上都较为满意的结果。   二房那里是妒是恨是悔尚且不论,对沈金枝来说,这也算有了个好开端。司马茹接着恭贺新封郡主的空儿去瞧了瞧她,果然气色好了不少。   只是光阴如梭,转眼又过了二十余日,云修书院考期已近。   司马茹按部就班筹备考试,如今已胸有成竹。她心里惦念着赵亭,想着能与她的亭哥哥一处读书,真有些迫不及待。   不过虽然司马茹极为努力,但一心疼爱女儿的司马铎心里却有些不安。他晓得自己这个掌上明珠的底子打得薄,瞧司马茹的模样,又对女学颇为重视,若是考不上,岂不会伤心难过?   司马铎虽贵为相爷,处置诸事皆有条不紊,唯独面对这个女儿时,总有些乱了阵脚。他一味担心司马茹考不上云修书院,便起了心思,差人备下了厚重的礼物,趁夜色送到了庄府。   庄学辉庄老爷子最爱夜半读书习字,听闻有人来访,正在纳闷,不料却是为了这个。司马府前去送礼之人是个通晓人情会来事的,当着庄老爷子面说了好些个好话,求庄老爷子网开一面,让司马府中庶女过了这关。   庄老爷子是何许人也?他为人最是高洁正直,耐着性子听到一半,早已怒气难抑,将那仆从连着厚礼一起丢了出来。临了还撂下狠话,选谁也不选那司马家庶女!   ☆、女学   云修书院开女学当真称得上是城中盛事,不少名门闺秀都极为踊跃。开考之日,云修书院门前花枝攒动,脂粉香气扑鼻,真是好一番美景。   司马茹原本信心满满,如今见了这一幕,却不禁心中动摇起来。她在群芳会上算是大长了世面,晓得城中贵女中真不乏才华横溢之人。这女学虽不似群芳会,不考歌艺舞艺,但琴棋书画却仍在考校之内。她司马茹,真能脱颖而出吗?   忐忑片刻,司马茹却又鼓起劲儿来。她苦学这些时日,为的就是此时,为的,就是能在此地见到她的亭哥哥……   想到赵亭,司马茹不由得心中一动。这女学与前院男学一同招考,若是赶得巧了,或许能碰见她的亭哥哥也说不定。   这般想着,司马茹便小心四处查看。只是碍着她身后站着个司马萍,有些颇为不便。   此时那司马萍却同司马茹一般,睁大双眼四处张望。她抬眼望向书院内亭台楼阁,眸光略闪了闪,便垂眸下去。   只有司马萍知道她在看什么。锐王爷亦是云修书院门生,进学之地乃是云修书院特为皇家儿女所设的旭日阁。这旭日阁乃是先祖皇帝特为先帝所建,先帝并其妹双华公主皆曾在此进学,乃是云修书院内最为华贵之处。   方才放眼望去,那亭台楼阁中最为巍峨夺目的,必为旭日阁无疑。司马萍抬手按住胸口,若她顺利考入女学,岂不就等于居于王爷身侧?   若能常常见到王爷,或许能讨得他的喜欢?司马萍想起这点,心中忽的涌上一丝喜悦。   然而看着面前的司马茹,她又觉得心思暗淡起来。   司马茹遮掩得极好,但司马萍看得出来,她这个二姐姐也在那里四处张望,只是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想起爹爹的心思,司马萍悄悄攥紧手心,默默对司马茹说道:别得意,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然而须臾,司马萍便收敛了心中所想,笑意款款走上前对司马茹说道:“二姐姐,时候不早,咱们姐妹还需早些入内才是。”   司马茹转头一笑,不料却说道:“姐姐还有些子姐妹需说些体己话,妹妹先进去罢。”   司马萍一顿,端着笑应了声“好”,自个儿先进去了。司马茹等她走了,由桂兰陪着,顺着人群也进了门,不动声色看了看方位,瞧瞧时候还尚早,便悄悄往前院而去。   这前后两院并不远,司马茹转了一转,倒是碰见了两位家里与相府略有交情的公子。司马茹借口迷失路径,随意寒暄几句,倒也未令人生疑。   眼看时候已到,司马茹正打算举步离开,略一侧身,却瞧见回廊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袭藏青色粗布衣衫,身躯瘦削单薄,却有一股子自内而外的素雅气质。只见那人回过脸儿,当真是她的亭哥哥。   司马茹心中喜不自禁,好容易才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只是虽然如此,她却并未上前,只是淡笑望着他。   赵亭隐约感受到背后的视线,蓦然回首,惊喜的发现竟是与他有过两面之缘的小姐。他忙疾走近前,恭恭敬敬往下一躬道:“小姐。”   瞧他这幅呆样,司马茹忍不住笑了。   “同为应考学子,何必多礼?”司马茹如水双眸笑意弯弯,勾唇问道,“不知义士准备得如何?”   赵亭慢慢起身,神色有些不安,半晌才应道:“学都已学过,只是有些还未融会贯通……”   瞧着赵亭一脸忐忑模样,司马茹神色慢慢沉了下去,她略略提高了语调说道:“都已来到了此处,心中只该想着赢。”   赵亭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脸上又笑道:“是啊……”   司马茹见状心中一软,脸上神色又缓和起来。她忽的觉得,自己对亭哥哥未免太过严苛了些,想了一想,便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来。   打开那锦囊,其中是一个白玉雕刻而成的一座九层宝塔。只见这宝塔坐落在司马茹掌心,小巧玲珑,煞是可爱。司马茹微笑说道:“这宝塔可求学业有成,最为灵验。不如你拜他一拜,也好讨个喜气。”   赵亭虽不怎么信这些东西,但他见面前的小姐一片好意,便略略拜了一拜。   司马茹等他拜完,便将那宝塔收回囊中,一边收起,她一边笑着说道:“这云修书院久负盛名,院长庄老先生最是身正高洁之人,只看学识,不看家世。你虽身着布衣,我虽身着绫罗,在他看来,却是一般无二。义士有才华在身,又有何可虑?理当一搏才是。”   赵亭听了这话,方才心头一动,真心真意的应道:“小姐说得极是。”   司马茹又是一笑,点了点头说:“时候不早,你我也该赴考去了。有缘再会罢。”   赵亭点点头,目送着司马茹举步离开。此时此刻,他心中的忐忑不安全都烟消云散,心底那点自卑也已寻不到踪影,心底深处,莫名平静了许多。   这位小姐,当真是他的福星啊……   而举步离去的司马茹,此刻心中一定。她来考这女学,三分是为了学业,七分是为了他。若是赵亭不来,她终究心中难安,到底还是得亲眼看到他才放心。   待司马茹与赵亭离开之后,一旁却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那主考庄老先生。   庄学辉方才路过此处,冷不丁瞧见了司马茹。这丫头他在群芳会上见过一次,倒是有些印象。如今想起,倒有些回过味来,这丫头,岂不就是相爷求他关照的那个庶女?   不过顿住脚步听了一听,这丫头却还真有些意思。听她的说法,倒像是对自己真心仰慕,瞧她那势在必得的自信模样,也像是有些真本事的。   罢罢罢,若她当真有才华,就取了她也无妨。庄学辉捻着胡子一笑,心里还真有几分喜欢这丫头。   当日前后两院同时开考,只是云修书院只有一个庄老先生,分身不得,因此男学女学所考科目皆都错开。书画文章只需呈上试卷待审便可,庄老先生重学识亦重人品,取与不取还需与他当面问答后而定。   这头一项便是画艺,司马茹于画艺之上颇有天分,自上次被庄学辉勉励之后,在画艺上更是下了苦功。这次司马茹所画乃是满堂牡丹,画作呈上去后引得老师啧啧称赞,便得了个上等。   这第二项乃是算学。司马茹上一世跟在赵亭身边,也不知赵亭做乞丐之前是个什么人家,对算学竟有些明白,司马茹闲来无事跟着他一笔一划,倒也学了些。如今这点本事虽也不算什么,但算学一技素不为闺阁所重,倒也勉强能得个上等。   琴艺一项向来非司马茹强项,司马茹学艺之时,亦常常因此被司马莲训斥。司马茹一曲弹罢,云修书院的乐文老师听得直皱眉头,自然得了个下等。   转眼便到了下午,这最后一项乃是书法文章。司马茹拿了题目,不由得愣了。   依着司马茹所想,开女学虽说给了闺阁女子一个读书进学的机会,但女子终究还需嫁人为妇、相夫教子,这考校内容理该是“女诫”“孝经”一类。谁知,这宣纸之上竟只有两个字:齐体。   齐体?这究竟是何用意?“齐体”二字明义乃是浑如一体,亦作为妻子的称谓。“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下至庶人,其义一也。”妻子,本就是与丈夫并肩的存在……   司马茹想到此处,不由得微微一惊。这“齐体”二字虽亦用作妻子的称谓,但若庄老先生所要考校的当真是为妇之道,那不如干脆起“为妇”“妻道”算了,何必用“齐体”二字?纸上这题目,究竟有何更深的用意?   心中有些忐忑,司马茹便忍不住微微看向四周。只见周围的世家千金们也多数眉头紧锁,只顾盯着纸上这两个字发愣。   叹了口气,司马茹正打算低头再仔细想想,却见左侧一个身穿藕荷色襦裙的小姐面露欣喜之色,取了笔墨便要在纸上书写。   这小姐司马茹并不认识,只是方才她表现极为突出,三项皆是上等,这才让司马茹记在心上。眼看她这项也走在众人前头,谁知她性子急了些,手肘磕上桌角,毛笔未沾到墨汁便掉落地上,正巧落在她身后右侧司马萍脚下,便急忙俯身去捡。   司马萍这些日子费心苦读,读的也尽是女四书一类,如今见了这不着边际的题目,正在无奈苦思,冷不丁见前头那小姐正磨墨欲书,她怎么不急?虽不认识这小姐是何家出来的,但终究是对手,司马萍便故作无意,轻轻巧巧一挪脚儿,将那毛笔远远的踢开。   毛笔未沾墨,本就极轻,这一踢便踢到了墙角,够也够不着了。这考校的规矩,学生自坐在座位之上便不许挪窝儿,否则便是失格。那小姐不能起身去捡,又无笔可书写,一张脸便马上白了起来。   这一幕被司马茹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想了一想,司马茹拿出自己备用的笔来,小心一掷,轻轻落在那小姐桌上。   那小姐忙接住那笔,回头略带惊讶的看向司马茹,露出一丝甜甜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裸奔,虽然有大纲,但大纲貌似已经歪了呜呜呜! 最近真是太感动,谢谢大家支持!   ☆、问答   有这么个插曲,司马茹反倒静下心,看着纸上题目,倒也有了些想法。她细细思忖一番,便也磨了墨,一字一字写了起来。   这会子,那些世家贵女们无论明白还是不明白,差不多都已落了笔。只是众女神情皆有些不对,只除了身旁那小姐文思如泉涌外,全都是边想边写,磕磕绊绊。   司马萍写得也极为不顺,她书写之中,还总忍不住抬头去看与她隔了一排的司马茹。见司马茹写得还算顺畅,她心里便闷着一股气,自己反倒写得越来越不顺了。   一个半时辰过得极快,待考官收了卷子,众女或是松了口气,或是面怀失落,除了那藕荷色襦裙的小姐,无人面带一丝喜色。   司马茹交了卷,也有些忐忑不安。她身旁那小姐却笑意盈盈凑了上去,一把勾住她的肩膀问道:“这位妹妹姓甚名谁,是谁家的姑娘啊?”   司马茹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那女子。只见那女子眉目清秀,笑容清甜,论姿色也算是一个美人。只是她打扮颇为素朴,头上挽了个常见的双平髻,周身上下只除耳边两颗珍珠之外,瞧着倒无别的缀饰,家中应不是很富庶。   这样爽利的女子,倒真不像是大家出身,偏偏才艺却如此出色,当真有些奇怪。司马茹款款起身说道:“妹妹司马茹,乃是司马府中庶女。”   那女子闻言眸光一闪,双目中露出一丝喜意,扯住司马茹问道:“这么说来,你姐姐是司马莲?”   司马茹闻言,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来,略略点了点头。   “我曾见过你姐姐的画作诗作,确实不愧才女之名。”那女子目光灼灼半晌,却又是一叹说道,“可惜我今年病了一场,错过了群芳会。明年群芳会上,恐怕也难见到你姐姐风姿了……”   明年司马莲便十八岁,想想已是定亲待嫁年纪,自然不会再参加群芳会。司马茹听出了这女子言语中惺惺相惜之意,心生好感,有意与她结交,便问道:“不知姐姐名姓,可否告知一二?”   那女子闻言,便笑道:“我叫庄云归。你只需唤我庄姐姐便可。”   谁知她话音刚落,周围仍在窃窃私语的贵女们便哑了声响,俱都看向了那女子。那女子倒也不意外,眨眨眼睛,微微露出一笑。   她姓庄,难道……司马茹恍然明白什么,却不说破,也是一笑说道:“庄姐姐。”   庄云归又是甜美一笑,径自拉了司马茹的手儿说道:“今日难得结识妹妹,也是好事一桩。你莫急着要走,陪姐姐说会儿话呗!”   既然庄云归都这样说了,司马茹便点头答应下来。谁知二人刚要携手离去,那司马萍却拦在她们面前。   “庄姐姐……”司马萍面带歉意,微微躬了躬身说道,“方才踢走姐姐的笔,妹妹并非有意,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还望庄姐姐莫要误会了妹妹……”   那庄云归抬眸瞧了瞧她,继而问道:“你是何人?”   司马萍闻言脸上白了一白,一旁司马茹便说道:“这是家中庶妹。”   “庶妹?”庄云归想起司马茹说自己也是相府庶女,便问道,“可是同母所出?”   司马茹微微摇头,庄云归略看了司马萍一眼,随即说道:“罢了,这等小事也不值什么,你以后可记着些罢。”   说罢,庄云归也不管司马萍作何反应,拉着司马茹便走了。   司马萍愣怔在那里,不禁咬紧了下唇。周围的贵女见司马萍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都觉得有几分好笑,脸上难免流露出一丝不屑之意。   那边庄云归拉着司马茹走了几步,见司马萍没有跟上,便微微皱紧眉头对司马茹说道:“你且需小心你这个庶妹。并非姐姐小气诽谤于她,瞧她那模样,不像个好的。”   司马茹闻言,便微微点头一笑。面前这庄云归性子爽快,心思单纯,着实令她喜欢。   叮嘱完这句,庄云归眉头又舒展开,对司马茹说道:“今天能交你这个朋友,姐姐心里高兴。你可一定要多用些功夫,若是明日问答通过,咱们就都是云修书院的学生了。”   “能交姐姐这个朋友,妹妹心里也高兴。”司马茹也笑着说道。   两人又凑到一处,随意说了些家常话,问了问日常所喜所厌之物,谈了谈爹娘兄弟,逐渐亲近起来。   如此这般,等司马茹出来的时候,便比司马萍要晚了片刻。司马萍站在那里候着,倒也没上马车去,反而用那略带诡异的眼神看着司马茹。   司马茹隐隐猜到她心中所想,自然不会理她,抬脚便往马车走去。谁知司马萍笑着拦在她身前,望着她便说道:“姐姐今日得以结识贵人,妹妹在此提前恭贺姐姐。”   “贵人?这是从何说起?”司马茹瞧着司马萍那神色,不由得心生厌恶,皱眉说道,“虽则今日考试亦毕,但明日还有问答,此时恭贺,未免早了些。”   “姐姐真会说笑,你结识了那庄姐姐,岂不是一定入选?”司马萍微微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不知那庄姐姐可曾对姐姐说了什么?”   司马茹心中微微带了一丝怒意,冷笑着说:“妹妹说笑了。大家各凭本事,她又有什么可告诉我的?与其想这些,妹妹不如回去多看几本书罢!”   说罢,司马茹便饶过司马萍,上了马车。司马萍愣在那里,不禁恼恨起来,但她却也拿司马茹无法,只得讪讪上了马车。   转眼一夜过去,第二日,贵女们又云集在云修书院门前。只是这一次,人数较昨日少了不少,且颇多贵女三五成群谈论着昨日的题目,面上多有忧愁之色。   司马茹在人群中左右一看,远远便瞧见庄云归身影。庄云归正同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男子说着话,冷不丁瞟见司马茹身影,便甜甜笑了起来,冲着她挥了挥手,向司马茹走来。   那男子瞧见司马茹,略略有些惊讶,随后便笑着对庄云归说了什么,惹得庄云归笑得更为甜美。   司马茹见着这情况,本以为他们乃是未婚夫妇,正惊异这未免太过狂放了些。未料庄云归拖着那男子来到司马茹面前,笑着介绍道:“这是我昨日结识的朋友,是司马家小姐,这是我家兄长庄云飞。”   原来是哥哥,难怪如此亲近,看来庄家也是颇为疼爱女儿的。司马茹这么想着,便冲那男子微微行了个礼说:“见过庄公子。”   庄云飞远远瞧见司马茹身影,心中微微有些讶异。自己的妹子他晓得,平日里最不惯与那些世家千金来往,这才一日,怎么就结交了这位小姐?再细看司马茹,只见她容貌出众,气质柔弱娇媚之余,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弯而不折的柔韧坚毅,令他心生好感。   不知怎的,并不愿这位小姐面前摆出平日里那狂放不羁的款儿来,庄云飞便略行了个礼,也笑着说:“小姐不必多礼。我这个妹妹平日里性子顽劣,倒还需小姐照顾了。”   “哥哥!”庄云归闻言,不禁有些气恼,伸出脚儿踩了庄云飞一把。庄云飞满面笑意躲了开去,兄妹二人笑闹起来。   司马茹瞧着这场面,不禁有些羡慕,脸上也微微带出一丝笑意。   不多时,女学这边问答开始。贵女们按照昨日的名次排了号,一个接一个走了进去。   毋庸置疑,庄云归自然是第一号。司马茹拿到自己的号码,见上面用朱笔写了个“捌”字,也不禁有些喜出望外。   她之后司马萍取到“拾肆”号,眸光闪了闪,有些不甘心。只是她倒也沉得住气,收了号牌,乖乖站到一边。   这名次靠前虽好,但也有些不好之处。排得靠前,便得头一个进去。只见庄云归甜甜地笑着进去,又甜甜地笑着出来,似乎格外轻松。   但后头的几个却就不同,全都是忐忑不安的进去,略带颓丧的出来。弄得司马茹也有些紧张,这问答,究竟问了些什么?   轮到司马茹时,司马茹深吸一口气,鼓起劲儿走了进去。   进去后只见庄学辉坐在正中,几位先生坐成一排,齐齐看向了司马茹。   这等阵势的确令人害怕,司马茹定了定神,先行了个礼说:“拜见各位先生。”   座上庄学辉抬起头来,见是司马茹,略略挑了挑眉,他拿起一份试卷,看着司马茹说道:“这可是你做的?”   司马茹看了一点,点头道:“正是。”   “看你这弱柳扶风的模样,倒是看不出来。”庄学辉看着司马茹问道,“‘齐者,妻也,虽父母子女尚不能与之相比。’何也?”   司马茹略想了想,随即答道:“人活一世,不拘男女,能与已共白头者,唯夫妻而已。父母终将老去,子女终将成人,独夫妻二人,生亦同寝,死亦同葬,可终身相伴。这一点,就算是父母子女,也是比不上的。”   庄学辉点点头又说道:“‘世人皆可以女子为卑下,唯妇人不可以己为卑下;世人可鄙其夫为无能,唯其妇不可以其夫为无能。’此句甚好,何解?”   司马茹仰头又说道:“即为夫妻,便成一体,故谓之‘齐体’。既然选择了这样的丈夫,选择了这样的妻子,便要与之共甘苦。否则丈夫家贫没落,妻子便要仳离;妻子娘家获罪,丈夫便要休妻,那世间哪里有道德可言?这头一句,是说世人虽以男尊而女卑,妇人自己却不能这样看待。夫妻齐体,若妻子为卑下,那丈夫又如何呢?”   庄学辉闻言,脸上微微带了一丝笑意,他随即又问道:“‘若夫不以妻为妻,则妻虽百好亦不可讨夫之一笑。既非齐体,则夫妇之名罔存,何不弃之?’此句何解?”   听庄学辉问了这句,司马茹不禁一震,额头上冒出了一丝汗来。不为别的,只因这一句,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司马茹昨日做文章时,写到最后越来越顺畅,竟不自觉将这番话写了上去。倒也不是说没有妇人主动请出,只是妇人弃夫在世人眼中看来,终究不是那么规矩体面,更无人将此明明白白说出来的。且看沈金枝和离多么艰难,便可窥知一二了……   如今庄老先生竟拿出此句问司马茹,司马茹究竟要如何作答?   此刻司马茹额头上汗珠儿泌出不少,她咬了咬牙,抬起头看着庄老先生问道:“不知庄老先生可有女儿、孙女?”   庄学辉未料到司马茹反倒问起他来,微微一愣,随即答道:“我有内外孙八人,女儿两人,孙女一人。”   司马茹正担心庄学辉不答她的问题而训斥她,听他答了这才安心一点。于是她便说道:“世间男子之妻,皆为他人之骨肉。女子长于家中,出嫁从夫,既非骨肉,若失恩情,则苦无尽头。既然夫妻齐体,妇人何必自苦?若先生家中女儿为人所鄙,则先生能忍么?”   庄学辉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看了看那试卷,捻着胡子说道:“文章做得不错,可惜你这字尚欠火候……”   司马茹听了这话,脸色陡然红了起来。   不过难得能与庄学辉面对面交谈,司马茹不想浪费这次机会,便试探着说道:“学生习字不多,还望先生指教一二。”   庄学辉略愣了一愣,又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倒煞是狡猾。我观你运笔不畅,笔锋略逊,需在此处多下功夫。”   司马茹忙记在心里,低头行礼道:“学生记住了。”   “好,你退下罢。”庄学辉看了看那试卷,在其上圈了一个“上”字。   司马茹缓步退出,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她倒也不知这番问答究竟合不合庄老先生心意,正在那里愣怔出神。   “司马妹妹,”庄云归见她愣怔,走过来把她拉在一旁问道,“怎么样?”   司马茹摇摇头答道:“我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个结果。”   “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庄云归笑笑,眨眨眼睛说,“我还等着和你一起读书呢。”   “希望如此。”被庄云归这么一说,司马茹略略心宽了些。   后头的那些个贵女一个接一个的走进去,出来时依旧多数面色不愉。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终于轮到了司马萍。   自己写的文章什么样自己知道,司马萍那篇文不但写得乱七八糟,甚至还没有写完。开始她还抱着希望,以为今日的问答是另起题目。但随后她拉着出场的小姐们问了问,都说是就昨日所做文章展开问答,司马萍听了,怎能不紧张?   事已至此,哪怕无法可想,司马萍都要搏上一搏。她抬起头来,看向云修书院内巍峨耸立的旭日阁,悄悄攥紧了拳头。   走了进去,司马萍先是胡乱回答了几个问题,便悄然抬头看向了座上的庄学辉。   庄学辉正皱紧眉头,仔细看着她那篇文章,一边看一边微微摇头。司马萍见此情形,贝齿咬住朱唇,忽的抬眸说道:“学生是相府出身,家父在家中时常提起先生。”   听了这句话,庄云辉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裸奔,虽然是夏天,但依旧好冷啊! 咳咳,我这些古文都是瞎胡掰的,大家不要计较…… 不过今天这一章特别的肥啊!   ☆、问答   司马萍虽觉庄云辉神色有变,但为求入选,她也不顾忌庄云辉如何看自己。只见她微微上前几步,走到庄云辉近前,压低了声音说:“听闻庄老先生有孙三人、外孙五人,家父位为宰相,定能有所助益……”   司马萍未及说完,庄云辉便拍桌大怒道:“住口!”   司马萍惊得一怔,一霎时愣在那里。   庄云辉家中情况,是司马萍小心查探来的。她一面苦学,一面也不忘在这些事上费心思。自从得知庄云辉是女学主考,她便着意留了一手。若发挥得当能顺利考取便好,若是不能,她便打定主意,要借借爹爹的势。   虽则庄云辉颇具名气,但司马萍心想,这老穷酸无非是个书院院长,总归越不过司马铎这个相爷去。自幼受柳姨娘影响,司马萍就不相信世上有人能越过“富贵”二字,她也不相信,这世上竟有钱财利益摆不平的事。   庄云辉冷冷看着面前的司马萍,这,也是司马家庶女,也是袅袅婷婷一个相府千金,与司马茹相比,真是差之千里。想不到面前这女子不过才刚及笄,小小年纪,竟就生了这般狡诈的心思。   庄云辉本就因司马铎背地运作而有些不愉,听了司马萍这番话,心中怎能不恼怒?   “罢了!你且退下吧!”庄云辉冷声说罢,皱眉在那试卷上圈了个下等,挥手让司马萍离开。   司马萍略缓了缓神,便一直小心盯着庄云辉神色,见庄老先生面露厌恶之色,司马萍一颗心陡然凉了下来,愣怔片刻,只得讪讪地退下。   问答结束没一会儿,名次也已经列了出来。   “啊!”庄云归一看自己的名次,顿时欣喜不已,拉着司马茹笑道,“我说我要得个头名,我三哥还不信,如今可好,叫他说不出话来!”   司马茹看着自己的名次,简直难以置信,被庄云归伸手一拉,这才缓过神来。随后她心中涌上一股惊喜,她居然得了第二!   太好了!   这次得了第二,一定能入云修书院了!日后,她就可以堂堂正正时常与亭哥哥相见,离日后成就婚姻,也就更近了一步。   亭哥哥,你一定也要考上,一定!   她们二人正在欣喜,一旁司马萍却盯着自己的名次发愣。她问答之前还是一十四名,如何竟跌到了三十二?   明明昨日两个上等一个中等,比司马茹还要好些,如何她得了第二,自己却是三十名开外?   一定、一定是爹爹为姐姐寻了人了!司马萍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司马铎做得出这等事。看看周围,今日前来问答的贵女总共加起来也不过约三四十名,如今得了三十二名,恐怕是无望了!   为什么努力许久,仍被二姐压在头上?司马萍心中顿时妒恨不已。她眼眸一转,脸上绽出一丝假笑,凑上前去故做无意朗声问道:“姐姐得了这样的好名次,妹妹恭贺姐姐。不过妹妹记得,昨日姐姐琴艺一项明明得了个下等,难道是其他几项过于出众?”   这话说得蹊跷,明摆着是质疑司马茹这第二得的不够名副其实。贵女中也有一些知道司马茹琴艺一项得了个下等,听了司马茹这话,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司马茹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还未开言,身旁庄云归却已经恼了!   “这位妹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质疑这结果不成?”庄云归面带怒意说道,“若妹妹心怀不满,大可以申诉。几位考官并我祖父都在里面,只管进去便是!”   司马萍未料到庄云归的性子这般爽直痛快,微微退了一步,勉强笑道:“庄姐姐未免过于激动,妹妹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无别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庄云归依旧不依不饶,上前一步说道,“既然说出这番话,可见你确实心有怨尤。若司马妹妹的名次名不副实,那我这头名岂不更是假的?你可是这个意思?”   司马萍方才说那话时,隐约确实有那么个意思,不过此时此刻她却不能承认,只得掩饰道:“庄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当真冤杀妹妹了!妹妹并非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庄云归看着她问道。   “只是……”司马萍又哪里能说出什么道理来,只得涨红了脸。   “既然无话可说,那便跟我进去理论。”庄云归走过去,一把扯住司马萍,便往里面走去。   司马萍未料到庄云归到底还是不依不饶,当下便急了,竟一把拉住司马茹说道:“姐姐救我!”   司马茹原本冷眼在一旁看着,此时却也觉得有些不妥。此事在贵女中闹开还好,若是闹到庄学辉面前,未免引人非议。她想了想便劝道:“罢了,庄姐姐,她在家中也一贯如此,姐姐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未料庄云归听了,却微微摇头,只顾瞧着司马萍冷冷说道:“话不是这么个道理。我祖父做了多年学问,一向身正高洁不染污秽,岂容你随意诋毁?且跟我进去再说。”   司马萍闻言更是慌了,她哪里敢进去?连忙往外挣。两人正在拉扯,门忽的打开,庄学辉并那些个先生走了出来。   庄学辉瞧见自家孙女儿和方才那相府庶女拉拉扯扯,眉头皱了起来。庄云归眨眨眼睛,脸上一红,撒开手站到一旁,一脸“不干我事”的模样。司马萍没防备,差点没摔在地上。   许是对这个孙女宠溺惯了,庄学辉脸上神色现出稍许无奈,不过他马上便又正色喝道:“你们都是千金贵女,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又是为了何事纠葛?”   众女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庄云归看看左右,朗声答道:“先生,有人质疑结果不公。”   话音刚落,庄学辉周围那几位先生便都露出惊异神色。庄学辉挑眉说道:“哦?可否说说是哪里不公?”   众女都看向了司马萍,司马萍心中忐忑,却也豁了出去,索性开口说道:“二姐姐昨日琴艺一项得了个下等,为何今日却得了第二,这岂不是不公?”   众女闻言,有那胆子大的,也悄悄议论起来。   庄学辉瞧了瞧那司马萍,更是不喜她多事,但若是不说清楚,恐怕这些女子也未能甘心。庄学辉便解释道:“昨日画艺、算学、琴艺并文章中书艺四项,为的是排出个名次,于所有学生中取前四十名。今日问答,实是以十人一组,分天地玄黄四班。”   庄学辉说罢,那几位先生也纷纷点头。众女闻言,顿时喜出望外,若是这样,那她们岂不都考取了?   难怪今日参与问答只有这些人,原来如此!   司马萍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脸色一白。这么说来,她三十二名的名次,岂不是被编入了黄班?说出去总归不是多么好听。而且这样一来,方才那番争执又算什么?她又何必用爹爹来压庄老先生,平白惹得庄老先生不喜呢?   庄云归则眨眨眼,俏皮地冲爷爷吐了吐舌头,拉着司马茹一边儿说话去了。   庄学辉看了看这个宝贝孙女儿,也有几分讶异她竟有合得来的手帕交。不过看到的是司马茹的身影,他倒也放了心。   司马萍平白无故惹了一番是非,此刻尘埃落定,便觉周围那些贵女看她的神色都暗含了几分讽刺。她自己心里也如同坠了颗石头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这才入书院便得罪了庄老先生,日后可怎么过?   女学这边已有了结果,男学那边,所考科目多了骑射、兵法、易学三项,便需多考一天。当晚,庄学辉与诸位书院老师们一同翻看试卷,待看到其中一卷时,忍不住捻须顿住。   “这篇文章倒是有些意思。”庄学辉面露笑容,指尖点着那试卷说道,“立论颇为诡奇,偏偏说得有理有据,不失为一篇好文章。这字,虽说笔力不足,但也算不错了。”   一旁易学老师闻言,往那试卷上看了一眼,也忍不住笑道:“这学生我记得,于易学上亦颇有造诣,我给了他个上等。只是看他不过一十五岁年纪,身着一身粗布衣衫,身形瘦削,身旁又并无仆役跟随,想必是个寒门子弟。”   “哦?”庄学辉闻言,倒是皱起了眉头,对易学老师说道,“将他今日卷宗与我瞧瞧。”   易学老师闻言,便寻出那卷宗递与庄学辉。庄学辉展开一看,这名叫赵亭的学生画艺是个下等,算学是上等,琴艺是下等,骑射是下等,兵法与易学却俱是上等,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   既然是寒门子弟,想必也无法习练琴艺、骑射等花销甚大的科目,得个下等也是自然。如今三个下等三个上等,以这结果,恐怕要考入书院有些困难。只是看着那文章,庄学辉不由得起了惜才之心。   又细细翻了翻赵亭算学、兵法和易学的试卷,兵法与易学虽还略显浅显,但赵亭一十五岁年纪已有这等见解,得个上等也合乎情理。唯让庄学辉惊讶的是算学,整张试卷无一错漏,庄学辉本人二十岁上都难保全部答对,更别提赵亭只有一十五岁!   若庄学辉没有料错,这名叫赵亭的学子,是个天生奇才!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觉得进度慢了,要加快……   ☆、故人   云修书院女学初开,招收的都是世家贵女。但男学与女学不同,云修书院的传统,不计家世背景,对寒门学子也一并招收。只是这样一来,就难免有赵亭这样,因家中穷困,骑射、琴艺得个下下等的学子了……   因为这个缘由,云修书院于天地玄黄四班之外,另设一个鸿班,取鸿鹄之志之意,由院长庄学辉亲自甄选,专收有天赋的寒门学子。   历代鸿班,也出了不少名士官员,因此亦颇为云修书院所重。赵亭,便就被编入了鸿班。   因心中记住了赵亭这个人,庄学辉今日问答之时,便格外注意这个学子。   谁知等赵亭走进来的时候,庄学辉便愣住了。随后一问一答,庄学辉问着听着,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位故人的身影。   那位故人,也是他的门生,也是寒门出身,也曾经是鸿班的学生。   庄学辉还记得,那位学子也是这样瘦削的身子,苍白的脸庞,却有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睛。他虽然穷困潦倒,但谈吐之间却带着一丝喷薄而出的才气,让人实在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那时的庄学辉还未及五十,如今近二十年过去,他最年幼的孙女儿也已经十六岁了。此时此刻想起故人,庄学辉忍不住有些泪湿眼眶,因为那位故人,想必早已经不在人世……   而面前的赵亭,除容貌比那位故人要好些,气质之中,竟隐隐带着一丝超然贵气,这让庄学辉顿生讶异。待问答过后,庄学辉便忍不住问道:“不知你家住何处,父母是何许人?”   赵亭愣了一愣,犹豫了片刻便说道:“学生、学生原是街头乞儿,至于父母,学生已经不记得了……”   街头乞儿?庄学辉听罢,心中说不出的酸涩。他愣了片刻,深深一叹,对那赵亭说道:“如今你考入书院,可住在学舍之内,一应用度皆算齐全,可解你后顾之忧。”   赵亭听罢,真是喜出望外,忙行礼道:“谢谢先生!”   “去罢。”庄学辉看着赵亭退出门去,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来。   得知司马茹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司马铎脸上有光心中喜悦,在府中大肆庆贺了一番,还赏赐了司马茹好些金贵东西。司马萍虽然入的是黄班,但也考取了书院,司马铎也没把她忘了,对她亦多加赏赐。   虽得了不少绫罗绸缎并金银器物,司马萍也只是微微一哼,并不放在心上。柳姨娘与司马萍丫鬟双儿看了那些个东西,却是喜出望外,喜滋滋的看来看去。   瞧着柳姨娘那小家子气的模样着实不顺眼,司马萍皱眉说道:“姨娘莫要眼界儿这般低,这些个东西又值什么?如何就高兴成这样?”   柳姨娘闻言,忙笑着说道:“是是,姑娘日后许了富贵人家,什么宝贝都不放在眼里。”   司马萍听了这话,心里才舒坦些。想起此次入了书院,日后便能与王爷时时相见,心里便隐隐甜了起来。只是她微微一怔,却又想起了司马茹,忽的转头对柳姨娘说:“我入了书院,许多事恐怕无暇顾及。爹爹并夫人那边,还需姨娘多着意着些。”   “是是。”柳姨娘忙应下,她看着女儿亭亭玉立的身段,心里喜悦,便说道,“别的不论,三小姐的婚事可是头一桩,姨娘我呀,自然要多上心才行。”   司马萍听了这话,心里又格外的不舒服,皱着眉头说道:“姨娘怎的又浑说起这事来了?我如今年纪尚小,且上面两个姐姐都尚未定亲,哪里能轮到我?姨娘只管多打探着些,尤其是我那二姐姐的婚事,要多加留意。”   司马萍这么一说,柳姨娘反倒有些不明白了,她怔了怔问道:“那二小姐又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管她作甚?”   司马萍平日里最厌柳姨娘说这个,就算她是柳姨娘肚子里爬出来,也是司马府正经小姐。她司马萍是庶出这瞒不了别人,可柳姨娘难道还要嚷嚷得满天都知道?听了这话,司马萍顿时沉下脸来。   也算了解这个女儿的性子,柳姨娘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忙打着嘴赔笑说道:“三小姐莫恼,姨娘我不会说话……姨娘这也是心疼小姐,满心里想着小姐,那二小姐,姨娘我还不把她放在眼里。”   “总之我叫你去,你便只管去。”司马萍抿唇说道,“爹爹有意将二姐姐许给王爷,可皇上那边还不知如何。如今二姐姐考入女学,一时半会的也算耽搁下了,或许有什么变数也未必。姨娘莫忘了,皇上只说要王爷与我司马府结亲,本小姐也是正经相府千金。”   听司马萍说到此处,柳姨娘恍然明白过来,她愣了一愣又道:“可是王爷乃是皇上亲弟,先皇后所出……”   “姨娘是说王爷身份金贵,我这个庶女配不上他?”司马萍压低声音,凑近柳姨娘耳边咬牙说道,“她司马茹也是庶女出身,凭什么她可以,我就不能?”   柳姨娘惊得一跳,半晌才回过神。她这么一想,是啊,司马茹也是庶女,谁也不比谁高贵。难道自家姑娘还比那饼铺娘子生的丫头差?   若是司马萍嫁给王爷,那就是皇家的媳妇,生下的儿子就是世子,自然金贵无比。柳姨娘这么想着,眉眼都笑开了。   “好好,姨娘替三小姐盯着!”柳姨娘忙笑着点头,小心翼翼看着司马萍道,“若是你爹提起什么,我一定马上告诉三小姐。”   司马萍听了这话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略点了点头,又说道:“大姐姐那边,姨娘也需盯着些。”   柳姨娘又有些不解,待要问缘由,又担心司马萍又不给她好脸色,便一叠声点头应道:“好好,姨娘什么都听三小姐的。”   司马萍又微哼一声,移步走到铜镜前坐下。看着铜镜内那明媚娇颜却又略显稚气的少女,司马萍堪堪愣住,不甘心地咬住下唇。   明明自己也算是美人,为何竟被两个姐姐压在头上?那些小事也就罢了,如今连自己心仪的人,也先紧着两个姐姐挑选。司马萍不服,她不甘心!一样都是爹爹的女儿,都是司马家千金,为什么竟如此不公?   这般想着,桌上那些绫罗绸缎和金银器物,越发显得光华暗淡。司马萍暗暗将桌上发簪抓在手中,瞧着镜中那少女,慢慢吐出一口气,将那发簪插在云鬓之上。   如今她能够争取的,便是王爷。若是能讨得王爷欢心,那么司马莲和司马茹便都不值一提。司马萍看着镜中自己,略略勾出一丝笑意,且等着瞧吧……   此刻的芳华苑,司马茹将箱中衣物翻找出来,一件一件在身上比划着。太素朴的不出彩,太华贵的难免易生隔阂,究竟该选哪件才好?   桂兰、轩香陪着司马萍忙活半天,三人都有些乏了。司马茹坐倒在榻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素朴也罢,华贵也罢,她都是司马茹,就仿佛不拘身份富贵,亭哥哥都是亭哥哥一般。这样纠结犹豫,无非是因为心里头太在乎了。   司马茹已经向二哥司马芸打听过,她的亭哥哥如今已顺利考入云修学院。得知这一消息,她一直吊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一想到今后能够与赵亭时时见面,司马茹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可他们,一个是千金贵女,一个是贫寒学子,究竟要以怎样的方式,才能让他们二人产生交集?司马茹想着这一点,不由得微微皱起眉来。   这女学男学毕竟前后相隔,若是姊妹兄弟自然相见无碍,可无缘无故的,一个未定亲的女儿家若是私底下擅自与赵亭这般身份的男子相见,恐怕定会惹人非议。若是要见面而不引人注意,那就一定要有个由头才是。   细细想了想,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司马茹叹口气,反正来日方长,总归能想出个办法,还是先适应云修书院的生活再说。   三日过后,这批贵女便正式入学,每日清晨前去云修书院读书,早出晚归,与男学一般,十日可得休息一日。司马铎有些不放心,只是政务繁忙脱不开身,便安排正在云修学院读书的次子司马芸前去送两个女儿入学。   临走之时,司马茹被大姐姐司马莲勉励了一番,又得了嫡母方芙娘几句叮嘱,司马萍亦是如此。对嫡姐嫡母好意,司马茹自然一一答应,可司马萍今日也格外乖巧,瞧着比平日里安静规矩了许多。   许是入了女学,整个人都不同了罢。司马茹看着司马萍那副端庄沉静模样,心里突然有几分不安。   如此这般,二哥哥司马芸陪着司马茹、司马萍二人同去云修书院。司马茹一下马车,远远的庄云归就瞧见了她的身影,带着几分喜悦喊道:“司马妹妹,这边来!”   她这一喊,司马茹三人便齐齐往那边望去,司马茹急忙向前两步,与庄云归手拉着手儿笑道:“庄姐姐来得真早。”   “今日入学,自然要来得早。”庄云归随后往司马茹身后一瞧,掠过司马萍不理,看向了那司马芸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家兄长……”司马茹刚说了一句,还未及细说姓名,却见司马芸急切地上前一步,盯着那庄云归猛瞧,神情略有怨尤。   “庄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就不记得了……”一向爽快的司马芸此刻看着庄云归,脸色却突然红了起来,略带急切的说道,“我是庄老先生的门生,也在这书院内读书的……”   瞧着司马芸这般反应,司马茹有些明白过来。难道她这个二哥,心仪于面前的庄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依旧在挣扎裸奔中,好痛苦…… 下面的情节,就要快些了恩!   ☆、入学   庄云归瞧了瞧司马芸,似乎是想起来了,便点头说道:“我记起来了,你是三哥的好友,名叫……”   说到此处,庄云归顿住口,脸上也红了起来,似乎着实想不起司马芸名讳。司马芸略有失望,但还是笑着接口道:“名叫司马芸,你叫我芸哥哥就成。”   听他这话,一旁司马茹忍不住笑道:“二哥,庄姐姐才记住你姓甚名谁,怎么这就叫起芸哥哥了?”   “妹妹有所不知,我与庄云飞乃是至交,他的妹子叫我一声芸哥哥,也是应该。”司马芸显然心情极好,对司马茹说罢,又厚着脸皮转而笑着问庄云归,“庄妹妹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庄云归笑了一笑,尚未作答,一旁庄云飞瞧见他们几个攀谈,也凑了过来,正巧听着司马芸说这一句。为兄的护妹,庄云飞便瞧着司马芸玩笑道:“依着你的意思,你的妹子也该叫我一声哥哥?”   司马芸闻言眉间一挑,略扯了扯司马茹的衣角,司马茹会意,便行了个礼呼道:“云飞哥哥。”   庄云飞本想借此收拾一下司马芸,谁知司马茹竟这般干脆,直接便呼了他一声“云飞哥哥”。、庄云飞更没想到这小女子不但人长得纤弱俏丽,一张口更是声似银铃、娇而不腻。听在耳中,他一颗心都软了半边,也无心计较下去了。   庄云归见状,笑着对司马茹说道:“如此这般,你我二人便都多了个哥哥,咱们哥哥也都多了个妹子,岂不是好事一桩。”   听庄云归这样一说,几人便都笑了起来。   司马萍在一旁听着,也不插话,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仿佛像一个外人。她皱了皱眉,抬眸看向了书院内那旭日阁。暂且都忍了罢,她可不是来读书交友,是来会王爷的。   当下几人又闲谈了几句,便齐齐往书院内走去。司马茹瞅个空儿,拽住司马茹问道:“庄小姐一向孤傲,你如何与她结识?”   司马茹怔了一怔,笑着答道:“那日在考场之内,我帮了庄姐姐一把,这才与她交好。”司马茹瞧着司马芸那急切模样,又忍不住笑问道,“哥哥想必与庄姐姐相识已久?”   司马芸闻言,脸上笑容顿时有些无奈。他初见庄云归,便对她心生好感,后头又见了几次,这心里便越发难忘,只是有心与庄云归结识,奈何这丫头性子古怪,并不怎么愿意与哥哥的友人亲近,这倒让司马芸有些为难。   如今可好,二妹妹与庄云归交好,她们二人又同在天班。这样一来,此后便可借着看望二妹妹,时时与庄云归相见,岂不妙哉?司马芸这样想着,脸上便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喜色。   司马茹瞧着哥哥露出这般神情,怎能不晓得哥哥心思,便又是忍不住一笑。只是她笑罢,却有些恍然明白过来。这司马芸可借着自己与庄云归亲近,司马茹又怎的不行?   若赵亭与司马芸和庄云飞二人交结,那么一来二去,见到赵亭的机会便多了许多。司马茹想到此处,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只是,听说赵亭现在在鸿班,要如何才能让他们三人结识?   随后那十余日,司马茹一边用心学习,一边思虑如何才能见赵亭一面。这几日功夫,她与庄云归越发熟络起来。相处得越久,司马茹就越发现庄云归其实是个易于亲近不拘小节的女子,也许是因为她的火爆性子,才让那些世家千金敬而远之。不过司马茹本人,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她心里未来的二嫂了。   而这些日子,司马芸更是格外积极,一日两三趟的跑来看司马茹这个妹妹。当然这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当然是为了庄云归。他这司马昭之心庄云飞这个疼爱妹妹的兄长岂能不知?于是司马芸每次前来,身边往往也跟着一个庄云飞。   这样一来,司马茹和庄云飞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庄云飞这是头一次见到司马芸的妹妹,明明是庶妹,却依旧与嫡出的兄长这么亲近,听说在家中与嫡姐也交好,这真很让庄云飞惊讶。虽说庄家的家规不许纳妾,更没有庶子庶女一说,但庄云飞也听说过旁人家嫡庶子女之间争斗频频,极少有相处和谐的。   更何况这个女子,瞧着是如此的不同。明明看上去是一派弱柳扶风模样,腰肢盈盈一握仿佛风吹吹便会折了一般,但庄云飞对看人的眼光还有几分自信,从见到司马茹的那一刻他便晓得,这女子并不如同表面这般柔弱。   司马茹心里自然不知道庄云飞是如何瞧她的,不过她心里,倒也当真打起了庄云飞的主意。   某次和庄云归闲话家常,聊起自家哥哥来。司马茹知道司马芸是地班的学生,但庄云归却极其得意的告诉她,庄云飞是天班的头名。   庄老先生的孙子,天班头名也是理所应当。可司马茹得知这一点,心里便隐隐有了想法。或许勉力一搏,能够行得通呢?   这一日中午,司马芸又来看司马茹和庄云归,庄云飞亦跟着来瞧瞧妹妹。四个人索性在司马茹建议下寻了个幽静的亭子,围坐在石桌旁,品几道司马茹与庄云归手作的小菜。   几人笑闹了一会儿,司马茹便故作无意地问起:“听说云飞哥哥是天班头名,不知可是真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司马茹便用略带崇拜之意的眼神看着庄云飞,庄云飞看着她那清亮无邪的如水双眸,忽的觉得心跳加快了两分,便笑着应道:“自然是真的。”   “云飞哥哥真厉害!”司马茹又嫣然一笑,转而看向庄云归问道,“不过听庄姐姐说起过,今年鸿班亦考入不少学子,其中也有天赋极高之人。不知这鸿班又是什么班?才学如何,与天班相比是高是低?”   听司马茹语气,似乎对“天地玄黄”外余出的这个鸿班极为感兴趣,也是,女学并无鸿班一说。一旁司马芸便笑道:“鸿班虽也有些才学上佳之人,但那些都是寒门学子,近几年来也没有十分出色的,哪里比得上天班?”   未料到司马芸话音刚落,庄云归便笑道:“芸哥哥这样说,那可就错了!前几年鸿班并无出色之人倒是实情,可今年,我听爷爷说,倒真有个学子堪称奇才!”   庄云归这样一说,司马芸和庄云飞又有些好奇。而司马茹一颗心则忍不住咚咚跳了起来。   方才她本打算借鸿班为题,引出话头让司马芸与庄云归两人注意,只是这话绕得未免难了一些。这下倒好,未料到庄云归竟先引出这番话来。司马茹敢笃定,那个学子一定是她的亭哥哥!   “哦?真有此事?”司马茹装作格外好奇的模样,追问道,“不知这学子是何许人也,年方几何?”   “听爷爷说是乞儿出身,父母亲眷俱都不在了,且仅有一十五岁年纪。”庄云归笑着说,“我那日闲来无事,偷着去翻了翻男学的卷宗,结果被爷爷发现。是爷爷他说与我听的。”   “你这丫头哪里是闲来无事?”庄云飞闻言一笑,他最知道这个妹妹的性子,晓得她定是好奇男学所考题目,这才去翻那卷宗,便说道,“也是爷爷宠你,瞧把你惯得,哪里有个千金贵女的模样?”   “我本来就不像那些千金贵女。”庄云归倒也不介意,挑了挑下巴骄傲的说,“那些贵女整日介除了琴棋书画,就是梳妆打扮,学得尽是讨好男子的玩意,我若不像她们倒好!”   “瞧你!”庄云飞笑着点了点妹妹的头,宠溺的揉了揉。   兄妹俩这么一闹,四人都笑了起来。独司马茹笑着,心中却格外喜悦激动。   乞儿出身,父母亲眷皆亡,一十五岁年纪,绝对是亭哥哥无疑了!司马茹想着,好不容易提起了亭哥哥,怎么着也得抓住这个机会才是。   想了一想,司马茹又引着庄云归问道:“庄姐姐,你方才所说的那位奇才,不知奇在何处?”   “他呀?”庄云归并未在意,笑着答道,“听爷爷说,那位学子小小年纪,于文章、兵法、易学上皆有造诣,尤其是算学,哪怕是三哥也比不过!”   司马茹等得便是这句话!她马上便好奇的看向庄云飞问道:“真的?连云飞哥哥都比不过?那他岂不是比天班头名还强些?为何会在鸿班呢?”   庄云飞正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还未品尝,听了这话便有些不是滋味。他忙解释道:“要入天班也非不许,但得才学上佳方可。那学子就算算学稍强些,但其他科目不及我,也入不得天班。”   “就算只有算学出众,那也了不得。”司马茹脸上略略带出一丝憧憬,感慨着说道,“那学子只有一十五岁年纪,云飞哥哥年已弱冠,这般算来,那学子岂不是要比云飞哥哥还要强些?”   庄云飞听了这话,手中筷子不由得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加油!   ☆、比试   “茹儿,休得无礼!”一旁司马芸听了这话,用筷子敲了司马茹一下。   “哎呦……”司马茹抱住头,故作疼痛模样,有些委屈的看向二哥。   “这丫头,哪里就有那么疼?”司马芸笑说,“你云飞哥哥才学出众,又岂是那小子比得上的?”   “这话可未必。”庄云归这丫头听了这话,便嘻嘻笑着说,“爷爷与我说,这人若勤学用功,日后成就恐怕在我兄之上。怎么样,三哥,你可算是有对手了!”   话虽这样说,庄云归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调侃之意,显然这丫头也只是随口一说逗逗哥哥,并没当真认为那学子竟能比她的哥哥出色。庄云飞怎能听不出妹妹的意思,于是便笑道:“你这丫头,若哥哥和那一十五岁的学子计较,还不被书院内那些同窗笑话了去?”   “听云飞哥哥的意思,倒是极为自信。”司马茹思量已定,便笑着说道,“我倒是好奇那学子究竟才学如何。今天下午倒巧,易学老师有事停了课业,不如这样,云飞哥哥与那学子比试一番,凭真本事比个上下高低,如何?”   司马茹话音刚落,司马芸与庄云飞都煞是惊讶的看着她。司马茹只用那一双清澈水眸坦荡盯着他们,神情并无一丝不对。   这书院内风气颇为自由,天地玄黄鸿五班学子,并非定下便能够不移不动。虽则每年每班只收那些个人,但若天班以下四班想要入天班,便可指定学子比试,若是赢了,便可跳入天班,若是输了,或回归本班,或由先生斟酌调入其他班,总归不会吃什么亏。只是若在比试中发现作弊,则会被逐出书院,永不再录。   这是云修书院的风气,为的就是让学子们良性竞争。这事庄云归都不知道,按理说刚考入书院不久的司马茹更不应知道,她提出比试,想必亦只是出于偶然。   但这一世的司马茹本该不知情,但上一世的她却是知道。   司马茹上一世曾在家宴中听司马芸偶然提起过,当时只觉得有趣,便记在了心里。此时提出这个,除了加深司马芸与庄云飞心中对赵亭的印象,司马茹还怀着一丝希望,若庄云飞当真答应下来,恐怕能让赵亭更进一步。   庄云飞沉默片刻,他自然不能答应,也应该不会答应。这怎么看,都是一桩赔本的买卖。若是输了,他作为天班头名,一定会被人笑话;若是赢了,也不过是赢了一个一十五岁的鸿班学子,说出去也不体面。   可是看着司马茹那双如水眼眸,想起司马茹方才说他不如那学子,庄云飞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也不知怎的,他骨子里的傲气就是不愿在这丫头面前服输,头脑一热,竟就笑着说道:“好罢!”   “如此正好!”司马茹满脸有热闹看的兴奋感,拉着庄云归说道,“庄姐姐,咱们下午就去找那人去!”   庄云归想了想,她其实也颇为好奇,这学子被爷爷好一番夸赞,也不知有什么三头六臂。于是她也就点点头说:“好啊!”   “胡闹!你们两个丫头,怎么能去鸿班找人?”司马芸摇头说,“还是我去寻他好了!庄妹妹,不知那学子姓甚名谁?”   “他那名字我倒是瞥见了一眼。”庄云归笑说,“似乎是叫赵亭。”   “赵亭?”司马芸微微一顿,这名字他如何听着有些耳熟?   “赵亭?”司马茹晓得二哥迟早会想起,也故作回忆的说,“我怎记得那小乞丐的名字,也恰好叫赵亭?总不可能真是他罢,哪里有这么巧?”   “是啊!就是他!他正好入了鸿班!”司马芸一拍巴掌,点点头说,“若真是他,那也算是咱们司马家出来的人才!”   一旁庄云飞与庄云归兄妹二人听得云里雾里,忙问起此事的来龙去脉。司马芸忙将此事加油添醋说了一番。   司马芸所知道的,无非是司马茹路遇小乞丐,见他颇有风骨,便托兄长帮了他一把,也并无不可说起之事。至于前些日子夜遇宋珲那事,司马芸半点都不知情,只当是大哥司马苍救了妹妹,哪里会疑心?   司马茹在一旁但笑不语,此事发展到如今地步,倒真是步步随着她的期望发展。相信听了司马芸这番话,恐怕庄家兄妹对赵亭一定倍加好奇。   果然,听了这番话,庄云飞倒真起了一丝结交之意,庄云归心里也越发好奇,想当面见见那人。   于是四人便定好,下午便去鸿班,请那学子比试。   其实庄云飞心里倒不相信那学子真能答应,只是见妹妹庄云归与司马茹都颇有兴趣,他也乐得陪她们顽顽。司马芸也不信那学子能赢,只是庄云归有心看看热闹,他也断然不会拒绝。   当真在乎此事的,便只有司马茹一个。   事到如今,她心底有些忐忑。算起来也有十几日未见到亭哥哥,这些日子,知道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她一直在忍着。如今终于寻到机会见到他,她这颗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她就知道,她的亭哥哥是最棒的。果然,赵亭一入书院便引起了庄老先生的注意。可司马茹也知道,就算她的亭哥哥不那么优秀也罢,他始终是她心里的亭哥哥……   其实前一世,当司马茹最初沦落街头,受赵亭一饭之恩时,司马茹内心是排斥的。她心底还藏着身为相府千金的骄傲,以为无论这个少年对她如何的好,她也不会被他这种下贱之人打动。但时而久之,她真的被打动了。   慢慢就这样接受他,慢慢就这样敞开心扉,不仅是因为他的好他的呵护,还因为他品性中的那种痴憨可爱,还因为他骨子里的聪慧与高贵。司马茹觉得,她的亭哥哥除了家世出身,没有哪里比旁人差。   即便是王爷,在司马茹心里,也比不上她的亭哥哥!   转眼便到了下午,司马茹一行四人到了鸿班,打听了一番,请出了赵亭。   赵亭初时听说有人找他,还有些怀疑。他无亲无故,刚刚结识了几个朋友也不算熟络,按理说根本就不会有人找他。等出了门,见到司马茹身影,不由得慌了手脚,也顾不上说话,忙俯身行礼。   “哎?”司马茹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私底下有往来,便故作好奇般问道,“你原来还认得我?”   “小姐乃是我的恩人,我又怎么会忘记?”赵亭虽有些奇怪司马茹为何有此一问,但他也知道在外人面前不能表现得与司马茹多么亲近,便就这样说了一句。   司马芸听了,便点头一笑,对司马茹说道:“看来真是这小乞丐,那倒是巧了。”他又打量着赵亭问道,“听说你极有才学,庄老先生对你多加夸赞?”   “不敢!”赵亭未料到司马芸出口便是这样一句话,哪里敢承认,急忙摇头。   一旁庄云归对赵亭也十分好奇,略略打量了他一番,偷偷拉了拉庄云飞笑着说道:“怎样?不知哥哥可能赢他?”   “能不能赢,比试一番不就知道?”司马茹笑了笑,上前去对赵亭说道,“这位庄公子有意与你比试一番,不知你可敢答应?”   庄云飞闻言微微一怔,忍不住无奈叹气。司马茹这句话说出口,倒让他此时也没法说不出不比的话来。现在只盼着那赵亭有自知之明,不要答应也罢。   谁知赵亭听了这话,一时未反应过来,有些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赵亭是愣住了,可方才司马茹说那话时,周围也有几个鸿班学子在走动,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凑了过来。   这可是庄云飞!天班的头名!就算今年刚入学的学子不知,前两年的学子却都知道,他居然要向赵亭挑战,这岂不是大事?   当下,周围的学子们便都骚动起来,等着赵亭的回答,人也越围越多。司马茹见此状况,心中暗喜,表面上却眨眨眼睛,对赵亭笑说:“赵公子莫要心慌,庄公子只是对你的才学有几分好奇。我看咱们也无需认真,不如这比试三局两胜,由我出题,如何?”   司马茹这样一说,周围的学子们越发议论起来。按理说这书院内比试,理应由先生评判,不过若是由司马茹出题,那就是比着顽顽,并不当真。想想也是,这庄云飞堂堂天班头名,怎么会向一个鸿班的学子挑战?   可是这比着顽顽,究竟有何用意?   赵亭此时倒是有些慌了,看着庄云飞那神情,也不似主动要来与他结交,这番比试究竟是要做什么?只是此时此刻事情都已闹了起来,非但庄云飞没脸说出不比的话来,就连他,当着这么多同窗的面,也没有脸面退缩。   更何况,那位小姐正站在他面前,用闪着盈盈水光的双眸看着他。那双眼眸中似乎纯澈无比,却又似含着千言万语要说与他听。看着这双眼眸,哪怕他有心退缩,他也断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于是赵亭竟就那么说出口了,只听他略带慌张却又清晰无比的说道:“好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男三和男主都被女主给坑了!   ☆、棋艺   天班头名庄云飞要与鸿班学子赵亭比试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来,鸿班的学生们奔走相告,很快便惊动了先生们。   庄学辉正和几位老师就时事进行议论,听到外面一阵骚动,便问起发生何事,待知道缘由后,他不由得捻须一笑。   “这是否太过不成体统?”乐文老师皱眉说道。   “这有何妨?比试本就是云修书院的传统。”庄学辉笑着起身说道,“走罢,咱们这些老人家也该去看看,凑个热闹才对。”   几位老师相互看了一眼,也都无奈一笑,随着庄学辉起身。他们几位随着人群慢慢前去,倒也不急。   等到了那处,庄云飞与赵亭已对面坐下,司马茹面带盈盈笑意,在他们二人面前摆下棋盘。   见庄云辉众人到来,便有人惊呼道:“先生们到了!”众人惊诧过后,纷纷行礼。   庄云飞做在那儿,本打算随便应付过去,不让赵亭输的太惨也就是了。此时听到庄学辉等先生们到来,他顿时一惊,急忙起身,心里暗暗埋怨,看来这次不拿出真本事也不行了……   赵亭也有些发慌,忙忙地站起。   庄学辉捻着胡须,笑眯眯走到近前,看了看桌上棋盘并司马茹手中棋盒笑道:“这第一局,可是棋艺?”   “先生猜对了,正是棋艺。”司马茹也不害怕,只是微笑点头道,“他们二人比试,乃是学生出题。不过既然庄老先生已到,我就……”   “不妨不妨,”庄学辉闻言,打断司马茹说道,“既然是你出题,那倒也好。我与先生们只是在一旁看看,也好瞧瞧他们二人技艺如何。”   听庄学辉这样说,正合司马茹心意,她袅袅婷婷又是一行礼道:“既然如此,学生便逾越了。”   庄云飞本还指望着爷爷打断这场莫名其妙的比试,听了这话,顿时晓得恐怕他这爷爷爱看热闹的毛病又犯了。没法子,他也只得与赵亭相对行了个礼,齐齐坐在棋盘两旁。   两人坐定,庄云飞对赵亭微微点头,伸手在棋盒内抓出一把白子。   众人都看向赵亭,赵亭却愣怔在那里,并无反应。   按规矩赵亭作为较晚考入书院的学子,由庄学飞抓子理应应当,只是赵亭应同时执一颗或两颗黑子猜单或猜双,猜对执黑,猜错则执白。但赵亭现在却愣怔在那里,一幅从来没下过围棋的模样。   就这样顿了片刻,庄学飞一阵讶异,周围学子们也开始议论纷纷。一旁的庄学辉微微皱起了眉头,捻着胡须思忖,这赵亭难道根本没下过围棋?   司马茹在一旁也为赵亭捏了一把汗,赵亭前一世也是如此,对围棋虽全无印象,但后来偶然接触时,却说自己是会下的。司马茹之所以在这个情境之下以围棋为题,就是想逼亭哥哥一把。   正在僵持时刻,赵亭却伸手抓了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之上。见此情形,庄云飞才放下手中白子,正好是五颗。   猜对了,赵亭执黑子。   赵亭拿着那黑子,心中有种莫名激动的感觉。自做乞丐以来,他便从未下过围棋,对围棋一技只是略略通晓规则。只是他今日才发现,当他坐在棋盘之前的时候,竟隐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他真的学过!   既然先手后手已定,那么,对弈便开始了。   指端碰到棋子,庄云飞的脸上便露出了自信的神情。要知道,他的棋艺从小便由爷爷庄学辉亲手教授,没道理会输给面前这个小子。   庄学辉在一旁,也注意到了孙子脸上的神情,顿时捻须一笑,微微摇头。他虽然心里同样也不认为赵亭会赢,可云飞这小子毕竟年轻,未免太沉不住气了些。   两人开局之后,庄云飞便急急占了两个角,攻城略地起来。赵亭似乎全然适应不了庄云飞这凌厉的攻势,边摸索着边下子,很快便落于下风。   只因赵亭下得有些生涩,很快便有些难以应对,只见他愁眉紧锁,双目只管盯着棋盘。司马茹在一旁看着他瘦削的身子,心底越发柔软起来。   看亭哥哥的模样,想必已经想起来了。司马茹倒也未指望他赢,只盼着能借此一局激发出赵亭的潜能而已。要知道,与庄云飞这样高手对弈的机会,也不是每天都有的。   虽说如此,司马茹还是专心看着棋盘,一颗心儿随着举棋落子七上八下。正因看得专注,她忍不住微微上前一步,一不小心,竟和庄云归撞在了一起。   两人揉了揉头,司马茹正想道歉,想起庄云飞、赵亭二人还在对弈,就忍住并未出声。庄云归则吐了吐舌头,对司马茹露出一丝歉意神情。看来这丫头方才同司马茹一样,看着哥哥下子看得入神。   庄云归心里,自然是盼着哥哥赢的,这猜也猜得出来。可司马茹心里向着赵亭,却不敢表现得那么明显。她只能用余光略略扫过赵亭,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之上。   然而就这片刻功夫,棋盘上竟然风云变幻,换了一番景象。   眼看黑子将无可立足之地,赵亭两记妙着下去,情势便有些不同。当下黑子挡住庄云飞攻势,渐渐在棋盘之上占据一席之地。   虽知棋局之上瞬息万变,但庄云飞见此情景,亦未免惊讶。他忍不住抬头看向面前的赵亭,心中暗叹。   这两记妙着,看着倒有几分庄学辉的风范。只是庄家棋风飘渺,厉而无着,精妙之处便在其中,若非亲手教导,恐怕难以通晓其中一二。   这赵亭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虽初时棋风毫无章法不知所谓,但中盘过后,却益加精妙无比。棋盘上黑子连成一线,堪堪将庄云飞攻势挡住,两家胶着起来,一时分不出胜负。   庄云飞初见赵亭棋风稚嫩,本打算逼他中盘认输,如今棋下到此处,他也认真起来,边想边下,下子益加谨慎。一旁先生们亦喜行棋对弈,自然也看出了其中蹊跷,看着赵亭的神情便多了几分赞许。   司马茹虽棋艺不佳,但也看得出形势有变,心中难免有些欣喜。原不抱希望赵亭能赢,此刻却有些贪心,盼着赵亭能赢下这一局。   而庄学辉,本来双目紧盯着棋局,此刻却忍不住看向了赵亭,心中有一丝恍然若惊。这赵亭落子确有庄家风范,行棋中更有几记妙着是庄学辉所创。如今赵亭与庄云飞对弈,在庄学辉眼中看来,倒像是两个自己在对弈。   若赵亭是世家出身,那或许看过庄家所出的棋谱,若有极高天赋,自己融会贯通也勉强说得过去。可赵亭他乞丐出身,就算不会下棋也不以为奇,这等棋艺又是从何处学来?   恍然间,庄学辉竟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位故人。他微微摇头一叹,总是时不时想起那些陈年往事,看来自己是真老了……   庄学飞隐隐听到爷爷叹息,以为他有些失望,倒是激起他一丝求胜欲。借着先前所积攒的优势,发起力来,棋盘上厮杀得越发激烈。   这一局棋倒也极快,一个多时辰便分了胜负。赢的,自然还是庄云飞。   见着这个结果,司马茹略显失望,但她还是极快调整好心态,笑意盈盈看向庄云飞说道:“云飞哥哥,棋艺这一局,是你赢了……”   庄云飞听着司马茹声音,心中忽的一动,忙转头冲司马茹一笑。随后他转头看向赵亭,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这一手好棋倒是少见,不知师从何人?”   庄云飞知道赵亭出身贫寒孑然一身,但他平日里也看了几本话本,只当是赵亭曾遇见过什么世外高人。但未料到赵亭摇了摇头似有些为难,踌躇着说道:“我、我已经记不清了……自我街头行乞之后,便未沾过棋局。我这棋艺,想必是幼时学起的罢……”   听赵亭这么一说,周围众人便都忍不住一叹。最好下棋的兵法老师难掩喜色,马上便表示要赵亭常去找他对弈。庄学辉则捻着胡须微微颔首,面露一丝赞许。   能得这个结果,的确令司马茹十分满意,便又开口道:“云飞哥哥,咱们说好三局两胜,这只是第一局,还有两局。这第二局嘛……”   说到此处,司马茹嫣然一笑,走到算学老师面前微微行礼,娇声说道:“听闻赵公子于算学一艺堪称奇才,不知可是真的?不知与云飞哥哥相比,又是如何?”   算学老师本来也在捻着胡须点头,听到司马茹近前问起这个,顿时双眸发亮,瞧了瞧庄云飞笑道:“当着你祖父面前,我本不该落你的脸面,只是云飞啊,这赵亭旁的或许不如你,算学一艺,你还真比不得他!”   庄云飞赢了一局,心情甚好,此时听算学老师如此说,如何肯让?当下他便说:“是高是低口说无凭,比一局又何妨?”   “那好!”此话正合司马茹心意,她微微笑道,“那这第二局,就比试算学!”   此刻,旭日阁上。   看着那处人群聚集、一片骚动,司马苍不由问道:“听说就连庄老先生就去了,王爷难道不去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这一章写得我头都大啦!受不鸟! 还有,现代围棋是黑子先走,不过古代貌似是白子先走……我实在搞不清,不过咳咳咳,反正是架空啦…… 下一章写算学,我数学烂的不行,希望大家别笑话……   ☆、算学   朱晟浩闻言,微微摇头,语意略带不屑的说道:“庄云飞的学识与我不相上下,那学子不过上月才考入鸿班,如何能与庄云飞相比?以我之见,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听说那学子深为庄老先生所重,这场比试,说不准是庄老先生有意所为。”司马苍低低说罢,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说来也巧,那人王爷也认得。”   “哦?”朱晟浩此时倒有了一丝兴趣,忙问道,“是谁?”   “是、是那日拦车的乞丐。”司马苍答道,“本来是极下贱的,也不知为何,竟被他考进了书院。”   宋珲一事过后,司马苍与朱晟浩细细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也是为了让朱晟浩放心,表明此事绝不会传出去,损了王爷的颜面。只是司马苍也真没有想到,这赵亭竟考入了书院,还赢得了庄老先生的器重。   朱晟浩听到此处,神情才有了丝变化,忽的点头说:“怪道那日我见那男子容貌做派,并不像粗俗之人,原来是个贫寒学子。庄老先生为人最为惜才,不看家世,只看学识。他以前是乞丐也罢,脚夫也好,能入庄老先生眼中,定有特别之处。”   司马苍听罢不由一笑,便说道:“如此可见,那学子或许真有些本事。不如去瞧瞧也好?”   朱晟浩想了想,微微颔首,转身便下了旭日阁。司马苍紧随其后,也一并向人群所在处而去。   他们到的时候,庄云飞刚赢了第一局。这结果倒不令人意外,只是朱晟浩与司马苍往内看去,却瞧见了司马茹身影。   见他二人,人群中也有认得的,忙行礼嚷道:“王爷到了!拜见王爷!”   一时间众人纷纷行礼,就连庄学辉,也微微躬了一躬。朱晟浩虽贵为王爷,却也不敢白受恩师的礼,赶忙躬身还礼。   行礼寒暄过后,朱晟浩不知怎的,忍不住皱眉看向了一旁的司马茹。   司马茹方才已随着众人行过礼,此时见朱晟浩看向她,也不避不闪,只是仰着一张明媚笑颜看着朱晟浩。若朱晟浩与司马苍当面说穿她与赵亭相识之事,那晚之事便张扬了出去,朱晟浩也无脸面,司马茹心里自然不怕。   虽知不能拿她怎样,可朱晟浩瞧着她这张娇俏小脸,心内总觉得有些别扭,便缓缓挪了目光。庄云飞也与他相识,便笑着说:“王爷真是好兴致,来看我们比试?”   “连庄老先生都来了,学生自然无不到的道理。”朱晟浩说着,目光又看向赵亭,故作无意状问道,“这位是……”   赵亭此时也认出这位就是那晚的王爷,他自然不会蠢到将那事说出去,忙行礼应道:“在下赵亭。”   朱晟浩略点了点头,也算给了他面子。随后朱晟浩又看向庄老先生,低头说道:“先生不必顾忌于我,还请继续比试。”   庄老先生微微一笑,指了指司马茹说道:“今日比试乃是她出题。我们这些老人家,在一旁看看就罢。”   这倒令朱晟浩有些意外,他略带惊异看向了司马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次比试不过是切磋罢了,算不得认真,因此由小女子出题。”司马茹笑着近前问道,“还是说王爷有意添彩,为他们出题?”   “不必了……”朱晟浩益发别扭,转头问庄老先生,“先生,不知如今胜负如何?”   “这头一局棋艺,云飞勉强胜了。”庄学辉捻着胡须笑道,“这第二局乃是算学,我看云飞恐怕未必能赢。”   “爷爷!”一旁庄云归听了,不满意的撅起嘴来扯着庄学辉袖子说道,“三哥算学也是极好,爷爷常赞不绝口,又怎么会输?”   庄学辉捻须不语,笑着摇头。以他之见,这一局还真不好说。   三局两胜,若要令赵亭比满三局,须得赢下这局才行。司马茹想了想,笑着对算学老师说道:“先生,这虽比试算学,可也得按着我的法子比才行。”   “哦?”算学老师闻言便问道,“你说怎么个比法?”   “以我看,不消笔墨算盘,先生出题,他们二人作答也就是了。”司马茹笑道,“云飞哥哥聪慧过人,赵公子又是算学奇才,自然是不难的。”   司马茹说完,众人都是一怔,不用笔墨算盘,如何做题?   庄云飞微微皱眉,只是他身旁赵亭沉默不语,并未有异议,他也不方便反驳。想了想,他也不信身旁这赵亭真能胜过他,也就点头答应道:“好!”   赵亭见状,也轻声应道:“好……”   既然双方无异议,一旁的算学老师面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来。他身旁司马茹冲他微微一躬身道:“请先生出题。”   既然是心算,那最初便从最简单的算起。几乎是算学老师一问出题目,庄云飞和赵亭二人便答了出来。   他们答着,周围的人静静听着,随着题目逐渐艰难,大家感到益发云里雾里。   朱晟浩自认不在庄云飞之下,比试之时,便在心中默默计算。待后面越发艰难,他也未被落下。   待问到方幂,已经是极难,学生中根基浅的已是完全听不明白。赵亭与庄学飞依旧答得极快,只是两人相差前后,分不出高低。   庄学飞心中暗暗心惊,这些方幂计算,他是背过的,所以能很快答出。身旁这赵亭竟也答得又快又好,这怎能不让他惊讶?   见众人听得都有些无趣,算学老师停下,略顿了顿,便笑着问道:“平平湖水清可鉴,面上半尺生红莲;出泥不染亭亭立,忽被强风吹一边。渔人观看忙向前,花离原位二尺远;能算诸君请解题,湖水如何知深浅。”   这题庄云飞从未做过,正在掌中比划,那赵亭便答道:“三尺七寸五。”   众人哗然。   论道理这题并不难,略一计算,便能算得出。只是这庄云飞才刚开始思考,如何赵亭便就能得出答案?   难道他提前看过这题不成?   算学老师也是一愣,显然同样是如此想的,于是便又问道:“九百九十九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梨果多少价几何?”   庄云飞愣了一愣,正要计算,谁知赵亭只是略一思索便答道:“梨六百五十七个,果三百四十三个,梨八百零三文,果一百九十六文。”   赵亭答毕,周围学子们又是一阵骚动,庄云飞更是完全愣在那里,满眼的不可置信!   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朱晟浩,算出这题并不算稀奇,问题是这赵亭如何竟能答得如此准确迅速?算学老师所出这两题,恐怕都是前人精华凝结,或许赵亭偶然在哪本书上看到了,也未可知。   算学老师此刻看赵亭的神色,仿佛在看一件宝物一般,说不出的惊讶赞叹,他顿了顿,看向了庄云飞。   庄云飞愣了一愣,躬身说道:“请先生再问一题。”   庄云飞如此说,是想看看赵亭究竟能做到怎样的程度。若一题二题答出尚且可称偶然,若能答出第三题,就算是在书上偶然看到的也罢,他庄云飞心中依旧佩服。   算学老师略一点头,便又问道:“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这一题极有名,为算学必学一题,庄云飞自然知道。他心里晓得算学老师这是在为他争一点面子,虽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抢先答道:“二十三。”   这题虽易,但学子中仍有些新入学的不知道,因此也赞叹起来。庄学飞正浑身不自在,却见身旁赵亭皱眉说道:“此题应不止一解,除二十三外,一百二十八,二百三十三,三百三十八,四百四十三等,皆合此题,其解数不胜数。”   赵亭说罢,众人皆是一愣!   算学中求解,皆为最小解,因此庄云飞所答并无问题。只是赵亭他短短片刻,如何竟得出这许多解来?而且看算学老师神情,似乎都没有错?   愣怔片刻,算学老师忽的拍手大笑起来,对庄云飞说道:“云飞,这一局你输了!”   听算学老师说罢,众人这才慢慢缓过神,鸿班弟子皆面露喜色。赵亭再怎么说也是鸿班的门生,能在算学上赢了天班第一,他们脸上也有光彩!   庄云飞好一会儿才缓过这口气,不由得面露苦笑,真心实意的对身旁赵亭说:“这一局我输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不过……”庄云飞话锋一转,看着赵亭笑道,“下一局我定不会输你!”   赵亭有些受宠若惊,赶忙点点头,两颊微红,露出一丝略带羞涩的笑容。   此时此刻,朱晟浩心中感受比庄云飞还要纠结几分。他方才也一直跟着题目,本未料到自己会输,所以此时心中甚不痛快。他没有庄云飞那副豁达心境,总觉得输给庄云飞倒罢,输给一个小乞丐,着实有些不甘心。   一旁庄云归见哥哥输了,不高兴地撅起嘴,扯着爷爷衣袖抱怨。庄学辉却好似心情极好,笑着安慰小孙女几句,那双眼睛却一直看着赵亭,满目的赞赏。   而司马茹,竟然也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嘴角,如水双眸如星璀璨,望着赵亭时似乎带了一丝不为人知的深意。朱晟浩怔怔看着她,一时间竟然有种错觉,仿佛司马茹正在为这个结果而喜悦。   不,恐怕她只是喜欢热闹,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多么在乎的罢?朱晟浩这样想着,那庄云飞与司马茹不过相识数日,那赵亭更是乞儿出身,她怎么可能会放在心里?   微微一顿,朱晟浩这才回过味来,什么时候他竟然如此在意这个女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我真不知道死了多少脑细胞,到最后,还是决定干脆将那些有名的古代算题搬过来算了,否则自己出题,一定会出错的……呜呜呜……   ☆、输赢   朱晟浩腹中正在纠结,他身旁司马苍微微抿唇,看着那赵亭的神色深邃了几分。   方才见赵亭如此表现,司马苍心内惊讶,但细细一想,却让他想起与赵亭初见之时。那时司马苍问起赵亭与司马茹相遇情景,赵亭说得十分详细,连司马茹指尖蔻丹并腕上缀饰都一一记得,一度让司马苍心生怀疑。如今看来,却是这小乞丐天生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之才。   身为司马家长子,司马苍凡事皆权衡利弊,斟酌计算。当初虽是应司马茹之托帮了赵亭一把,可若是这般看来,司马家倒是捡了个人才。这等奇才若能为司马家所用,于今后仕途上定有助益。   这般想着,司马苍看赵亭的神色便带了几分不同。   方才输了一局,反倒激起了庄云飞的斗志,庄云飞此刻斗志昂扬,挑眉看着司马茹笑道:“不知这第三局又是什么?妹妹只管出题,这局我非赢不可。”   司马茹微微一笑,接着便柔声说道:“若论才学,云飞哥哥自然更胜一筹。可赵公子刚入学院不久,又比云飞哥哥小上许多,若比试那些,恐怕难有胜算,那岂不是十分无趣?因此这最后一局,妹妹便想着考些容易的。”   “好。”庄云飞闻言,也不退缩,点头答道,“无论妹妹考些什么,我只管应下便是。想必赵公子也是如此罢。”   赵亭闻言一愣,见庄云飞性子如此爽朗,他心中便多了一丝敬佩,马上点头应下。   “如此甚好,那我便说了。”司马茹想了想,转头看向身旁的庄云归说道,“庄姐姐,你身上可带着《易经》?若有,且借我一用。”   今天下午本是易学课程,只因中午时分易学老师有事,这才有了半日闲暇,只是司马茹等人都将《易经》放在怀里。庄云归虽不知司马茹借这《易经》有何用,但又无不可,便从怀里取出《易经》递与司马茹,好奇问道:“要这《易经》有何用,难道这第三局要比试易学?”   “非也。”司马茹笑着摇摇头说,“易学不易,我已说过,这第三局要比个容易的。就比背诵这《易经》如何?”   司马茹说完,众人忍不住都笑了!   “司马妹妹,”庄云飞觉得司马茹十分有趣,笑着摇头说道,“这女学入学之时并未考易学,恐怕妹妹以为这《易经》何其难也,这才以此为题。殊不知易学虽难,这《易经》却是读书人自幼便背,恐怕无人不会。”   庄云飞说罢,周围众人便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就连庄老先生,都忍不住嘴角一弯。   司马茹笑笑,看着那《易经》便说:“如此这般,想必云飞哥哥能将这《易经》倒背如流喽?”   倒背?   听了这话,庄云飞一怔,眨了眨眼睛便说:“倒背?我倒是从未试过。”   “那赵公子呢?”司马茹转头又看向赵亭。   猛一对上司马茹那如水双眸,赵亭心中慢了一拍,略一愣怔才说:“我亦从未背过。”   “那好。”司马茹嘴角漾出一丝笑意,从怀里掏出自己那本《易经》,递给了赵亭,同时将庄云归那本《易经》递给庄云飞,接着说道,“一炷香时间,看谁倒着背出更多,谁便赢了。”   “一炷香时间?”庄云飞有些惊讶,忙问道,“就一炷香?”   “你们二人何其聪慧,若是给你们一天时间,那恐怕都能背得下来。”司马茹笑道,“不如止一炷香,看谁背得多便是。”   庄云飞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   两人都无异议,庄学辉在一旁也只顾笑看,虽然众人都有些惊讶,摇头者众多,但都没有说什么。   当下两人便各持一本《易经》,倒着默背起来。   朱晟浩在旁皱眉观看,不知怎的,看着司马茹那笑意盈盈的模样,他心中总有些不顺。今日这司马茹除初见他时与他行了一个礼说了一句话,从头至尾便再未看过他一眼,似乎从未认识他一般。   若是旁的女子,恐怕朱晟浩心中也不在意,只是偏偏是这司马茹。那晚被她利用,在朱晟浩心中始终是个疙瘩,但无可奈何的是,他还真拿这个好友的庶妹没有办法。   偏偏越是不被她放在眼里,偏偏就难免心中在意。这般心情,连朱晟浩自己都觉得可笑。   一旁庄学辉等先生们神色缓和,静静观看都未出声。庄云归眨了眨眼睛,笑得极甜美,整个人跃跃欲试,恨不得替哥哥比试。她身畔司马芸已许久未出声,就这般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儿,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一炷香时间过得极快,周围学子们屏声静气,静候结果,耳边只能听到他们二人翻动书页的声音。   短短一炷香时间,庄云飞额上已渐渐泌出细汗。   初时,庄云飞还信心满满,以为绝不会输给面前这个少年。只是他未想到,他对面少年翻书的速度竟比他快了许多,一时竟打乱了他的思绪,   略定了定神,庄云飞想起了爷爷平日的教导,决定不论输赢,也要尽力比完这一局。他慢慢将心思放在书页之上,屏去杂念,尽力而为。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庄云飞才看到一半,也只得深深一叹,将那书放在桌上。   赵亭已翻完全书,正皱眉细细思索,愣愣拿着那《易经》出神。司马茹见他那模样,心底骤然一软,脸上流露出一丝淡笑,轻轻拿走了他手中的书。   手内一空,赵亭抬头看去,正好迎上司马茹那双水眸。   那双眼睛明亮有神,睫毛黑长细密,眼底深处笑意暖暖,宛若会说话一般。她就这么瞧着他,虽未吐一字,但整个人却泛着盈盈暖意。看着这样一双眼眸,赵亭那颗平静无波的心头一次起了争胜之意,这一局,他想要赢!   时间已到,司马茹看着两人问道:“一炷香时间已过,不知二位谁先背?”   “我来!”庄学飞爽朗应答,无需司马茹多言,便背了起来。   司马茹将桌上那两本《易经》拿起,一本自己擎着,一本递与庄云归。庄云归忙翻开书页一一比对,司马茹身为出题之人,也翻开书页查看。   庄学飞不愧是天班第一,这倒背《周易》竟也念得朗朗上口,司马茹心中暗服。不过他毕竟只记了半本,背到中途,也只得停下,抚首笑着说道:“我只背到此处,后面的便就不知了。”   虽只背了一半,但亦十分难得,众人纷纷赞叹。庄学辉面上也露出一丝满意神色,庄云归更是用手肘戳了戳司马茹笑道:“司马妹妹,看来我三哥似乎赢定了呢……”   司马茹笑而不语,并不回答。   庄云飞背完,便轮到了赵亭。赵亭眉头微皱,双手并扣在桌上,慢慢背了起来。   开始时他背得有些慢,且并不够流畅,但一页过后,便渐渐越来越顺。   众人听着赵亭倒背《易经》,听着他一字一句,全场鸦雀无声。就连庄学辉等先生们和王爷朱晟浩等人,此时也都吊起了一颗心,等着分出胜负。   随着赵亭背得越顺,庄云飞心跳得越快,但当赵亭终于背过他停住的那里时,他释然了,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着赵亭那略显稚嫩的面庞,一字一句背着,神色平静淡然,似乎全不受胜负的侵扰。直至背完,赵亭才露出一些属于这个年龄的轻松稚气,嘴角勾出一丝喜悦的笑容。   看着这样的赵亭,庄云飞心中暗叹,顿时起了结交之心。待赵亭背完最后一句,他马上起身,语气诚挚的慨然说道:“赵公子才智超群,我输得心服口服!”   “庄公子真是过誉了!”见庄云飞如此干脆认输,赵亭有些惶恐的起身说道,“这次赢得侥幸,庄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周围众人,此时已全部被赵亭折服。一炷香时间倒背全本《易经》,常人怎可能做到?除非,面前这位赵公子并非常人,乃是百年一遇的奇才。   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孙儿输了,庄学辉也不恼,反倒面露喜色,仿佛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他捻着胡须走过来,笑着对庄云飞说道:“往日里我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这小子还不信,如今可信了罢?”   “爷爷!”一旁庄云归见哥哥当真输了,一张小嘴儿撅了起来,此刻听庄学辉如此说,她便扯着爷爷衣袖撒娇道,“三哥只是一时轻敌,这才输了这局。若是再比,定不会输他!不如改日再比?”   “你这丫头休得胡闹。”庄学辉轻轻敲了一下宝贝孙女儿的脑门,笑着说道,“若是再比输了又如何?比一场有趣,比来比去又有何意思?若是不服,不如多读几本书罢!”   庄云飞在一旁听到此处,忍不住哈哈大笑着说:“正是这个道理!更何况天赋高低,又岂是人力能左右?赵公子天赋极高人所罕见,输给赵公子,我倒是不冤!”   司马茹听了这句,心中益发感慨,对庄云飞竟多了几丝愧疚之意。如此看来,庄云飞不愧为庄学辉的孙儿,庄家人在操守学问上执拗至极,却又心性豁达不妒。司马茹硬逼着庄云飞与赵亭比试,有意让他们结交,却也是利用了庄云飞。   只是这般想来,此事于庄云飞却也无甚不好。能与庄云飞结交,对赵亭自然颇有助益,可与赵亭结交,对庄云飞也有好处。若能相辅相成,也是美事一桩。   如今胜负已分,看庄老先生的模样,似乎还想拉着赵亭与庄云飞二人叮嘱些什么。此时朱晟浩慢慢起身,向着庄学辉微微一礼道:“既然胜负已分,学生便先走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男主是赢啦!!金手指大开啊! 其实一炷香时间,我上网查了,最多的说法是半个小时,也有说一个小时的,也有说一刻钟的,我……就当是半个小时吧……   ☆、告诫   庄学辉此时一片心思都在赵亭身上,见朱晟浩起身告辞,也不挽留,微微回礼道:“恭送王爷。”   众人闻言也纷纷行礼,齐声说道:“恭送王爷!”   朱晟浩稍点头,举步正欲离开,却忍不住转头看了司马茹一眼。只见司马茹矮下身子行礼,满头乌发如云如瀑,发髻两个角儿上各簪了一支金攒碧玺的蝴蝶簪饰,双翅随风微颤,说不出的妩媚风流。再往脸上瞧,则是一副低眉顺眼乖顺模样,那肤色本是细腻洁白光泽如玉,如今在阳光下晒了这么会子,竟透出一抹摄人心神的艳色。   她整个人本是极弱,柔弱,娇弱,让人猛一看到她,便想起弱质女流这几个字来。但朱晟浩晓得并非如此,那晚她撕破衣衫威胁于他,猖狂大胆之至,绝不似一个弱质女流能做出来的事。   不知怎的,就止静静瞧着司马茹,朱晟浩心中竟有些烦闷不已。他挥挥衣袖,背过手儿便走,神色中却带了一丝难堪和不耐。   他身畔司马苍瞥见他脸上神态,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司马苍与朱晟浩相交多年,对他的脾性也略知一二。只是这神情……司马苍倒从未见他如此的失态。   看着朱晟浩渐行渐远,司马苍也只得冲周围的人略一行礼,匆忙跟上。   目送王爷离去,庄学辉转而又看向赵亭,捻须笑道:“既然赢了我的孙儿,那按照学院里的规矩,便可将你升入天班。大家可有异议?”   几位先生本就如此想,闻言便纷纷点头。因赵亭露了一手本事,周围学子们也大都拍手叫好,尤其是鸿班的学子,也全都面带喜色。要知道鸿班学子中出了如此人物,对他们也颇为鼓舞。   相反赵亭本人则有些惶恐,赶忙摇头说:“这次比试,事先已说好,算不得数的。”   “这有何妨?”庄学辉倒是不介意,笑眯眯看着一旁司马茹说道,“司马小姐这三场比试,一考棋艺,二考算学,三考天资,既然你胜了,可见你样样都来得,入天班有何不可?”   赵亭略有不安,正要推辞,司马茹却笑着近前一步说道:“依我看,赵公子就莫要推辞了。天班学子德才兼备,皆为栋梁之材,与他们结交定会使你受益匪浅。虽则出身不同,但入了学院就是庄老先生的弟子,难道还会瞧不起你这鸿班出来的学子不成?且看云飞哥哥这般豁达心性,恐怕常人一百年也修不来呢!”   这句话确实是司马茹的心里话,庄云飞才德兼备,的确让司马茹由衷敬服。只是一旁庄云归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逗趣的看着哥哥说:“哥哥,听司马妹妹这般一说,你倒好似是个百多岁的老头子了!”   “我若是一百岁,岂不比爷爷都要年长?”庄云飞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旁马云芸瞧着心上人如花娇颜,亦忍不住逗趣说:“庄妹妹,偏你这张巧嘴,就会说这等巧话。”   看着他们几个笑闹,司马茹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只是她那目光却忍不住,看向了身旁的赵亭。   赵亭此刻也看出面前这几位都是心思纯善之人,心底的那点担忧一扫而空,此刻正淡笑看向面前几人,那双晶亮眼眸中亦微微带着几丝笑意。   他本就生得极好,如今尘埃散尽,越发如一块辛苦得见天日的美玉。那星一般的眸子微光闪耀,在阳光下看去,真是好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站在他身旁,司马茹竟有一丝羞涩。她想了想,小心而自然的对赵亭笑道:“我这两位哥哥都是随意性子,小心莫要带坏了你。日后你们在一处,若他们欺负你,只管和我说,我与你庄姐姐为你做主!”   庄云归听了,忍不住笑着点头道:“正是正是,姐姐为你做主!”   几人听了这话,全都哈哈大笑起来。赵亭脸色一红,略略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   “罢了罢了,时候不早,你们都先回去吧。”庄学辉说完这句,转头又看向赵亭说道,“你且随我来。”   这两对兄妹闻言,便马上行礼告辞。司马茹脸上笑着,却忍不住回头看了赵亭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想不到我哥哥竟会输给那位赵公子。”庄云归这样说着,瞧了瞧一旁的庄云飞说道,“还是你学艺不精,这才会输给他。”   庄云飞听罢摇了摇头说:“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人可称得上是惊世奇才。”他到底聪慧,想了想转而又问司马茹,“妹妹可是知道他有此才能,否则又怎会以倒背《易经》为题?”   司马茹心中自然是知道的,可她早料到庄云飞会有此一问,此刻神情坦荡,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与他仅有一面之缘,又怎知他有这般才能?方才不过是灵机一动,出了个巧招儿罢了。”   众人想想也是,便都点了点头。司马芸笑道:“我也未想到那小乞丐竟有这般才能。如今想来,咱们司马家能帮着这样的人,也确是一段缘分。也多亏他遇上了妹妹,否则此时还在街头乞讨,又哪里有今日的风光?”   司马茹闻言忙说:“哥哥今后再莫要叫他小乞丐了。他如今入了天班,同窗皆是贵胄公子,倘被人知道,难免遭人笑话。我方才那话,也是担着这个心。两位哥哥既然有心与他结交,日后便要多多帮衬着他,免得他被旁人欺负了去。”   庄云飞与司马芸都是豪爽之人,也未多想,便都答应着。倒是庄云归瞧出些许不对,偷偷拉过司马茹,笑着打趣道:“这才见了两面,便就为那赵公子说起话来?”   “哪里的话?”司马茹脸上一红,她思来想去,倒也有意在庄云归面前隐约透出点意思,便羞涩一笑,稍加掩饰说道,“庄姐姐岂不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位哥哥与那赵公子结交,也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从司马茹神情中看出一丝端倪,庄云归也不说破,但笑不语罢了。司马茹话到此处已足够,也不便多说,倒是微微愣神,想起赵亭方才的表现,心头涌上一股朦胧喜意来。   这样一来,日后恐怕也会时时与他相见。自己这满心相思恋慕终于有了归处,再也不用受这相思之苦了罢……   此时此刻,庄学辉与赵亭两人相对而坐,赵亭略有些紧张,忐忑不安地低着头。   庄学辉笑了笑,亲手为赵亭斟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看着他说道:“瞧着你的模样,倒让我想起我的一位故人。”   赵亭微微一怔,忙说:“能让先生想起那位故人,想必那位故人也是贫寒出身。”   “他同你一般,也是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若不是被我碰上,恐怕不知会流落在何处。”庄学辉说到此处,眸光闪动,微微一叹,“可惜我救了他,却不知他如今是生是死。”   赵亭闻言,知道庄学辉多半是想起了一些伤心事,便安慰道:“先生莫要悲伤。既然是先生的故人,一定是一位才德兼备之人,自然会有福报。”   庄学辉点头叹道:“他与你一般,都是天生奇才,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只可惜……”   庄学辉说到此处,猛然顿住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赵亭你且记住。”庄学辉的神情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只见他抬眸看着赵亭双目说道,“如今学院内开办女学,她们都是世家千金出身,绝不是你可以染指的!那些世家公子若与她们两情相悦,便可告知父母成就婚事,但你却与他们不同。我庄学辉虽不看家世出身,可世人却以此看你。到时候酿成大错,后悔莫及!”   赵亭闻言一震,不知怎的,心底竟浮现出司马茹的身影。他顿时有些心慌意乱,一颗心通通跳了起来。   庄学辉见他这模样,皱眉问道:“你可在听?怎不回答?”   不知庄学辉为何突然说起这些,但恩师教导岂能不听从?赵亭将司马茹身影从脑海中挥去,定下心神,连忙低头俯身行礼道:“谨遵恩师教诲。”   庄学辉见状,这才满意。他又是一叹,语气温和的看着赵亭说道:“以你的才智,日后出人头地也是自然,到时候再寻一位翩翩佳人成就婚姻,岂不美哉?罢了,如今你才一十五岁年纪,说这些为时尚早。你只管记在心里也就是了。”   “是。”赵亭低头应了,缓缓直起身子。   是啊,先生说得的确在理。世上皆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又哪里有以高就低的道理?他现在一十五岁年纪,若要出人头地,恐怕还需十年。到时候这批女学生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又岂是他的姻缘?   想清楚这些,赵亭心底莫名开始怅然若失起来。他眼前恍然显现出司马茹的身影,那晚初遇,那夜相逢,是她点醒了他,是她救了他,不知何时,她那柔弱身姿已经深深镌刻在心里,再也挥之不去了……   可是,萍水相逢一场,她却终究不可能是他的姻缘。   当断则断,若是一味地令自己的心思纠缠下去,恐怕对她也不好。赵亭想得清楚,不由得微微一叹。   此时,朱晟浩离了众人,也无心回旭日阁,同司马苍二人在书院内四处走走。司马苍起先还随意说上几句,见朱晟浩兴趣缺缺,也就闭口不说了。   谁知走着走着,却见前面走来一个少女。那女子袅袅婷婷,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看着颇有几分眼熟。等近前来,朱晟浩与司马苍都认了出来,这不是司马萍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就是这样,男主虽然有出人头地的本事,但等他出人头地,女主也老了…… 庄老先生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咳咳咳,大家猜……我看都猜到了吧……   ☆、暗算   待司马萍走到近前,仿佛才看到朱晟浩与司马苍一般,略怔了一怔,恬淡一笑,矮下身子行了个礼说:“拜见王爷。”   只见她一福到底,却不起身,朱晟浩此刻心内乱得很,也无意与她纠缠,便就随意说了一句:“起来罢。”   “是。”司马萍缓缓起身,微微歪了歪头,带着几分娇俏可爱的神情问道,“王爷与大哥这是要往何处去?”   她虽说着“王爷与大哥”,一双水眸却直望着王爷,只是细看那双眼眸,却又遮掩地极好,看不出端倪。司马苍观她今日做派与往日不同,不禁有些疑惑。   司马萍面上神色平淡,其实胸膛里一颗心通通跳个不停,就连手心都微微泌出了细汗。她自入了书院,一不是为了读书进学,二亦无暇与那些女同窗结交,为的,就是接近王爷。   这些日子,她有空没空就在旭日亭周围走动,有意制造偶遇的机会。只是也不知道她是运气太差还是时候赶得不巧,这许多时日,偏就被她碰上这一回。   难得碰上,自然要给王爷留个好印象。司马萍深知,如李娇儿那般模样,顶多只能招来司马芹那般货色,若要引得王爷心动,需得别出心裁才是。   当下司马萍便问出这话来,神情单纯,好似当真是个才及笄的少女,小身段儿柔若细柳,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只是她做得虽好,朱晟浩却无心回答,只是皱眉怔立。一旁司马苍见了,晓得王爷心情不佳,忙挡在司马萍身前说道:“我与王爷有些要紧事,三妹妹若是无事,我们便要走了。”   这话说出口,便是要撵司马萍。司马萍微微一怔,心里暗道不好,看王爷的模样,似乎是有了心事,怎得这般不巧,偏偏被她撞上?   此时再多加纠缠,未免惹人厌烦。且瞧大哥的意思,定是向着司马莲的,绝不会喜欢自己与王爷来往。只是就这么走了,未免不甘心。   司马萍想到此处,便就笑着仰头说道:“既然如此,妹妹就先走一步了。”   司马苍见司马萍如此识时务,心内也松了口气,便就点了点头。司马萍冲王爷并司马苍一行礼,举步便走。   谁知这一举步,司马萍怀中掉出本书来,堪堪落在朱晟浩脚下。虽则司马萍慌忙去捡,但还是被朱晟浩与司马苍瞧见,那书皮上大笔写着几个字--诺兰诗集。   这诺兰诗集乃是先皇后,也就是朱晟浩的生母所著。朱晟浩见了这书,顿时一愣,脱口问道:“你也爱看这诗集?”   见了这书,一旁司马苍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司马萍见状,心内转了一转,故作慌乱,将那书藏在身后说道:“回王爷。这诗集非我所有,乃是大姐姐的。大姐姐极爱这诗,因此我便借了这书拜读。如今才看了两首,还未细品。”   司马萍这话倒是实情,司马莲还未结识朱晟浩之时便极爱这诗,只因对朱晟浩心生爱慕,若是拿出这诗集来,未免过于刻意,司马莲也不屑如此。司马萍如今说出这话来,倒似为了司马莲。   朱晟浩闻言,脸上神情果然有些不同,便朝司马萍伸出手来说道:“与我一看”   司马萍脸色一红,略有些扭捏,便递了那书上前。   朱晟浩接过来细细一翻,见那书乃是手抄而成,细细密密梅花小楷,落在玉兰芳香的细纸之上,十分精致。每首诗旁,均有小字注明心中所感,可见这读诗之人极为用心。   只是这诗集……朱晟浩细细看过,眉间微微皱了起来。   这书,倒还真是司马莲的。司马萍去司马莲处磨了许久,才借出这一本来。司马萍细细观察着朱晟浩神情,见他眉头微皱,心内窃喜,略想了想,她便朗声诵道:“柳岸随风归绿幕,宫花开尽更无春。这诗,的确称得上佳作。”   朱晟浩听罢,便看向了司马萍问道:“你喜欢这诗?”   司马萍略点头,笑了笑答道:“大姐姐如此喜爱这诗集,我亦心生好奇,细细读了两首,果然精妙,便就背了下来。其余的还未看过。”   朱晟浩合上那诗集,顿了一顿,便递与司马萍。   司马萍接过那诗集,笑意恬淡,倒似寻不出什么错儿。只是朱晟浩看着她这模样,心内竟微微生出一丝寒意。   还了诗集,朱晟浩抿了抿唇,看着司马萍说道:“既然无事,你便退下罢。”   听了这话,司马萍倒是愣住了。她本以为刚才气氛如此好,王爷能与她多说两句。但如今朱晟浩亲口让她退下,苦留也不是办法。她虽然略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行礼道:“是。”   司马萍拿着诗集,一步分作两步,缓缓往前而去。只是她许久未见心上之人,难免心神激动,到底还是未忍住,转头看了朱晟浩一眼。   谁知这一眼看去,正好对上朱晟浩双眸。司马萍毕竟是个年方十五的少女,且已对朱晟浩动心,离得又有些距离,这点心思又哪里能藏得住?她脸上顿时飞上一丝海棠红,马上回过头去,抚着乱跳的心口入神。   只是朱晟浩眸中神情,却似冷冰冰的,对她全无感觉。司马萍不由得心内失望,看来今日这一次还是落了空,只有等下一次了……   此时看着司马萍背影,朱晟浩微微一叹,瞧了尚自不知所谓的司马苍说了一句:“你这庶出的三妹妹倒是个心思深沉的,还是防着些为好。”   司马苍略略一惊,却不知朱晟浩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他也非蠢人,略一思索,便想到可能与方才那诗集有关,心中一惊,忙问道:“可是那诗集有何不妥?”   “莲儿读书谨慎用心,专心则不知掩饰。殊不知文字这东西,最是能惹祸上身。”朱晟浩叹了一叹说道,“方才我翻那诗集,除母后所作诗篇外,密密麻麻,评点甚多,可见莲儿真心喜爱这诗。只是母后作诗只为消遣而用,若说如何精妙,未免过誉。”   司马苍闻言,额上微微渗出冷汗,忙行礼请罪道:“莲儿年少无知,胡乱点评,对先皇后若有不敬之处,望王爷宽恕于她。”   “无妨,母后诗作如何,我这个人子最为知晓。何况莲儿只是就诗论诗,并无不妥。”朱晟浩摇头叹道,“方才你庶妹所吟那诗,母后在世时便说不好,只是我皇兄为尽孝道,这才收入诗集之中。那本诗集,私下里看看自然无事,可如今竟被你那庶妹拿到我面前,这番心思,令人生畏。”   司马苍听了这话,顿时浑身一震,这才回过味来。他方才在一旁站着,虽觉司马萍今日与往日不同,但亦只以为司马萍在为司马莲说话,有意在王爷面前显出司马莲的好来,谁料到那诗集之中竟暗藏玄机?如今想通了这一点,他不禁觉得背后一寒,周身说不出的冷意。   果然反常为妖,这小妹年方及笈,竟能想出这般招数,着实可怕!   想着司马萍方才那番举动,朱晟浩略摇摇头,竟又想起司马茹来。为何同样是庶出的姐妹,脾性竟如此不同?又为何这个费尽心机,那个却似全不把他放在心上?   自己也想不通为何竟想起那个卑微的庶女,朱晟浩心内又是一乱。   而司马苍,此时真有些后怕。幸亏他与朱晟浩交好,朱晟浩也是知道司马莲脾性的,否则若当真细细追究下来,司马莲定受重罚。这司马萍真是柳姨娘养出来的好女儿,心思真个恶毒!   如今看来,如二妹妹一般虽有庶母却亦同没有,养在嫡母爹爹面前的女儿,自然比三妹妹这样的好上许多。恐怕回去还得提点着司马莲这嫡出的亲妹,免得被三妹妹害了去,还被蒙在鼓里。   如此想罢,司马苍也打定了注意,对司马萍、柳姨娘等人多加防备。恐怕娘亲方芙娘那边,也得多留个心眼了……   随后那几日,赵亭在书院之内名声大震,直接跳入天班,由庄学辉亲自教导。庄学飞也不怒不妒,反倒与之交好,事事都护着他,与司马芸两人俨然已将赵亭当做了自己人看待。   司马苍见状,也叮嘱司马芸多与赵亭往来,好为日后谋算。司马芸原本不在意那些,只是喜欢赵亭为人,见大哥如此叮嘱,也只好含糊应下。   这样一来二去,司马茹与赵亭相见的机会便就多了。几人午时用膳,因知道赵亭穷困,也常常叫上他。   这一日几人同聚,司马茹与庄云归取出食盒来,摆开自己所做的小菜。司马茹见赵亭只顾吃那面前的素菜,心底有些心疼,便面露一丝不愉,微微抿唇说道:“你怎么只吃那些?难道是我的手艺不好,不合你的口味?”   赵亭正在低头取食,听了这话便是一愣。   虽说与她数次相遇,这倒是头一次,看到她流露出如此娇俏可爱的神情。赵亭猛抬头对上司马茹那双眸子,心底顿时慢了半拍。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两句诗啊,是我胡诌的……   ☆、动情   心跳莫名加快了起来,赵亭忙解释道:“并不是那样。我平日里粗茶淡饭清苦度日,若是吃惯了这些,恐怕再吃不了那苦,那岂不是不妙……”   赵亭这样一说,非但司马茹,就连庄云飞等人也有些心生怜悯。庄云飞将面前盘子微微向赵亭面前略推了推,司马芸则豪爽的说:“不妨,日后你与我们往来,若总是如此,我们几人也颇不过意。再说这是两位妹妹的心意,若是不吃,恐怕伤了她们的心。”   司马茹微微一顿,用筷子夹起盘中一块肉来,放在赵亭碗中,笑着对他说,“这是我亲手所做,你就尝一口呗。若是好吃,我心里高兴。”   说这话的时候,司马茹眨着眼睛,满含期待看向赵亭。   被那双盈盈水眸望着,赵亭此刻心中又酸又软,万种滋味无法言说,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要化了一般。他微微点了点头,用筷子夹起那块肉,放在嘴里,慢慢咽下去。   “怎么,难道不好吃?”司马茹脸上故作伤心,皱着眉头露出一丝委屈的神情。   听司马茹这样说,庄云飞等人也停下手中筷子,看向了赵亭。   “不。”见大家都瞧着自己,赵亭脸上一红,忙说,“味道极好,只是我吃不惯……”   “不妨,”司马茹笑笑,“日后便吃得惯了。”   司马茹说这话,庄云飞三个只当是安慰赵亭,便纷纷点头。赵亭心里却一阵暖热,拿起筷子又夹起一块肉来,放在嘴里细细品着。   司马茹看着这样的赵亭,心底里竟觉出一丝甜意。许是因为一往情深,司马茹每次看到赵亭的时候,总觉得自己那颗心软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只是碍于庄云飞等人在旁,她也不方便和赵亭如何亲密,也只得微微点头,低头继续吃着。   只是这样吃着吃着,司马茹却发现赵亭有意无意的看着她。她心里略有一丝喜意,竟忍不住也红了脸庞。   赵亭此时不知为何,竟又想起庄老先生那日的叮嘱。看着司马茹,他总觉得有些神思不宁。   口中的菜色再也品不出滋味,赵亭便推说了个理由,想要离开。   时候也不早了,庄云飞与司马芸见状,便一同起身告辞。   司马茹本以为赵亭呢还会对她说些什么,未料到他这样便就要走了,心里略有些失望。只是未想到,他们三人走后,庄云归便从赵亭方才所坐的地方捡起一本书来。   “这是什么?像是男学那边所学的兵书。”庄云归翻了翻说道,“这下可糟了,恐怕是下午用的。“   “这又有什么要紧?”司马茹见是赵亭的,略想了想,从庄云归手里拿过那书翻了几下说道,“以赵公子的天资,恐怕这书早已背得下来,带与不带有什么要紧?暂且搁在我这里,什么时候得空了,再还他也不迟。”   庄云归手上一空,眨了眨眼睛,瞧着司马茹微红的脸颊,忍不住笑了笑,压低声音凑在司马茹身边问道:“总觉得你对那赵公子似乎格外上心,该不会真对他起了心思罢?”   “才见了几面,哪里就起了什么心思?”司马茹脸色腾得一下红了起来,背过身去说,“不过说来,我倒也不求嫁个世家公子,什么家资万贯、权势滔天的如意郎君,只盼着能一夫一妇,安稳度日罢了……”   “听你的话,倒似真有那个意思。”庄云归闻言,点头笑了笑,却又微微一顿,开口劝道,“你若真和他好了,也是好事一桩。以他的人品才貌,倒也配得上你。只是赵公子虽是惊世之才,却是如此出身,不知你家里能不能容他……”   司马茹听了这句,眉头便皱了起来。一方面,她心里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庄云归虽也是千金贵女,但受庄家教诲甚深,并不将家世富贵放在眼里,也不像旁人那般在意门当户对。只是庄云归所说确实有一番道理,爹爹嫡母那边,真的能接受如此一个赵亭吗?   这样想着,司马茹不禁有些心乱如麻,她勉强一笑,忙说道:“哪里就提起那些了?再说罢……”   庄云归也觉得此时说这些未免尚早,也不放在心上,便点了点头。   谁知被庄云归这样一说,司马茹也有些心神不安。如今她这个年纪,虽还可等上两年,并不急于一时,但此事毕竟是个麻烦。日后的路,恐怕还要一步步慢慢走下去。   如今她和赵亭同处书院之内,相见虽易,若要心意相通,却还显艰难。正因有些心神不安,司马茹不由得格外想他。于是待下午女学散学,她便将那兵书拢在怀里,往男学那边前去   她去的时候,正值男学那边下学。司马茹静静在一旁看了半天,远远瞧见赵亭身影,却不敢叫他,正在那里犹豫。   那赵亭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偏过头来看向了她。他身旁虽站着庄云飞和司马芸,可不知为什么,竟隐隐感觉司马茹是来寻他的。怀着一丝说不出口的心思,他寻了个由头支走了庄云飞和司马芸,又等着周围的学子走得差不多了,这才过来。   远远看见赵亭向自己走来,司马茹心中泛起一丝甜意,便笑着说道:“赵公子,这是中午你遗落在我那里的兵书,怕耽误你的学业,因此特地来还。”   “多谢司马小姐。”赵亭看了看她,小心将兵书接在手中,并未碰到她的手。   虽然晓得赵亭这是守礼之行,但司马茹被赵亭这样相待,总觉得心里有点淡淡的难过。她顿了顿,便又笑着问起:“你近来过得可好?不知有没有人欺负你?”   赵亭微微一顿,看向了面前的司马茹。只见面前少女微微偏着头,精致容颜近在咫尺,那双晶亮双眸,现在正满含担忧的看着自己,他这颗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这是、这是在为他着想?   “我、我过得不错。”不知怎的,赵亭脸上一下子红了起来,低下头说道,“天班同窗皆是德才兼备之人,大家都待我极好,并不计较我的出身。庄老先生对我更是偏爱,学业上若有不懂,庄大哥和司马大哥也会多加提点。”   “那就好。”虽然知道有庄云飞和司马芸在,大抵无人敢在面上对赵亭不敬,但司马茹还是要听他亲口这样说了,才能放下心来。心内一松,司马茹脸上不由自主的绽放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来。   这笑容真是好看,那精致眉眼仿佛都染上了一丝喜色,透过那如水明眸,仿佛能看到她眼底的愉悦。赵亭不由得又是一愣,她在为他而喜悦?   一颗心愈暖愈热,赵亭忍不住脱口问道:“司马小姐,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冷不防被赵亭这样问,司马茹顿时愣住了。   她想说是因为他是她的亭哥哥,想说他们是两世的姻缘,可司马茹知道,她不能这样说。她不能吓坏他,不能吓跑他,不能倾诉,不能表达,尽管她有满腹的深情眷恋,想要告诉他。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眸,司马茹强压着心底的激动,看着赵亭微笑说道:“你问我?我又哪里知道?你我一见如故,这许是缘分罢……”   赵亭一时失言,正在后悔,没想到司马茹竟这样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司马茹脸上神色愈加柔和,看着赵亭说道:“若非如此,我又如何知道你能倒背那本《易经》?一场玩笑,谁知竟成就了赵公子,这岂不是缘分?”   赵亭闻言,心中一松,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虽然很想和赵亭多说几句,但他们孤男寡女,站在一旁窃窃私语,终究是不妥。司马茹虽然满腔恋恋不舍,但还是开口告辞。   临走时,赵亭再次谢过司马茹还书给他。司马茹看着他那一板一眼的模样,忍不住对他说道:“以后你莫要如此生分,也把我当妹妹来看呗!”   赵亭脸上本就微红,听了这话,顿时又红了些许,他想了想说:“还不知我与小姐孰更年长……”   “这又何妨?”司马茹微微笑道,“只管叫我做妹妹便是。而妹妹我呢,就呼你一声亭哥哥罢……”   这一声“亭哥哥”出口,司马茹自己心中微颤,忍不住泪湿眼眶,她忙回过身去,匆忙道了个别,举步离开。   今日的司马茹,穿着一身樱草色襦裙,发髻上别了一支梅花珍珠簪,透着十足的灵气。阳光下看来,那背影微光闪耀,颇为清丽可人,倒少了往日那弱柳扶风的姿态。   赵亭看着司马茹的背影,怔立许久,心中暖热过后,却不由得空落落的。   亭哥哥,她竟然如此唤他。这让他听了,不仅暖在心底,也有些隐隐作痛,有些难以言明的眷恋和不舍。   这晚的赵亭,并没有梦见那改变他前半生的茕茕大火,没有梦见母亲耳边的叮咛,他自己也想不到,竟然梦到了司马茹。   梦中的司马茹身着今天白天那件樱草色襦裙,笑意缱绻,神色温柔,用那细腻好听的声音,唤了他一声“亭哥哥”。赵亭明知是梦,却着迷的看着她微笑的脸庞,看着那清凉如水的明眸,动也不能动。   那双水眸深处,似乎满含着无法出口的深情。   看着那双眼眸,赵亭的心口处突然酸涩起来,那丝丝情感在他的心尖上裂开,扯得他好疼,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吧!   ☆、寿宴   这天早上,当赵亭伴着清晨微光醒来的时候,他的胸口依旧隐隐作痛。不是真的就那么疼,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惆怅和失落。   看着那青色床帏,赵亭忍不住微微一颤,猛地坐了起来。   他从前还未能看清,做了那个梦,却让他明白了。纵然司马茹不是他命定的姻缘,却已经注定是他的梦中之人。   梦中之人,心上之人。情思涌动,又岂是一颗俗子之心能把控得住的?想清楚想通,赵亭自己都忍不住苦笑。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要远离司马茹。这样一个女子,爱她疼她都不足够,若不可能与她相守,又何必害她?赵亭想得清楚,与其情不自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不如就忘了罢……   微微一叹,赵亭重又躺在床上,看着湛青色的床帏发呆。   那之后一段时日,司马茹莫名发现,赵亭对她竟愈加疏远。   辛辛苦苦走到如今这一步,司马茹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那日她去找赵亭,本以为两人会更进一步,谁知赵亭却在刻意疏远她。   相处时,司马茹也会有意和赵亭说上几句话,若是有了机会,也会去找赵亭。然而赵亭却似乎有意无意的躲着她,这让司马茹真的有些难过。   他们每次相见,都是那样的惊心动魄,都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司马茹就不相信赵亭能忘了她,她就不相信赵亭不对她动心!   只是这样,让司马茹心中烦闷。若是长久下去,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和她的亭哥哥亲近。心中的思念如春草狂生,满腔的眷恋也如奔流的泉水,止也止不住。   正在忧愁,却赶上司马铎生辰,司马府内少不得庆贺一番。司马茹一边忙着学业,一边为赵亭心忙意乱,一边还得为爹爹筹备举办宴会,颇为忙碌。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司马茹,这爹爹的生日宴司马芸自然会同庄云飞一同参加,或许赵亭也能一同到场?   这一日几人相聚,司马茹有意无意地便提起了司马府宴会之事。不消她本人提醒,司马芸便想起大哥说起要与赵亭多加来往,想到赵亭也算是司马府养出来的人才,他便主动说起:“赵亭,不如你也同去赴宴吧!”   赵亭闻言,低下头略有些犹豫。一旁庄云飞晓得他担心自己这般身份前去恐有不妥,便体贴劝道:“到时你只管和我们几人在一处,不怕有人说你。你这年纪正是经事的时候,去见见世面,对你也有好处。”   赵亭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应下。   司马茹见状,这才放下心来。宴会当日人多纷乱,或许能寻个机会,向亭哥哥问个清楚,她可是等不得了……   寿宴这日,开席之前,按府内的规矩,司马茹先同兄姐弟妹一起拜过爹爹嫡母,饮了寿宴酒,跪地叩首,齐祝爹爹万寿无疆。   座上的爹爹无论前世今世,都是最疼爱自己的人。司马茹是真心实意的行礼磕头,祝福爹爹长命百岁。   之后,几位兄弟姊妹便各自奉上礼物。司马苍、司马芸两个,奉上的都是外面采买的新奇玩意;方芙娘送的是白玉雕成的寿星一座,司马莲献上的是一副福如东海图。司马茹也没忘了自己先前所说,奉上的是一副百寿图。白白一张宣纸之上,洋洋洒洒排满各种笔体的一百个寿字。   司马萍今日献上的,则是亲手所绣的松柏图一副。不得不说,这丫头在此技上颇有天分,一针一线精致细密,虽比不上那些绣娘,但也算是上品了。   这些日子比较忙碌,司马茹也无暇理会这个不算安分的庶妹。今日一见,司马茹这才想起,她这妹子已经行过及笄礼,怎么看都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娇俏女儿。   司马萍今晚身着一身月白色罗裙,裙角用金银双线绣出吉祥水纹,发髻上斜插着一支八宝金簪,论装扮也是极得体华丽。若是细看,她眉眼间还真有几分像司马茹,也是俏鼻樱唇、双眸莹润,也可称得上是个俏丽佳人。只是这些日子,她神色间脱了一丝稚气,反多了一丝深藏不露,到叫人看不出深浅。   瞧着她今日这模样,司马茹心内一沉,不禁微微皱起眉来。   司马萍倒也注意到司马茹看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可她如今,倒真没有心思和这个二姐争什么高低。今日司马铎寿宴,身为司马苍的好友,朱晟浩亲赴寿宴恭贺司马铎,给足了司马家面子。此事司马萍早早便打听清楚,便打扮得鲜亮动人,一心要抓住这个机会。   这倒是也巧,姐妹二人今日都怀着心思。只是这心思若是用对了倒罢,若是用错了,可称不上什么好事。若是不知前世司马萍与王爷之间的那点是非,司马茹恐怕也不会如此敏感,但现在看了司马萍这幅模样,她真的很难不往那处去想。   唉,虽说现在王爷的婚事明面上还未挑开,但司马莲倾慕王爷,司马茹就不相信司马萍她不知道!且看她如今这做派,想必是要和大姐争到底了。   有心提醒司马萍几句,但略想了想,司马茹还是未动。这司马萍满腔心思,却也不方便让司马莲和兄长嫡母等人晓得,望她能好自为之罢。   受完几个子女的礼,司马府内宴席大开,这寿宴才真正算开始。司马铎今日心情极好,携手夫人方芙娘到席间接受宾客们的恭贺。司马茹和司马莲二人身为未出阁的小姐,多少吃了一些,便手牵着手儿退了下去,去花园中闲步。   自从入了云修书院,司马茹与司马莲相处的时间便少了许多。今日正好,两人可以凑作一处,说些体己话儿。只是两人闲话几句,司马茹很快便看出司马莲有些心不在焉。   是啊,那司马萍怀着心思,司马莲岂不也是?她恋慕朱晟浩已久,今日能得见,自然是盼着见上一面。   想了想,司马茹也微微张望起来,在宾客中四处寻找。远远瞧见花园小径那处闪出两个背影,其中一人穿的正是司马苍所穿锦衣,她便拉了拉司马莲,往那边去了。   待走到二人面前,司马茹便拉着司马莲行礼道:“拜见王爷。”   礼行罢,两姐妹便起身,带着得体的笑意看向司马苍与朱晟浩。许久未见自己的心上人儿,司马莲脸上微微绯红,眼眸中难掩那丝丝喜意。   司马苍与朱晟浩微微一愣,司马苍见是两个妹妹,便笑了起来,对一旁朱晟浩说:“我还道是哪里来的两个女子,原来是我的两个妹子。怎地就这般胡乱跑了出来?倒叫王爷笑话。”   司马茹闻言,淡淡一笑说道:“大哥说哪里的话。王爷乃是府中贵客,若是未碰见倒罢,若是碰上了不上前见礼,岂不失了礼数?大姐姐,你说是罢?”   司马莲闻言一愣,脸上红潮未退,一时竟有些无法开口,只得微微点了点头。   每次见到他,都是这样,总想着在他面前保持自己世家贵女的矜持,却又难免动情,怔怔的看着他便就醉了。司马莲自己也觉得有些无奈,这份心思,实在叫人难堪。   见了面前这对姐妹,朱晟浩却是半晌未回过神来。   也不知为何,他今日自来了司马府,这心底便有些不自在。明明是来参加司马铎的寿宴,可他的一双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往女眷中看去。看来看去看不出个结果,总叫他心烦意乱。   结交已久,瞧着朱晟浩这幅模样,司马苍倒也觉出一丝不对。见王爷兴致缺缺,司马茹也不方便多问,只得早早的退了席,在花园内随处走走。   这不,正好碰上了这对姐妹。   微微皱了皱眉,朱晟浩便瞧了瞧司马姐妹二人。只见司马莲今日身着一袭软烟罗裙,发髻上两支珍珠簪,打扮得端庄得体之外,衬得她容貌越发得明艳动人,不愧是城中首屈一指的贵女。只是却不知怎的,朱晟浩总觉得她美则美矣,却留不住自己的眸子,一双眼睛,竟不由之主的往司马茹身上看去。   司马茹今日打扮得格外灵动,身着一件杏黄色纹纱绣裙,秀发攒金坠玉,瞧着与往日不同。她站在司马莲身边,虽显不出格外的夺目,却透出一丝娇艳。   恰恰是这一丝娇艳中,透出一丝格外的韵味。朱晟浩看了半晌才猛然醒觉,他怎么竟对着司马茹发起呆来?   朱晟浩发着呆,司马莲等人都不知该聊些什么才好。司马莲心动不已,哪里能先开口?司马苍虽有意撮合,但他身为兄长,毕竟有些不妥。偏偏就是这司马茹,她一心想着帮衬姐姐得了姻缘,与王爷凑一处,自己也好脱身找那赵亭去,便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撮合姐姐才好。   这么想着,司马茹便抬首笑道:“王爷,从前拘在闺中,不晓得外头的事。如今入了女学,见了世面,小女子不禁有些好奇。这外头的人,是如何说我家这几个姐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得销魂,我明天有可能断更啊,对不起……   ☆、怒意   司马茹说完,看了身旁司马莲一眼,微微一笑,神色之中似乎别有深意。   瞧她这模样,朱晟浩心里颇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答道:“司马氏嫡女才貌双全,城中无人能与她比肩。依我看来,你家大姐姐也的确名副其实,至于你嘛%……”   朱晟浩说到此处,微微皱眉,竟不知如何评价才好,启唇微顿,颇为犹豫。   可司马茹本不在意朱晟浩如何看她,如此一问也只是想引得朱晟浩夸司马莲罢了,于是便面露喜色,勾起嘴角说道:“我就说依我家大姐姐才貌,自然是万中无一的。只是外头的说法好是好,未免过于无趣,依我看,姐姐最是蕙质兰心,纵然天上掉下个仙子,也未必比得上我姐姐半分。”   朱晟浩尚且未应,一旁司马莲倒先红了脸,忙拉住司马茹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胡乱夸起我来了?叫王爷听了,岂不笑话?”   司马莲开口时面上红霞遍布,语气低柔。一向看惯了她矜持端庄的模样,朱晟浩倒是从未见她这般,倒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只是略一转念,朱晟浩很快察觉到司马茹用意,他眉头慢慢皱起,心里忽的沉了下去。   他这脸色,自然瞒不住司马苍,只是司马苍也不解为何朱晟浩竟会突然心生不悦。想了想,恐怕是这个二妹过于唐突,难免令王爷尴尬,于是司马苍便解围说:“二妹,不要胡说。”   司马茹闻言一愣,论理她只是夸了司马莲几句,这话说得也不为过,就算朱晟浩不爱听,到底一笑便了,如此竟生起气来?她看了看一旁的司马莲,这样出色的一个女子,到底哪里不合他的意?   本不想多说,只是司马茹想起前世,不免微微有些膈应。上一世姐姐一片痴心,到底只得朱晟浩以礼相待,终究不得圆满。这一世姐姐依旧恋慕朱晟浩,既然如此,那就需让姐姐先讨得王爷的喜欢。总之不能让那个司马萍,再碍姐姐的事了……   想到此处,司马茹顿了顿,略一行礼道:“小女子言语莽撞,还望王爷见谅。只是、只是……只是姐姐仰慕王爷多年,小女子不忍见姐姐为此自苦,这才冲撞了王爷。”   司马苍与司马莲听了这话,顿时愣在一旁,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司马苍还好,司马莲心里简直像要炸开了一般,满面羞色,微微别过身去,不愿再看。   司马茹低着头,心内也是紧张。她此举虽则莽撞,却也是豁出去了。前世司马莲过于谨慎规矩,恐怕那满腔深情,从未让朱晟浩当面得知。可司马茹就不相信,司马莲不说倒罢,面前这朱晟浩就真的不知!如今将这话说了出来,司马茹倒要看看,这朱晟浩还有没有脸与司马萍搅在一起!   司马苍在旁微微皱眉,犹豫半晌,却也未打断司马茹。这个二妹虽然莽撞,可毕竟是个女子,年岁又小,说话行动起来,要比司马莲与自己都方便许多。王爷这般身份,总归也不好与一个小女子计较罢。   况且这桩事若是未说破,恐怕朱晟浩就算知道,也只会装做不知,太皇太后与皇上宠爱护短,恐怕也不会逼迫王爷。只是既然朱晟浩注定要娶司马家千金,如今说破了也是好事一桩,日后成就婚姻,反倒对司马莲有利。哪个夫君,不希望日后的娘子倾心于自己呢?   当下,司马家兄妹三人便心中忐忑,等着朱晟浩的反应。司马莲被说破多年心事,如今脸上羞红一片,只想寻个去处躲起来。只是她毕竟也想看看朱晟浩对她到底有情无情,因此一颗心只是吊着,心头既紧张,却微微透出一丝期盼。   只是那朱晟浩,一双眼睛却只是盯着司马茹,心里陡然冒出一股火来。   自朱晟浩通晓人事之后,极少碰见女子对他不屑一顾。那些世家千金哪个不是各展招数,期盼他的青眼?就连司马苍那个年幼的庶妹,不也是绞尽脑汁讨他的喜欢?这司马茹怎么反将他往外推?   与那日碰上的司马家幼女不同,她难道就一丝儿心思也无……难道他这样的男子站在她面前,竟令她嫌弃不成?   若是旁的女子,朱晟浩恐怕也不会如此纠结。只因他面前站着的是司马茹,偏偏是这个女子,不知为何,朱晟浩心中这股火竟直直地窜了上来。不但如此,他心里总还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抽得他说不出的难受。   虽朱晟浩还未开口,但静默许久,司马茹也觉得有些不对。她微微抬起头来,正巧对上朱晟浩那双满含怒意的双眼。   朱晟浩那双眼睛,论理是极好看的,只是这眼眸中含了几丝怒色,总觉得有几分慑人。他原本就极高傲自负,行动时周身带着一股贵气,此时怒了,哪怕不说话,也瞧着令人害怕。司马茹略一哆嗦,又想不通他为何恼怒,顿时也慌了起来。   察觉到司马茹一瞬间的慌乱,朱晟浩微微一怔,满腔火气顿时消了一半。只是他到底有些不适意,板着脸说了一句:“闺中女儿,如何竟如此莽撞,一丝儿矜持都无?我看你也该学学你家姐姐,规矩些儿才是。”   说完,他又忍不住瞧了瞧司马茹那娇俏的侧脸,转身擦过司马茹身畔,就这么径直走了。   如此一来,司马家三兄妹都愣在那里,一时半会未回过神来。司马苍神色一凛,若有所思的看了司马茹一眼,便举步跟在王爷身后。   司马莲手指抓着衣角,一向最守礼数的她,今日竟未向王爷行礼恭送。方才在听到朱晟浩说话的同时,她脸色便猛地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抖。   方才朱晟浩所说那几句,面儿上是训斥司马茹,可内里去想,却是已表明了自己的意思。看来这王爷,真的对自己一丝儿情意都无,自己的满腔的恋慕,又算什么呢?   见大姐姐这般,司马茹心里担心,忙上前扶住司马莲,后悔内疚道:“大姐,都怪我行事莽撞,冲撞了王爷。妹妹我……真是对不起姐姐……”   “不是你的错儿……是他……”司马莲此时心头疼得厉害,忍不住落下一滴泪,忙掏出帕子擦拭着。只是她低头愣怔半晌,却似想起了什么,突然皱眉略有疑惑的问司马茹道,“方才王爷为何紧盯着你看?”   司马茹心系司马莲,一时竟未回过味来,便讶然问道:“什么?”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司马莲说着,越发觉得在意,接着问道,“你可有所察觉?”   司马茹也从未见过司马莲这般脆弱慌乱模样,她心中一痛,忙解释道:“他方才是看了我几眼,恐怕心内是烦我多嘴罢。”   司马莲闻言又是一怔,她暗暗心想,若是厌烦,恐怕多看一眼都会嫌多,又怎会怔怔看个不停?只是瞧司马茹坦荡模样,恐怕的确未加在意,但王爷那边,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司马莲想到此处,心内一慌,手指一紧,扯住司马茹问道:“茹儿,你入书院这些日子,可曾与王爷见过?”   听到此处,司马茹哪里还能不明白司马莲心中所虑?她忙摇头说道:“止书院内学子比试时见过一面,再未见过。姐姐为何问起这个?王爷他心性儿高,眼界不俗,又哪里能注意到妹妹?”   司马莲微微一叹,瞧着司马茹说道:“我虽出色,可城中贵女皆出色,也都有特别之处,未必不如我。妹妹你也有娇柔可爱之处,若王爷倾心于你,我不会奇怪。”   司马茹闻言,心里发急,忙摇头说:“姐姐这是说哪里话来?且不说王爷怎能放着姐姐这般天仙般的贵女不要,反而看上妹妹。就当他真瞧上妹妹也罢,妹妹却是--却是有心上人儿的……”   说到此处,司马茹的一张脸也红了!   司马莲倒未想到司马茹竟会如此说,微微一愣,忙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司马茹此时脸上亦如司马莲方才那般,满面扑上一抹艳色,说不出的娇羞,低着头勾唇答道:“妹妹哪里还会蒙骗姐姐?自然是真的。”   司马莲闻言,倒有几分明白过来,想必是妹妹在书院里碰上什么人了。只是她心内到底有几分疑虑,便接着问道:“不知那人是哪家公子?妹妹不妨告诉我,我也好放心。”   司马茹未料司马莲竟会细问,一时间顿在那里,倒不知说什么好。   赵亭如今只是云修书院内一个学子,又无功名在身,若是旁的公子还好开口,若是他,却不能说。只是司马茹到底不想蒙骗姐姐,她想了想,抿了抿唇答道:“他、他并非是什么人家公子……”   听了这话,司马莲微微一叹,便说道:“难不成妹妹为了让我放心,这才拿了这话诳我?妹妹放心,若王爷真的倾心妹妹,姐姐我……”   说到此处,司马莲已说不下去,眼圈微红,眼看又要落泪。纵然她再如何豁达坚强也罢,今日这事,对她的打击极大,实在是说不出宽容的话来。   司马茹见状,心内越发发急,便忙摇头说:“姐姐错怪妹妹了!妹妹的确有心上之人,只是……他、他的确不是什么贵胄公子……”   瞧着司马茹脸上神色,司马莲恍然明白过来,她脸上哀伤神色仍在,却也忍不住微微皱眉,正色问道:“茹儿,你且告诉我,你所心仪之人,是否是鸿班学子?”   司马茹闻言霎时一惊,姐姐她如何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卡文啊,卡文啊,最近忙啊,大家……对不住大家啦……   ☆、双华   司马莲见她露出这般神色,便知自己猜的是真的了。她脸上神情愈发凝重,一使劲拉住司马茹的手说:“二妹妹,你可千万莫要犯糊涂!若是寻常哪个贵胄公子也罢,哪怕家世不如咱们相府,也是无碍的。妹妹深得爹爹宠爱,如实禀明父母,也可成就姻缘。但他若是个贫寒子弟,一无功名在身;二无家室宗族,爹爹怎么能舍得将掌上明珠给他?”   司马茹听了这话,着实惊讶,一时竟愣怔住了。   “三则他出自贫寒之家,与你这深闺里养出来的小姐哪里能志趣相投?”司马莲叹口气,紧攥着司马茹手腕说道,“倘若你一时图个新鲜,押上自家终身事,后悔莫及啊!”   司马茹未料到司马莲竟会如此劝诫于她,她想起赵亭,一时不愿他被人看低,略咬了咬唇说:“他虽是贫寒出身,却是个出色的,论人品才华,也不比那些贵胄公子差些。”   司马莲闻言一叹,又摇头道:“此言差矣。你只知道那人才华横溢,却不知这男女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若他连家世宗族都无,更何谈门当户对?时而久之,只能害了你罢了。且不说爹爹不准,若是传扬出去,也只会被被人耻笑。你虽是庶女,我司马家亦没有招白丁为婿的道理!”   “姐姐!”司马茹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忍不住争辩道,“就算他今日是白丁,也总有出人头地的那天。”   司马莲听了这话,只觉得更是可笑,摇头叹息道:“就算他能出人头地,你又何必受这种苦?何不干脆嫁一个贵胄公子罢了?再说,你可曾想过,若他不能出人头地又如何?”   “纵然他不能出人头地也无妨。”司马茹那股倔劲儿上来,紧咬牙根争辩道,“我若跟定了他,便是一生一世,哪怕他至死不能发达,我也认了!”   司马莲闻言一愣,不禁露出苦笑,但她还是不赞同的摇头说:“到底年轻,总是想得简单。你自诩痴心,却有没有想过爹娘兄弟如何看你?世人又是如何议论?有没有想过若他一生不得志,究竟要如何谋生?妹妹,你若执意如此,岂不似双华长公主那般,好端端地误了终身?”   司马茹听到此处,不仅有些不解,忙问道:“那位公主与我有何相干?她既是公主,如何竟误了终身?”   司马莲听司马茹问起这些,不由得叹道:“此事乃是娘亲闲时说起,被我记在心中。那双华长公主乃是先帝亲妹,先祖皇帝膝下独女,又是太皇太后嫡出,当真是贵无可贵。只是可惜,她在云修书院读书时,竟遇上了一名鸿班学子,酿下了大错。”   司马茹听了这事,不由得心生好奇,便又问道:“她也是云修书院学子?可云修书院不是才开女学?”   “是,云修书院那时并无女学。”司马莲瞧着司马茹,缓缓答道,“可公主乃是皇家女,自然与你我不同。云修书院之内有个旭日阁,乃是皇家子女读书进学之地,男女皆不例外。双华长公主乃是先祖皇帝膝下唯一的公主,便是云修书院唯一的女学子。”   “原来,她也曾在那旭日阁中读书。”司马茹喃喃说罢,又问道,“可是公主因此和那学子互生情愫?”   司马莲略略点头说:“正是如此。公主在书院内读书,常着男装,阴差阳错之间,便与那学子结识。”   “如此这般,那学子岂不是不知道公主身份?”司马茹觉得有几分有趣,便问道,“姐姐,那学子又是什么出身?”   “他哪里有什么出身?”司马莲微微皱眉,像是觉得此事有些荒唐,便又说道,“那学子乃是无父无母,又无亲眷,更无家财,论及出身,竟只是个街头乞儿罢了!”   司马茹听到此处,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起赵亭,心跳猛地加快了起来。   “说来此事着实可笑。”司马莲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公主与那学子私定终身之后,竟当此事无碍,便去求太皇太后成全。她也不想想,太皇太后膝下止有先皇并长公主二人,又怎舍得将公主嫁与乞丐?”   “那……”听出司马莲言语中不屑之意,司马茹微微皱眉,小心问道,“既然如此,公主岂能罢休?”   “公主自幼备受宠爱,未免宠坏了她。听太皇太后不许,又怎么情愿?”司马莲叹道,“她与太皇太后堪堪闹了一番,虽系深宫之事,但纸包不住火,到底还是被娘亲等几位世家夫人知道。当时她们只当公主一时鬼迷心窍,并未放在心上,谁知……”   不知怎的,司马茹一颗心竟忍不住随着司马莲的讲述吊到了空中,有些忐忑地问道:“他们……后来又如何了?”   “后来?”司马莲摇摇头说道,“无人知晓。听说那学子颇具才华,深为庄老先生所重,却就此销声匿迹,再无音讯。随着他一同去的,还有宫中的双华长公主。他们如今,谁又知道在何处呢?许是死了罢?”   听了这番话,司马茹微微愣怔在那里,一时间心中澎湃不已,说不出什么滋味。   “妹妹……”司马莲拉住司马茹,皱眉劝说道,“这女高男低,终究不是佳偶。妹妹的操守我信得过,想必也不会真和那人有什么腌囋之事。趁着如今相识尚短,还是趁早断了罢。免得日后分离,妹妹还得平白伤心一场。若是传出去,也有损妹妹的闺誉。”   司马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司马莲,心里一阵感慨。一时间,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司马莲这番话,虽然满口的家世背景、门户高低,但听来却并非全无道理,终究还有可取之处。只是司马莲不知道,面前的二妹妹曾与那男子相携两年、患难与共,这两世的姻缘,又岂是门户高低能相隔的?   但细细想来,司马莲能说出这番话,真是极为难得。司马莲倾慕朱晟浩,又看出朱晟浩对司马茹动情,若按寻常女子所想,恐怕心中要妒恨不已,落井下石尚且不够,又怎么会真心为这个庶妹着想?可司马莲却是真心为司马茹着想,一字一句都是发自真心,岂能不令人动容?   想清楚这点,司马茹对面前这个大姐姐愈加感激。她不愿让司马莲担心,虽则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赵亭,但还是点头应道:“姐姐,我有分寸,你且放心就是。”   心知司马茹未必能全听进去,但司马莲晓得司马茹绝不会做出有辱司马家门风之事,虽则心里到底担忧,却只是微微一叹,心想由着时光荏苒,或许这妹妹终究能想通了罢。   这一转念,司马莲便又想起朱晟浩来,一颗心禁不住又暗暗疼起。她这二妹妹年幼,纵然与那个贫寒学子成不了结果,但也应该走得出来。可她恋慕朱晟浩许久,如今却得知朱晟浩对她无情,这份痴心,教她如何割舍得下呢?   叹了口气,司马莲又暗自安慰自己,世间因缘情爱之事,不是人力可强求得到,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罢了。但她想了想,仍不忘叮嘱司马茹一句:“你与那学子之事告诉我倒罢了,千万莫要告诉旁人!千万记住,切记!”   司马茹心想,她除了司马莲并庄云归,也再无可信任之人。司马萍之流,是断断不能教她知道的。于是她便点头应道:“是,妹妹记下了。”   司马莲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又叹了口气。   好歹让姐姐安心,但司马茹心内也是心乱如麻。不为别的,司马莲方才一席话倒是提醒了司马茹,她的亭哥哥是不是也为着这个缘由,这才对她有意疏远?   他们是前世今生的一对,司马茹知道也一直相信着。但她的亭哥哥却不知道。那么,有没有可能,她的亭哥哥已经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意,这才躲着她避着她,免得酿出祸来?   若非司马莲提醒,恐怕司马茹一派小女儿心思,未必能想得如此深远。如今想清楚这一点,司马茹心思沉重之余,亦突然心生喜悦。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亭哥哥也对她暗生情愫?   那该如何是好,如何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大姐姐说得没错,女高男低,若要成就婚事,何其难也。想起司马莲方才所说的那位双华长公主,司马茹不由得心生一丝哀愁。双华长公主以堂堂公主之尊,尚且不能说动父母,那她呢,她能做到吗?   罢了,那些事,慢慢去想罢。如今眼前路途遥远,走一步,算一步,且步步落在实处,总归是能有个盼头。好歹如今她的亭哥哥再不是乞丐之身,他们之间的距离,到底也短了一些。   只是那位鸿班学子,能博得公主的芳心,想必也是位不俗的人物。而那男子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携公主出宫,倒也算是有胆量的汉子。如今虽不知他们是生是死,但若这般精彩的爱过一场,此生无憾了……   司马茹心随意动,手指微微抚上心口,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微笑。   司马茹心中想着赵亭,微微喜意萦绕,但她却不知,有人因她生了烦恼。那朱晟浩自离了司马茹,一颗心总是焦躁不安难过地紧,眉间的褶皱始终未舒展开。   司马苍跟在朱晟浩身后,眉头也越发皱紧。他到底与朱晟浩相交多年,有些话倒也说得出口,略想了想,他便紧走两步,压低声音径直问道:“王爷,可容我问上一问,为何王爷竟会心仪我那个庶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咳咳咳,算是补昨天的,但是明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更新,抱歉啦!   ☆、传言   听了这话,朱晟浩可有些沉不住气了。什么?心仪那个庶妹?指的可是司马茹?   朱晟浩眉间微动,赌气说道:“你如何竟会觉得我心仪那庶女?我若娶妻,自然要名门嫡女方配得上我,哪里会心仪一介庶女?”   “王爷虽如此说,我瞧着却并非如此。”司马苍微微皱眉,神色凝重,近前一步低声说道,“皇上已定下由司马家千金居王妃之位,而我司马家止有我大妹妹司马莲一个嫡女,难道王爷不知?”   朱晟浩闻言,一时竟没话答他,只得没好气的说:“我自然知情。”   “那王爷对莲儿如此冷待,又对我那庶出的二妹无情,难道看上的竟是我那三妹不成?”司马苍试探着问道,“王爷,我司马家并非不知变通之人。若王爷确实对莲儿无情,为莲儿终身计,我亦不会强求,但王爷……”   “莫要再说了!”朱晟浩想起司马茹方才猛将他与司马莲推作一处,若此时承认对司马茹动情,难免有些抹不开面子,他心里难受,口中却嘴硬道,“我如何竟能看上你那庶妹?我是何等身份,她又是何等身份?岂不荒谬?”   司马苍被他猛一打断,也不敢再说,亦只是低头不语。只是瞧着朱晟浩这幅心神不定的模样,他心里不由得一惊。   他与朱晟浩结识多年,从未见朱晟浩如今日这般失态。偏偏这王爷,与他那二妹妹司马茹当真有缘,几次三番相交偶遇。看来王爷,当真是对他那二妹妹,动情了……   想到此处,司马苍不由得心内一沉。   方才他如此说,不过是试探朱晟浩。见朱晟浩反应如此激烈,他倒是笃定了几分。毕竟是司马家长子,看事较理智些,又同是嫡出,内心偏爱,司马苍打心底里还是向着司马莲的。只是他也未想到,朱晟浩动情是真,这真情也已不浅。几句话下来,朱晟浩竟如此焦躁起来。   也不知司马茹这丫头使了什么手段,竟入了王爷的眼。司马苍心内越发担忧,原本他以为三妹妹已算难缠,未想到这个二妹妹,竟也是一个不好惹的货色。   只是不知道他这二妹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司马茹与朱晟浩几次接触,司马苍都知情,难道是那夜英雄救美,引得王爷注意?司马苍想到此处未免有些疑心,这司马茹明明处处不如自家嫡妹,却能引得王爷倾心,心机何其深沉!   爹爹那边,一贯打着将司马茹嫁与王爷的主意,若是得知此事,恐怕称了司马茹的心。司马苍越想越觉得担心,若爹爹犯了糊涂,当真跑去对皇上说要嫁庶女给王爷,恐怕……   皇上虽说要王爷与司马家结亲,但司马家仅有司马莲一个嫡女,说的,其实就是司马莲。司马铎那一厢情愿的心思,皇上至今未作应答,恐怕也是给司马家脸面。若是硬要嫁司马茹也非不可,可到底有损司马家颜面。   司马苍思来想去,越发觉得司马茹深不可测。爹爹那儿,他这个长子有些分量,到底也能劝诫几句。大妹妹司马莲那里,也还得防着些才好。   司马茹那边,自从听了司马莲一番话,便有些心神不宁,便寻了个由头脱出身去,在府内寻找赵亭身影。也不知为何,今日寻来寻去,偏就未瞧见,司马茹越想越心焦。她还盼着趁机同赵亭说上几句,好排解他的心结。   寻了一圈都未找到,司马茹也不想让人注意到她的举动,到底也只得作罢。她心里不由得猜想,难不成是赵亭并庄云飞等人临时有事,提早回去了?正在踌躇,司马茹便不知不觉来到靠府门的去处。   今日司马铎摆寿宴,她一个主家小姐,今夜按理说不该在此处。府门前来往闲杂人等众多,恐怕冲撞了她这个未出阁的贵女。只是司马茹心思急切之时,却是忘了。   只是恰就在此处,司马茹瞧见赵亭跟在庄云飞等人身后,正要出府。   庄云归乃是女儿家,今日并未前来。庄云飞正和司马芸二人道别,两人也不知说些什么,瞧着颇为投入,并未注意到司马茹。偏偏就是赵亭,不经意回头一瞬,便瞥见了角落里司马茹身影。   那一刻他们二人都顿住了。司马茹本打算上前,却又停住脚步,只是远远望着他,一双水眸中含着千万句言语,要与他诉说。赵亭也怔怔看着司马茹,一时间神色闪烁犹豫不决,最终却也并未开口叫她。   两人对视着,赵亭似是下定决心,无情的偏过头,不再看司马茹。司马茹像是明白了什么,心中一急,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结果脚下一软,堪堪跌倒在地上。   只见赵亭吓了一跳,脸上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往司马茹的方向走了两步,瞧了瞧一旁喧嚣不止的人群,却又定下神来,并未上前。只是他眉头紧皱,紧抿着唇看向司马茹,瞧那模样,简直恨不得飞到她身旁。   司马茹只是微微一跌,并未如何,随即便站起身。她瞧着赵亭的神色,一时忍不住,竟然笑出了声。就算再怎么掩饰,眸子不会骗人,不经意的举动更不会骗人!她的亭哥哥最是单纯坦荡,那一丝担忧恋慕赤裸裸的写在脸上,叫她看了心中一暖,说不出的喜悦。   果然,他是在乎自己的……   不便久留,但司马茹觉得这就够了。她本想与赵亭所说的话,想吐露的言语,在这几个眼神中便就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知道赵亭会懂,她自己也是懂了。一时间她心里,既温暖,又苦涩。   注目一瞬,司马茹转身不回头的走了。她心中喜的是确认了赵亭对她的感情,忧的是家世高低门户相隔。不过司马茹并十分不担心那些,她不怕,重生时她便下了决心,这一世她会逆天改命,再续姻缘!   那边,赵亭看着司马茹离去的背影,瞧着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了心。只是他抚上心口,猛地想起方才司马茹看向他的双眸,不禁微微一愣,心头涌上一股又是酸涩又是喜悦的复杂感觉。   刚才见司马茹跌倒,他的心猛地一跳,恨不得就这样冲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只是这里毕竟人多口杂,他又岂能引人注意,败坏了司马茹的名声?   想必自己的心意,司马茹已经知道了罢?赵亭看见她对着自己笑了,她懂了,她明白了,她懂的不仅是自己的好意,还有自己的一颗痴心。   如此便罢,哪怕无法终成眷属,能让她晓得自己的心意,也便够了。赵亭压抑下自己心中翻腾的波浪,忍不住微微一叹。   这场寿宴便就这样过去,只是大家都未料到,日后竟又扯出一场风波来。   自司马铎寿宴过后,司马莲一连十数日都提不起神来,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司马茹虽知王爷心意如何其实与自己并无关系,但依旧心生内疚,日日前去看她。   方芙娘见女儿如此,心里也心疼担忧不已,便拉着司马茹询问。司马茹虽知为何,但司马莲不肯说,她又不方便说出口,也只得含混过去。   只是未料到,这些日子府内竟传出话来,说司马莲被王爷冷待,这才灰了心。司马茹听桂兰、轩香说起这传言,内心也极为诧异,寿宴那晚之事按理说只有自己、王爷、司马莲与司马苍知道,又怎么会传扬出去?   难道是司马莲在屋内自言自语说了出去,被小丫鬟听见?难道是那晚有什么府中的下人路过,被听了去?司马茹暗暗思忖,此事总觉得有几分蹊跷。   但司马茹毕竟也只是疑惑,那边司马苍心里却防备起来。这一日司马茹从司马莲处出来,走了没几步,便碰上了司马苍。   司马苍候着这个庶妹,冷眼瞧了她一会儿,倒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这传言传得蹊跷,到底还是令他疑心,还是得呲哒她一下才是。   司马茹见了司马苍,瞧着他那面色沉沉,便暗道一声不好,面上却是不显,低头行了个礼。   “你最近倒是常来看莲儿?”司马苍问道。   “是。”司马茹点了点头,她知道司马苍心疑于她,只是此时不方便解释,否则越抹越黑,反倒令人生疑。   “如此甚好,姐妹之间,就该有如此情谊才是。”司马苍说完这句,话锋一转,紧盯着司马茹双眸说道,“只是莲儿心思纯善,既然视你为姐妹,就自然真心待你。却不知你心里是如何?”   “姐姐待我十分,我自然待姐姐是十分。”司马茹面不改色,对视着司马苍双眸说道,“妹妹说过,只会在在意的人面前有意讨好。哥哥若是不放心,把柄在哥哥手上,随你去用。”   “难不成你不知畏惧?”司马苍略略提高了音调,瞧着司马茹说道,“若你不怕,我手中把柄又有何用?”   “把柄在大哥手中,做妹子的,又有何惧?”司马茹回应道,“妹妹斗胆请哥哥信妹妹一次。妹妹纵然不顾自己,也不会害大姐姐。”   司马苍听了这话,终究有些半信半疑,但也抓不到什么差错,只得瞧了她一眼说:“我话已说尽,你且好自为之罢。”   说罢,司马苍便转身就走,再未看司马茹一眼。   等司马苍离开,司马茹才缓了口气,顿时周身有种无可奈何的感受。此事说来也不怪司马苍,毕竟司马莲是他最在意的嫡出妹妹,现在婚事起了波澜,他自然担心。归根究底还是怪那个朱晟浩,好端端竟对她表出好感,又当面表现得如此露骨,平白引得司马苍一番猜疑,真是无妄之灾!   只是司马茹真未想到,此事竟未就这么了断。隔了一日,那传言终究落在司马铎耳中。虽有些担心长女伤心伤身,但司马铎本就打算将司马茹嫁给王爷,如今这般,他觉得倒是好事一桩。于是便打定了主意,要和方芙娘再议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痛苦的日更……   ☆、挑唆   方芙娘疼惜女儿,本就难过,岂料司马铎竟又提起司马茹与王爷婚事,如何能受得了?她眼圈一红,忙争辩道:“相爷,此事也不急在一时……”   司马铎也知道方芙娘心中定不适意,因此也略赔了笑脸,低声劝说道:“莲儿虽好,可茹儿也是我的女儿。这府中传言你可听见?王爷并未看中莲儿,若强让莲儿嫁去,岂不是会遭王爷冷待?到时候夫妻不谐,难道你这个做娘亲的能安心不成?依我看,不如让茹儿嫁去。茹儿乖巧,或许能讨王爷的喜欢。”   方芙娘将司马铎虽句句听着都似为司马莲着想,但到底还是为了司马茹,心底顿时浮上一丝怒意。她想起上次司马茹曾说过宁愿低嫁了去,便冷冷说道:“你何不问问茹儿愿不愿?”   “王爷这般的人品才貌,茹儿为何不愿?”司马铎捻着胡须,想着这次赶得正巧,此事说不准能成,心中喜悦,脸上便带了几丝笑模样。   这副模样看在方芙娘眼中,别提多令她难受,为司马莲不值。方芙娘又忍不住说道:“那莲儿你打算如何?”   “莲儿?她也不小了。”司马铎想了想说,“我上次已说过,日后为她寻一个才貌出众的,也算对得起她。”   你只一心惦记着那个庶女,就这样冷待自己的嫡女?方芙娘很想与司马铎争辩,但低头想了想,却也忍了。   方芙娘心里难过,将这桩事放在心上,又不敢让司马莲知晓,这几日来便面无喜色。司马茹每日前去请安,越发察觉嫡母待她不如从前亲近,不禁暗暗心惊。   前些日子大哥提醒已让她觉察出一丝不对,如今嫡母这般态度,怕不是出了事?若是旁的,司马茹还不担心。她担心的是,摊上这种事,那柳姨娘与司马萍定不安分。   可巧,这还真被她猜中了。且此事比司马茹所采猜测的更加不堪,这传言,便是司马萍着人传开的。   此事司马萍如何知晓?原来司马萍早把司马莲身边大丫鬟宝儿买通,若司马莲那边有个风吹草动,都让宝儿报与她知道。这宝儿虽自幼长在司马莲身边,司马莲亦无心换掉她,但她心思深沉,不得司马莲喜欢,早就无什么忠心可言,与司马萍勾搭上后,得了不少好处,也就把那主仆之情抛在了脑后。   寿宴后司马莲心里难过,难免在屋内自怨自艾一番,被宝儿听去,便加油添醋说与司马萍。司马萍一听,也不问此事是真是假,便将传言传开。为的,就是想要司马莲与司马茹姐妹反目,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那后来正如她所料,司马铎果然又打起了司马茹婚事的主意,司马萍让柳姨娘小心伺候着方芙娘,又是旁敲侧击,又是百般安慰讨好,果然从方芙娘口中听到了实情。   柳姨娘旁的不行,挑唆生事却是拿手,不消司马萍提醒,便眼珠儿一转,凑在方芙娘耳边说道:“这府中传言传得蹊跷,如今看来,是不是二小姐……”   方芙娘闻言,自己也吃了一惊!她忙拉住柳姨娘说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奴婢只是胡乱一说,并无实证,夫人莫要放在心上……”柳姨娘虽这样说着,却又开口道,“夫人您想,这大小姐伤心难过,老爷听了这传言,便想让二小姐嫁给王爷。此事得益的,可不就是二小姐?”   方芙娘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若在府中传开谣言的是司马茹,那一切便都说得通。如此一想,她心里便信了几分。   “夫人,奴婢只是心疼大小姐。”柳姨娘凑到方芙娘身边,跪下替她捶着腿说,“大小姐仰慕王爷多年,如今伤了心,看着着实可怜。偏偏那些个小丫头又是嘴碎的,上次惩治了她们一番还不够,这次又说起这等闲话来。这若是二小姐嫁了王爷,大小姐还不知会怎生难过呢!”   方芙娘听了这话,想起司马莲近来消瘦模样,心里疼得紧,不由得狠狠骂道:“二丫头平日里一副乖巧模样,心思竟这等歹毒!莲儿待她犹如嫡亲姐妹,二丫头也竟敢如此伤她!”   “哎呀夫人,莫要动怒,小心伤了身子。”柳姨娘从一旁递了一碗茶水与方芙娘,低声说道,“二小姐那样身份,如何与大小姐相比?若是知道相爷打算将庶女嫁与他,岂不会惹怒了王爷?想必王爷也是不知道的。夫人,您可要好好劝劝相爷啊!”   “我若劝得动,岂不早就劝了?”方芙娘想起司马铎态度,心里愈加难过,眼圈不禁微红。   柳姨娘见状,晓得挑唆的目的已达到,一边替方芙娘顺着气,一边略略转头看向司马萍。   司马萍自进来,便一直低眉顺眼在一旁站着,她见柳姨娘看她,便冲柳姨娘使了个眼色。   柳姨娘意会,晓得时机成熟,便按着司马萍原先教她的说道:“夫人,您是嫡母,二小姐不过是一介庶女。若您要教训她,还不容易?”   “说得简单,可相爷护着她,我又能待她怎样?”方芙娘心里满心想着司马莲,又是一叹道,“可怜我的莲儿贵为嫡女,竟全不被相爷放在心里!”   柳姨娘摇头说:“夫人,您无需和二小姐硬碰硬,只消让人知道二小姐失礼于您便可。二小姐得宠,越矩之事甚多。就看她身旁那两个大丫鬟,又岂是区区庶女当得起的?您只消挑个小错儿,她若争辩,您便委屈退让,将二小姐顶撞嫡母之事令众人知晓。这谁家愿意娶一个不孝的庶女呢?”   方芙娘虽然伤心,但也不全然是傻的,听到此处不由得一愣,皱眉道:“此计未免太过恶毒,若是如此,日后还想让她嫁人不成?”   “夫人真是心善,此时还为二小姐着想。”柳姨娘微微一叹,便又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心慈,总不过待大小姐与王爷成了亲,便善待二小姐,再与她寻一门好亲事罢了。大小姐这边若是再任由她如此下去,恐怕……”   方芙娘想起司马莲,到底还是爱女之心占了上风,便点了点头说:“好罢。”   一旁司马萍一直低头垂眸看不清表情,唯在听方芙娘说出“好”字来,这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此时司芳华苑中,司马茹不知怎的,总觉得心绪不宁,坐立不安起来。   桂兰是个心细的,见司马茹这般模样,忙上前问道:“小姐可是有哪里不适?”   司马茹闻言摇头道:“只是觉得近来有些蹊跷。这大姐姐的传言,怎的就能传开?我还记得上次,夫人身旁大丫鬟素娥刚刚惩治了几个嘴碎的丫鬟。如何她们竟不怕罚不成?”   桂兰听了,也不在意,便随口应道:“许是这些小丫鬟被拘得紧了,见近来管得宽些,便就放开了罢。就咱们房里的轩香,还不是最爱那些?”   轩香听了,脸一红,便说道:“我,我只是听听罢了,我可从来不去传那些东西。小姐,奴婢最是乖巧听话的,您说是罢?”   “你这性子虽活泛些,却也未必不好。”司马茹看了看轩香说道,“桂兰做事稳重,嘴巴又严,可也因此堵了耳朵。上次若不是亲自撞见,想必也不知道二房芹哥哥与李姨娘之事。传言可畏,提前知晓,到底有用。”   司马茹口中李姨娘,指的便是李娇儿。二房近来闹得厉害,李娇儿与那通房玉容两人每日里斗得你死我活。而司马芹自得知沈金枝封了郡主,心里又气又悔,反不常回房歇息,常去外头鬼混。按理说这二房之事如此精彩,那些小丫鬟理应十分关注才对,如何竟对寿宴之上几句闲话如此上心?   不过是几句闲话,若非有心人,总听不出大概,如何便说王爷冷待了大小姐?司马茹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她猛地站起身,眉头紧皱。   既然全无头绪,司马茹便试着将此事细想一番,从头至尾想个清楚。这么一想,司马茹便觉有些不妙。这司马苍怀疑她,就难保嫡母不生此念。   这司马莲若与王爷不成了,那在外人眼中看来,得益的岂不成了自己?不好!   司马茹心中一动,一颗心通通跳了起来。见司马茹神色大变,桂兰轩香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桂兰忙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桂兰,轩香,爹爹如今在何处?”司马茹思来想去,唯有先发制人才不致被人暗害了去,语气中便带了一丝急切。   桂兰、轩香见司马茹神色紧张,知道定是出了大事。轩香忙说:“相爷自下了朝,便在书房内作画。奴婢估摸着,一时半会应画不完。”   司马茹闻言,略想了想,便从架子上拿了自己近来新作的一副映日荷花图,匆匆搂在怀里便说:“你们二人守在屋内,若主宅那边有人寻我,只管拖住了便是。我去书房寻爹爹去了。”   说完,司马茹也不要桂兰、轩香跟随,便独自走了出去。   司马茹这样安排,桂兰轩香都有些惊讶,于是便听从吩咐,候在房中。未过一会,方芙娘便遣人来叫司马茹。桂兰轩香一面感慨小姐神机妙算,一面小心拖住那几个婆子,直说小姐寻相爷去了。   那边厢,司马茹匆匆到了书房,略整了整仪容,便在门前朗声道:“爹爹,女儿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点宅斗,估计就不卡了,顺便推动剧情。   ☆、主意   司马铎正作画作的起兴,冷不丁听到自家宝贝女儿在外头叫他,心下大喜,忙对一旁丫鬟吩咐道:“还不快请二小姐进来?”   书房侍奉的丫鬟年岁都较大,性子稳重,听了这话,也不言语,便默默退下,请司马茹进门,自己乖顺站在门边。   司马茹进门来,先是对爹爹一笑,随后才行礼道:“爹爹,女儿来向您请安了!”   “怎么今日你这么乖巧,不消我惦记,自己跑来看我?”司马铎看着这个女儿怎么看怎么喜欢,便拉过司马茹的手说,“快来看看爹爹的画作,你觉得如何?”   司马茹细细在画上看了一番,便答道:“爹爹的画技自然是极好的,女儿才疏学浅,倒也看不出什么,哪里敢胡乱说?只是女儿这里也一幅画作,乃是女儿近日所画,不如与爹爹瞧瞧?”   说着,司马茹便面含一丝期待,将手中画作递了上去。   “我道你为何来寻我,原是为了这个。”司马铎笑笑,便接过司马茹手中画作,细细看了起来。   论起画艺,司马莲与司马茹二人倒真是从司马铎处得来的天分,司马铎看了一番,倒认真提出了些许建议,不过仍夸赞了司马茹一番。   司马茹见气氛不错,略顿了顿,突然羞涩一笑,张望了下四周,见那丫鬟退在书房之外,便低了头压低嗓子说道:“爹爹,依您之见,女儿那未来的夫君,可会喜欢女儿这一手画艺?”   司马铎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大笑起来,说道:“我的茹儿竟问出这般没羞没躁的话来,是不是思嫁了?”   司马茹红着脸低下头来,微微颔首。   见女儿也不和嫡母商量,跑来对自己说,司马铎不由得感慨毕竟是庶出,到底与爹爹亲近,便拉着司马茹手儿低声说道:“茹儿放心,你是爹爹心尖尖上的宝贝,爹爹定会为你寻一位好夫君。”   司马茹闻言,脸上更是红霞遍布,只是她略一顿,却又微微抬起头来摇头说:“日后大姐姐做了王妃,恐怕便轮到女儿了。女儿没有大姐姐那样的福气,只愿寻一个知心合意之人,门户低些倒也无妨。”   司马铎听到此处,却忍不住微微皱起眉来,便问道:“你如何便说大姐姐竟会嫁为王妃?”   司马茹闻言,故作不解,便说道:“大姐姐乃是嫡女,王爷若要与我家结亲,娶的自然是大姐姐,难道不是?”   司马铎笑而摇头道:“此事也未必如此。我司马家三个女儿,难道非得嫁你大姐姐不成?”   司马茹脸上露出些许惊愕之色,忙问道:“不是大姐,难道是三妹妹?爹爹,大姐姐仰慕王爷多年,早已非君不嫁。二三妹妹她同我一般皆是庶出,年纪又方及笄,与王爷不甚匹配。以我之见,还是嫁大姐姐为好。”   司马铎见司马茹一心为司马莲说话,不禁微微皱起眉头问道:“可是你大姐姐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司马茹微微一怔,晓得司马铎恐怕是误会了,她也不反驳,只是略一叹说道:“女儿与大姐姐交好,大姐姐又是个坦荡的性子,什么都不瞒我。往日里我常听她说起王爷,一腔恋慕之情颇为动人,女儿心里,自然也是盼着他们二人终成眷属。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成全大姐姐,难道不是这个理儿?”   司马铎闻言,略愣了片刻,禁不住又是一叹。他这二女儿,倒真是心思良善。   虽则这样想着,只是王爷这桩婚事实在太好,司马铎到底偏心,便劝司马茹道:“你大姐姐的人品才貌,自然不愁无人提亲,就算再等上两年,也是不碍的。只是你乃是庶出,若是不趁早寻一门亲事,恐怕你爹我到底放心不下。”   司马茹闻言,便低头说道:“女儿惶恐,让爹爹操心了。只是大姐姐与王爷这桩婚,爹爹到底不要拆散了才好。否则女儿实在不忍看大姐姐伤心模样……”   司马铎微微一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茹儿,你莫要总是提你大姐姐。你且觉得王爷如何?”   司马茹听到此处,知道此事八成要坏,忙说道:“女儿与王爷少有往来,也不如大姐姐与王爷亲近,自然不晓得什么。”   “你年少不知事,这做了王妃,贵无可贵,除了宫里的娘娘,朝中便无人能看低与你。”司马铎认真说道,“若是那不得宠的妃嫔,怕也不敢在你面前摆出皇妃的架子。到时候再诞下世子,更是贵不可言。”   司马茹脸上一惊,忙说道:“爹爹,咱们好好说着大姐姐婚事,怎么竟无端提起孩儿来了?”   司马铎微微摇头,好言相劝道:“王爷地位尊贵,你若是嫁了他,日后一生无忧,爹爹也就放心了。如今你年少不知轻重,这终身大事还需爹爹为你掂量。至于你大姐姐那边,日后得了好姻缘,自然也不会怪你。”   司马茹闻言,整个人倒退了两步,眼圈一红,摇头道:“爹爹这说得是哪里话来,女儿怎能夺大姐姐的婚事?况且,我一介庶女之身,若是嫁到王府,王爷岂能以礼相待?爹爹,千万莫要害了女儿!”   司马铎见自己一片心意竟被司马茹说得如此不堪,不禁有些恼怒,便怒道:“我一心为你谋划,你竟如此,可真是伤了爹爹了心了!”   司马茹闻言,忙跪下,哭着说道:“女儿不孝。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若嫡母、大姐姐均喜见此结果,我才出嫁。若非如此,我决不嫁什么王爷。”   说着说着,司马茹便呜呜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司马铎反倒开始心疼。他费尽心思,无非是因为偏心这个女儿,又怎么忍心看她流泪?更何况这说到底,也是茹儿顾念姐妹之情,也怕惹怒了嫡母,其情可悯,这份心意,更是难得难得。   想到此处,司马铎微微一叹,将司马茹扶了起来。开口说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毕竟一介庶女,恐怕王爷未必能放在心上。不过……若你成了嫡女,岂不就无碍了?”   司马茹听了前半句,本以为爹爹打消了心思,正在喜悦,未料后半句竟将她一颗心打得又是一沉。她忙问道:“爹爹,这是如何说起?我一个庶女,如何能成了嫡女?”   “若让你嫡母将你养在膝下,那不就行了?”司马铎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便捻着胡子点了点头说,“相府嫡女,何等尊贵,想必王爷也嫌弃不得”   司马茹一听,只觉得面前的爹爹像是兜进了一个圈子,怎么也说不通,一条路上走到头,是铁了心要张罗自己与王爷的婚事了。   可是这怎么得了?养在方芙娘膝下转为嫡女这倒无妨,但归根究底还是假的嫡女,若是嫁到一般人家还可,嫁到皇家,那又岂是能蒙混过去的?这以庶充嫡糊弄王爷,爹爹可是疯了?   司马茹瞧着司马铎这执着劲儿,晓得再怎么劝,也是无用。她哭了一会儿,便摇头道:“爹爹,女儿如今在嫡母膝下承欢,已是满足,何必讨这个嫡女名分?女儿不在乎,也不想嫁与王爷,还请爹爹歇了这心思,莫要再……”   说到半途,司马茹感到说不下去,心里发慌,愈发哭了起来。   司马铎看得心疼,拉着她又安慰道:“你年轻不晓事。只管听从爹爹安排,爹爹又不会害你。庶女转嫡女一事,我这几日便与你嫡母商议,你莫要无端痛哭,回去先歇着罢!”   知道自己已无力回天,司马茹心内乱成一团,也无力再劝说爹爹,只得行礼退下。   出了书房的门,司马茹顿了一顿,不禁微微握紧拳头来。此刻她心乱如麻,一时间倒真有些没了办法。   可笑爹爹竟能想出这等主意。民间虽说也有庶子庶女得宠,养在嫡母身前讨得一个嫡出名分之事,但论起来,假的还是假的。只是不追究罢了,若是追究起来,到底还是庶出。更何况王爷那边,又岂是这样能蒙混过去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司马茹根本就不想嫁给王爷,更何谈庶女变嫡女,对她又有什么意义?   思来想去,此事若再拖下去,恐怕更加难以了断。司马茹并未回芳华苑,而是径直往主宅方芙娘处而去。   方芙娘遣去叫司马茹的两个婆子一去不归,正在奇怪,却听外头二小姐到了,忙请司马茹进来。   司马茹进得屋内,满面悲戚,双眸通红,见到方芙娘便跪地哭道:“夫人,女儿方才道爹爹处去,不料爹爹竟对女儿说了些事。女儿听了,只觉得如晴天霹雳一般。不敢隐瞒嫡母,这才前来报与嫡母知道。夫人,还请劝劝爹爹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的很辛苦,哎……   ☆、震怒   方芙娘正想着如何抓司马茹的把柄,却听司马茹喊出这番话来,顿时颇为讶异,她到底心慈,见司马茹哭得伤心,态度不自觉软了下来,忙开口问道:“二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茹仰头望去,只见面前除了方芙娘,柳姨娘并司马萍也在一旁站着,刹那间便明白了什么。   她索性也不隐瞒,先是磕了个头,摊开来说道:“夫人,女儿方才去书房寻爹爹,未料爹爹竟提起女儿的婚事来。也不知爹爹从何处听来的消息,竟说大姐姐不讨王爷喜欢,有意令我顶替姐姐。女儿一听,这如何使得?便推称女儿身为庶女,配不上王爷,谁知爹爹他,他竟然……”   司马茹说到此处,便顿住,瞧那模样,竟有些为难。方芙娘见她如此,心中忽的一跳,忙问道:“相爷说了些什么? ”   司马茹闻言,又磕了个头道:“女儿不敢隐瞒夫人,爹爹他有意让女儿拜在夫人名下,从此便为嫡女。夫人!女儿并非不愿意承欢膝下,只是这以庶充嫡毕竟不妥,蒙骗王爷又岂是小事?可惜女儿不能说服爹爹,这才来寻夫人!”   方芙娘一听,顿时一颗心都沉了下去。让她将司马茹认在名下,庶女变嫡女?也亏司马铎能想出这等招数来!说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   方芙娘想到此处,气得嘴唇微颤,一张脸顿时青黑起来。   一旁柳姨娘见了,忙上前为她顺着气。眼看气坏了方芙娘,司马茹则一脸有罪模样,跪下地上啜泣起来,水眸哭得通红,看着着实可怜。   柳姨娘虽不算很笨,但到底想得简单,见司马茹说出这番话来,只当她要受惩治,嘴角难免便流露出一丝沾沾自喜的意思。可一旁司马萍显然不是如此想。   司马茹进门之时,司马萍脸上原本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但她如今听司马茹说起这些,不禁微微抿唇,看着司马茹的神色之中,便带着一丝不忿。   柳姨娘尚且糊涂,但司马萍心里是清楚的。此次她计策狠毒,为的就是败坏司马茹的名声。只是她却未料到,司马茹竟从爹爹那里得了消息,先跑来方芙娘处供出这些。这样一来,就算方芙娘当真震怒,责罚了司马茹,也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这事就算日后传扬出去,旁人也只会说司马茹心思清明、谨守本分。无论庶转嫡一事成与不成,对司马茹都只有好处。名声二字对于闺阁女子顶顶重要,豁出去挨顿打,能讨得恭顺嫡母的名声,算起来司马茹并不亏。   更何况方芙娘的性子司马茹和司马萍都清楚,最是软弱仁慈,说不定看在司马茹这般可怜的份上,就饶了她也未可知。   方芙娘气恼半晌,看下头跪着的司马茹百般不顺,厉声问道:“相爷好端端的,如何竟提起此事?莫不是你在一旁煽风点火,这才令相爷起了此念”   司马茹闻言,磕了个头,抽泣着说道:“夫人,若女儿撺掇爹爹如此,女儿就不会来寻夫人了。“   方芙娘闻言,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再一想,司马铎近来一心想将司马茹嫁与王爷,这等事绝对做的出来。想得明白,她心里怒气便稍逊了些许。   一旁柳姨娘见此情形,未免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小姐既然得了相爷青睐,如何又巴巴儿跑来告诉夫人了?“   司马茹闻言,先是微微一叹,接着又说道:“夫人,这第一条,女儿乃是司马家庶女,若要变为嫡女,怎么也绕不过夫人。这第二条,女儿得知了此事,断然不敢隐瞒夫人,否则若爹爹问起,真要以为是女儿所为,那女儿岂不要冤死了?”   方芙娘听到此处,便有些心里一软,只是嘴上硬着说道:“算你还有孝心。”   司马茹闻言,俯首接着说道:“这第三条,乃是为女儿自身考虑。若是寻常也罢,入在夫人名下,也可为女儿积蓄名声,女儿自然情愿,。可此事乃是为了蒙骗王爷,以庶充嫡之事可大可小,可若是惹怒了皇上……夫人!女儿实在是怕啊!”   说着,司马茹便又哭了起来,一副柔弱可欺模样,瞧着还真有几分小家子气。只是司马萍在一旁看着,却知道这不是真的。她这个二姐当初被那宋珲威逼都能巧言逃脱,如今又怎么会怕?   可是这几句再有用不过了!   听司马茹说完,方芙娘细想一下,果然是这个道理,这蒙骗王爷岂是小事?若王爷不在乎便罢,若王爷一心追究,这以庶充嫡之事就未必能有好结果。司马茹心存惧意,倒也应该。   这般想着,方芙娘便回过味来,如此这般,恐怕这传言也不是二丫头传的。否则,她又怎会如此坦荡?   “夫人,”就在此时,司马萍突然上前,跪在司马茹身畔,磕了个头,接着便楚楚可怜看向方芙娘说,“姐姐原不知爹爹竟生此念,此时晓得惧怕,便就可救。更何况王爷那样的人品才貌,二姐姐恋慕于他,也是人之常情。还请夫人莫要责罚姐姐!”   待司马萍说完,司马茹禁不住微微一惊。司马萍这几句话,看似为司马茹求情,但字字句句还是在暗示司马茹对王爷有情。可笑,难道司马家的这几位千金,都要看上那王爷不成?   虽则这样想,但司马茹却不能实说。而座上方芙娘听罢司马萍这几句话,果然又想起王爷一事,想起了日渐消瘦的司马莲来,看司马茹便难免带了几丝怀疑厌恶之色。   司马茹一转念,晓得此时否认,反令人生疑,也难令人信任,她便俯首说道:夫人,女儿的确曾对王爷动情。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爷那般身份,又如何看得上我这般一个庶女呢?”   方芙娘闻言,顿时怒道:“什么,你还真起了这心思?”   “恰因女儿常跟在王爷身后,倒多见了王爷几面,这才死了心,如今已不再敢肖想王爷。”司马茹接着说道,“夫人您想,纵然我倾慕王爷,可我一不如大姐姐美貌,二不如大姐姐多才,若说王爷能与我互生情愫,岂不可笑?既然王爷无意,我又何必痴缠?若伤了姐妹的和气,那又是何必?”   方芙娘听了司马茹这番话,先是疑惑,继而想到司马茹何必诓骗于她,便信了八分。虽恼恨司马茹对王爷起了心思,但司马茹能在自己面前说出实情,可见这心思已全然灭了,倒叫人无法苛责于她。   此时方芙娘虽然对司马茹仍有怒意,心中却平静了许多,想着若司马茹是这般态度,纵使司马铎一心想要行此事,恐怕也是行不通的。于是她心下稍缓,便对司马茹说道:“你能悬崖勒马,也是难得,快起来罢。”   “是。”司马茹闻言,缓缓起身,低眉顺目站在一旁。她身畔司马萍见状,也只得一同站起身来,暗暗恼恨不已,只是却也不能如何。   此时未想到,外头小丫鬟来报,司马铎来了!   司马茹也未料到,司马铎离了书房,便到方芙娘处来。只见方芙娘忙起身相迎,司马茹与司马萍两人也忙行礼道:“拜见爹爹。”   司马铎微微皱眉,看了看司马茹通红双眸,脸上便带了一丝怒意,看着方芙娘问道:“这是怎的?”   方芙娘忙起身说:“相爷,茹儿有些心事,特来说与我这个嫡母知晓。”顿了一顿,方芙娘实在忍不住问道,“茹儿说,您有意将她养在我膝下,讨个嫡女名分,不知这可是真的?”   “原来你已知晓?”司马铎点了点头说,“茹儿日后嫁与王爷,便要做王妃。顶着庶女身份,毕竟不妥。记在你名下,不过多个女儿罢了,有何不可?”   方芙娘一听,司马铎果然怀着这个心思,她马上皱眉劝道:“这以庶充嫡蒙骗王爷,又岂能有好结果?还请相爷三思!”   司马铎听了,只当方芙娘不愿,当下便有些不悦,便冷声说道:“左右不过是取个嫡女之名,哪里就算蒙骗王爷?此事我已定下,你只管应下便可,无需多言!”   方芙娘身为司马铎正室,也是多年未见司马铎如此冷言冷语,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司马茹在一旁,见势不妙,便上前一步说道:“爹爹,嫡母待我犹如亲生,有没有这嫡女名分又有何妨?依女儿之见,这以庶充嫡的确不妥,爹爹何必逼迫夫人呢?”   司马铎见司马茹竟也为方芙娘说话,便叹了口气说道:“你年轻不晓事,这有个嫡女名分,总比没有强些。”   “爹爹!”司马茹真是急了,朗声辩驳道,“纵然将我记在夫人名下,我也是从林姨娘肚子里出来的!林姨娘乃是再醮妇人,论出身是铁匠之女,头一任夫君是个做饼的。这般妇人所生的女儿,如何当得起嫡女尊贵?女儿不愿要这虚名,也不愿日后遭人耻笑,爹爹!“   听司马茹这番话说来,司马铎脸上神色大变。只见他猛转头看着司马茹,脸上顿时生出一股怒意,冲着司马茹骂道:“噤声!你如何竟说起你亲娘来了?纵然她千般不好,也不由得你说她一句不是!还不跪下?“   司马茹被惊得浑身一震,膝盖一软便跪趴在地上。她自小到大都被司马铎捧在手心,这是头一次见司马铎如此震怒。她不禁心内一惊,整个人都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爹娘其实很咳咳咳,大家看吧……   ☆、痴恋   见司马铎震怒,不仅司马茹,就连方芙娘等人也俱是一愣!   自司马茹出生后,司马铎便待她格外不同,真的是捧在手心中宠着,何时对她说过这等重话?如今竟因为司马茹说起林姨娘出身,司马铎便怒斥这个宠爱多年的女儿,可见这林姨娘在司马铎心里是何等的分量。   方芙娘闻言,微微一叹。她与司马铎夫妻多年,最了解司马铎心思,早不盼望能胜过林姨娘。只是瞧着司马铎为了这林姨娘,连一心宠爱的女儿都责骂起来,她这颗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难过。   柳姨娘在一旁,则只是撇撇嘴,心里妒忌暗骂几句。司马萍却忍不住抿唇,瞧着司马茹,眼底深处带了一丝怨毒。   都说这司马茹之所以得宠,全是因为林姨娘,司马萍原还不相信,如今看来,的确是真的。想不到那林姨娘看似失宠多年,司马铎心里却依旧如此看重她。这样说来,她若不争宠便罢,若是争宠,不消说柳姨娘,恐怕就连正室方芙娘也越不过她去,细想一番,的确令人生畏。   这样想着,司马萍便皱眉看了看身旁的柳姨娘。虽说这为人儿女,挑不得父母,只是司马萍想起司马莲金贵,想起司马茹得宠,却也忍不住咬牙想到,纵然未投生在夫人腹中,若是投入在林姨娘腹中,那也是福气一桩。   可是为何,偏偏她就投生在柳姨娘腹中。既不是嫡出,又不是个男儿,论起来这府中三子三女,司马萍绝对要排最末一个,这让她如何不妒?   那边厢司马铎说出那话来,也觉得语气重了,不禁有些心疼。只是想起司马茹方才所说,他心里难过,便看着司马茹叹息说道:“你也知道你是林姨娘所出,纵然她是铁匠之女,纵然她是再醮妇,也是你的娘亲!”   司马茹本来跪地垂首愣怔,听了这话,倒是微微抬起头来。她此刻心中乱成一团,前世今生之事皆在她的脑海中,想起前世种种,她不禁心头一痛,马上落下泪来。   抹了一把眼泪,司马茹控制不住,看着司马铎说道:“既然如此,爹爹就再莫要打什么庶转嫡的主意。除非将女儿塞回林姨娘腹中,在夫人腹中重生一回,否则女儿决不依!”   司马铎闻言,既心疼司马茹落泪,又气恼司马茹不受他一番好意,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索性哼了一声,甩袖侧过身去。这父女二人,竟然扛上了。   司马茹并非故意要惹爹爹生气,可前世,若不是林姨娘,爹爹也不会死。   她心里决忘不了那一日,自己被五花大绑抓去跪在方芙娘面前,而方芙娘竟然告诉她,他的生母林姨娘手起刀落,杀了爹爹!   司马茹还记得那日自己的心情,是那么的不可置信。她恨林姨娘,恨她生而不养,恨她卑微可鄙,更恨她将一心疼爱自己的爹爹夺去!若不是林姨娘行凶弑夫,前世的司马茹,又如何会落到流落街头、行乞为生的地步?   但今日听司马铎一言,司马茹真未想到,林姨娘虽待爹爹如此,但爹爹竟然还如此维护林姨娘。司马茹虽未能明白男子的心,但此时也有些懂得。司马铎对林姨娘,可算是真情了……   越是这样想着,司马茹越可怜爹爹。司马茹私心里也可怜嫡母方芙娘,她与司马铎多年夫妻,竟还是比不上一个林姨娘在爹爹心里的分量,真是愧为结发姻缘。如此看来,倒是爹爹对不起嫡母……   只是庶转嫡一事,到底不可行。爹爹向来对后宅之事知之甚少,想出这等主意,实在欠妥。若是让爹爹一意孤行下去,到时候方芙娘恐怕在世家夫人圈子里会抬不起头来,而那些夫人贵女,又会如何看司马茹这个所谓的“嫡女”呢?   仰头看去,见爹爹脸上带有一丝难过,而方芙娘亦不知如何是好,司马茹略想了想,禁不住微微一叹,便开口说道:“爹爹,若女儿亲娘林姨娘允准,女儿才能同意庶女转嫡女一事。若林姨娘不准,还请爹爹作罢!”   司马铎听了这话,顿时皱起眉来。   林姨娘现在过着隔绝世事的生活,若是问她,哪里会管司马茹这个女儿死活?司马铎对此心知肚明,但因司马茹言语坚决,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旁方芙娘略愣了愣,倒也不傻,也明白了司马茹用意,转头对司马铎说道:“二丫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毕竟她乃是林姨娘所出,若要养在我膝下,还需林姨娘允准才是。”   其实方芙娘这话说得细想起来,并不成什么道理。这姨娘只算半个主子,林姨娘连良妾都不算,就算是发卖了论理也不算什么,那里用她允准。只是司马铎心中看重林姨娘,因此听方芙娘这般说起,他倒也犹豫起来。   说起来,司马铎也记不起自己有多少时候未见过林姨娘了。只是那个女人恰如他心里的一桩爱物,平日里不提起也罢,但若是想起,只觉得心头一软,年轻时那丝丝缕缕的心思浮上心头,总教他割舍不下。   司马铎平生对女色极不热衷。当初他娶了方芙娘,方芙娘也曾因顾虑自己有孕拢不住司马铎的心,为他四处寻觅合适的通房妾室人选。只是司马铎对那些女子实在提不起兴致,也就未纳入房中。时而久之,就连司马铎也以为自己是个情欲寡淡之人,谁知眼看三个儿女呱呱坠地,他却认识了林姨娘。   这人过三十,若是狂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当初司马铎结识林姨娘之时,便是那副贪痴执着模样。谁知费尽心思,好歹将这个女子拢入手中,却到底得不来她的心。   人总是这样,得不到人的时候,便想着得到她的人便满足了,但好不容易将她留在身边,却还是奢望得到更多。可悲的是,哪怕最后还是得个灰心失望的结果,只是心中那丝深情不减。也因如此,他后头才接纳了柳姨娘,不为别的,只因她们眉眼间有几丝相像。   但幸好林姨娘生下一个女儿,这段情,总归也算有个归处。她不要的宠爱,可以给这个女儿;从此他与林姨娘之间便多了一条剪不断的血脉,只因有了这个女儿。   自司马茹出生,司马铎便将对林姨娘的满腔痴恋都移在司马茹身上,视她如珍如宝,将她放在心间疼爱。这股子执着模样,到真想司马铎当初痴恋林姨娘那会儿,有股子不到南墙不罢休的倔强。   如今,要将林姨娘的女儿养在方芙娘膝下,总归要让她知道罢?   司马铎寻思着,便越发觉得越不过林姨娘去。这般想着,司马铎便点头说道:“好,我就去问问林姨娘。”   司马铎话音刚落,众人便又是一惊。   司马茹依旧跪在地上,愣怔许久也未回过味来。什么?爹爹竟要去问林姨娘?   只因前世司马铎死在林姨娘手中,司马茹到底不想司马铎去见林姨娘,她连忙磕头道:“爹爹!这等小事何必劳烦爹爹?只消女儿前去询问便可。”   “你若去了,回来只说她不允,我岂能知道你问了没问?”司马铎笑了笑,伸手扶起司马茹说道,“我知你为嫡母亲姐考虑,只是你毕竟年已及笄,再过两月生日一过,便是二八芳龄,这婚事如何不急?你无需多虑,只管听爹爹的便是。”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面带忧虑看了方芙娘一眼,眉头越发皱紧。   “此事先就这样定下,改日再议。”司马铎略点了点头,对一旁方芙娘说,“我先去了。你安排茹儿梳洗一下,送她回去歇息罢。”   方芙娘闻言,也只得应下。   吩咐完这些,司马铎便举步走出了屋外。几个人待司马铎离开半晌才回过味来,看来,相爷是铁了心要将司马茹记入方芙娘名下,这事情恐怕……   方芙娘想起司马莲,眉头越发皱紧。这司马莲只因王爷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如此消沉,如今得知婚事告吹,要她如何接受?更何况王爷要娶的不是他人,正是自己的庶妹?   司马茹此刻心内心乱如麻,她万料不到自己与赵亭之间的最大阻碍,恰恰就是这个最疼爱自己的爹爹!与王爷的婚事一定不能成,否则她如何对得起赵亭?如何对得起这两世姻缘?更令人心焦的是,她不能让爹爹与林姨娘往来,前世的惨剧,一定不能让它发生!   这样想着,司马茹又看向身旁的方芙娘。身为正室,被爹爹多年冷落。自己的夫君一味恋慕别的女子,可想方芙娘心中是什么滋味。   想到那人是自己的生母,司马茹不禁觉得对不起方芙娘。她眼圈一红,便上前一把扯住方芙娘的袖子说:“夫人!您且放心,哪怕为了姐姐,我也不能贪心做这个嫡女。女儿一定说服爹爹,还请夫人看着罢!”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为何爹爹会独宠女主……   ☆、当年   对上司马茹发红水眸,方芙娘不由得心中一软。相爷一味为司马茹张罗亲事,从司马茹还未结识王爷之时便就如此,如今这事,又与司马茹什么相干?不过是相爷一厢情愿罢了。如此想来,的确是委屈了司马茹。   只是想起司马铎那般执着态度,方芙娘又忍不住一叹。她也无心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好抚了抚司马茹手背说道:“也是苦了你了!你先回去歇着呗……”   司马茹也无心久留,顾不上在方芙娘处梳洗,匆匆便告辞了。   司马茹走后,柳姨娘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撺掇几句,免得方芙娘被司马茹糊弄住了。一旁司马萍见状,晓得此时不是多言之时,连忙拉住了柳姨娘,微微行礼说:“夫人,若是无事,女儿也要回去了……”   “都退下罢。”方芙娘心乱如麻,哪里有功夫管她,便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   待走出方芙娘处,柳姨娘实在忍不住,便懊恼道:“这二小姐也忒好福气,怎么咱们刚要害她,她便就自己供出来了?”   司马萍闻言,忽的顿住脚步,瞪着柳姨娘厉声道:“姨娘莫要胡说!咱们不过是心向着夫人罢了,与二姐姐何干?”   柳姨娘惊得一跳,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张口胡言,便举掌闪了一下自己的脸,跟着司马萍避到无人处说:“瞧我这张嘴……不过三小姐,这二小姐来得倒巧。这庶女有意夺嫡女的婚事,若在寻常人家,恐怕早就被嫡母整治得了不得,偏偏二小姐竟能从死路里头求出一条生路来,倒叫人稀罕。”   司马萍闻言,不禁冷笑,她瞧着柳姨娘低声叹道:“若姨娘是夫人,难不成打杀了二姐姐?爹爹宠爱二姐姐,虽是庶女,但依旧上了宗谱,自然想着将她嫁入高门。若当面与二姐姐杠上,夫人岂不惹恼了爹爹?”   柳姨娘闻言,一时语塞,想了想又说道:“可我看夫人那模样,对二小姐似乎也并未生厌。”   “夫人最是心慈软弱,二姐姐若是一味蛮横,恐怕夫人早对她厌了。但二姐姐深知嫡母性子,不但有意示弱,还将那些心腹话儿说与夫人听,夫人耳朵根子本就软,怎能不信?”司马萍皱眉说道,“可见姨娘虽跟在夫人身边多年,对夫人所知竟还不如二姐姐!”   柳姨娘眨了眨眼睛,略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那主意便就行不通了。到底该如何是好?”   “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司马萍瞧了瞧芳华苑的方向,脸上越发露出一丝冷笑来,只听她冷哼一声说道,“此事,断断不能就这样了断!”   柳姨娘闻言,晓得这个女儿心中自然还有主张,便放下心来。司马萍见状,又小心叮嘱了柳姨娘几句,让她谨言慎行,传开谣言那事一定做得干净,这才散了。   柳姨娘说话便回了自个儿的住处,想起白日里传话说司马铎晚间要来,她便点灯等着,遣小丫鬟前去查看,谁料过了一会儿小丫鬟传过话来,司马铎离了方芙娘主宅后,竟真的往林姨娘处而去。   听了这话,柳姨娘不由得一惊,不禁暗暗懊恼今日不该撺掇这事。她本就知道自己比不过林姨娘,若此次林姨娘复宠,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只是再怎么忐忑不安也罢,柳姨娘又不能冲过去将司马铎扯回来,到底也只能跺跺脚,气得晚膳也不用,早早儿吹灯睡下了……   林姨娘那处只有云烟、芝兰两个丫鬟。偏院寂静,少有人烟,她们二人每月拿着司马茹钱饷,时不时受些赏赐,倒也没忘了本分,一直紧盯着林姨娘。此刻见院门前来了人,云烟、芝兰晚膳用到一半,也忙跑来查看。谁料这一看竟把她们给惊得了不得,来的竟是相爷!   两个丫鬟见状,也是慌了手脚,赶忙跪地说道:“奴婢拜见相爷。”   “起来罢。”司马铎也知这就是司马茹安排在这里的两个丫鬟,他无心顾及她们二人,便急切问道,“她在哪儿?”   芝兰年小,听了这一问不免愣怔,云烟忙答道:“在屋内。”   司马铎闻言,越过两个丫鬟,径直走到门前,只是到了门前,他却又似失了勇气一般,手推在门上全无动静。   顿了许久,云烟与芝兰两个跪在地上不敢做声。直到她们俩跪得双腿有些发麻,司马铎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林姨娘正坐在一张木凳之上,怔怔望着窗外的月光。   这许多年来,仿佛时光在林姨娘脸上凝滞了一般,她的神情始终是这样,不悲不喜,不嗔不怒。但司马铎知道,他面前这个女人也曾有过如花笑颜,也曾温柔羞涩、深情似水。只是那些,却都不是给他的。   听到身后的动静,林姨娘略略回身,看到司马铎,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惊讶神色、只是她随即便沉下脸色,也不起身,也不理会,转头又看向那月光。   司马铎顿了顿,走到林姨娘背后,犹豫片刻,到底未敢将手扶在她肩头。他低头看着林姨娘那青丝乌墨,心底如水浸般忽的一软,低声叹道:“茹儿她今年已经一十五岁,是要嫁人的年纪了……”   林姨娘并未回头,只是冷冷应道:“那又与我何干?”   司马铎闻言微微一叹,接着说道:“就算你再如何抗拒也好,茹儿她毕竟是你的女儿。你冷落她多年,如今她要出嫁,你这个做娘亲的,到底还需尽些心才是。”   林姨娘听了这话,倒是未做声,只是微微发出一丝冷笑,并未回应。   “我心里知道,你到底还是怪我。”司马铎深深叹罢,转而又说,“我此次前来,便是与你商议茹儿的婚事。她那未来夫君门第颇高,为她前程着想,我有意将她记在夫人名下,养为嫡女。”   “你才说要我尽心,如今又要将她送与他人。”林姨娘冷哼一声说道,“前程?这世上的好话都被你说尽了。当初生下那孽种,我只该掐死她才是,只因心中不忍,这才留她一条性命。如今她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她毕竟是你十月怀胎所生,你又何必如此说她?”司马铎听见“孽种”二字,心中忽的一疼。   “她怎的不是孽种?”林姨娘缓缓握紧双拳,略略低下头去,两肩微颤,那向来沉静淡然的面庞突然笼上一丝阴霾。只听她咬牙说道,“若你的夫人与旁人生下子嗣,你难道能容得?若非为了夫君,当初我就该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此刻的林姨娘,眼中已经有了泪水,只是低头拂去。她绝不会在这个男人面前流泪!   “你原来还在等着他?”司马铎心中一悸,面色僵沉,低声说道,“我早说过,他已在那边娶妻生子,不会再回来了。”   “他会回来的!”林姨娘闻言,陡然提高了声调,声音中带着一丝苍凉倔强。她的手慢慢抚上胸口,抓住自己的衣襟,喃喃说道,“他会回来的……”   “他不会回来,他绝不可能回来!”司马铎看着林姨娘身影,嘴唇微颤,“难不成你还盼着他会带你走?”   “做娘子的,”林姨娘声音逐渐变得沉静,她仰头望着窗外那一轮明月说道,“到底还是要回到夫君身边……”   “好,好!我心里晓得,你这辈子都恨我!”司马铎颤声说,“可那又如何?你到死都得留在司马府中,一步也踏不出去!你只管恨我罢!”   “恨你?可笑。”林姨娘突地发出一丝冷笑,嘲讽的说道,“你这般渣滓,值不得我恨你。你与那孽种日后如何,与我无干,也无需报与我知道。你走罢……”   “不要再叫茹儿孽种!”司马铎脸上肌肉猛地抽动了几下,控制不住地紧握住林姨娘的肩膀说道,“就算你恨我又何妨,我如今有了茹儿了!她与你不同,她敬我爱我,视我为最亲近的人!我有了她,就足够了!”   “别碰我!”林姨娘猛地挣脱开司马铎,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放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她冷冷看着司马铎说道,“我说过,如果你再碰我,我决不惜一死!”   司马铎看着那刀光闪烁,眸光微动,心中顿时浮上一股说不上来的酸涩滋味。他伸出来的手仍僵在空中,慢慢地垂了下来。   “呵,那个孽种,若是真心敬仰你,倒和你是一丘之貉。”林姨娘收起那刀,瞧着司马铎冷冷说道,“此生此世,我再不想与你们父女有任何瓜葛。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什么司马府的妾室,是吴郎的娘子,是瑾儿的娘亲,至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司马铎闻言,一颗心顿时冷了下去。可笑他此时手中还带着林姨娘肩上的余温,却丝毫暖不到他的心里。他心头酸涩难耐,不禁苦笑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虽早已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是多么的倔强坚决,为何总是心怀期翼呢?   罢了,罢了,此生无缘,膝下能得一女,也算知足了。司马铎这样想着,不由得微微一叹,带着万般不舍,但还是转身,一步一步,就这样退了出去。   林姨娘站在那里,愣怔许久,颓然坐在了木凳之上。她看着那如水月光,此刻心中竟陡然生出一丝惶惶之意。   十五年了,那个婴孩,如今竟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吴郎如今也已年过四十,若她的瑾儿还活着,恐怕也要娶妻了罢……   门前,云烟和芝兰两个丫头本在偷听,见司马铎欲走,连忙送了出来。待司马铎走后,云烟便让芝兰看住林姨娘,自己待司马铎夜深之后,悄悄走了出去,径直入了芳华苑。   芳华苑内,司马茹心神不宁,此时仍未吹灯,独自坐在榻边,垂首沉思。闻听云烟来访,司马茹心中一跳,忙起身说:“命她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爹娘的一点往事……   ☆、悲苦   云烟进来后,便跪在地上,也不言语。司马茹见状不由得心内一惊,忙问道:“怎的了?”   云烟闻言,先磕了个头才说道:“请小姐先饶过云烟,云烟才敢说。”   司马茹见云烟说得如此严重,不由得暗暗心惊,她忙点头道:“你若无罪,我自然不会苛责于你。”   云烟听了,又低头说道:“还请小姐摈退左右。”   司马茹见此情形,晓得以云烟谨慎小心的性子,恐怕必有要事禀报。她近前两步,正要开口,顿了顿,抬起头示意桂兰。   桂兰会意,拉着轩香二人关闭门窗,细细探瞧了一番,确定无人偷听。司马茹这才压低声音说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还不快快道来?”   云烟见状,这才放心,一五一十说起司马铎今晚夜探林姨娘之事。听云烟细细说罢,司马茹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   听爹爹和林姨娘的对话,似乎娘亲并非琵琶别抱,而是爹爹强娶来的。林姨娘有夫有子,却被爹爹看中,这才生下了自己……   这样想着,司马茹心中一酸,猛地落下泪来!   若是如此,一切便说得通了。若从林姨娘考虑,司马茹倒是能够理解。好端端一家人过着日子,却硬生生被拆了鸳鸯。对这个被迫生下的女儿,那里能够真心疼爱?   恐怕林姨娘一看到这个女儿,便想起当初的惨痛罢!   若她是个软弱的性子也罢,偏偏林姨娘的性子是如此的倔强。如今前事已过去多年,自己已经一十五岁年纪,林姨娘还没有忘记当初的夫君。   而且听林姨娘的意思,她还在一直等着相公回来?   就算司马茹再愚钝,也知道此事只能是妄想。且不说那男子并同母异父的哥哥在不在人世,就算在人世也罢,哪里又能冲入相府来抢人?此事已经过去一十五年,难道还能告爹爹强抢民妇不成?   可是,看林姨娘的意思,她似乎当真相信那男子会回来。这般倔强的性子,实在无法可救。想到此处,司马茹突然浑身一寒,前世林姨娘手起刀落杀了爹爹,莫不是为此?   若是如此,就难怪林姨娘竟会做出如此行径。多年期盼一朝落空,可想而知她心里会是多么绝望!   不知不觉,泪水竟沿着司马茹脸颊缓缓滴落。桂兰、轩香并跪在地上的云烟看见,也不敢打断,只得静默等待着。   今日,司马茹总算知道林姨娘心中隐情,可哪怕如此,司马茹也无法原谅林姨娘!若林姨娘没有生下她也罢,可林姨娘生了她,是她的亲娘,就不能如此待她!   此时桂兰犹豫,轩香胆小,那跪地的云烟抬起头来,略想了想,还是仰头叫道:“小姐……”   司马茹猛地一惊,被从沉思中打断。她定下神来,抹去眼中泪水,马上对云烟说道:“这些事你切莫与旁人说起!”   “小姐放心,奴婢自会守口如瓶。”云烟低头说,“云烟既然敢将此话报与小姐,便不会告与他人。”   见这个丫鬟还算心思清明,司马茹点了点头,转头吩咐桂兰道:“去我柜子里取两个一两的金裸子来。”   待桂兰取回物件,司马茹又命轩香从屋里取出盛放首饰的盒子,亲自从梳妆盒里挑出两支发簪,一支是金银丝绞制,一支是素银嵌金枝,掂掂重量差不多,便取了出来。司马茹将那对发簪并两个金裸子亲手交予云烟手中说道:“这些日子也苦了你和芝兰,这些是赏你们的。”   云烟见了这些赏赐,心中喜悦,忙双手接过谢道:“多谢小姐赏赐!”   “切记,此事决不可与人说起。”司马茹皱眉说道,“你是个聪慧之人,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云烟听了这话忙又是一叩首,口中答道:“三小姐放心,奴婢晓得轻重,定不会吐露一字一句。纵使奴婢不惧怕三小姐,也决不敢将相爷之事传扬出去。”   司马茹闻言点点头,心里对云烟甚为满意。她想了想,又皱眉叮嘱道:“你与芝兰定要好好看住林姨娘,若她有何不妥,定要马上告与我知道。若有机会,将那刀偷藏了去--或换成卷刃的也可,断不能叫她再如今日这般。”   云烟忙俯首道:“是。”   “好,你下去罢。”司马茹说,“日后若做得好,我定会不吝赏赐。”   云烟又点了点头,趁着夜色,回林姨娘处去了。   待云烟走后,司马茹坐在榻边,思来想去,心头一团乱麻,说不出的难过心酸。   此刻知晓了爹娘多年宿怨,对司马茹此时处境全无助益。恐怕明日,爹爹还得提起与王爷结亲一事。而林姨娘那边,也绝不会关心这个多余的女儿处境如何。   那把刀,恐怕就是前世杀死爹爹的那把罢!若是任凭局势如此下去,自己依旧得与王爷定亲,林姨娘依旧还会杀死爹爹,她谁都救不了,恐怕还会落得一个和前世一样的下场。   如此这般,自己一番努力又有何用?如此这般,这难道便是天命难违?   不!司马茹绝不相信!她慢慢握紧拳头,眸光中透出一丝不输于林姨娘的决绝。上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绝不会让她重复前世的错误。司马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只是,究竟该怎么做呢?这一夜,司马茹睡得极不安稳。她少见的梦到了林姨娘的那张冷漠的脸,梦到那冰冷如雪的眼神。那眼神看得她心痛不已,看得她止不住得流泪。待醒来时,泪水沾湿了自己的枕边。   总之,哪怕不能打消爹爹庶转嫡的心思,也要展缓些时候,也好让自己想出对策。司马茹定下心来,第二日便去寻司马铎。   司马铎昨日见了林姨娘一面,这一夜也未去方芙娘和柳姨娘处,在书房内干熬了一宿,早起仍心神恍惚,又是难过,又是伤神。此刻见到女儿,这心里才好受了些。   见司马铎这幅模样,司马茹纵然心里知道爹爹年少时竟做出那等事来,也没法怪他恨他。当初若非司马铎强抢了林姨娘入府,司马茹也不会生于这个世上,所以,她到底还是怪不得他……   “爹爹,”司马茹行了个礼,毕竟父女之情甚笃,还是忍不住流泪说道,“爹爹莫要如此操劳,女儿看了难过。女儿昨日,辜负了爹爹的一片好意,实在对不起爹爹,还请爹爹宽恕女儿罢!”   说完,司马茹便跪下,诚心诚意的磕了个头。她知道爹爹无论再怎么糊涂也好,归根究底,无非是为了她这个女儿。可她为人子女,却不能顺从爹爹的好意,磕这个头,是应该的。   司马铎见司马茹跪下请罪,心里那里还能怪她?忙将她扶起来说:“茹儿,你能晓得爹爹好意,爹爹便安心了。此后便听从爹爹安排,爹爹是不会害你的。”   司马茹闻言,不肯起身,又摇了摇头说:“爹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旁的不说,大姐姐那里,总归不能太伤了她的心。爹爹顾忌父女情分,女儿也要顾忌姐妹之情。哪怕是为了大姐姐,此事还是展缓一二罢!”   说着,司马茹俯身,又是一拜。   司马铎听到此处,忍不住微微一叹说道:“你到底还是为你大姐姐着想,也不顾着自己。也罢,爹爹倒不妨等上几日,只是王爷那边……”   “王爷那边,女儿自会尽力。”司马茹无奈撒了个谎,抿唇说道,“到时候大姐姐许了人家,夫人亦必不纠结此事。若王爷又与我亲近,这婚事自然顺理成章。岂不比如此强求要好些?”   司马铎细想,倒也是这个理儿。司马茹庶女转嫡女一事,也是他昨日一时兴起,倒也不急在一时。于是他便点头说道:“如此这般,我就暂缓些时日,等你过了一十六岁再说。只是王爷那边,你需再尽些心,若他倾心于你,那便好了。”   “爹爹放心,”司马茹缓缓起身,看着爹爹勉强笑道,“女儿定会尽力。”   既然司马茹如此说了,司马铎也放心许多,他便绽颜一笑,点头应道:“好。”   庶女转嫡女一事总算暂且搁下,只是林姨娘那边,到底还是得紧着些。否则若让林姨娘铸下大错,那岂不都完了?   司马茹活了两世,最疼爱她的人便是爹爹!哪怕林姨娘有千般理由也好,司马茹绝不会让爹爹受到伤害。   只是,究竟要如何做呢?当面说清,以林姨娘的性子,能听她的话吗?林姨娘这样冷待这个女儿,视这个女儿为耻辱,难道这个女儿让她放下屠刀,林姨娘便能听从?   司马茹想着,心头如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沉重,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司马妹妹……”一旁庄云归见她满目呆怔模样,微微皱眉,用手肘戳了戳她问道,“你可是有了心事?怎的这几日都打不起精神?”   被庄云归这样提醒,司马茹这才猛地回过神,她怎么就这样在书院内发起怔来了?只见她面前铺着一张宣纸,其上泪水满布,已经沾湿了一角。   那教习书法的先生本打算上前苛责她几句,见此情形,不知她家中出了何事,叹了口气,便从司马茹身边走过。   略略偏头,对上庄云归担忧的双眼,司马茹赶忙拂去眼中的泪水,忍不住微微一叹。偏偏这些事,她并不能与庄云归说起。论理这说起来,也是不能被人晓得的丑事。   若能选择,恐怕没有一个人愿意用这样卑微的方式出生,可司马茹没得选,她没得选……   放课之后,司马茹寻了一处僻静之地,痛快落起泪来。也有些公子、贵女三三两两打那里路过,只觉得有些好奇,倒也无人上前扰她。   司马茹被他们看得难过,便沿着小巷向前走去,一步一步,抹着流不尽的眼泪。只是不知何时,她面前忽的多了一个身影。司马茹抬眸看去,恰恰对上他的眼眸。   赵亭正站在她面前,那眼底深处,满满都是担忧和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很悲伤,这个时候,就需要男主来安慰。   ☆、掌心   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落泪,赵亭这颗心竟也慢慢地疼了起来。   方才,除了赵亭之外,司马芸和庄云飞也在一旁。庄云飞见司马茹落泪,也想上前询问,司马芸却拉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   司马芸到底是方芙娘次子,他虽对后宅之事不甚关心,但因涉及司马莲婚事,他对近来这些事还是知情的。此刻见司马茹痛哭落泪,只当是为大姐姐之事,不免对司马茹多了几分怜爱,便拉住庄云飞,让他莫要上前扰她。   听司马芸低声讲清事情始末,庄云飞与赵亭禁不住微微一愣。   听到此事涉及司马茹婚事,这颗心仿佛如被针猛地一扎,浮上一股说不上的滋味。赵亭只觉得心头说不出的难受,不禁微微握紧了拳头。就连庄云飞,竟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只是既然如此,庄云飞也只是无奈笑笑,叹息一声罢了。赵亭却瞧着司马茹那瘦削离去的背影,仿佛整个人都随她而去,怎么也,放不下。   待司马芸拉走庄云飞,赵亭便寻了个由头走开,到底还是跟了上来。   见她泪眼婆娑,并未发现自己,挪着步子就往小巷深处走去。   远远只见她一步一停,不时发出一些微不可及的呜咽声,瘦削身影不时抖动,格外地弱不禁风。这是头一次,赵亭看到司马茹这般脆弱,这是头一次,赵亭看到这个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女,如此难抑的落泪。   他有心问一问司马茹究竟为何流泪,但却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身份、怎样的角色去劝慰。只是眼看司马茹便要出了小巷,赵亭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紧走几步上前,拦在司马茹面前。   这个举动,论理说是极突兀的。但赵亭却不知为何,就是不能站在那里看司马茹落泪。只是他笨嘴拙腮,倒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是这样抬眸,面带担忧的望着她。   但司马茹见到面前的赵亭,这颗心却有些定了下来。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抬起头,有些哀伤地苦笑着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傻?”   听到这句话,赵亭不知道如何应答,连忙摇了摇头。面前少女那一双清亮明眸中满溢水光,通红的眼圈、落泪的双腮无不显示她是多么的伤心难过,究竟为了何人,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让这样一个本不应不安忧愁的女子露出这样的神情?   忍不住一叹,赵亭那颗心随着司马茹的泪水的微颤,也不知怎的,他微叹道:“是,好傻……”   司马茹微微一怔,心里透出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从前赵亭也常傻丫头傻丫头这样叫她,这样叫着叫着,仿佛就能让她聪明一些。脸上仍滴着泪,但司马茹还是禁不住心中一动。   也不知怎的,在赵亭面前,突然变得脆弱起来。司马茹不知怎的,再也难抑心中的悲痛,扯着赵亭的袖子,慢慢靠在他肩上,痛快哭了起来。   这,这怎么行?赵亭马上抬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路过这小巷,他才安心一些。只是,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赵亭的心疼得厉害。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就这样站着,给司马茹一个依靠的肩膀。   司马茹哭着哭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她缓缓直起身子,口中喃喃说道,“为了我娘……”   赵亭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便忍不住问道:“你这样哭泣,是为了你娘?”   本以为司马茹痛苦是如司马芸所说,为了大姐姐,但现在看来,却并不是如此。赵亭听了,难免有些既惊讶又难过。   听到这一问,司马茹忍不住轻轻一叹,她缓缓直起身子,只是仍低着头喃喃说道:“你知道我是庶出,论出身,我看似高你十倍,可我那娘亲……”想到林姨娘,司马茹落泪道,“若你的娘亲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全不顾念母子之情,你又当如何?”   话已出口,司马茹才想起赵亭身无父母,顿觉失言,一颗心不由得惶惶不安起来,忙仰头说道:“我、我有口无心,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亭微微一顿,默默摇了摇头。他看着司马茹脸上那一丝后悔惊惶神色,当真觉得可爱可怜至极,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拂去她脸上的泪珠。   这样的一个女子,难道做娘的不该将她护在怀中,倾心竭力的疼她爱她?纵然是妾室,也总归是女人罢。难道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就忍心不疼不爱?   猛然间,赵亭脑中突然闪现出那日才火光。他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唯一忘不掉,也不可能忘掉的,就是那日娘亲的呼声:亭儿,快逃……   为人父母,不就应该如此吗?做儿女的不论犯了何等过错,做爹娘的都会原谅孩儿,这才是爹娘啊……   心头涌上一股悸动,赵亭便说道:“但凡是妇人,便不能不顾念子女。或许你有兄弟,她偏心?重儿轻女乃是妇人通病,切莫因此而怪罪了娘亲……”   “她并无儿子,只得我一个女儿……”司马茹顿了顿,却又想到了什么,摇头叹息说道,“错了,她的的确确有一个儿子,只是,和我不同父罢了……”   听到此处,赵亭不禁有些不解,疑惑望向司马茹。   司马茹缓缓闭上双眸,又缓缓张开,一行泪沿着眼角落了下来,她微微一叹道:“我近来才知道,我娘,竟是被爹爹强娶来的……”   赵亭双眸微微睁大,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面的女子,只得垂眸下去,同为她一叹。   “我从前只当娘亲触怒爹爹,这才被冷落。后来晓得她是个再醮妇,心里总有些瞧不起她。”司马茹双眸垂泪,转而又说,“但如今看来,错得反倒是爹爹。我娘她有夫有子,被我爹看中抢了来,同为女子,我明白她……”   “既然明白,那便不要哭了……”赵亭看着面前的司马茹,终于忍不住伸手拂去了她脸上的泪珠,他的手掌拂过司马茹温润的脸颊,触摸到她湿凉的肤,微微红肿的眼眶,一颗心忍不住随着她而颤抖。他真的,心疼。   “我不想哭,可是忍不住……”司马茹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赵亭的手掌,她的脸颊贴在赵亭的掌心,令人安心的温度沿着掌心传了过来。   他们从未如此亲近过,赵亭脸颊微红,看着面前的女子,一时间竟然说不出的不舍,说不出的失落,然而手心滴落她的泪,他竟又感到如此的幸福。   这样的女子,值得人放在掌心疼爱。什么样的娘亲,才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不管她的娘是个怎样的女人,她一定,不是一个坏女人。   赵亭想到此处,慢慢抬眸看向司马茹的双眼,慨然叹道:“既然明白,那便说与她听。她思念夫君儿子,可他们毕竟不在她身边。但你,却在这里啊……”   听了这句话,司马茹全然怔住了。   她承认,她从未这样想过,可是被赵亭这样一说,的确,娘亲走入了一条死路,而自己身为女儿,为何不让她回首,告诉她,这里,还有一条退路。   想到此处,司马茹顿时觉得周身又有了力量,她微微握紧赵亭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一来,二人才发现他们竟靠得如此近,不仅如此,他们还手指相握,抬头便能看到对方的双眸。   两人的脸上顿时红霞遍布,松了手,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却也觉得突然间手心空空,仿佛失去了什么。   “我、我走了……”司马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猛地加快,砰砰跳个不停,那张沾满泪水的脸上,赫然飞上一层牵人心魄的艳色。   说罢,她便转过头,飞也似的走了……   赵亭默默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慢慢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掌心。掌心依旧微湿,泪水尚未干涸,那种湿润的感触就落在指尖掌心,仿佛停驻在拂过她脸颊的那一刻。   赵亭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司马茹离去的背影,久久未离开。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能,就这样看着她流泪,却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能为她做点什么,那就好了……   这晚晚膳过后,司马茹便遣去桂兰、轩香,自己一个人悄悄出了门,慢慢走向林姨娘的住处。   天色渐晚,林姨娘屋内却微灯恍惚。云烟、芝兰本打算关院门,未料却见到司马茹前来,自然十分惊讶。   低声嘱咐了云烟、芝兰两句,司马茹慢慢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林姨娘正站在窗前,痴痴看着那皎洁明月。这十几个年头,她每晚都看着这月,只是多年过去,月光未变,只是人却已经老了。   见到林姨娘背影,司马茹心中说不出的激荡悲凉,此刻她真不知道如何面对面前这个女人,如何面对这个生了她却不养她的娘亲。   司马茹愣怔片刻,终于还是缓缓跪下身去。她抬起头来,看着林姨娘说:“娘亲,这一拜,谢您十月怀胎,诞下了茹儿。无论如何,茹儿感激不尽。”   听到司马茹声音,林姨娘并未回头,只是微微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拉男主出来溜溜……   ☆、亲娘   司马茹跪在地上,缓缓直起身子,看着林姨娘说道:“女儿知道,娘亲万般不愿生下了我。可娘亲既然身为女子,既然我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那就当得起我唤你一句娘亲。我原只是恨你,如今晓得了,原来娘亲竟有那样的苦衷。生而令母亲伤心难过,这是女儿不孝,请娘亲再受我一拜。”   司马茹说完,俯身下去,又是一拜。   听了这番话,林姨娘浑身一颤,终于忍不住回身,看着司马茹。   司马茹再次起身,接着说道:“既然娘亲对女儿有恩,女儿对娘亲有罪,那便要报恩,那便要赎罪。不知娘亲可否给我这个机会?”   说罢,司马茹便看向了林姨娘。   这股子倔强神情,像极了自己年轻时那会。林姨娘不愿瞧见司马茹,有一点也是因为这个。这女儿仿佛如她的血她的肉,吸干她的青春和过去全部的美好,才成就了如今的这个女孩。   嘴唇微颤,林姨娘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司马茹冷冷问道:“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   司马茹双眸紧盯着林姨娘,心中激荡不已,神情却丝毫不变。只听她淡然说道:“女儿知道便是知道,娘亲何必多问?女儿只问娘亲一句,娘亲可还想见到您的夫君,可还想见到自己的孩儿?”   林姨娘浑身一震,整个人愣怔在那里!   “你、你不过是未出阁的姑娘,我又如何信你?”林姨娘顿了片刻,眸中突然有了泪,她看着司马茹说道,“你毕竟是他的女儿!你叫我如何信你,怎能信你?”   司马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林姨娘说道:“我是爹爹的女儿,但我也是娘亲亲生。就凭我是您的女儿,就凭我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娘亲且信女儿这一次。或者说,娘亲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不成?”   林姨娘听了这话,神色陡然一变,怔在那里,顿时说不出话来。   司马茹见状,知道此事大抵能成,她便微使了个欲擒故纵的法子,行礼说道:“既然娘亲不愿,女儿何必强求?娘亲万安,女儿告辞。”   说罢,司马茹便垂首向外走去。   “等等!”林姨娘猛地回头,突然叫住了司马茹,只听她踌躇着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司马茹闻言,顿住脚步,此时她眼中也有了泪。她就这样睁着一双水眸看向林姨娘说道:“女儿何必欺瞒母亲?纵然我有爹爹疼宠,嫡母慈爱,可亲娘,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女儿不怪娘,女儿只是同那些寻常儿女一样,盼着能得娘亲几句贴心的话,便就足够。”   看着这样的司马茹,林姨娘此刻心中如鼓。不知怎的,林姨娘眼中泪水再也止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   这些年,她最怕的便是这个!她有意冷落这个女儿,咒骂这个女儿,除因这女儿给她带来的挥之不去的耻辱,还因她必须强迫自己坚定这颗如冰般的心,这样才能够不背叛自己的夫君长子,这样才能够日复一日的撑下去……   司马铎对她再一往情深也罢,对她来说,都只是一种负担,都只是一种痛。但惟有这个女儿,这个刚一出生就险些死在她手中的女儿,是她心底的一根针一根刺,她逃不开躲不掉,哪怕不去想不去回忆也好,却总是忘不掉。   也许这就是娘亲,这就是做娘的本能。林姨娘知道,自己绝不能接受这种可能,不能对那个男人的孩子,施舍一点点怜悯。但她无能为力的是,那偏偏也是她的女儿,这,是她不能改变的事实。   而此刻的司马茹,看着流泪的林姨娘,竟然也怔在那里,半晌发不出声响。   她从前也想着撮合林姨娘与爹爹重归于好,因此懂事之后也来见过林姨娘几次,只是她在林姨娘脸上不但未曾见过她想要的慈爱,连平淡和厌恶以外的神情都未曾看到过。这还是头一次,司马茹看到林姨娘落泪,而且,是为了自己落泪。   多年的痛,多年的恨,竟都随着这滴泪一一淡去。司马茹眼中泪便也随之流下,沿着脸颊慢慢滴落。   沉默许久,林姨娘突然猛地回过身去。她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我的夫君名叫吴重,你兄长名唤吴瑾,比你年长三岁。十六年前,我夫君被你爹陷害,发配充军,自此杳无音信。我被抢入相府后,瑾儿亦不知所踪。若能寻到他们二人踪迹,我此生,便无憾了……”   说到最后,林姨娘清冷音色中便带了一丝悲凉。司马茹心中难过,认真应道:“女儿谨记。”   说罢,司马茹便又抬头看向林姨娘。此刻的她,非常希望林姨娘能够回过头,再对她说上几句话。说什么都可以,哪怕只是闲话家常。然而并没有,林姨娘只是望着那月亮,始终并未回头。   略有一些失望,然而,今日能得知这些,也算是值得了。司马茹冲着林姨娘背影又是一礼,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待司马茹走后,林姨娘缓缓回过身,看着司马茹离去的方向发愣。她微颤的嘴唇好似要说些什么,到最后却也只是微微一叹,罢了。   司马茹得知林姨娘夫君并那同母异父的哥哥名姓,便打定主意要想办法打探他们的下落。只是此事她想得简单,认真做起来才觉艰难。十六年前的旧事若要查清,谈何容易?   几日过后,司马茹依旧被此事所扰,想着究竟是寻庄云飞还是拜托二哥,就只怕被爹爹察觉,反倒惹出事来。这日女学归来,司马茹坐着小轿,一路都在寻思究竟该如何冲破这困局,只是一路都未有结果。   待路过街口,远远瞧见一顶轿子被拦在那处,正好堵住了司马茹的去路。   一旁随着司马萍小轿,只见她停都未停,便捡着旁的路去了。司马茹远远望去,冷不丁瞧见二房堂兄司马芹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正在街口那处撒泼闹事,拦着那轿子不让通行,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司马萍避之唯恐不及,原来是碰上了他。   司马茹想了片刻,本也打算不去招惹这个难缠的堂兄,但她略瞟了一眼望去,只见被司马芹拦住的那轿子虽小,亦不算奢华,但轿帘用的却是淡金色凤纹。这纹络只有皇家公主并有封号的郡主方用得起,那么说,这里头是位公主或郡主咯?   既然轿中人这等尊贵,那为何司马芹竟敢当街相拦?且看这轿子,身旁随行之人零零散散,只有四个仆役罢了,又只有一个丫鬟跟随,看上去颇有些萧瑟。   城中家业萧瑟却又用得起这等轿子的郡主司马茹倒是认识一位,正是玉华郡主--沈金枝。   沈金枝才封了郡主不及两月,这轿子乃是太皇太后亲赐,只是家中毕竟萧条已久,仆役随从不多,因此出门来,难免显得有些格外不衬。   这些日子,对于她这个郡主身份,有些世家夫人不屑,也有些有意攀附,沈金枝一概不论,只是慢慢将自己的圈子打点起来。她也想好了,如今将军府全靠她和那个嫡出的弟弟,她更要好生经营,为沈家再谋一份前程。   只是按理说她虽是司马府和离出来的,但一不是她有过,二则还算是好合好散,三则这几个司马姐妹都还算亲近,正该好好来往才是。但沈金枝却并不敢到司马府上,不为旁的,正是因为这司马芹。   司马芹得知沈金枝封了郡主,又因自己丢官罢职,伯伯司马铎也不为他周旋,他便当真相信这沈金枝确实有旺夫之能。既然如此想,他又是个为权势不惜脸面的,便三番五次来寻沈金枝,只说正室之位仍空,若沈金枝回来,定会好好待她云云。   沈金枝已对他死心,更是不堪其扰,对司马府避之千里。只是没想到,司马芹近来竟学会守在沈将军府门前,专堵沈金枝。   这日沈金枝入宫去见太皇太后娘娘归来,路上一个不巧,偏偏碰上了喝醉的司马芹。司马芹便近来过得十分不顺,便借着酒劲儿发起癫来,堵住沈金枝轿子,抹着眼泪哭求起来。   里外闹了一场,沈金枝惊得根本不敢露面,只是司马芹就是不肯走,这才堵住了路。   既然猜到是沈金枝,司马茹就决不能袖手旁观。旁的不说,以她和沈金枝的情谊,也不能置身事外。况且若是让司马芹又惹出什么是非,传入宫里人耳中,说不定还会带累爹爹。   司马茹想了想,便命抬轿的将轿子抬到司马芹近前,也不下轿,只吩咐身旁桂兰几句。   桂兰会意,下轿之后,便凑到司马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司马芹闻言面色一喜,匆匆凑到沈金枝轿子一旁,赔笑说了一句:“娘子,我今日便先走了。还望你顾念往日的情分,早日回府来罢。我和我娘二人,都思念的紧呢……”   说罢,司马芹又瞧了瞧桂兰,面带喜色,抬脚走了。   沈金枝坐在轿内,眉头紧皱,又不敢直接出去和司马芹理论,只得闷声不语。乍一听外头司马芹要走,她倒是吃了一惊,略略掀开轿帘向外看去。这一瞧,正巧瞧见那桂兰。   桂兰是伺候过沈金枝的,如今见了她,不由得盈盈一笑,上前拜了一拜说道:“奴婢参见郡主。”随即她低声说,“芹大爷已经走了,郡主放心。”   见到桂兰,沈金枝也便猜到那轿中之人便是司马茹。这许久不见,她心中颇为惦念,当下桂兰便命轿子紧随沈金枝轿子,两顶轿行进一会儿,寻了处妥当之处,司马茹下了轿,上了沈金枝的轿子。   一进轿子,沈金枝难掩喜色,一把拉住了司马茹!上下瞧了瞧这个妹子,沈金枝不禁又红了眼圈,感慨着说道:“两月不见,妹妹倒显得越发高挑美貌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要寻帮手,咳咳咳……   ☆、定计   “郡主……”司马茹见沈金枝如此动情,不免也有些感触,忙唤了一声。   “你只管叫我沈姐姐便可。”沈金枝拉过司马茹在身畔坐着,叹口气说,“这两月我也未得功夫前去看你。你堂兄太过执着,我去了司马府几回,你都在女学中,我还未见到你,他便闹了过来。为着躲他,我近来都不敢去了。”   司马茹闻言,也不由得一叹。她心里担心沈金枝心生犹豫,忙说道:“沈姐姐莫理我那堂兄。自他与姐姐和离,爹爹为磨他的性子,也不为他求官,只令他在家中苦学。他这般纠缠姐姐,也多半是冲着玉华郡主这名头而来,并非真心思念姐姐。”   沈金枝叹了一叹说道:“我与他夫妻三载有余,千日情分,他这点心思,我又岂能不知?只是他毕竟与我夫妻一场,我也不好说他……”   司马茹闻言,略想了想说道:“不如我回去禀告爹爹,爹爹他若知道芹哥哥这般纠缠姐姐,一定会好好治他,沈姐姐只管放心。”   “若妹妹能解我心中忧愁,那便多谢妹妹了!”沈金枝听了自然高兴,拉着司马茹手儿又问道,“方才你是如何让他退去的?怎么如此容易?”   司马茹闻言一笑,解释道:“我那堂兄纠缠姐姐,无非为求功名利禄罢了。我只让桂兰与他说,爹爹近日有意让他官复原职,但若今日他在街头叨扰郡主一事遭人知晓,以爹爹的性子,恐怕此事便无望了。我那堂兄听了,自然不敢再叨扰姐姐。”   沈金枝不禁面露喜色,她抚着司马茹手背叹道:“妹妹帮我许多,只叹我帮不了妹妹什么。若妹妹有什么难事,一定莫要瞒着姐姐。”   说起这个,司马茹不由得心中一动。沈金枝现在贵为郡主,虽则是妇人,但却是和离的,论远近又不在司马府中,行事论理比自己这个未出阁的千金要方便许多。更何况林姨娘夫君乃是发配充军,沈金枝府上亲眷多为武将。如今自己已身处困境,或许,沈金枝真能帮她一把?   想到此处,司马茹脸上神色微变,她抬起头来,郑重看着沈金枝说道:“沈姐姐,妹妹正巧有一桩难事,正要拜托姐姐。”   沈金枝听司马茹当真有事相求,倒有些惊愕,不过她心思纯善,又感激司马茹恩情,也不犹豫,马上便点头说道:“妹妹何必客气,有事只管说罢。”   “妹妹是庶出,姐姐也知道。”司马茹叹口气说道,“妹妹生母林姨娘自诞下妹妹,便久居别院,与爹爹亦不相合。妹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近来得知姨娘心结,有心为她尽孝,因此求姐姐帮我一把。”   沈金枝听得云里雾里,忙问道:“这相爷的后宅事如何帮得?”   “倒不是说要如何争宠,只是究竟不想看着生母这般下去。”司马茹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姐姐有所不知,我那姨娘乃是再嫁妇人,嫁入相府前有夫有子。如今她年岁渐大,思念先夫及我那同父异母的哥哥。还请姐姐帮我查一查,这两人可还在世?若能得知他们下落,或许我那姨娘便不会如此了……”   “这……”沈金枝闻言煞是惊讶,不禁有些为难,想了片刻,使劲点了点头说,“好,这个忙我帮。只是不知道出身名姓,如何查起?”   “姨娘先夫名叫吴,我那同母异父的兄长名叫吴谨,比我年长三岁。”司马茹说道,“十六年前,姨娘先夫被发配充军,他原先是个做饼的。”   “好,”沈金枝将这些事一一记下,点点头说,“我记住了,若有消息,我一定令你知晓。”   听沈金枝如此说,司马茹总算放心。她在轿中,行礼不便,只得轻轻一低头说道:“妹妹先在此谢过姐姐了。”   “妹妹莫要如此多礼……”沈金枝赶忙拉住她说道,“你帮了我许多,我为你做这点事是应该的。若日后我得了消息,就去司马府上寻你去。”   “好。”司马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   时候不早,司马茹别过沈金枝,便就上了自己那顶小轿,回府去了。   回府后,司马茹便去寻司马铎。见女儿来寻,司马铎本以为司马茹要提起亲事,谁料司马茹行礼之后,却皱眉问起了司马芹。   “爹爹,”司马茹略显踌躇,但还是开口道,“芹哥哥乃是爹爹本家侄儿,论理,女儿不该挑唆生事。可女儿又不敢隐瞒爹爹……”   “芹儿?“司马铎近来无暇关照这个侄儿,只听说二房那厢闹得厉害,也只得有空没空呲哒他几句,如今怎的又出了事?   司马茹闻言叹道:“女儿方才下学归来,只见芹哥哥将一顶女子小轿拦在路中。是时女儿煞是诧异,芹哥哥虽说散漫了些,却不至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待近前看来,那轿中坐的,却是玉华郡主。”   “玉华郡主?沈金枝?”司马铎愣了一愣,马上回过味来,顿时满脸的怒意,哼声骂道,“这芹儿也不好生在家读书,竟去纠缠玉华郡主。虽是前妻,但如今前尘已了,郡主深受太皇太后宠爱,岂是他能够胡乱纠缠的?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算芹儿他不要脸面,司马家还要!”   司马茹闻言叹道:“说得就是这个理儿。因此女儿思前想后,还是告诉爹爹为好。只是爹爹切莫因此苛责芹哥哥,芹哥哥恨上女儿事小,伤了叔侄情分事大……”   “他敢!”司马铎此时真是气急,为了这个侄儿,他里里外外也不知操了多少心,谁料想司马芹拢不住沈金枝便罢,如今竟又纠缠起来。若是被宫里皇上、太皇太后娘娘知道,岂不又要怪罪在自己头上?   “此等事情,正该告诉爹爹才是。”司马铎瞧着司马茹,心想到底是这个女儿贴心,又见她愁眉不展,便安慰道,“茹儿无需忧心,若你芹哥哥嫉恨于你,我定要加倍惩治他!再说,你将此事告诉爹爹,也是为了他,若他因此嫉恨于你,未免太不知好歹!”   司马茹闻言,微微行了一礼道:“只愿爹爹与芹哥哥莫生间隙,女儿便知放心了。”   看着面前乖巧的女儿,司马铎怎么看怎么满意,他想了想,近前低声说道:“你既在书院中,与王爷还需多用心才是。若得机会,不妨与王爷一同吟诗作画,游园泛舟。虽系未婚男女,但若不相授受,亦不算失格。倘能讨得王爷喜爱,这婚事便就成了。”   司马茹见爹爹私底下竟说出这番话来,晓得爹爹已打定主意,心里陡的一凉,一时也不能辩驳,只得低头道:“是……”   虽则应下,但司马茹心里情知此事不可为。只是司马铎一言反倒提醒了她,她心中渐生一计,若此计使得好,那或许能一举两得也未可知。   这般想着,司马茹便打定了主意。   云修书院十日一休,转眼司马茹与司马萍在云修书院读书已有一月。这日正值无课,许多学子都回家与亲人相聚,司马茹却拖着自己的嫡姐司马莲来到云修书院,约她游园散心。   司马莲近来消瘦了许多,本不愿来,但她也不忍心拂却妹妹一片好意,便随着司马茹来了。   云修书院内景致,并不输于那些高门庭院,且其中别有一番书墨气息,。司马莲走在书院之内,果然被这景色吸引,司马茹见她显是极喜欢,心里也略安心。   姐妹二人四处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走到湖畔。只见湖中荷花虽败,但一池残叶,却也是格外的一副风景。司马莲见了这景致,不由得心中有感,愣愣地看得痴了。   “姐姐,你先在此处略等等。”司马茹面露难色,低头对司马莲说道,“妹妹先行一步,过会儿再来寻姐姐。”   司马莲闻言连忙拉住她问道:“你有何事,何时回来?”   “前日里先生布下课业,只是书本却落在桌上。”司马茹低头无奈说道,“明日先生要看,因此还是去拿回的好。”   “瞧你。”司马莲叹口气,教训司马茹说道,“既然入了书院,自该尽心读书才成,怎的如此散漫?快去罢。”   司马茹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司马莲一眼,便疾走两步,匆匆离开。   司马茹自然不会去拿什么帖子,她径直来到了旭日阁。   那旭日阁乃是王爷读书之地,门前自然有侍卫把守。司马茹见被拦在外,便笑着对那些侍卫说道:“劳烦通报王爷一声,只说司马相爷家小姐在湖边等着,还望王爷赏脸一聚。”   说罢,司马茹也不多做纠缠,转身便走了。   那侍卫本当是女学的小姐走错了路,撞到此处,谁知司马茹竟是来约王爷的。这几个侍卫思来想去,还是不敢隐瞒,便由那领头的侍卫上阁去了。   那侍卫头领上阁去时,朱晟浩正在习字。也不知怎的,只觉得总是定不下心思,这写来写去总写不到好处。正在焦躁,却见侍卫跪在面前。   “禀报王爷,”那侍卫跪下低头行礼说道,“外面来了一位小姐,自称是司马相爷家千金,邀王爷湖边一聚。”   司马相爷家千金?难道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不但卡文,而且还事多。哎……对不起大家……   ☆、无心   朱晟浩顿住笔,略愣了一愣,扭头问道:“那位小姐形容如何,年岁多少?”   “回王爷,那小姐年约二八,身量尚小,着一身桃红锦缎,瞧着……”那侍卫斟酌着词句,最后说道,“略有弱柳扶风之感。”   朱晟浩听到此处,这心里不由得生疑。看这般形容,若非司马茹,便就是那心思深沉的司马家三小姐司马萍。只是那司马萍虽颇有心计,却未必能有这等胆量。难道,真是司马茹?   虽不知到底是谁,但若不亲眼看一看,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朱晟浩脑中一闪念,猛地想起那日司马茹明眸倩影,不知怎的,一颗心竟然跳得飞快。   当下朱晟浩便离了旭日阁,满怀心思往湖边走去。谁知他来到湖边,远远只瞧得一位身着月白罗裙的美人站在那处,却不是司马莲是谁?   司马莲正在湖边赏景,谁料一回头,竟看到朱晟浩立在那厢,她这一颗心登时通通跳了起来,脸上忽的一红,忙行礼道:“拜见王爷。”   看着面前的司马莲,朱晟浩此时真有些五味杂陈。他方才来时,心中只觉有些忐忑不安,心想着若是司马萍,便再训斥她一番,令她熄了这心思;可若是司马茹……朱晟浩倒还真未想过,若是司马茹,他究竟该如何反应。骂她?怪她?亦或是--旁的?   但朱晟浩更未料到,当他站在这里,实打实面对司马莲的时候,心头竟隐隐涌上一丝隐隐的失落。   见朱晟浩面色微凉,司马莲心中一冷,心头又钝痛起来,神色间竟带着些惶惶不安。她虽不知朱晟浩为何出现在此处,但想必朱晟浩见到她,心里想必并没有多喜悦。   愣了片刻,朱晟浩才沉声道:“无需多礼,不知司马大小姐为何在此处?”   司马莲闻言,便低声应道:“今日书院无课,我那二妹妹见我心绪不佳,便约我在书院内四处走走。”   二妹妹,司马茹?朱晟浩看了看司马莲那一袭月白锦衣,想起方才侍卫说那位司马小姐身着桃红锦缎,心中越发生疑,难道方才前去约他的乃是司马茹?   朱晟浩并非愚钝之人,细想一番便明白过来。若前去约他之人乃是司马茹,但身在此处之人却是司马莲,看司马莲的模样,像是对相约之事毫不知情。明摆着,司马茹那丫头有意撮合自己和长姐,这才用了此计。   想通了这点,朱晟浩猛觉得心头有些微怒。司马茹她究竟将自己当成什么?竟将他诓骗到此处,有意令他与嫡姐见面?   司马莲只觉得朱晟浩神情越发黑沉,也不知为何,心头愈加忐忑了起来。她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有事?怎的神情如此不愉?难道是二妹妹又闯了祸不曾?”   朱晟浩闻言,微微摇头,接着又问道:“既然你与她一同前来,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司马莲皱了皱眉,低头说道:“二妹妹方才说将书本落在课室之内,便回去拿了。”   “哦?”朱晟浩闻言便说道,“女学课室离此不远,一去一回耽搁不了许多功夫,不知她去了已有多久?”   司马莲微微一怔,只觉得朱晟浩话语中颇多冷意,这一字一句都是问询司马茹,竟只字未提起自己。她虽不明白为何,但难免有些伤心,只是王爷开口,她亦不得不答,只得说道:“去了也有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朱晟浩闻言,口中喃喃念着,突地冷哼一声,脸上抑制不住,微微带了些怒意。   司马莲不是傻的,见朱晟浩提起司马茹时,神情有一丝微变,那眉目中虽带着一丝怒火,却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再想想司马茹方才所为,而朱晟浩竟无缘无故到了此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恐怕今日司马茹拉她在书院内游玩,其目的,就是为了撮合她和王爷罢!   想到此处,司马莲微微抬头看向了朱晟浩。此时她心里疼也罢痛也罢,却竟不禁对这个自己仰慕已久的男子,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感。纵然他是王爷又如何?到底和她一样,竟对一个不倾心于自己的人,动了心……   司马莲此刻心头千头万绪,说不出的难过悲伤。她别过头,遮住眼角的那一丝水光,勉强说道:“二妹妹她许是有事,只让我在此处等候,并未说何时回来。”   朱晟浩闻言,又不禁微微一叹。他此刻万分想见到司马茹,哪怕只是问她一句……可朱晟浩也想得清楚,只要他与司马莲并肩站在此处,恐怕司马茹她一定不会现身。   两人正在僵持,彼此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为好。此时却见一旁袅袅婷婷走出来一个女子,那女子好似才看到朱晟浩与司马莲二人,故作慌张地低头行礼道:“拜见王爷,拜见大姐姐。”   这女子身着一袭桃红色纱衣,那身形姿态颇似司马茹,只是却不是她,而是司马府三小姐,司马萍。   今日无课,司马萍一早便闻司马茹与司马莲二人去了书院,她心内诧异,便跟了过来。她心内原只防着司马茹与司马莲私下里亲近王爷,便守在旭日阁一旁,只是不敢近前。方才司马茹去旭日阁,她只当这个二姐姐对王爷有意,谁料到竟然是这般。   二姐姐果然好气度,竟当真撮合大姐姐和王爷。司马萍虽不知她这个二姐姐是不是的确放弃了王妃之位,但旁人怎么看都好,她却是不信。   王爷这样的容貌地位,那王妃之位又近在咫尺,若是她,定要拼上性命挣来。二姐姐,想必也只是做做样子,事后定有计策。   一开始司马萍便想着让她们鹤蚌相争,自己取个渔翁之利,只是司马茹倒好,竟摆出一副全不在乎王爷的姿态。见司马莲与王爷二人相对,王爷似有不愉神色,司马萍不由得大喜,这才走了出来。   说起来,司马萍倒也有些日子没见到王爷了,远远走来时,她只见王爷英挺身姿,便有些心摇神曳。只是司马萍还记得上次自己行事莽撞被王爷不喜,便只是问个安,便安安稳稳站在一旁,倒也并未多言。   见到司马萍,司马莲不禁逗微微皱起了眉头。只是司马萍倒也未怎样,这骤然撞见,不行礼反倒不妥,一时也挑不出错儿。身旁站着王爷,司马莲心里难过,又被三妹妹瞧见,只觉得周身百般不是,说不出的别扭。   朱晟浩见司马萍到来,反倒觉得好些,否则与司马莲独处,他总觉得一有些难堪。瞧了司马萍一眼,他无心留在此处与两姐妹耽搁,便说道:“那好,你们姐妹一聚,我就不久留了。”   听王爷如此说,司马莲与司马萍都有些变了脸色。司马莲伤心朱晟浩如今连应付都不肯,见是自己而不是司马茹,问了三两句便要走;而司马萍则是不甘心,她难得能有机会见到王爷,如今话还没说上一句,怎么王爷便要走?   偷眼瞧了瞧司马莲,司马萍现在倒真盼着司马莲出言挽留,只是司马莲略顿了一顿,却只是垂首行礼道:“恭送王爷。”   大姐姐都这样说了,司马萍也无法,只得不甘不愿行礼道:“恭送王爷。”   朱晟浩此刻心中不忿,只想着寻到司马茹,只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待朱晟浩走后,司马莲痴痴瞧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说不出的失落难过。一旁司马萍也怔怔瞧了半晌,目光这才凝聚到司马莲身上。   司马萍如今看司马莲,只觉得她无知可笑。一个这般多才美貌的贵女,又是那样一个高傲的性子,如今竟被司马茹一个庶女压在底下,连司马萍都为她不值。方才王爷就在她身边,她竟也不知抓住机会,只顾自怨自艾,真是枉费了相府嫡女的尊贵。   “大姐姐。”司马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笑而说道,“妹子知道姐姐仰慕王爷多年,何不约王爷同湖泛舟、花前吟诗,姐姐相府嫡女之尊,想必王爷也不会拒绝。”   “他不在意我,不在意,便是不动心。”司马莲并未回眸看司马萍,只是远望着朱晟浩离去的方向怅然叹道,“倘若他不动心,我纵然伤心也罢,难过也罢,献媚也罢,讨好也罢,又有何用处?总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司马萍虽未做声,但脸上却流露出一丝冷笑。在她看来,世间并无不可求之事,婚姻也好,感情也罢,都是可以一力争取的。自小都是这样,她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便想方设法都要得到。   “既然如此,姐姐在此赏景,妹妹先告辞了。”王爷已走,司马萍亦不愿久留。   司马莲点头,却看着司马萍的身影微微发怔。此刻的她,猛地想起司马茹对自己的叮嘱,让她小心司马萍。   说起来有几分可笑,她那个二妹妹,既然看得出来司马萍对王爷动了心,却未料到王爷竟对自己动情。司马莲很感激司马茹为她设局撮合王爷,可是,这世间若有什么事不能强求,那便是这一个“情”字……   “情”的苦,司马莲这也算是尝过了……   王爷和司马萍都已离开,这会儿湖边又只余下司马莲一人。看着那满池残荷、铺天莲叶,司马莲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堪无以排解,终于还是让一滴泪水落了下来。   司马莲怔怔地愣神,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去抚摸那一支残荷,谁料耳边,竟传来一个人的呼声。   “小姐不要!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重感冒,老公空调病……焦头烂额……   ☆、偶遇   意识到身旁有人观看,司马莲吓了一跳,仰头愣了一愣,忙收回手去,抽出帕子,掩住被泪水沾湿的脸庞。   庄云飞今日也只是路过,远远瞧见一个美人坐在湖边,伸那玉臂去够那残荷,生怕这美人一不小心坠下湖去,庄云飞这才忍不住出言提醒。   待走得近了,庄云飞越发看得微怔。面前女子虽则羞得遮住了脸,但方才惊鸿一瞥,只瞧见她抬起头来,那含泪双眸盈盈如泉,如花容颜姝丽艳绝,举手投足之间,隐隐带着一丝凛然贵气。一池清荷为景,远观只觉美人如画,近看却觉心动神怡,倒让庄云飞觉得有些惊艳了。   不知怎的,庄云飞猛地想起了司马茹。司马茹虽则是相府千金,但许是出身庶女的关系,论气质,纤弱娇媚有余,高贵静好不足;论性子,更是坚强争胜,虽亦无什么不好,只是却不及面前的女子恬淡温婉。这样的女子,定不是寻常人家小姐。旁的不说,只说她这一身傲人贵气,便不是低门小户的女子能有的。   见那女子低头掩面拭泪,庄云飞只觉得心里有些淡淡难过,他忍不住问道:“不知小姐是何家女子?可是女学的学生?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司马莲闻言,倒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她本不是女学学子,今日在学院之内,她也不知道被人瞧见会不会为司马茹惹来麻烦。因此她略想了想,便低声答道:“公子何必多问?女学学子虽不多,但也有数十,难道公子能个个认识不成?”   庄云飞闻言,脸上绽出一丝笑意,摇头说道:“小姐若如此说那可错了。虽则这女学学子四十有余,我自然并非个个认识。但小姐这样的女子,容貌气度皆为其中翘楚,若真为女学学子,我又岂能不识?”   司马莲听了这话,不由得整个人怔住。她自幼行事规矩,却从未见到一个男子如此明目张胆的称赞于她。偏偏这番话还如此自然,不带一丝客套,倒让她不禁红了耳根,不知如何作答。   觉察出面前女子有些羞涩,庄云飞愣了愣,不由得又是一笑,他拍了拍脑门说道:“怪我莽撞,我家中兄长妹妹都是生性豁达爽朗之人,平时散漫惯了,这才唐突了小姐,还望小姐见谅。”   说着,庄云飞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冲司马莲行了个礼,权作歉意。   司马莲闻言,不由得偷偷往庄云飞那边看去。只见面前的男子身着一袭月白锦衫,袖子松松挽着,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姿态;看其容貌,却也是个双眸清亮、俊逸非凡的翩翩公子,气质与其说高贵,不如说是仳离尘世的洒脱。   这样的男子就算不是出自贵胄之家,也定是出自书本网。同为多才之人,司马莲自然注意到庄云飞眉眼间那一丝傲气。心知此人不可小觑,司马莲忙起身回礼道:“公子不必多礼,是小女子失礼,让公子见笑了。”   庄云飞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眸,脸上绽出一丝笑容。他转头看向了一旁湖水残荷,略顿了一顿,走去跪在湖边,一探身子,将那支残荷折了下来。   “公子……”司马莲本想出言制止,却又不及庄云飞迅速,转眼间,那支残荷已递到她面前。   “小姐拿着,这残荷虽则已败,但小姐只管拿着。”庄云飞略点了点头,望着司马莲说道,“小姐感怀残荷而落泪,虽不知缘由,但残荷虽败,手中余香尚存,小姐又何必感怀伤神?世间万物皆有缘有散,握不住的东西,便就让它去罢……”   司马莲闻言,心内一痛,虽则在陌生男子面前情知不妥,一时却竟忍不住,一行泪陡然落了下来。   庄云飞见状,不晓得说错了哪句,不禁有些惊慌,正要绞尽脑汁的搜刮词语来安慰,却见司马莲抬起含泪水眸,淡淡问道:“公子,不知你可有恋慕之人?”   庄云飞又是一愣,顿了顿,悟到面前女子乃是为情所困,不禁心有所感,微微一叹笑着说道:“说不上恋慕,只是曾动过心。只是,那女子如今已订下婚事,不日便要成亲。她嫁的极好,若日后能夫妻和合一声顺遂,那我也就放心了。”   司马莲正在伤心,听到此时微微一怔,不由接着问道:“你就不难过?”   “难过倒不至,只略有一丝失落罢。”庄云飞叹道,“我与她兄长乃是好友,与她相识亦不算多深。这点心思也只是春芽初生,遇寒风严霜,情知不得开花,败了也就败了……”   说着,庄云飞自顾自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惆怅,却也豁达。虽则有些失礼,但面前男子的笑格外温柔,司马莲竟不知不觉受到了一丝感染,脸上的泪水不知何时,竟不再往下落了。   “似你这般女子,若是为情所困,想必那人定是一位出众之人,堪与你相配。只是往事随缘,千万莫要强求。”庄云飞将手中残荷推向司马莲说道,“花开一季,光阴可贵,何必为过客虚度光阴?小姐,请收下此叶,再莫要落泪。”   司马莲怔怔看着庄云飞,终于还是抬起手,默默接过了那残荷。她此时心中澎湃不已,满腔酸涩苦痛如潮水般涌出,无拘无束倾泻出来,泪水又沿着脸颊慢慢落下。   抽出丝帕拭去泪痕,司马莲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不过是被一位陌生公子劝慰了几句,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落泪。只是她此刻心头满是感激,这位公子字字句句,仿佛都说在她心坎里,让她感怀之余,又是羞涩,又是窘迫,却又莫名的安心。   似是看出看出了司马莲的窘迫,庄云飞低头轻声说道:“湖水颇深,莫要再去碰那残荷,若是坠入糊去,岂不不妙?小姐虽则伤心,但看面相却是通达之人,莫要过悲才是。”   说罢,庄云飞又微微行了一礼,转身最后看了司马莲一眼,默默的消失在司马莲的视线。   司马莲怔立许久,手指轻轻抚上手中残荷。败落的荷叶凄凉,但却仍带着一丝清香。司马莲不由得轻轻一叹,将那残叶紧握在手心。   可惜未问他的名姓,不过萍水相逢一场偶遇,相知相忘,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   朱晟浩自离了司马莲与司马萍二人,便沿着小径往旭日阁而去。只是这样走着,朱晟浩总觉得心中怒气郁结难消,眉间紧蹙,脚步越发散乱了起来。   待走到旭日阁近前,却见一个女子斜倚在那处,一袭桃红色锦衣着实耀眼,纤细身段娇柔可爱。远远瞧见那身影,朱晟浩心里便突地一跳,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司马茹远远瞧见朱晟浩身影,也陡的一惊。王爷前去不久,怎的这么快就回来?   说起来,司马茹心底对司马莲还是极有信心的。司马莲姿容才德样样上佳,是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女。上一世司马莲与朱晟浩成就婚姻,听说举案齐眉还算琴瑟和弦。面对这等出色的美人,这朱晟浩怎么不多时就回?难道他真个是铁石心肠不成?   司马茹在此处等候,也是想暗暗瞧瞧朱晟浩神情。虽则她总觉得撮合朱晟浩与司马莲有些委屈了嫡姐,但司马莲对朱晟浩恋慕多年,司马茹撮合他们,也是为了成全嫡姐的心意。只是未料司马莲那般美人竟留不住朱晟浩,且瞧他模样,似乎略有薄怒,难道嫡姐竟惹怒了王爷?   司马茹正在犯难,眉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只是见朱晟浩越走越近,她此时躲闪也已来不及,只得仓促低头行礼道:“拜见王爷。”   朱晟浩看着她那云鬓乌发,愣怔半晌,这才气恼问道:“你好大的胆量,竟敢诓骗于我。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煞是一惊,听朱晟浩的语气,似乎在恼怒自己诓骗他出来?   本想着有美人相陪,朱晟浩就算有再大的怒气,也该不做计较,谁料他气量如此狭窄,到底竟问起这事来了。且看他满面怒意,并不像是玩笑。司马茹原也想过,若朱晟浩执意纠结此事该如何应对。只是那计策兵行险着,一个不好,反闹得姐姐的事不成,自己也有被嫡姐嫡母厌弃,她心中到底犹豫。事到临头,司马茹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见司马茹低头不语,神色略显慌张,朱晟浩反觉心中怒意渐无,便缓和语气问道:“你可知错?”   司马茹正在想那记险着应不应使,敢不敢赌,如何去做,听到朱晟浩语气中怒意渐缓,反倒心中一慌。那一刻她打定了主意,忽的跪下身子,冲着朱晟浩呜呜嘤嘤哭了起来。   朱晟浩略显诧异,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咬紧牙关,司马茹磕了个头,故作委屈地哭着说道:“王爷……不是小女子有意诓骗王爷,是、是小女子姐姐一心恋慕王爷,这才巧了心了,让小女子我想法将王爷诓骗出来。若有错儿,都是姐姐的错儿,小女子我、我可是半点都不情愿的啊!”   朱晟浩猛地一愣,那张脸马上便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重感冒……   ☆、识破   司马茹颤声说出这几句话来,早已汗湿脊背、心跳如鼓,说不出的忐忑不安。只是既已决定,她便也索性豁了出去。趴伏在地上时,司马茹也不避讳,放着胆子偷眼观瞧,见朱晟浩面沉似水的看着她,她反倒莫名安心了许多。   顿了顿,司马茹索性再加一把火,她挤出一把眼泪,楚楚可怜的抬头媚声说道:“王爷,小女子并非有意诓骗王爷,乃是为姐姐所迫,还请王爷,饶过小女子罢……”   司马茹仰头时,一张娇俏脸庞上珠泪点点,一双水眸说不出的澄澈清明,娇弱身段说不出的惹人怜爱,仿佛当真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可朱晟浩知道这不是真的,这丫头在说谎,彻彻底底的都是谎话!   说司马莲撺掇司马茹来哄骗自己,这让任何人听来,岂不都是笑话?司马莲旁的不说,为人端正、品德高洁是众人皆知,如此明目张胆的诬陷嫡姐,纵然司马茹演技再高明,恐怕也是枉然!   看着司马茹这番表现,朱晟浩心中怒火重燃。他万万没料到司马茹竟然敢公然在他面前做戏,诬陷自己的嫡姐。且看她这番做派,若非说出这番话来,恐怕朱晟浩定会被她这番表现打动也说不定。   若是旁人,朱晟浩恐怕会不顾情面一脚踢过去,只是这人却不是旁人,偏偏是司马茹。若此时朱晟浩还未能明白自己对司马茹那一丝情意,恐怕他自己也愚钝的紧,只是明晰了心中情意,司马茹却偏偏来此一着,真让他不知可悲还是可笑。   此刻的朱晟浩,既恼她,又怜她,既恨她,又爱她,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偏偏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待她。   司马茹见朱晟浩许久未做声,只是双目沉沉望着自己,心下有些格外不安。但她主意已定,便越发涕泪交零,虚软地倒向一边说道:“王爷,小女子跪得久了,有些使不上力……”   朱晟浩平日里最厌女子这般行止,此时却也只是皱了皱眉,便沉声说道:“起来罢。”   见朱晟浩虽面色黑沉,但竟然不怒,司马茹心内愈加忐忑,趁着起身的那一刹那,司马茹咬紧牙关,纤腰一扭,堪堪跌在朱晟浩怀中。   司马茹顿时两颊绯红,娇声说道:“小女子一时不慎,还望王爷恕罪。”   朱晟浩本来心乱如麻,只觉得司马茹今日不似常态,既心疑又难过,不料躲闪不及,被司马茹撞个满怀。平日里朱晟浩倒也曾碰见这般借机献媚于他的女子,也最厌女子使此计,只是这人偏偏是司马茹,倒让他眉目微怔,一霎时愣了。   司马茹的身子绵若无骨、柔若纤柳,只是轻轻一撞,竟令朱晟浩微微有些动情。只是那暖玉温香亦不过一瞬,司马茹那纤软身子仿佛避之不及一般,略一沾身便离开了他的怀抱,令他竟不觉有些怅然。   失落之余,朱晟浩恍然明白了什么,他双眸微微睁大,定定看向面前的司马茹。   司马茹正在忐忑,也不知自己方才这场戏究竟讨得王爷厌恶不曾。但她自认两世为人,对朱晟浩性子还算了解。王爷向来最厌女子有此做派,想必这番下来,朱晟浩就算不对她厌上八分,恐怕也有五分厌恶。   只是不知为何,王爷却用一双深沉双眸,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司马茹心内狂跳不已,一霎时说不出的不安。   朱晟浩就这样看着她说道:“既然如此,可见是你姐姐诓骗于我,你既然无罪,那合该问你姐姐的罪便是。”   说罢,朱晟浩也不理她,只是转过身,对走到旭日阁门前,对侍卫吩咐道:“还不快将司马氏长女抓来见我!”   那些侍卫在一旁听了半天,虽奇怪这女子这幅妖媚做派,为何王爷竟不嗔不怒,如今听说如此吩咐,都有些吃了一惊。不过王府侍卫皆经过严训,不问缘由,唯王爷之命是从,因此早有两个侍卫跪下应是,眼看便要当真去抓司马莲。   司马茹猛地愣了,她万没料到朱晟浩竟会如此安排,一时间她也急了,忙喊道:“慢着!”   朱晟浩微微抬掌,止住两个侍卫行动,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一番,退后一步,静立在朱晟浩身后。   朱晟浩双眸扫过司马茹,眸光里有怒意,有倾慕,也有一丝难掩的不甘,他冷声说道:“随我上楼。”   说着,朱晟浩便命那两名侍卫退下,背着手儿,往旭日阁上去了。   司马茹胸口上下起伏,方才所受的惊吓尚未平复。她定了定神,索性也不管不顾,随着朱晟浩往阁中而去。   这旭日阁不愧是历来皇子皇女们读书进学之地,外头巍峨耸立,内里金碧辉煌,一派皇家气度。只是司马茹此时全无心思四处观望,只顾低头跟在朱晟浩身后,想着过会究竟要如何应付。   前世身为朱晟浩未婚妻,司马茹反倒从未进过这旭日阁。这一世对他没了心思,反倒能正大光明的走进来了。司马茹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唏嘘不已,果然人世间的荒唐若非亲身所历,恐怕是绝不会了解的罢。   入了课室,屏退婢女。朱晟浩转过身,眉头紧皱,灼灼双目只望着司马茹。   这双眼睛无论何时看来,都是极好看的。只是司马茹望着这双眼睛,却竟想起赵亭那漆黑星眸,神色间不禁带了一丝柔和。此时她与朱晟浩面对面反倒不害怕,司马茹便就这样不躲不避,坦荡回望着朱晟浩,甚至嘴角,竟微微带了一丝笑容。   此时的司马茹哪里还有方才那副娇滴滴的献媚模样?她脸上泪痕已干,婷婷身姿肃然直立,明亮双眸坦荡无疑。静静看着这样的司马茹,朱晟浩双眸一黯,他冷声问道:“你诬赖嫡姐,只为显她的好处,讨的我厌恶,可是如此?”   司马茹微微点头,朗声答道:“是。”   “你做出那副做派,亦只为讨我的嫌恶,可是如此?”   司马茹再度答道:“是。”   “你用心如此,不过是将我往司马莲那处推去罢了。”朱晟浩语气中带了一丝怒意,恨声问道,“可是如此?”   司马茹闻言,微微低头略一行礼道:“王爷英明。”   “我若是英明,就不会任由你这小女子摆布,直到如今才看出端倪!”朱晟浩看着司马茹冷声说道,“你费这许多心思,只为将王妃之位让与他人。难道你那嫡姐就值得你这般为她谋划?难道这王妃之位,你就当真视之如尘土一般?”   司马茹缓缓抬起头来,慢慢点了点头说:“是的。”   朱晟浩一霎时顿住了,不可置信的看向司马茹。   司马茹毫不躲闪,坦坦荡荡回望着他。   她方才所应,每字都是真的。司马茹希望这一世嫡姐司马莲能够堂堂正正与朱晟浩相知、相许、相恋,他们中间不再夹着一个司马茹,亦不必再做司马茹的替身。司马茹要的,是还嫡姐一段值得珍视的爱情,而不是再度成为她司马茹的陪衬。   虽然司马茹也知道,她的嫡姐是那么的光华万丈,陪衬一说,不过是砖石掩玉罢了。但前世的司马莲,就是为了此事耿耿于怀,直到最后,还总觉得自己抢了司马茹的夫君。   这便是阿姐,这般纯善性子,值得司马茹为她做再多再多。司马茹本意是希望这一世司马莲能够得偿所愿,与朱晟浩两相倾慕。既然朱晟浩问起,她倒也无可隐瞒。   听了司马茹回答,朱晟浩半晌无言,好一会儿他才抬头说道:“若今日我当真以为你诬陷汝姐,传到汝姐并嫡母耳中,那你又如何?”   司马茹闻言,却忍不住一笑。她那一双明眸直看着朱晟浩答道:“王爷并非好口舌之人,顶多心中不喜,如何竟会对我嫡姐嫡母言说?就算王爷当真说与嫡姐,我那嫡姐的性子却最是仁善,想必亦不会冤枉了我。”   “你想得倒好,”朱晟浩心头怒意渐起,说不出的酸涩难当,忍不住冷声说道,“最可笑你谋划一番,到底还是被我看穿!”   司马茹只是一笑,仰头说道:“小女子也不瞒王爷,为王爷与我司马家的婚事,司马府中亦相争许久。我自始至终都未想抢嫡姐的婚事,只是不能拂却爹爹一片好意,不如借王爷的口,断了爹爹的念想,这样对你我二人,岂不都好?”   司马茹说罢,便又微微行礼道:“想必王爷以金玉之尊,也不会甘愿屈就一介庶女罢!如此两相得宜之事,还请王爷成全!”   朱晟浩听到此处,真是无以作答。顿了片刻,他突然颤声道:“呵,你倒是想得好主意。这是第二次,你想要胁迫于我。只是有一不能有二,我若去与你父亲说,应了与你这桩婚事,你且如何?”   司马茹绝未想到朱晟浩竟会如此说,不禁双眸微微睁大,略显惊异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重感冒……   ☆、动情   上次司马莲说朱晟浩对她动情,司马茹只是不信。此时朱晟浩这番话说来,司马茹实在猜不透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倒也可笑,前世自己万般讨好于他,他只当自己如草芥一般,这一世自己只顾将他推给嫡姐,他反倒竟心中不忿。只是朱晟浩如何想,于司马茹已无半点干系,他是有情也好,无情也罢,今世的司马茹,眼中心中都只有一个赵亭而已。   司马茹当即抬头,看着那朱晟浩笑道:“王爷,若你不怕遭人耻笑,那只管便去罢。且不说小女子一介庶女,就只小女子生母乃是再醮妇,便就配不上王爷。王爷身份尊贵、才貌两全,亦只有大姐姐那般出挑的贵女,才不委屈了王爷……”   司马茹说着,一直小心观察着朱晟浩的神情。谁知朱晟浩不待她说完,便近前一步,凑到她面前说道:“我若执意如此,你待如何?”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司马茹愈加不安,一颗心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现在的司马茹根本拿不定主意,不晓得朱晟浩究竟是来真的,还是有意试探,亦或者只是因为自己的疏离态度而感到不甘心。只是无论朱晟浩如何想,现在去猜也是无用,司马茹定了定神。   眸光微转,司马茹断定朱晟浩恐怕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会对她怎样。因此她亦只是一笑,仰首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小女子何德何能,竟敢肖想王爷?王爷莫要再打趣小女子了……”   司马茹说完这句,实指望朱晟浩能放她一马,莫要再纠缠下去。谁知朱晟浩脸上亦红似白,半晌竟又向前一步而来。   司马茹本就站在朱晟浩面前,朱晟浩这一迈步,司马茹与他的距离便只有一指而已,两人相互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司马茹惊得一跳,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谁知,朱晟浩却并未罢休,他反倒又近前了一步。   司马茹见状,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额头上慢慢泌下汗珠。她对着朱晟浩那双耀人双眸,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得低下头去,又退后了一步。   见司马茹退缩,朱晟浩毫不退让,竟又近前了一步。如此这般,司马茹后退一步,朱晟浩便近前一步。终于,司马茹退到屋角,退无可退了……   司马茹心中狂跳不已,心下说不出的惶恐不安,只是却不知道朱晟浩究竟要做什么。就在司马茹脊背靠上墙壁的那一刹那,她整个人猛地一僵,越发惶惶失措起来。   她满心指望着朱晟浩能留些理智,莫要再近前。只是她却未料到,朱晟浩竟就这样逼近她面前,两人近在咫尺,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朱晟浩看着面前这个让他极恼恨又不安,却又令他心生爱怜的女子,一时间实在说不上心中是何等滋味。他本该愤怒,本该问罪,只是此时,他瞧着面前女子那漆黑云鬓,那抬眸一瞬间娇俏可人的脸庞,那衣领交结处□□出的一抹粉颈,竟又觉得心摇神曳。情难自抑,他禁不住伸出手去,抚上司马茹香腮。   手下触感和想象中一样,说不出的绵软,只见司马茹粉面微抬,脸上露出的丝丝惊愕神情在朱晟浩看来,竟然令他格外的受用。   然而下一瞬间,司马茹脸上便蒙上一丝寒意,她猛地握住朱晟浩的手掌狠狠甩开,口中冷冷说道:“王爷请自重!”   朱晟浩一时未及反应,硬生生被逼退了半步。   只见司马茹目光冷厉,如水双眸中满满都是逼人的寒意。纵然朱晟浩贵为王爷,此时也禁不住吃了一惊,身子猛地一颤。   只不过碰了她一下,她竟然如此恼怒。看来,她对自己,的的确确是无意了……   想清楚这点,朱晟浩心中的确不甘。这多年来,城中贵女中不乏如同司马莲一般出色之人青睐于他,他却始终未曾寻到一位合意之人。如今好不容易动了情,却是这么一个结果,这让他如何甘心?   略顿了顿,朱晟浩心底到底还是怀着一丝希翼,便忽的抬首问道:“你不要这王妃之位,可是为了你嫡姐?”   司马茹一顿,一霎时已然明白了王爷用意。她嘴角冷冷一笑,仰头直视着朱晟浩双眸答道:“非也。王妃之位本应是大姐姐的不假,但就算没有大姐姐,我也绝不会贪慕王妃之位。”   朱晟浩闻言,心中怒意幽结,忍不住失声问道:“这是为何?”   司马茹看着他双眸,一字一句答道:“只因小女子心中恋慕之人,并非王爷。”   听了这个答案,朱晟浩全然怔住了。他万没料到司马茹心中的确有恋慕之人,一时间心头涌上说不出的妒忌和不甘。顿了片刻,他又忍不住问道:“是谁?难道是庄云飞?”   司马茹此时脸上神情和缓,想起赵亭,嘴角竟慢慢带上一丝笑意。听到庄云飞名字,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淡淡说道:“小女子这点心思,还是不要说与王爷听为好,免得王爷听了不顺,反污了王爷的耳朵。”   朱晟浩神色恍惚不定,待要追问,却听司马茹又说道:“王爷,容小女子说一句,这世间之事有得有失,岂能尽如人意?小女子嫡姐司马莲恋慕王爷许久,你二人年岁相当,才貌皆合,论家世,她是顶顶金贵的贵女。小女子认为除了嫡姐,恐怕再无人足以匹配王爷。王爷何必舍近求远呢?”   朱晟浩闻言,目光顶定定的望着她,既未回答,也未辩驳。司马茹也并不在意朱晟浩他回应与否,此时司马茹心中,对朱晟浩真是愈加厌恶。   前世,朱晟浩身为未婚夫君,却对她视而不救,但一则是这桩婚事本就勉强,二则朱晟浩对司马茹本就无情,因此司马茹恨罢怨罢,也就算了。谁知这一世,朱晟浩竟对她动了情,苦苦相逼真叫她难堪。   略顿了一顿,司马茹低头行了个礼道:“小女子叨扰王爷许久,既已无事,小女子便告退了罢。”   说罢,司马茹便往后退去,转身便要下楼。   “慢着!”朱晟浩猛一回神,忍不住叫住司马茹说道,“我还未许你离开!”   司马茹闻言,又是回眸淡淡一笑,转而问道:“王爷可还有事?”   事情的确没有,只是说不出的妒忌、恼怒、不甘心罢了。朱晟浩一时哑然,竟不知如何作答。   “既然王爷无事,那小女子便先行告退。”司马茹又是一行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时司马茹心中,倒真有些怀疑自己撮合司马莲与朱晟浩一事究竟是对是错。虽则这两世司马莲对朱晟浩都是万般倾慕,只是朱晟浩此人再好,也不像是能够托付终身的男子。大姐姐那般一个才貌双全的贵女,理应寻一个能疼她怜她爱她,视她如珍如宝的男子。若是真给了朱晟浩,岂不可惜?   只是事到如今,眼下朱晟浩对自己动了情,爹爹那处催得又紧,一个不好,恐怕真的要走上前世的老路。大姐姐那边也是发愁,她为了朱晟浩几句话便生病消瘦,若是当真失了这婚事,大姐姐她岂能忍受?   司马茹心里一会儿担心司马莲,一会儿担心自己,一会儿又发愁朱晟浩,不知不觉走出了旭日阁。她冷冷回眸看了一眼,也不久留,转身便往湖边走去。   不知大姐姐是否还在那处,司马茹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去看一看罢。   旭日阁上,朱晟浩若有所思地看着司马茹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他的目光里有怒有恨,更有满满的不甘。此时此刻,心中妒火烧得他难以自抑,司马茹真心倾慕之人,究竟是谁?   转眼又过了几日,司马茹总觉得司马莲那日归来,虽有些神色恍惚,但身体气色好了许多,也不知朱晟浩对司马莲说了什么。但这转变毕竟是好事,司马茹也只有希望朱晟浩能珍惜嫡姐这般的好女子,日后莫要在痴缠自己了。   这几日过去,沈金枝那边也未传来消息,司马茹知道此事急不得,只是她这心里,总归有些不安。不过这几日也未见朱晟浩来找自己的麻烦,司马萍那边也算安分,未见有什么动静,也还算风平浪静。   但有闲暇,司马茹的心思,便放在了赵亭身上。   这几日赵亭倒也不再躲着她,只是人前待她总有几分疏离。可司马茹看得清楚,赵亭看向她时,眼眸深处总含着款款情思,怎么也遮掩不住。   赵亭的顾虑,司马茹明白,她难过之余也有些感动。赵亭所虑和大姐姐司马莲所虑相同,无非是顾虑这世俗阻隔,生怕二人有缘无分,反倒误了彼此的终身。但司马茹也明白,她此生此世都只认定了赵亭一人。需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二人敞开心扉才是。   这日司马芸、庄云飞、赵亭三人又来寻司马茹与庄云归,司马芸的主意,无非是想趁机瞧瞧心上的人儿。这些日子里司马茹倒也有意帮衬他们一把,如今他们早就心照不宣,两情相悦。   赵亭无论何时,总是穿着一袭粗布衣袍,简单,干净,却也朴素地令人心酸。司马茹怔怔地瞧着他,又掩饰般的绽开一个笑容,筷子夹起一块香酥肉放在赵亭碗中说道:“来,尝尝这个。”   就在此时,远处走来两个男子,走近了来看,正是朱晟浩与大哥司马苍。朱晟浩怔怔看着司马茹手中筷子,看着赵亭的神色便有些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病着,厉害了……我要休息……老公病得比我还厉害……   ☆、计较   司马茹只作未见,脸上神色丝毫未变,径直又夹起两块香酥肉放在庄云归、庄云飞兄妹碗中,笑着说道:“今日我这香酥肉与往日不同,里头搁了桂花香蜜,大伙儿可都要尝尝,若是剩下,我可不依哦……”   今天司马茹打扮得有些不同,身着一袭天蓝色锦缎罗裙,云鬓之上斜插着一支翠蓝孔雀步摇,瞧着格外有一丝灵气。她说这话时,脸上神情略带了一丝媚态,明明是娇滴滴的模样,瞧着却不似那些俗女子惹人嫌,反倒有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意味。   这一闪目,司马茹貌似才刚瞧见朱晟浩的模样,同司马芸、庄云飞等人一同起身,齐齐行礼道:“拜见王爷。”   朱晟浩定定瞧着司马茹,当她行礼时,那孔雀步摇微微摇动,衬得她既清丽可人,又疏离恭敬;似乎触手可及,却又求之不得。倒叫朱晟浩看在眼中,心内略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滋味。   朱晟浩半晌无话,一旁司马苍见朱晟浩皱眉愣怔,心内甚是疑惑,只是王爷不出声,他们这几个便都不敢出声,一时间也只得僵持着。   朱晟浩目光掠过司马芸、庄云飞、赵亭等人,略在庄云飞身上定了定,这才冷声说道:“无需多礼。”   说罢,朱晟浩也不顾许多,径直在桌旁坐下。   他这一坐,瞧着有些平易近人,这气氛便就和缓起来,就连司马苍也坐下,为王爷斟了一杯酒。只是朱晟浩哪里不好坐,偏偏坐在司马茹身畔。司马茹微微皱眉,心内有些不安。   当下朱晟浩饮了一杯酒,一双眼便瞧着庄云飞说道:“许久不见,不知你学业可是又精进了?”   庄云飞闻言,也没当回事,随口便回答道:“学海无涯,今日自然比昨日精进些,明日自然又比今日精进些,又岂能停滞不前?”   “说的是这个道理。”朱晟浩转而又瞧了瞧身旁的司马茹,忽的又说道,“庄公子不愧好学精进,依我看来,这般亲友相聚自得其乐,倒也是一桩学问。”   听朱晟浩说罢,众人皆是一愣。这是怎的了?王爷今日竟不同往日,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真让人有几分奇怪。   庄云飞怎么与亲友相乐,与朱晟浩何干?纵然张扬了些,却也无甚腌囋之事,到底哪里碍着王爷的眼?当下不但司马苍皱起眉头,就连司马芸和庄云归等人也面面相觑起来。   司马茹冷眼瞧了这会儿,已然明白过来。显然朱晟浩将那日之话搁在心上,当真以为自己心仪的是庄云飞。这倒也难怪王爷如此猜想,司马茹少与人往来,平日里相熟之人除了两位兄长,便只有庄云飞与赵亭。赵亭出身微贱,想必也入不了王爷的眼,朱晟浩心疑的,自然是庄云飞。   众人反应朱晟浩权作不知,只是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瞧着庄云飞又问道:“只不知庄公子在访亲探友、男女情爱之上,可有什么心得?”   这话问得更是古怪,庄云飞也甚是诧异,只是既然王爷问了,他也不得不答,便答道:“访亲探友一途,我倒有几分见解,无非‘诚’字当先罢了。至于男女情爱,我至今未能参透,哪里有什么心得?”   此话说罢,庄云飞便笑了,众人也便跟着笑了起来。   朱晟浩却未笑,只是看着庄云飞冷冷说道:“庄公子何必谦虚?座上之人,便有深谙男女情爱者,又岂能说未能参透?”   朱晟浩话音刚落,庄云归的脸儿便红了,她娇娇怯怯看了身旁司马芸一眼,羞得别过了身去。   听朱晟浩如此胡搅蛮缠,司马茹脸上早沉了下来。她见庄云归、司马芸都有些不自在,晓得他们误会了王爷的意思,便顺水推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王爷真是眼毒,二哥与庄姐姐这点心事,竟也被王爷瞧了出来。若是大姐姐知道,少不得埋怨王爷几句。这闺阁女儿家心事,哪里就好说出来呢?”   见司马茹说破,庄云归脸上更是红得滴血,伸手就去捂司马茹的嘴。两个丫头笑成一团,气氛便活泛了起来。   司马芸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挠头笑笑,脸上却挂着丝丝甜意。只是身旁司马苍却皱起眉来,若有所思的看向司马茹。   司马芸与庄云归的事司马苍自然知道,他们也算门当户对、两情相悦,若是禀告父母,料想定无阻碍。只是瞧王爷方才那意思,却并非指司马芸与庄云归。旁的不说,只瞧王爷那一双锐目,便总是若有似无的扫向司马茹和庄云飞。   打心眼里,司马苍当然还是偏向嫡出的妹妹司马莲。待回过味来,司马苍心中便霎时一喜。若他这二妹妹与庄云飞两情相投,那王爷自然还得娶司马莲,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只是瞧王爷的模样,难不成已对司马茹动了情?司马苍转而又皱起眉来,若真如此,恐怕此事还会横生不少枝节。   朱晟浩此时一双锐目直望着身旁司马茹,心内说不出的郁结焦躁。方才司马茹提起大姐姐司马莲,俨然一副视他们为夫妇的模样。难道司马茹心里,就只顾这般一味将他往外推不成?   他不甘心,他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朱晟浩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只觉得胸腔内仿佛烧了起来,瞧着对面庄云飞更是百般不顺。庄云飞也不知自己究竟如何惹到了朱晟浩,也亏他心宽,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且由朱晟浩这般看着罢。   只是静坐一畔的赵亭,此时瞧着朱晟浩,这颗心却说不出的酸涩难安。   这就是王爷,是司马茹日后的夫君。瞧着,他也的确是个出色之人,容貌、家世、才华几乎无可挑剔。司马茹能得此夫君,恐怕也能够如意罢?   只是赵亭心里,却总是放不下忍不住。瞧着朱晟浩脸上冰霜神色,赵亭心内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旁司马茹与庄云归笑闹着,赵亭瞧着,是说不出的娇柔可爱。这般女子,也难怪会让王爷这般男子心仪于他。按理说来,司马茹能找到如此夫君,他心里也该放心了罢?可是,为什么这颗心却骤然疼得厉害,难受得厉害?   再也待不下去,赵亭微微起身,行了个礼说:“时候不早,我还有些问题要去请教庄老先生,就不在此久留了罢?”   众人微怔,司马茹更是心中一跳,瞧着赵亭微微蹙眉。   认出是那小乞丐,朱晟浩也不在意,微微摆手道:“去罢。”   待赵亭走后,司马茹也笑着说道:“这午膳也用完了,咱们与其在此干坐着,不如去课室内读些书去。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王爷在此,大家都有些别扭,听司马茹如此说,便都纷纷附和,当下众人便对朱晟浩行礼作别。   朱晟浩瞧着司马茹,目光颇有些不舍,但也只得沉着脸点了点头。   待众人慢慢离开,司马茹因朱晟浩在身旁挡着,走得便慢了些,落在了最后。朱晟浩瞧着她头上步摇微微摇晃,心中一动,忽的起身拉住司马茹,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如此待我,可是因为我那日置你不顾?”   司马茹微微一顿,脸上挂着一丝假笑,瞧着朱晟浩说道:“王爷说笑了,小女子岂敢怪罪王爷?”   “那日我不救你,只因心疑你做戏诳我。”朱晟浩急切说道,“那日若我沾了你的身子,传扬出去,岂不非得娶你不可?我心存顾虑也是应该,你本不该怪我才对。”   听到此处,司马茹脸上笑意便真了许多,只见她笑意中略带了一丝嘲讽,瞧着朱晟浩说道:“王爷多虑了,。纵然那日小女子死了也罢,无非怪天地不公、小女子人微命贱罢了,又岂能怪罪王爷?”   说罢,司马茹再不多言,轻轻挪动身子避开朱晟浩,转头便去了。   朱晟浩瞧着司马茹离去方向,双目中神色闪烁,说不出的郁结难耐,又是喜欢,又是恼怒,一时间百感千回,皆在心中。   一旁司马苍瞧着,这颗心便不由得沉了下去。看朱晟浩待司马茹态度,显然已经动了真情。那么大妹妹司马莲之事,恐怕就……   而此时,司马茹心里全顾不上朱晟浩如何,她满满全是赵亭离去的背影,心里既酸涩又喜悦。也亏朱晟浩未白来一趟,她的亭哥哥一定是吃醋了!那么,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司马茹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隔了一日,司马茹便去寻赵亭。远远赵亭见到司马茹身影,便赶忙回过身去,并不敢多看她一眼。   谁知他有意躲闪,司马茹却偏堵着他。她径直走去,开口便对他说:“你且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周围本也有些男学学子,见司马茹来寻赵亭,不免有些诧异。只是瞧司马茹神情肃穆、双眉紧蹙,也只当是什么要紧事,或许有关司马芸?猜来猜去,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但赵亭瞧着司马茹双眸,心内却陡然紧了起来。   当下赵亭便随着司马茹走到一处无人巷角,司马茹仰头瞧着他,定定看了他半晌,抿唇问道:“你觉得那人如何?”   赵亭猛地一愣:“那人……”   “我指的是王爷。”司马茹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觉得他为人怎样?较庄云飞如何?”   赵亭闻言,眉头微皱,半晌未开口。   司马茹却毫不退让,一味瞧着他,赵亭心知若是不答恐怕司马茹多半不会甘休,只得斟酌着答道:“王爷相貌堂堂、地位尊崇,更难得好学上进、颇具才华,称得上是人中之龙。”   司马茹闻言,微微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已经听腻了。王爷乃是龙子,自然是人中之龙。我只问你,单看为人,王爷与云飞哥哥相比,究竟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咳嗽的不行,怎么老不好,讨厌……   ☆、衷肠   赵亭沉吟许久,略扬头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慨然叹道:“若照实言说,实在无法作比。”   “无法作比?却是为何?”司马茹皱眉肃然问道。   “王爷虽出身贵胄,举手投足贵气逼人,然而心思未免太深沉了些。云飞大哥出身书本网,为人虽有些不羁,但他心思豁达,宽容忍让,遇事虽有争强好胜之心,却也输得起放得下,不嗔不妒,不骄不躁。颇具庄家门风,不愧是庄老先生的嫡孙。”赵亭说罢,又郑重看向司马茹说道,“若论为人,二者实无法作比,云飞兄远胜王爷多矣。”   司马茹听到此处,看着赵亭,又近前一步,瞧着他双眸点头道:“你说的正是这个道理。世人皆叹王爷才貌出众,贵不可言,但论为人,却亦不过如此这般。细算起来,他又岂止是心胸不够豁达?亭哥哥,你可还记得当初我被登徒子相逼,那晚王爷就在那处,却袖手旁观。你说,若是云飞哥哥,他又会如何?”   赵亭闻言叹道:“若是云飞兄,他定不会袖手旁观,定会怒斥那登徒子,竭力护你的名节。”   “若是云飞哥哥,定不会置我于不顾。”司马茹点头说道,“你一介布衣,尚且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受辱。王爷若想救我,只需一句话而已,可他却只是冷眼相看,并不愿惹事上身。我心里瞧得明白,他定是怕管了闲事,传出闲话,令他不好做人。可亭哥哥你想,你和云飞哥哥又岂会一味顾忌这些,便袖手旁观起来?”   赵亭闻言,不由得一愣。是啊,若是他或庄云飞遇到此事,并不会如此。他便微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的确如此,王爷乃是男儿,就算传出闲话,只不过一时罢了。但若是不管,女子名节受损,岂不是一世污名?一时与一世,到底还是后者重些,怎能不救?”   司马茹听了这话,脸上终于绽出一丝笑容,接着说道:“是,你与云飞哥哥皆会如此想,可王爷他却不是如此想。我与他何干?左右不过是见过区区一面的庶女罢了。他心疑我设局诓骗于他,只因这份疑惑,也不问真假,便止步停车,任由我受辱于人前。这,便是我爹爹为我筹谋的婚事,这人,便是我要嫁的王爷!”   赵亭身子猛地一震,满目肃然。   “亭哥哥,你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在王爷看来却不是这般。”司马茹接着说道,“他事事想自己胜于他人,这虽不算是什么错,可这便是他与你、与庄云飞最大的区别。”   赵亭听到此处,眉头越皱越紧,他承认,司马茹说得字字在理,事实的确如此。那么,司马茹要嫁的,便是这样一个男子吗?   “所以,亭哥哥,”司马茹抬首,用那双两汪清泉一般的水眸看着赵亭问道,“这般一个男子,配得上我吗?”   赵亭闻言,猛地愣住了。他并不傻,他听懂了司马茹心中的含义。他虽然知道面前的女子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娇柔怯懦,可他也从未想到面前的女子竟会如此坦率直白。   这句话,究竟让他如何回答?   他本该装作听不懂,本该就此作罢,可是,就这样把面前的女子让给那个王爷,他舍不得,舍不得!   “亭哥哥!”司马茹见他并不开口,只是低头沉吟,索性上前一步说道,“王爷他千好万好,可我心里,总有些瞧他不起。众人皆道这是一桩好亲事,我却知道,王爷不是我意中之人。亭哥哥,你心中可有恋慕的女子,若是有,便在此时告诉妹妹罢。”   此言说罢,司马茹便定定看着赵亭,等着他的回答。   此刻司马茹心中说不出的心潮澎湃,说不出的的忐忑不安。她心中所望皆在今日,她心中所盼也皆在今日。她的亭哥哥若不是懦夫,那便应下,那便说与她听。只要赵亭开口,她司马茹定无不应。私定终身又何妨,她不怕!   她不怕,可赵亭却怕了。   他不怕应下,也不怕因此与王爷结怨,更不怕为她失了前程,可他还是怕,怕司马茹想得太浅,怕她眸子里的爱慕只是一时盲目,怕她某日会后悔,怕她因为一时的疯狂而断送了好姻缘,怕他她有朝一日会恨他……   如今,她是相府之内的千金贵女,他却依旧只是云修书院内一个小小的学子而已。赵亭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反正他原本就一无所有。可他不想将司马茹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不想她面对她从未面对过的那些挫折和苦难。   那些,他一个人承受,就足够了……   于是赵亭慢慢抬起头来,对上司马茹如水双眸,略顿了顿,他突然缓缓说道:“我心中恋慕之人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只是我此时不能应她,不敢想她,不能娶她。此时说出口,恐怕也是无用,反倒会伤了她,害了她。茹妹妹,不如你我约定,终有一日我会将我心中恋慕之人的名姓告诉于你,可好?”   能得他如此回答,便就够了!司马茹眼圈微红,慢慢点了点头,笑着仰起脸儿说:“好,亭哥哥可不能骗人。啊,时日不早,妹妹我就不久留,亭哥哥,容我告辞了罢……”   说完,司马茹忍着眼中泪水,缓缓回过身,沿着来时的路,步步走去。此刻她心中有千句万句话儿要说,只是此时此刻,她却也只能不回头,言尽于此。   “等等!”赵亭突然叫住她,只听他用微颤的语气说,“若妹妹日后有事,我一定竭力相帮。我如今无父无母,又无亲眷,能放在心上的,唯有妹妹而已。”   司马茹听了这话,泪水猛地落了下来!一霎时她想回头,却终究还是未回头看那一眼,便狠命点了点头,迈着步子就这样走了。   赵亭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又是说不出的清甜。那一刹那,他真的要什么都不顾了,什么世道前程,什么门户之别,眼中心中,只有一个她而已。   只是他纵然能够什么都不顾,却也不能不顾她,不能不为她着想。兴许等他们想通了,长大了,或分或合,他们都能拼一场了而无憾……   来日方长,等吧……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又过了两天。王爷那边还未有什么动静,林姨娘那厢倒先有了进展。   今日下学一进府,远远便见丫鬟轩香在树阴底下候着,瞧那模样,似乎还有一点着急。   司马茹心中一动,忙命轿子紧赶几步走了过去,自己动手撩开轿帘问道:“轩香,你怎么在此处?”   这若是桂兰,一准儿要埋怨几句,说司马茹不该就这般鲁莽,这般掀了轿帘,叫那些小厮瞧见。只是一则司马茹前世流落街头,心中早不在意那陈规陋俗;二则她心中急切,便就这样做了。她倒是想得通透,这儿有无他人,做那些娇俏模样作甚?   轩香果然也不管那许多,见着司马茹,马上面露喜色,凑上前挽住司马茹衣袖低声说道:“小姐,您总算回来了。玉华郡主可一直在等着您呢!”   玉华郡主?沈金枝?难道是林姨娘的事有消息了?司马茹心中喜悦,忙将轩香扶上小轿,两人一同往内而去。   过了司马府内墙,司马茹与轩香下了轿,便径直往主宅那边而去。她心里晓得沈金枝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若是见客,也需在主宅那边才是。   果然进了内室,座上沈金枝坐在上座,方芙娘坐在下座,两人正在寒暄。瞧沈金枝的模样似乎还有些不太适应身份的变化,微低着头,脸上有些躁红。   见到司马茹,方芙娘松了口气,忙招呼她说:“郡主心心念念只想着见你,在这也等了许久,你总算是来了。”   沈金枝听了面上一红,忙说:“婶婶说得这哪里话来?金枝此次前来,也是想看看婶婶。”   方芙娘闻言,连忙摇头道:“郡主怎的又忘了?如今郡主身份不同往日,可千万莫再叫我婶婶,只管呼我方夫人便可。不过如今你虽不是我司马家侄媳,但瞧你待我家两个姑娘,却是亲姐妹都艳羡的,日后也需常来才好。”   沈金枝听了这话,脸上绽开一个笑来,低头应道:“是。”   司马茹见状,知道方芙娘心里恐怕也存着长久结交之心,行罢礼,便笑着凑上前说:“想必郡主已经见过大姐姐了,如今郡主离府这些时候,也未与妹妹好生亲热几句,不如到妹妹那里闲坐会儿如何?”   沈金枝闻言大喜,忙点头道:“好,妹妹的芳华苑我去倒是去过一次,正好叙叙旧。”   方芙娘见状,不免也暗暗点头,当即便说:“如此正好。二丫头,你定要好好照应郡主才是。”   “是,”司马茹笑着行礼道,“您就放心罢。”   待沈金枝与司马茹两人出了主宅,沈金枝便想开口,司马茹却止住她说道:“郡主,此处人多口杂,待回去再说。”   沈金枝自打出了主宅神情便凝重起来,闻言更是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抓紧了司马茹的手,使劲点了点头。   见沈金枝如此反应,司马茹那颗心便陡然沉了下去。只是尚在外头,司马茹也不方便多问,只能加快步伐,引着沈金枝往芳华苑去。   她们身后,一个小丫鬟略顿了一顿,往芷香院去了。   “什么?玉华郡主来访,点名要见二姐姐?”司马萍微微皱眉说道,“她们两人往日里交情不浅,就算如此倒也不为奇怪。但你说沈金枝神情凝重,那就怪了。久别重逢,难道不该高兴才对吗?”   柳姨娘在一旁听了,不在意的说:“左右不过是一个小丫鬟胡乱说句,你怎么就如此认真?三小姐,那二小姐就算和玉华郡主交好,与咱们也无半点干系,又何必放在心上?”   “你懂什么?”司马萍微微皱眉,手中拧着帕子说道,“二房叔母曾与我抱怨过,那沈金枝家中败落,也无什么拿得出手的亲眷,唯有一个堂兄在神机营里当差。神机营……难道二姐姐她也在查林姨娘?”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咳嗽……   ☆、生死   “不能吧?”柳姨娘惊道,“二小姐向来不管这事,怎么的就查起林姨娘了?”   司马萍皱眉白了柳姨娘一眼说:“如今的二姐姐早不是从前的二姐姐了,说来二姐姐毕竟是林姨娘所出,就连咱们都能想到查探于她,二姐姐怎么不行?”   “那……咱们费心费力的,好容易才才托了人去神机营查探消息,岂不都白费了?”柳姨娘顿时慌了神,拧了拧手中的帕子又说,“或许咱能抢在二小姐前面,将事情查个清楚,也好拿捏她们。”   “这也都怪咱们行事晚了,若姨娘你早些告诉我林姨娘年轻那会子的事,我又岂会拖到现在?”司马萍越说越看亲娘不顺,皱眉斥道,“如今二姐姐寻的不是别人,是沈金枝!且不说沈金枝如今乃是郡主之尊,就说她那堂兄哪怕仅是神机营中区区一介角将,也比咱的人可靠许多。恐怕这次,要让二姐姐抢了先了……”   “那咱们怎么办?”柳姨娘拧着帕子说道,“三小姐您不是说要从林姨娘那处下手,教二小姐坏了名声,坏了她与王爷的婚事,可如今……”   司马萍本在绣墩上坐着,听了这话,腾地一下站起身,忽的走到窗前,隔着窗纱,瞧着外头。   柳姨娘不知女儿这是怎的了,也不敢出声,只得禁声不语。就这么过了片刻,司马萍才慢慢回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姨娘莫慌,咱们倒也未输。”司马萍仰首说道,“若是查不到把柄,那不妨弄个虚的。说不准这虚的,比实的还要好用呢!”   此刻芳华苑内,沈金枝与司马茹携手入了内室,桂兰、轩香小心候在门外。身旁没了外人,沈金枝这才露出一丝黯然,瞧着司马茹微微一叹。   司马茹见状,已经猜了个差不离,便急忙开口问道:“那人,可是已经死了?”   沈金枝双眉微蹙,缓缓点了点头。   司马茹见状,略略叹了口气,又接着问道:“我那同母异父的兄长呢?”   沈金枝又是摇头,皱眉叹道:“那孩子已不知所踪,恐怕,也是死了罢……”   司马茹闻言,双眼微微睁大,脸上又是惊愕又是难过。她倒是早猜到柳姨娘先夫必死,若非如此,恐怕前世柳姨娘也不会一时激愤,杀了爹爹。可幼子无辜!爹爹纵然再狠心,也不至于连区区稚子都容不下吧!   况且姨娘先夫说到底,于司马茹毕竟是无关的闲人罢了。那同母异父的哥哥乃是柳姨娘所出,母子连心,柳姨娘怎么割舍的下?他与司马茹到底也有亲缘,算不得外人。如今听到沈金枝如此说,司马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复杂。   叹了一叹,司马茹闭目片刻,又睁开双眼问道:“沈姐姐,姨娘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   沈金枝叹道:“我有个堂兄在天机营做一个角将,虽不是多大的官儿,但往年卷宗,倒也查探得出来。你姨娘先夫当初被配军为奴,去了未及三月,便前后逃了数次,因此便被军法处置,挨了几百鞭子,几日便死了……”   司马茹闻言心中一跳,她万没想到姨娘先夫竟死得如此凄惨。将心比心,若有人这般害了赵亭,恐怕她也会不管不顾,先为夫君报仇再说。也可叹爹爹将此事瞒下多年,否则若是早些儿被林姨娘知道,那里还能容到现在?   这人配军为奴,几次三番逃走,恐怕也是因为心里惦念着爱妻幼子,倒也是个有情之人。只是世道如此,空忙一场,莫说重续姻缘,反倒丢了命去……   叹了一叹,司马茹便又问道:“那孩子呢?”   “孩子,自然并未带到军营中去。”沈金枝接着说道,“我遣人去寻了你姨娘原夫家亲眷,原来他家本就无什么人,只有一个表叔。当初你姨娘先夫获罪充军,孩子也只得交予他养着。此人好赌成性,未过几年他老婆死了,不消说这个侄儿,就连他那几个儿女,也被他发卖得干净了……”   司马茹闻言,沉吟片刻说道:“也就是说,虽不知我那兄长被卖到何处,但也未必就是死了。或许,他还活着?”   沈金枝站起身来,凑过来抚着司马茹肩膀劝慰道:“妹妹,这十好几年前的事,如今哪儿还有个准头?更何况你不晓得,那男子如今孑然一身,问起他时,就连他那两个女儿,都卖到窑子里换钱,想必几个儿郎恐怕也皆是卖到不惜命的地方,哪里还有活路?妹妹,你莫要再想这些事,只当是无缘罢……”   司马茹听了这话,却微微摇头道:“沈姐姐误会了,就算不知生死,那也必是生,而非死。姐姐你可懂得?”   沈金枝微微一怔,忽的明白过来,皱眉问道:“这般诓骗你姨娘,岂不是有些……”   “沈姐姐多虑了。”司马茹握紧沈金枝双手,拉她坐下说道,“现在纵然我们知道他被卖到何处,也断然寻不回人来,是真是假又有何关系?我说他活着,他就一定活着!”   明白了司马茹心中用意,沈金枝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说:“恩!”   “对了,”司马茹沉吟片刻又问道,“我那姨娘甚是多疑,恐怕未必能轻信于我,不知可有什么信物?”   “信物?却是没有,只不过……”沈金枝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   待沈金枝将那物事摊平了一看,却正是林姨娘前夫当初充军为奴时的文书。司马茹顿时一惊,抬头问道:“此物怎么在姐姐手中?这……”   “你莫要如此慌乱。”沈金枝见状,忙解释道,“这虽是文书,但军中文书中,军奴文书不算机密。且我那堂兄说了,这等文书早就丢失甚多,亦无人查阅,拿了也就拿了,倒也不算个什么。妹妹你只管收着便是。”   司马茹闻言,想想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去十余年的军奴,文书的确不算什么,便安了心,将那东西收在怀里。她想了想,又问道:“我兄长那个表叔那里可有什么物事?空口无凭,若有什么小孩子用过的东西,我也好拿给我姨娘看。”   沈金枝微微摇了摇头说:“那人连家中儿女都已赌光输光,早已家徒四壁,哪里还能留下什么东西?不过……”沈金枝想了想,对司马茹说道,“说来也巧,旁边那一户有位老妇人,倒是还记得你哥哥模样。说他梳着童子头,长得极漂亮,左眉间有一颗红痣,总爱喊你姨娘‘阿娘’。”   司马茹心中一喜,暗暗记下,点头对沈金枝说道:“这次真是多谢姐姐!”   “这点小事,倒也算不得什么。”沈金枝见司马茹这样,心里也高兴,忙拉着她手儿说道,“你若还有什么事,姐姐我一定尽力。”   听了这话,司马茹低头思忖片刻,抬眸对沈金枝说道:“妹妹倒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姐姐。”   “什么事,只管说罢。”沈金枝忙答应着。   眸光微黯,司马茹沉声说道:“劳烦令堂兄查探一下,除了你我之外,还有谁在天机营中查探这两人。若真有,恐怕我已猜到是谁,只是想见识一番罢了……”   “查一查倒是无妨,只是……”沈金枝微微皱眉,可联系到司马府中后宅之事,一忽儿又想明白过来,忙说,“妹妹放心,我去查便就是了……”   见沈金枝真心帮她,司马茹心中一暖,便又谢道:“多谢姐姐!”   “这点小事,真不算什么。”沈金枝忙说,“且都交予我罢!”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聊了些有的没的,司马茹这才送沈金枝离开。待沈金枝走了,司马茹想起林姨娘之事,不免又是一叹。   同为女子,若司马茹站在林姨娘立场上,的的确确无法原谅司马铎。换而言之,若她当真原谅了杀夫夺己之人,那司马茹反倒要瞧她不起了。   只是爹爹毕竟是爹爹。令司马茹难过的是,司马铎在司马茹面前,一直是慈父,一直是最疼爱她的人,如今知道爹爹年轻时所做的这些事,为人女儿的司马茹虽没有资格评判,但是非善恶都在心间,却不是不去想、不去认,便就不存在。   林姨娘可叹可悯,但司马茹身为儿女,却不能容她杀了爹爹。司马茹早就起过誓,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要护爹爹周全。   可她也是林姨娘的儿女,究竟该怎么做呢?   心里有些犯难,司马茹早早吹了灯,让桂兰、轩香服侍她睡下。谁料过不多时,外头竟传来人声,似乎有什么动静。   桂兰出去瞧了瞧,回来在司马茹耳边禀报:“二小姐,林姨娘那里的芝兰来了。”   芝兰?芝兰行事不如云烟谨慎,因此往日里多半是云烟来报,今日怎的竟是芝兰?且如今时候已晚,有什么急事,非得要此时来报?   想到林姨娘,司马茹心里莫名有些忐忑不安,她忙起身说道:“快让芝兰进来!”   芝兰进了门,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倒头便拜,带着哭腔对司马茹说道:“二小姐,大事不好,快去看看罢!”   ☆、白刃   司马茹见状,心里陡的一慌,忙披衣问道:“你且莫慌,慢慢说,这是怎的了?”   “奴婢也不知是怎的……”芝兰年岁尚小,显然也有些慌乱,定了定神才说,“咱们那里往日从未有人声,谁料今日刚用过晚膳,夫人那里的翠香姐姐便来了一趟。自她走后,林姨娘她便有些奇怪。”   司马茹心中一紧,忙问道:“到底怎么个奇怪法?”   芝兰眼圈已红了,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吭哧半晌才说:“林姨娘往日里都不怎么出那屋子,今日竟出来了。瞧那模样,当真渗人的紧,好似要吃了谁一般。她一味要出去,云烟见她那模样,生怕她出事,如今云烟在那处拦着,叫奴婢来报与您知道。”   什么?司马茹闻言,脑中顿时嗡的一声,背后袭上一股寒意。这般情况,难道林姨娘她……   林姨娘她、她一定是要动手了!   可是不对啊,算算日子,前世此事发生,还有近半年,怎么如今这么早就闹出这事来了?难不成,是那背后陷害之人已经等不及了?   事态紧急,司马茹也无暇思虑那些,她顾不上换衣,随意将罩袍系好,穿了鞋子,便往外走去。   桂兰见司马茹这模样,难免也有些慌,只是她是个谨慎的,知道事情不妙,便忙着去点灯。   轩香见司马茹一副要出门的模样,顿时慌极了,忙说道:“小姐,如今夜已深了,不如明早罢!要不,奴婢给您梳妆起来可好?”   司马茹取了一支木簪,将头发松松挽起,语气微颤着说:“来不及了,桂兰、轩香,你们与我同去。记着,待会儿无论如何都要拦住林姨娘!”   见司马茹如此坚持,桂兰轩香也情知不妙,忙陪着司马茹一同出了芳华苑。轩香在前头点着灯,桂兰搀扶着司马茹,主仆三人顶着微凉的夜风,往林姨娘小院处而去。   等到了地方,远远只听院内响起争执之声,司马茹快走进去一看,只见云烟展开双臂拦在林姨娘身前,而林姨娘则手执白刃,与云烟对峙。   此刻林姨娘脸上神色凄然,两行泪水沿着面颊直滴到颈间。见司马茹到来,她目光冷厉的看着司马茹说道:“怎么?你也要拦我?”   “云烟,你做得好,退下罢。”司马茹说完,云烟犹豫了片刻,便从林姨娘面前退开。   定定看着那刀刃,司马茹缓缓闭上双目,泪水同样沿着脸颊滑落。前世,就是这把刀杀了爹爹,令她失去最爱她的人,给她的人生带来难以想象的变故。司马茹万没料到,今世她竟有机会直面这把刀,直面如今如同复仇恶鬼的林姨娘。   “我今日,定要取那司马铎的狗命,让开!”林姨娘厉声说道,“给我让开!”   听林姨娘如此说,桂兰、轩香和云烟都是一惊,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只有司马茹尚不做声,只是用一双含泪水眸看向林姨娘。   拭一把泪,司马茹径直走上前,走到林姨娘面前,看着她双眼说道:“姨娘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晓得姨娘不怕死,但姨娘难道就不怕女儿我被您牵累吗?”   林姨娘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司马老贼视你如珍如宝,你到底是他的女儿,难道还会杀了你为他陪葬不成?”   “既然姨娘不在乎女儿,女儿也无话可说。”司马茹略偏偏头,只瞧着林姨娘说道,“只是林姨娘要杀爹爹,就先杀了女儿吧!”   司马茹话音刚落,身后轩香先沉不住气,失声叫道:“小姐!”   怕她们近前逼急了林姨娘,司马茹微微摆手,令三个丫鬟退后。   林姨娘瞧着面前司马茹,执刀的手微微颤抖,半晌才咬着牙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女儿知道,姨娘敢。”司马茹忽的落下泪来,看着林姨娘高声呼道,“可刀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不能换死去的人回来。这,值得吗?”   “为妻不为夫报仇,死后如何见他?”林姨娘厉声说完这句,猛地将司马茹推倒在地说道,“给我让开!”   司马茹也不拦她,被她推倒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直看着自己的手背发愣。她身后三个丫鬟见势不妙,赶忙上前拦住林姨娘。   林姨娘牙关紧咬,正要不管不顾突破这重围,却听后面司马茹凄声唤道:“阿娘!”   听到这句“阿娘”,林姨娘猛地怔住了!   多少年了,这句“阿娘”也只有在梦里听过。如今在另一个儿女口中听到这句“阿娘”,林姨娘心内百感交集,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司马茹慢慢起身,缓缓回头,她站在林姨娘身后,瞧着林姨娘那微颤的背影说道:“阿娘,女儿代哥哥唤阿娘一声阿娘。夫君虽死,我那哥哥却还活在世上。就算你如今被困在府内,但只要你活着,就总还有母子团聚的一天。阿娘,难道你要你那夫君在阴间看着你们母子分离,死后也不能瞑目吗?”   “你胡说!”林姨娘猛地回身,此刻她脸上早已经满是泪水,手中白刃不能颤抖,只听她瞧着司马茹说道,“你莫要瞒我,我那夫君,十多年前早已经被司马老贼折磨死了……我那苦命的孩儿,此刻也早就成了尘土罢……”   听了这句,司马茹心中一动,料定必有幕后之人暗中挑唆林姨娘。她顿时心中一寒,竟借着林姨娘起事,此人好狠毒的心!   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林姨娘。既然那人能编出林姨娘夫君是被司马铎折磨致死的瞎话来,想必对林姨娘此事其实并不甚了解。司马茹便微微一愣,瞧着林姨娘惊讶问道:“阿娘这是哪里话?阿娘夫君乃是死在军中,我那兄长更是活得好好的,如何竟成了尘土?阿娘好端端的,如何竟诅咒起哥哥来了?”   林姨娘正在悲愤,听了这话猛地一愣,顿时有些茫然。片刻之后,她还未全信,便问司马茹:“我又如何能信你?”   “女儿乃是阿娘所出,阿娘不信女儿,难道还去信那些外人吗?”司马茹泪水猛地奔涌而出,流泪泣道:“女儿纵然不为阿娘那原夫,总不能不理会我那兄长。今日刚得了信儿,本打算明日报与阿娘知晓。若非如此,我又如何知道我那兄长左眉间有一颗红痣,偏爱叫一声‘阿娘’?”   林姨娘听了这句,身子猛地一震,泪水更是不断沿着脸颊落下,滴在颈窝之上。   “阿娘!”见林姨娘哭得如此伤心,为人女儿,司马茹也早忍不住,顿时上前一把握住林姨娘那执刀的手,流着泪嘶哑着劝道,“女儿一字一句都是实话,难道阿娘不信女儿吗?”   林姨娘终于手腕一松,那刀刃骤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司马茹拭了一把泪,伸手从怀里掏出那文书来,递到林姨娘面前说:“阿娘,你那夫君乃是充军为奴之时,熬不过军法而死。此事爹爹虽有过,但也不是他有意为之。还望阿娘你缅怀先人之余,也想想活着的儿女罢!”   林姨娘颤抖着接过那文书,将上面的的确确写着夫君的名姓,再看时间,一毫无差,必是真的无疑了!她猛地痛哭出声,将那文书抱在了怀中。   司马茹静静看着林姨娘,看着她痛哭出声,看着她撕心裂肺的痛苦模样。十几年了,这个痴情的女子始终等着她的夫君回来,等着夫妻重逢的这一天。只是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分离的那一眼便就成了永别。指望着白头偕老,却未料到一人青丝未尽白,另一人却已白骨化成灰了……   顿了顿,司马茹上前搂住林姨娘,将她抱在怀中好好安慰。   “茹儿……”林姨娘一把扯住司马茹的衣角,嘶哑着嗓子急切问道,“你那兄长如今在何处?”   司马茹闻言,微微摇头道:“阿娘,女儿说一句实话,女儿也不知我那兄长如今在何处。只是女儿敢说,我那哥哥一定活在人世,阿娘放心。”   林姨娘猛地一愣,接着问道:“这是怎么说?”   “当初阿娘夫君被配军为奴之时,将孩子交付给他那表叔照顾。”司马茹解释道,“那人虽浑,但他妻子在世之时,就将我那哥哥送与一无子人家抚养。只是待我去打探之时,那人家却已往外省投亲去了,早不在此地。”   得知儿子尚在人世,林姨娘脸上略略恢复一丝血色,她皱眉咬了咬唇,又问道:“那人家是何等样人?待你哥哥可好?”   “那户也是个正经好人家,最是规矩良善的,膝下已有两女,只盼有一个儿子,便养了哥哥。”司马茹骤然落泪,一把搂住林姨娘哭道,“纵然不知哥哥如今在何处,但想必已长大成人。阿娘,只要您好好活着,总还有母子团聚的那天……”   想起幼子,林姨娘终于忍不住,在司马茹肩头哭了起来。司马茹心中虽难过,却也忽然安定了许多。她心里知道,前世最大的危机,她今世已然度过了……   只是那幕后之人,想起来倒叫司马茹不寒而栗。这份儿狡诈的心思,不是她三妹妹,还能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养养身体,慢慢来……呜呜呜……   ☆、应对   想到此处,司马茹便又问道:“不知阿娘所知是何人告诉?怎么竟扯起谎来,哄骗阿娘?”   林姨娘愣了一愣,拭去脸上泪珠答道:“是一个女子,自称是府中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夫人不忍心我多年苦等,才将实情告知,说我那夫君儿郎俱已死了……我听她说得真真儿的,这才……”   司马茹闻言,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伤心叹道:“我那嫡母向来不管这些闲事。想必那人挑唆阿娘,是冲着女儿来的。倒是女儿连累阿娘了……”   林姨娘闻言,不由得皱眉问道:“这是怎么说?”   “阿娘有所不知。”司马茹拭泪说道,“近来我那爹爹有心将女儿许给王爷。府中大姐姐心思纯善,倒还无妨,可我那三妹妹不是个善茬,又似乎恋慕王爷已久,恐怕早起了心思。只是女儿却未料到,她竟将主意打到了阿娘身上。若是阿娘真做出什么来,岂不是女儿拖累了阿娘?”   林姨娘细思片刻,恍然明白过来。只是她顿了一顿,却又咬牙说道:“司马老贼倒是真心疼你,他当初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后宅倒先着起火来,还真是报应!”   司马茹微微一顿,抽泣了一声,径直跪在林姨娘面前说:“阿娘,女儿毕竟是从您肚子里出来的。现而今女儿遇到了难事,还请阿娘帮帮我罢!”   林姨娘见状,顿了片刻,叹息道:“你说罢。”   “我那爹爹一味命我嫁与王爷,虽系好意,但女儿实在不愿。”司马茹低头为难说道,“一则女儿与王爷两看相厌,日后若成就姻缘,恐怕也只是怨偶;二则女儿心中,早已有恋慕之人。只是他身份低微,女儿不敢令爹爹知道。”   林姨娘听了这话,不由得面露惊愕神色,若有所思的看向司马茹。   想不到这丫头所求的,居然是这样一桩事。林姨娘不由得心想,恐怕那司马老贼万万想不到,这内情竟会是如此。   想起死去的夫君,林姨娘忍不住又泪湿眼眶,想起不知在何方的儿子,林姨娘心中却又隐隐燃起希望来。而此刻跪在她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虽说这女儿是被逼所生,是她的耻辱,是她的痛,但为人母亲,到底还是没法彻底狠下心来。   “你、你去罢。若我能助你一臂之力,我便唯有尽力而已。”林姨娘慢慢别过身,拭去眼角泪痕,嘶哑着嗓子说道,“回去罢……”   司马茹闻言,慢慢冲林姨娘磕了个头,这才起身说道:“既然阿娘答应,那我就放心了。只要娘亲出面反对,我那爹爹想必也不会再逼我……”   林姨娘的身子微微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司马茹怔怔立在那里,看着林姨娘慢慢走进屋子,缓缓关上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微微一叹,司马茹心内骤然涌上一丝喜悦,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转头看了看一旁静候的三个丫鬟,司马茹郑重叮嘱道:“今晚之事万万不能与旁人提起,你们可知道?”   三个丫鬟忙低头应道:“是……”   司马茹转头又看向云烟,叹道:“你做得好,若不是你,恐怕此时已闹出了乱子。”说着司马茹从腕上褪下一只沉甸甸的金银掐丝镯子,双手递与云烟说道:“今日这个并非是赏你的,乃是谢你的。今夜多亏有你,我这个做女儿的,真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云烟听了这话,虽本是为了钱财,但摊上这样的主子,心头难免涌上一丝感动。她忙接过那镯子说:“小姐何必如此,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小姐这般说来,真是要折煞奴婢了。奴婢与芝兰二人日后定会伺候好林姨娘,还请小姐放把心放在肚里就是。”   “你能忠心至此,我也就放心了。”司马茹点点头说道,“日后你家中若有什么需要我帮衬的,只管提。”   云烟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愈加酸胀起来,连忙跪下行礼道:“多谢小姐厚爱,奴婢自当尽力!还请小姐放心。”   见云烟如此,司马茹也晓得她是个心内通透的。这回去后,恐怕也得给芝兰些赏赐。那丫头知恩图报,是个忠心的。她们两人相辅相成又相互牵制,这才真让司马茹放心。   辞别云烟,司马茹就带着桂兰、轩香往芳华苑走去。路上,司马茹忍不住眉头微蹙。   细细思量此事,司马茹自然心疑司马萍,只是司马萍倒好,并不让自己的人出手,不知想了什么招儿,竟将夫人身边丫鬟翠香给教唆了来。   这丫鬟翠香司马茹倒也有一丝印象,好似是方芙娘身边二等的丫鬟。论理也是有些体面的,怎么会被司马萍利用?   细想一番,这司马萍倒也谨慎小心得很,翠香是方芙娘身边的丫鬟,就算惹出了事被查了出来,也难查到司马萍头上。只是这招却又着实歹毒,论理认真来说,若司马茹当真出了事,首先受益的便是与她争同一桩婚事的大姐姐司马莲。而林姨娘出了事,恐怕到时候就算有一千张嘴,方芙娘也脱不了干系。   这借刀杀人之计甚毒,若是令幕后之人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前世,恐怕司马萍也没有想到当真能让林姨娘得手杀了爹爹。只是阴差阳错,又被她得偿夙愿。这三妹妹的好事,岂不是爹爹和林姨娘等人的性命换来的?   司马茹想起这些事,便忍不住气得微微颤抖。那么,下一步究竟该如何是好?   当务之急,还是先了结与王爷的婚事,司马茹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思量一番过后,第二日清早,司马茹便带着两个丫鬟去了方芙娘处。   方芙娘未料司马茹来得竟这样早,不见有些不妥,便召司马茹进去。司马茹入内一看,见方芙娘梳妆未毕,便接了素娥的手,为方芙娘梳妆起来。   方芙娘见司马茹如此识眼色,这一手梳妆手艺虽不及梳头娘子精妙,但也算精致。再往上瞧,司马茹面上更是难掩喜色,似是有什么喜事,便忍不住问道:“二丫头,你这大早上巴巴儿过来给我请安,可是又什么喜事令我知晓?”   司马茹闻言,灿然一笑道:“夫人真是说笑了,女儿有什么喜事,夫人难道不知?夫人昨晚了却女儿一桩心事,女儿怎能不喜?”   她这样一说,方芙娘反倒有些疑惑了,恰好梳妆已毕,方芙娘便一边照着铜镜一边问道:“这话是从何说来?我昨晚做了什么?”   司马茹闻言,面上做出一副惊愕的神情,继而又笑说道:“昨晚夫人派翠香去我姨娘处,夫人不会忘了罢?”   “翠香?”方芙娘闻言更是惊讶,便转头问道,“这是何意?”   司马茹面露不解,继而说道:“爹爹近来催得紧,女儿想着王爷乃是姐姐的夫君,女儿怎能匹配,便趁着昨日夜色,去寻了林姨娘。本以为会煞费口舌,谁料我姨娘说,她今日便替我回绝这门亲事。女儿本来奇怪为何姨娘竟如此爽快,那姨娘身边丫鬟告与我,夫人的丫鬟翠香才去看过林姨娘。夫人,难道不是您的安排?”   方芙娘听到此处,更是吃了一惊,皱眉寻思半晌说道:“事倒是好事,只是我却未曾派翠香去过。”   “那倒是奇怪了。”司马茹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疑惑,继而问道,“若非夫人安排,那翠香怎么竟会去寻我姨娘呢?”   当下方芙娘有些不明所以,正在奇怪,外头司马莲请安来了。   入得内来,司马莲行过礼,又看向司马茹说道:“妹妹今日来得好早。”   司马茹忙行礼道:“姐姐早。妹妹今日是特地早来向夫人道谢的,只是……”   说到此处,司马茹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见司马茹皱眉,司马莲不仅奇怪起来,她转头见方芙娘也是一脸惊疑神色,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方芙娘心里惊疑,但还是说,“你妹妹昨晚去寻林姨娘,想求她出面,推了王爷这桩婚事,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谁料林姨娘竟一口答应下来。只是林姨娘身边丫鬟却说,昨晚我那丫鬟翠香去寻了林姨娘。”   “有这等事?”司马莲也微微皱眉道,“那倒有些蹊跷。”   “虽有蹊跷,不过也罢了吧。”司马茹略想了想,便就笑着说道,“总归是好事一桩,倒省了妹妹许多功夫。依妹妹看,就无需追究了。”   “那怎么成?”司马莲忙摇头,皱眉对司马茹说,“那翠香是娘亲身边二等的丫鬟,到底也有些体面。如今娘亲未吩咐她,她却去寻了林姨娘,谁知她有些什么心思?妹妹你年幼不知轻重,这丫鬟若是存了坏心?可如何得了?”   听了这话,方芙娘不禁一惊,忙问道:“这事怎能有如此严重?”   “正是如此严重。”司马莲转而又对方芙娘说,“不如,就唤那丫鬟过来细问一番,如何?”   方芙娘略点了点头,转头吩咐身旁素娥道:“去叫翠香。”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开了一个星期中药正喝着呢恩……   ☆、忠仆   见司马莲果然按着自己的心意提出要审问翠香,司马茹心中暗暗点头。只是她心头也有一丝忐忑不安,倒不为别的,只不知这翠香究竟如何被司马萍收买。毕竟是夫人身边的丫鬟,那司马萍还真是好大的能耐。   罢了,司马茹心中暗想,无论哪司马萍作何手段,无非是为一个“利”字。等那丫鬟翠香来了,再随机而定罢。   未过一会,只见那丫鬟翠香从外头进来。那丫鬟也有些聪明,见这阵势,晓得不妙,脸色便就有些青黑。只是她虽如此,观那神色却并无张皇模样,只是略咬了咬唇便倒头下拜,冲着方芙娘连着磕了三个头,低头只望着地面,闷声不语。   见她这样,方芙娘、司马莲和司马茹三人都有些诧异。尤其司马茹心中更是觉得有些不对,这翠香若为钱财利益收买,如何竟会是如此做派?   司马莲见状,晓得必有蹊跷,便开口问道:“翠香,你昨晚可曾去寻过林姨娘?”   翠香并未抬头,只是淡淡答道:“是。”   司马莲眉间微微跳动,便又问道:“你去寻林姨娘,所为何事?”   翠香又俯身磕了个头,抬起身子仰头定定看向方芙娘道:“奴婢所为,全是为了夫人和大小姐……夫人!奴婢忠心可鉴,可不能教这些妾室庶女再张狂下去了!”   说罢,翠香便又是俯身一拜。   听了这话,方芙娘三人都是一愣!司马茹万万没有料到,这丫鬟翠香竟能说出这样话来!   这妾室庶女虽被人轻贱,但到底也比丫鬟奴仆高贵些。妾室倒罢了,庶女乃是主家之女,是正经的主子,翠香区区一个丫鬟,竟不管不顾说出这等话来,看来是当真豁出去了!   如此看来,倒是司马茹想岔了。这翠香乃是方芙娘身边的丫鬟,哪里有那么容易被钱财收买?   瞧翠香这等做派,似乎着实衷心的很,之所以挑唆林姨娘,竟全是为了方芙娘和司马莲。只是这等性子的丫鬟,却也最容易被人利用。   司马茹想到此处,却也忍不住对司马萍刮目相看。这司马萍自及笄之后,这心机竟越发深沉了许多。原只会挑唆生事,如今也会玩弄人心了。   只是这样一来,反倒有些不太好办。司马茹瞧着那翠香,不由得眸光一沉。   愣了片刻,司马莲先缓过神,陡然怒道:“你这丫鬟说得都是什么?怎的指点起主子来了?我只问你,你昨晚去林姨娘处说了些什么?”   见司马莲发怒,那翠香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又沉声答道:“奴婢议论主子,理应撵出府去,夫人并大小姐只管处置奴婢就是了。就算打杀了奴婢,奴婢也无怨言!”   听了这话,司马莲与方芙娘俱都吃了一惊,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惊疑。司马茹也是一愣,只是随后便用帕子遮住脸,嘤嘤哭了起来。   司马茹这一哭,司马莲和方芙娘便都看向了她。只见司马茹一霎时便哭得双眼通红,泪水涟涟沿着脸颊不断流淌下来,瞧着好不可怜。   司马茹见司马莲和方芙娘都看着她,便抹了一把眼泪,似乎张口欲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方芙娘见司马茹难过落泪,心中有些不忍,只是事有蹊跷,一时半会也不知应说些什么,只得微微一叹。司马莲却有些心疼妹妹,伸手拉过司马茹说道:“你也无需因这丫鬟几句话便伤心至此。这丫鬟如此说,想必有什么误会。”   司马茹闻言忙摇头说:“夫人,大姐姐,你们有所不知。昨晚我去寻我姨娘,对她好言相劝,言明女儿心意。姨娘答应时,我只当是姨娘心疼女儿为难,又不舍得女儿养在夫人膝下,这才答应下来。谁料想,竟然是这丫鬟背着夫人背后作怪……这叫我如何不难过?”   司马莲闻言,有些明白过来,叹口气说道:“妹妹无需难过,待姐姐替你问个究竟。”说罢司马莲又皱眉看着那翠香说道,“你既然口口声声为了我与夫人,但却不肯吐露实情。难道这唆使之人,许了你什么好处不成?”   那翠香闻言顿时一震,随即忙摇头,膝行到司马莲面前说道:“大小姐,奴婢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您与夫人,若收受旁人半分,您只管打杀了奴婢!奴婢只是看不过那再醮妇人生的庶女占了您的婚事。大小姐您堂堂相府嫡女,自然堪配王爷,怎能让她碍了您的事?”   一旁方芙娘原本听得云里雾里,听到此处也明白了。司马莲愣了一愣,脸色顿时青白起来。她堂堂的相府贵女,如今竟要一个丫鬟紧巴巴来张罗她的婚事,这说起来,岂不可笑?   “大胆!”司马莲又羞又恼,指着那丫鬟骂道,“我的婚事自有爹爹和娘亲做主,岂容你自作主张?”   方芙娘叹了口气,瞧着那翠香却又有些心软,便忍不住劝道:“莲儿,依我看这丫鬟也是出于好意。你妹妹也说了,那林姨娘痛快答应了下来,今日便和你爹爹说去。这王爷婚事,到底还得落在你头上。你又何必苛责这丫鬟呢?”   “娘亲,”司马莲心内明白此事定不止如此,便皱眉说,“这丫鬟若仅是为娘亲与女儿着想,何必招惹林姨娘?想必娘亲也清楚,林姨娘虽多年未出那小院,但爹爹心中还是记挂林姨娘的。想那林姨娘平日里也并不理会照应妹妹,此次竟答应得如此爽快,岂不奇怪?”   方芙娘闻言,想想的确是这个理儿,瞧着那翠香,神色便越发凝重起来。   司马茹在一边落着泪,此时也抽泣着说:“姐姐说得正是这个理儿。虽不知这丫鬟对姨娘说了些什么,但女儿自降生后,我那姨娘便未对女儿有半分好脸色,昨晚为何竟能答应得如此爽快?女儿方才未觉,此时细想想看,的确有些不对。”   司马莲略点点头,便又看着那翠香说道:“此地并无外人,你若真心为主子,那便将昨晚之事一五一十讲出来。若有半句隐瞒,我也容不得你了!”   听司马莲如此说,那翠香似有所动,偏过头来,抿唇直望着司马茹。司马茹睁着一双哭得通红的双眼,瞧着那翠香问道:“你昨晚究竟对林姨娘说了什么?难道还有什么话不能教夫人知晓不成?”   岂料那翠香闻听司马茹如此说,竟低头冷哼一声,呛声道:“你们母女仗着夫人仁厚、相爷宠爱,本就不甚规矩,现在愈发可笑,竟连大小姐婚事都有意抢去。夫人待我有恩,我又岂能瞧着大小姐被你如此欺负?此时便是我报恩的机会,我又岂能不管?你这狐媚子莫要在夫人与大小姐面前做出这般娇怯模样,我又怎能眼睁睁见夫人与大小姐被你蒙蔽了去?”   司马茹闻言,心内顿时一惊,未料到这个丫鬟竟执拗倔强至此,想那司马萍也实在好手段,竟寻了这般一个一根筋的丫鬟替她出手。正在惊疑慌乱,一旁司马莲以为她被这丫鬟气着,忙拉住她说道:“妹妹,依我瞧这丫鬟真是疯了,你千万莫要将她这些胡话放在心上,待我再细细盘问便是。”   “罢了,姐姐莫要再问了!”司马茹痛哭一声,忽的挪步在方芙娘面前,跪下哭道,“夫人,这丫鬟虽疯癫,但细想来,究竟还是因与王爷婚事拖得太久,才让这些丫鬟下人传出这番话来。夫人,女儿今日便寻了林姨娘,向爹爹言明女儿心意,莫要让这些下人再如此、如此糟践女儿了……   说罢,司马茹用帕子捂住脸,呜呜痛哭起来。   见司马茹哭得伤心,方芙娘煞是心软。这细想想看,司马茹从头至尾都未同司马莲抢什么婚事,全是司马铎一厢情愿,又与司马茹何干?   司马莲更是知道司马茹心有所属,且背地里百般促成她与王爷好事,对这个妹妹愈加疼惜,忙将司马茹扶起,揽她在怀中说:“你莫要伤心,也莫管那些下人如何嚼舌,只我与娘亲信你便是了……“   司马茹忙摇头道:“话不是如此说。一则说来,姐姐婚事实不宜再拖;二则说来,我日后还需出府嫁人,若落得如此名声,岂不是不妙?不如今日待爹爹下朝之后,便唤来林姨娘就在此处将事说个清楚。可好?“   方芙娘听了这话,心中喜悦,却忙不迭的点头说道:“二丫头说得极是。莲儿,过会儿待相爷下了朝,便将相爷请来,一并召来林姨娘,了断此事为好。免得你妹妹坏了名声,也好教我放心。”   司马莲闻言,略略皱眉,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她看向那丫鬟翠香说道:“我闻听你父母双亡,又无亲眷,早已孑然一身,如此执拗,我也信你是出于衷心。只是方才你也听得,我这妹妹并无那心思。昨晚之事你若要说,便就在此事说个清楚。否则等相爷来了,可就晚了。”   翠香听了,顿时略抿了抿唇,一双眼只瞧着司马茹,瞧着颇为不信。   “此处也并无外人,我不妨对你说一句实话。”司马莲瞧了瞧仍在抽泣不已的司马茹说道,“我这个妹妹早已心有所属,又怎么会有心抢我的婚事?你莫要被人诓骗去了还尚且不知,倘若因此反害了主子,岂不可惜了你一片忠心?”   一旁方芙娘闻言,顿时颇为惊讶,转头望向司马茹问道:“这可是真的?”   司马茹面上一红,微微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咳嗽,唉……   ☆、误会   方芙娘闻听此言,顿时大喜,忙拉住司马茹问道:“怎么?你已有了心上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司马茹原未料到司马莲情急之下将此事说了出来,只是说到底,这事也得有浮出水面的那天,告诉嫡母倒也无妨,只是先瞒着爹爹罢了。想到此处,司马茹便打定主意,抬起头来羞怯说道:“是、是我在书院内结识的一位公子,只是他……”   “妹妹,”司马莲忙打断她的话说,“此事还待从长计议,尚且不急。娘亲,如今先莫要管那许多,娘亲还是先顾及眼前事罢。”   方芙娘听罢,觉得也是这个理儿。司马茹的婚事日后再提不迟,这司马莲可是她肚子里出来的,自然还是亲生女儿的婚事比较重要,她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司马茹被大姐打断,心里却明白姐姐心里还是不看好她的意中人,这才拦住了,不让司马茹说出口去。略定下心来,司马茹也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司马莲不过是略提一提,显然只为让那翠香放下心结道出实情,并未想摊开此事。姐姐一片心思,也都是为了她好。   那翠香见状,却有一丝惊讶,瞧着司马茹神情颇有几分不解。片刻之后,她定下神色,握了握拳,冷笑一声说道:“奴婢听闻王爷乃是人中之龙,世间男子能胜于王爷者能有几人?二小姐莫要再诓骗夫人。大小姐好性子,你说什么,大小姐便信什么,奴婢可是不信!”   翠香说完,司马莲瞧着这丫鬟眼中执拗神色,晓得再劝也是无益。可叹这丫鬟一派诚挚之心,却被歹人利用,真真是钻进了牛角尖,拽都拽不回来了。   只是司马茹听了这话,心内却忍不住冷笑。这朱晟浩凭着才貌地位,倒不知骗了多少人,连面前这个小小的丫鬟,都如此青眼王爷。她一时心中不平,便冲着那翠香说道:“世间男子众多,难道就无一个胜过王爷?依我看那云修书院第一才子庄云飞,比起王爷也毫不逊色!”   司马茹话音刚落,便觉不妙。她只是不忿这丫鬟百般抬举朱晟浩,仿佛就如司马茹理应上赶子攀附王爷一般,这才出言驳斥。只是这话听在方芙娘和司马莲耳中,却又有些不同了。   司马莲微微一愣,回过味来,便追问道:“你说的可是庄老先生孙儿庄云飞?我倒常听你提起他妹子,是你的手帕交,叫庄云归不是?”   说起庄云归,方芙娘也是知道的。那日在众人面前调侃司马芸与庄云归,司马芸便觉得久拖不宜,回家中后,便和方芙娘提起此事。那庄云归乃是庄家小姐,书本网出身,也算门当户对,方芙娘自然并无不准之理。正想着过几日司马莲这桩心事结了,便报与相爷知晓,去庄家提亲,怎么这二丫头又提起庄云飞来了?   司马茹被姐姐如此一问,也只得点头,心道不好,却不知如何解释。   司马莲见状,不由得眼前一亮,神色顿时舒展了许多。她显然以为司马茹听了她一番劝说,与那鸿班学子就此了断,寻了个家世相当的。若是如此,那就可摊开来说明白了。   “庄云飞……我倒也曾见过几次。庄家娶亲,倒是不论嫡庶。匹配你这个相府庶女,倒也相合。”方芙娘此时已笃信司马茹恋慕之人乃是庄云飞,想着这两桩亲事一成,于司马芸仕途也有益处,便有些难掩喜悦,冲着司马茹又道,“既然如此,怎不告诉你爹爹,何必拖到如今呢?”   司马茹此时心里又慌又乱,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她略想了想,便故作羞怯,悠然叹道:“奈何落花有意,流水却不知有情无情。夫人,我与云飞哥哥相识尚浅,还需从长计议,还是先顾及姐姐的婚事罢。”   司马莲听了,想想也不能逼得太急,便点了点头。方芙娘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便对那翠香说道:“方才所说你可听见?二小姐并无那心思,你既然忠心与我,便将昨晚之事一一道来,否则,我也要容不下你了!”   那翠香见方芙娘开口,不禁神色大变,顿时有些慌张不定。她双唇微张,犹豫半晌,这才又磕了几个头,低声说道:“奴婢、奴婢实在不知二小姐另有意中人……昨晚、昨晚……”   司马茹心里明白翠香心中犹豫,想必并不敢当着方芙娘之面将那些事儿说出来,便紧一步上前追问道:“你究竟说了什么?直说无妨,想必夫人见你一片忠心,也不会怪你。”   翠香仰头抿唇看了看方芙娘和司马莲,忽的俯身磕头道:“夫人,奴婢也是从园里婆子处听说,又因记挂大小姐婚事,这才去、去寻了林姨娘。奴婢、奴婢对林姨娘说,她那先夫并儿子都已死了……夫人!奴婢只想着若她闹将起来,二小姐定受连累,奴婢完全是为了您啊!”   方芙娘闻言,神情大变,脸上血色顿无,双手微颤起来。   司马茹故作不知,面露慌张神色,向着方芙娘问道:“夫人,怎么这丫鬟竟说我姨娘先夫已死,难道我姨娘不是丧夫改适?我怎么又有个同母异父的兄长?我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若我姨娘先夫未死,那、那我姨娘又怎么会嫁入相府?这丫鬟所说如此不通,我怎么全不明白?”   方芙娘此时真是万分恼恨翠香!想不到这丫鬟竟糊涂至此,这等事竟去和林姨娘说了,还让司马茹知晓,若是相爷怪罪下来,叫她如何担待得起?还说什么忠心,真是害人不浅!   司马莲在旁,听翠香所言蹊跷,又见方芙娘这等神色,心内知道这丫鬟定是闯了大祸。她忙伸手拉住司马茹道:“十数年前之事,与妹妹无干,妹妹莫要再问了。”   司马茹闻言,盈盈水眸望了望司马莲,悄然落下一滴泪来,乖乖站在一旁。   这滴眼泪,都落在司马莲与方芙娘眼中,两人顿时心生怜悯之心,对这丫鬟愈加恼怒。方芙娘颤声问道:“这等旧事,究竟是何人告诉你的?”   翠香此时再蠢,也晓得自己多半是闯了大祸,忙趴在地上,带着一丝哭腔说道:“是园内管洒扫的吴婆子告诉奴婢的……”   “那你又是如何想到要去告诉林姨娘的?”司马莲总觉得有些不对,接着追问道。   “那婆子瞧我是个忠心的,便将这些陈年旧事说与我听。”翠香此时再无底气,这个人都萎靡了几分,喃喃说道,“我只是一心想报答夫人恩情,全是一片忠心啊……”   司马茹瞧她那模样,晓得再问也是无益。方才翠香口口声声什么庶女妾室,可见除了夫人,对府中这些姨娘万分瞧不上眼。料定司马萍也不是直接出手,定是借了旁人的口。这等情势,恐怕就算寻了那婆子问起,也难以查到司马萍头上。   “夫人,”司马茹瞧着方芙娘开口劝道,“大姐姐说得对,那都不过是陈年旧事,我如今是相府千金,林姨娘是府中妾室,都只管过好当前的日子便可,又何必在意那些旧事?依女儿看,这个丫鬟虽则行事莽撞,但一片忠心着实可悯,不如就饶了她罢。”   下头翠香闻听司马茹为她求情,忍不住微微一怔,仰头看向了司马茹。司马茹瞧也不瞧她,只是脸上哭得通红,虽则依旧是一副弱柳扶风模样,但看在翠香眼中,如今却也有一丝不同。   方芙娘听了这话,既欣慰司马茹懂事,又觉说得亦有几分道理,望着那翠香便有几分迟疑。司马莲却只顾皱眉瞧着那翠香。   “莲儿,你瞧你妹妹都这么说了,不如……”方芙娘心中颇有些不忍,还是开口道,“不如就饶了她罢?”   “娘亲不可!“司马莲微微一叹,瞧着那翠香说道,”这丫鬟忠心则已,但性子未免过于急躁,若是留着她,日后不知还会惹出什么事来。既然娘亲不忍,不如就将她送到下头庄子上去,多与些银钱,配了人罢。”   听了这话,翠香身子微微一震,随即落下泪来,也不求饶,只是默默冲方芙娘、司马莲磕了个头,再不言语。   司马莲转头看了素娥一眼,素娥会意,将那翠香带了下去。待那翠香离去,司马莲又转头对方芙娘说:“娘亲,这翠香不宜久留,今日就送她走罢。毕竟是娘亲身边的丫鬟,这配人也需谨慎着些,寻个知根知底模样周正的,既显得娘亲仁慈,又免落他人话柄。”   方芙娘听女儿叮嘱,忙点头说道:“此事如此处置倒也妥当。那翠香跟了我这些年,若随意打发了她,我于心不忍。且就如此罢。”   司马茹在一旁听着,也微微点了点头。只是她瞧了瞧日头,时辰不早,便急忙对方芙娘说:“夫人,我看大姐姐婚事不宜再拖,这个时辰爹爹想必已下朝归来,不如我去请爹爹和我姨娘罢?”   听司马茹如此说,方芙娘和司马莲都惊得一跳,忙齐声说:“不可!”   方芙娘叹口气道:“你姨娘如今得知真相,恐怕恨你爹爹入骨,若是见到相爷,那岂不是不妙?倘若惹出事来,岂不是牵累了你?”   司马茹听方芙娘如此说,心中微微一暖,略想了想便答道:“夫人,女儿虽不知其事缘由,但事已过多年,姨娘虽则不知,但心中亦应有所感应,岂能全不明白?若夫人不放心,不如现在就请姨娘前来,夫人好言相劝一番,若是说得通,之后也好行事。”   方芙娘一听,这倒也是个办法,她便略转头看向了司马莲。司马莲细想一番,倒也未觉不妥,便微微点了点头。   司马茹见状,便伸手撩起帘子,冲着候在帘外的桂兰说道:“桂兰,你去请林姨娘来罢!”   桂兰早被司马茹叮嘱,干脆应了一声,便疾步走了出去。   谁料桂兰走了没一会儿,外头竟有丫鬟来报,司马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医院拍过片啦,就是气管炎啦,吃点药就行了。现在吃着中药调理,谢谢大家关心。   ☆、落定   听到司马铎到来,方芙娘和司马莲都有些吃惊,司马茹心头却不禁微微一喜。   昨晚司马茹彻夜不能安眠,清早便细细思索了一番,着意捅出此事,免得把柄落于人手。既已下定决心,便就索性孤注一掷。既然爹爹想听林姨娘亲口反对司马茹的婚事,那便遂他的心意。   因此,司马茹一早便令轩香去寻了司马铎身旁指的上的小厮,只说夫人与小姐有要事相商,请司马铎下朝之后便去主宅一坐。那边厢,司马茹则瞅准时辰,遣桂兰去请林姨娘。   这会儿司马铎到了,方芙娘想到过会子林姨娘可能会来,神色便有些慌张。   司马铎一进门,一眼便瞧见了宝贝女儿司马茹,便笑着说道:“茹儿果然在此。”   见爹爹神色喜悦,司马茹不禁一愣。看来她想得简单,爹爹显是误会了,大抵以为司马茹与方芙娘要与他言明王爷婚事,这才面露喜色。这若是待会儿林姨娘来了,也不知爹爹究竟会如何应对。   但事到如今,司马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则心头忐忑不安,但司马茹也只得与司马莲一同行礼道:“拜见爹爹。”   “相爷,”方芙娘心里担忧待会儿林姨娘来了要如何收场,略寻思了一刻,便说道,“相爷怎么来了?”   “我到夫人处,难道还需什么理由不成?”司马铎见夫人问得蹊跷,不由得挑眉问道,“难道你们女人家有事不宜令我知晓?”   这句虽则时调侃,可见司马铎心情不错,但方芙娘却笑不出来。司马茹见状,忙上前说道:“爹爹请稍坐片刻,便见分晓。”   司马铎略带诧异,但还是于座上坐了。   司马莲瞧着情势不对,便暗暗拉住了司马茹,在她耳边悄声问道:“妹妹,你这般设计,可是故意?待会若林姨娘做出什么?岂不拖累了你?”   司马茹闻言,正合心意,便对司马莲说道:“若是如此,那倒好了。正好绝了爹爹的心思,成就姐姐的良缘。至于拖累一说,妹妹年岁尚幼,应是无碍的。”   司马莲一听,忍不住皱起眉来,又是担心又是气恼,不免埋怨道:“你这丫头想得简单,女儿家名声又岂是容得你如此糟践的?还不赶快遣人去拦住林姨娘,莫要让他们撞见了。”   说罢,司马莲便要出去叫人,司马茹忙拦住她说:“大姐姐,恐怕这会子姨娘已到门前,此时已是晚了。”   司马茹话音刚落,只听帘外传来脚步声,林姨娘来了。   进得门来,林姨娘一眼便瞧见座上司马铎。虽则来之前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如今见到杀夫仇人,林姨娘仍不免愣怔在那处,指尖微颤,手心微凉,心头泛起浓浓的恨意!   害得自己与夫君生死相隔的,正是此人!   再也控制不住,林姨娘直勾勾瞧着司马铎,紧走两步上前,向司马铎走去。   见势不妙,司马茹知此时林姨娘身上定未带刀,也不惧怕,几步拦在林姨娘身前,一把搂住她道:“阿娘住手!就算阿娘不顾及自己,难道也不顾膝下儿女了吗?”   听了这话,林姨娘猛地顿在那厢,身子不断颤抖,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旁人听了,只道这“膝下儿女”指的是司马茹,但司马茹和林姨娘都清楚,这“膝下儿女”指的是林姨娘记挂多年的亲生子。林姨娘此时对司马茹笃信不已,心里只念着长子尚存人世,一念希望尚存。听了司马茹这句话,虽则现在就想杀了司马铎,但还是忍了。   看了看司马茹,想起此行目的,林姨娘瞧着司马铎冷声说道:“司马铎,我此次前来只为一事。我十月怀胎诞下的女儿,不能交予他人之手,更不会嫁什么劳什子王爷!茹儿不愿,你又何必逼她?难道你这辈子做的孽还不够吗?”   林姨娘这番话说出口,顿时令屋中众人震惊不已!方芙娘愣怔在那无言以对,司马莲却是个懂事的,连忙命丫鬟统统出去,将门紧闭,莫要令人靠近,免得闲话传了出去。   愣愣看着林姨娘,司马铎慢慢站起身,双唇微颤,半晌无言。   堂堂相爷的意中人,又能生得出司马茹这般容貌出色的儿女,林姨娘自然是个美人。哪怕如今年华已去,哪怕身着布衣历经沧桑,当林姨娘站在那里,抬眸瞧着司马铎的时候,司马铎仍忍不住心中一动,胸中油然而起一丝韶华易逝的感伤来。   当初最吸引司马铎的一点,就是林姨娘脸上的坚强神情。这一点在方芙娘身上、在柳姨娘身上都遍寻不到,只能是她,也只有她。让司马铎觉得似曾相识的,就是司马茹脸上偶然流露的一丝倔强。不得不说,司马茹骨子里,还是有几分像极了生母的。   深吸一口气,司马铎瞧着林姨娘解释道:“我是茹儿的爹爹,又岂能害她?那王爷非但出身贵胄,人品才貌亦着实出众。若失了这好儿婿,又上哪里寻得?我不是逼她,只是为她寻一桩好姻缘而已。”   林姨娘闻言,冷笑一声,继而又说道:“若你未逼她,她堂堂相府千金,又何必低声下气来求我?司马铎,你当初逼死我夫我儿,现在难道又要逼死女儿吗?”   话到末尾,林姨娘想起死去的夫君,忍不住落泪,声音嘶哑起来,一字字都像是控诉!   听了这番言语,司马铎双目猛地睁大,震惊不已的看向林姨娘。一旁司马茹见此情形,当即便随着哭了起来。   如此看来,林姨娘已经知道夫与子皆死的事实,司马铎心内一沉,瞧着林姨娘泪眸,竟有些无所适从。   林姨娘闭上眼睛,任由几滴泪沿着脸颊落下,随后她猛地抬眸,冷冷看着那司马铎说道:“弑夫之仇,我无力得报。只是我夫已死,膝下儿女尚存。司马铎,这桩婚事茹儿实在不愿,难道你还想要逼她吗?”   司马铎听到此处,又是浑身一震,顿时心头百感交集,千万种滋味无法言说。他知道林姨娘得知实情之后定会恨他,但他万万料不到林姨娘竟会是如此反应。是啊,现在林姨娘活在世上的亲人,唯有一个茹儿了!   这般想来,便有些豁然开朗。只是司马铎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王爷这桩婚事,他便转头向司马茹问道:“茹儿,你实话告诉父亲。你究竟是为了你姐姐,还是心中不愿?”   司马茹泣泪说道:“爹爹,事到如今,女儿不妨说一句实话。女儿不愿嫁与王爷,并非全为了姐姐,乃是为了女儿终身着想。女儿与王爷两不相合,甚至、甚至有些惧怕王爷,王爷亦厌恶女儿。若是成就姻缘,教女儿如何自处?女儿实在不情愿!”   话已至此,司马铎也无奈何,虽心中有些遗憾,但他也只得柔声说道:“既然茹儿不愿,我又岂能逼她?罢了,这桩婚事,便许了莲儿罢!”   司马茹、方芙娘闻言,顿时面露喜色。为防夜长梦多,司马茹忙说:“爹爹莫要忘了。不如这几日便禀明圣上,将婚事早早定下来罢。”   “是啊,相爷。”方芙娘早已喜不自禁,连连点头道,“事不宜迟,不如早早定下,也好腾出空来,为茹儿另寻一位好郎君。”   司马铎见司马茹似是真心喜悦,亦觉自己一场空劳,不禁有些说不出的失落。抬首对上林姨娘双眸,他心内滋味更是无法言说。   半晌,司马铎也只得又是一叹,缓缓点了点头。   尘埃落定,林姨娘再不看司马铎一言眼,也不行礼,转身径直便出了屋子,想必是回小院去了。司马铎盯着她背影愣怔许久,还一会儿才觉失态,也只得讪讪收了眼神。   司马茹喜悦归喜悦,但见司马铎如此失落,内心难免有些难过。说到底司马铎张罗这桩婚事,也都是为了自己。略想了想,司马茹忍不住笑而劝道:“爹爹莫要如此,茹儿虽不愿匹配王爷,但大姐姐得此佳偶,也颇值得庆贺。待大姐姐喜事成了,女儿的婚事,还不是任凭爹爹嫡母做主吗?”   司马茹说到最后,脸上一红,语气软糯,一副羞躁小女儿模样。司马铎见她如此,心内烦恼顿解,一霎时也想开了许多。反正司马茹年岁尚小,这如意郎君,待慢慢再选罢。   “你这丫头,真教爹爹全无办法。”司马铎起身,抚着司马茹脖颈揉了揉,语气宠溺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将你大姐许给王爷罢。若你有了如意郎君,可莫要瞒着爹爹,理应早日令爹爹知晓才是。”   司马茹闻言,心中一动,乖巧一行礼道:“是。”   司马铎瞧瞧日头,又与方芙娘叮嘱了几句,便向书房去了。待司马铎一走,方芙娘更是难掩喜色,拉着女儿司马莲道:“如此可好,到底还是咱们莲儿做那王妃!我这颗心,可算是放下了!”   司马茹更是甜甜一笑,向司马莲一行礼道:“妹妹恭贺姐姐!”   只是司马莲面上却无半点喜色。她微微抿唇,心内五味杂陈怅然不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知怎的,司马莲心里忽的有些混乱。明明嫁与朱晟浩是她多年夙愿,可事到临头,想起朱晟浩对司马茹的莫名情愫,想起他的冷漠无情,司马莲竟有一丝犹豫。嫁与朱晟浩,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虽则翠香这丫鬟的反应全在司马茹意料之外,但一番艰难下来,倒也如愿得了这么个结果,司马茹心内大石落地,自然欢欣。只是当她抬眸看向大姐姐司马莲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满目茫然神色,这令她却不禁有些疑惑。大姐姐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到现在开始,还没对女配出手。其实我觉得女配司马萍挺厉害的…… 我还咳嗽呢……   ☆、不安   见司马莲低头呆呆地只顾愣神,方芙娘只当她是因为过于激动而一时愣怔,忙牵着司马莲的手笑说:“莲儿,你爹爹的性子我最清楚,既然应下,便无反复。想必这几日禀报了圣上,你与王爷的婚事便就定下了。如今你终身有靠,我也放心。过几日,也该去庄府为你二哥求亲了……”   提起庄府,司马茹晓得是庄云飞,想起二哥得知后不知会怎的喜悦,司马茹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回过神来,司马莲心内虽仍有不安,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对方芙娘点了点头说:“娘亲放心,女儿也就安心了。那庄家女儿才德出众,能得这般儿媳,实在是我司马家之福。”   方芙娘听了,想到两个子女都终身已定,更是喜不自胜,瞅着司马莲,心底便想着为她做起嫁衣来。   见司马莲未紧着提及自己,先恭贺二哥,司马茹在旁,小心瞧着司马莲神情,心内顿生不安。原以为姐姐得偿宿愿,定会喜悦不已,谁知姐姐竟是如此态度,这倒令她未曾料到。   “对了,”司马莲想了想,打起精神,叮嘱方芙娘道,“待会子素娥回来,便令她将那嚼舌的吴婆子细细查个清楚,看是否还能供出什么人来。娘亲,这背后似有人在害咱们。若令此计得逞,既毁了妹妹,又令娘亲失了爹爹宠爱,一石二鸟,此计不可谓不毒。娘亲不可不防啊。!”   方芙娘虽则喜悦,听了这番话亦不由得略略一惊,忙点头称是。   司马莲低头沉吟片刻,只觉得婚事虽成,自己却总是笑不出来。不知怎的,司马莲突然想起那日在云修书院湖畔,那白衣男子所说的话。   世间万物皆有缘有散,握不住的东西,便就让它去罢……   当时自己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心内酸楚的紧。多年倾慕,又岂能如烟飘散?恐怕再怎样无情,也有些舍不得罢。只是此时想起这话,却令司马莲一阵阵心悸。世间万物皆有缘,自己这般强求,究竟是好是坏?   “姐姐……”司马茹瞧出一丝不对,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唤了她一声。只是这声“姐姐”出口,司马茹却又不知如何问起。   司马莲抬眸瞧了司马茹一眼,想起朱晟浩看司马茹神色,又不禁微微一叹。那人,到底是自己倾慕多年的男儿,若当真成了王妃,总不至后悔罢……   辞别方芙娘出来,司马茹难掩喜色,只是顿了顿,眉梢又禁不住略有一丝忧愁。这喜的是一直所虑之事终于有了了断,自己终于不必走上前世的老路;忧的是大姐姐脸上神情总有些不对,让司马茹格外在意。大姐姐她,该不会是后悔了罢?   此时再想这些,却也无益。司马茹思忖,前世姐姐出嫁时,竟让三妹妹司马萍陪嫁为妾,此事本就蹊跷。婚后司马莲久无生养,反让司马萍先诞下一子,更是匪夷所思。如今想来,其中必定有什么内情。   虽不知底细,但既然重活一世,便不能让前世之事发生!这次司马萍对林姨娘出手,司马茹一想到这便是前世悲剧的根源,便就难忍怒火。若司马萍再对司马莲出手,司马茹定不会饶她!   想这丫头不过才刚及笄,一十五岁年纪,怎的心思竟如此狠辣?重生这些时日,司马茹瞧着司马萍日渐成长,有时却也不寒而栗。这丫头如此心计,着实可怕。   可若寻不着司马萍的把柄,也只能先防着罢了。林姨娘之事,究竟不能教更多人知晓,这次司马茹也拿司马萍无法,且先由她去罢。   或许,由着她犯下更大过错,也是一个法子?   思及此处,司马茹不由得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冷笑来。不如姑且任由那司马萍作去,司马茹等着,迟早有浮出水面的那天!   等罢!   略等了几日,闻听司马铎言与圣上,已定下司马莲许给王爷。司马莲芳名在外,就连太皇太后娘娘都是知晓的,自然并无不肯。婚事,便就这么定了。   婚事一定,府中上下顿时一派洋洋喜意,方芙娘自不必说,司马茹脸上也是常见喜色。弄得桂兰、轩香两个丫鬟都有些感慨,看来二小姐与大小姐果然姐妹情深,失了这等好婚事,面上不提,私底下亦不做恼,可见是真心让给姐姐了。   自此晨昏定省,司马茹着意与主宅那边愈加亲密。司马莲那边司马茹到底有几分担心,便时不时前去探望。   司马莲得知婚事已定,反倒日益慌张起来,往往自己一个人执笔发愣,墨汁沾湿了宣纸仍不自知。她心里头说不出的不安,也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桩婚事实在是太多波折。身为城内顶顶出色的贵女,司马莲头一次感到这样没有信心,她真的能和王爷伉俪情深吗?   司马莲的不安,司马茹倒是隐隐看出几分。只是一则司马茹不解内情,二则司马莲并未亲口推拒,所以司马茹也不知大姐姐究竟是怎么了,也只能寻着机会常去陪她。   这些日子,司马茹倒也见着了司马萍几次。   自那日司马茹请出林姨娘,退却了王爷婚事,这几日请安见到司马萍,这丫头总是用若有似无的笑意望着司马茹。司马茹晓得,恐怕她这个三妹妹一定以为奸计得逞,这才令自己失了婚事,却不知这却正遂了她的心意。   且让司马萍误会去罢,倒正好令司马茹避其锋芒。只是司马茹仍有些放心不下,如今她自己已脱身出来,站在风口浪尖之上的却是司马莲。这个三妹妹,恐怕安分不了多久。   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司马茹细细思量,还是得有备无患才好……   喜事终归是喜事,一时半会,料定府中亦不会再起风波。方芙娘心中喜悦,又开始急忙张罗起司马芸婚事来。毕竟得等司马芸这个二哥成了婚,也才好让司马莲这个妹子出嫁。   当下方芙娘便将司马芸与庄云归之事告诉了司马铎,司马铎见是庄家女儿,料定必无不妥,自然也就应下了。只未料到还未等司马芸上门提亲,却先闹出一场风波。   这日司马茹到了书院,正瞧见庄云归脸上一派厌恶神情,正同庄云飞说着话。   走近前,司马茹见庄云归神情不对,便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怎的大清早便皱起眉来?”   庄云飞闻言,面上亦露厌恶神色,皱眉叹道:“不怕司马妹妹笑话,还不是为了我妹子的婚事。”   婚事?难道二哥哥那里有什么不对?司马茹不禁也皱起眉来,小心问道:“可是二哥哥惹恼了你?我那二哥向来性子直,你莫要和他计较……”   庄云归见司马茹显是误会了,脸色一红,便忙摇头解释道:“并非是芸哥哥惹恼了我。只是……唉,哥,你与她说罢!”   庄云归说着一跺脚,垂下头去,瞧那神情,颇有几分做恼。司马茹觉得越发蹊跷,忙看向了庄云飞。   庄云飞微微一叹,望着司马茹解释道:“前些日子,宋贵妃的弟弟跑来我们府上求亲。那浑人最是个无耻下作的,旁的不谈,单只房里人就有十几个。我妹子与你二哥之事你也知晓,怎能许给他?”   宋贵妃的弟弟?司马茹猛地一愣,那岂不是宋珲?   想起宋珲,司马茹眉间一跳,胸中怒火中烧,双拳越发握紧。想不到那宋珲自那日之后便未来纠缠,竟盯上了庄云归,实在可恨!   “那人我亦也曾见过,岂能嫁他?”司马茹气恼起来,硬着声说了这句,继而慌忙问道,“你家可答应了?”   “怎可能答应?”庄云飞冷哼一声说道,“我爷爷内外孙八人,单单只有这一个孙女儿。且不说我爹娘,就我爷爷也容不得这等孙女婿!不容他说完,便都撵出去了!”   也是,司马茹抚上胸口,也觉得自己白担忧。庄家乃是书本网,择婿择媳虽不拘嫡庶,但对人品才貌却更加苛刻。那宋珲仗着姐姐是贵妃,真真儿是糊涂了,竟跑到庄府求亲。庄家不打断他的腿,就算是给他面子。   只是乍听了此事,司马茹突然有些心神不定。想起宋珲,司马茹便忍不住咬紧了牙根。说起来她和宋珲也算是一番孽缘,这泼皮无赖又岂是容易打发的?   还是得赶快让二哥成其婚事罢!   虽晓得庄云归多半不想让此事被司马芸知晓,但司马茹心下担忧,便悄悄告诉司马芸,言明利害。司马芸得知之后,连忙在方芙娘处又下了一番功夫,择了日子,便遣人去提亲了。   庄家早知庄云归与司马芸之事,司马芸是天班学子,人品才学也算出色,又兼庄云飞在爷爷面前美言几句,婚事自然也就成了。这定下亲,过了文定,就等过了年,就娶庄云归过门。   接连成了两桩婚事,司马茹喜悦之余,也感怀起自身来。近来她也只是与赵亭当着众人面前寒暄几句,总未寻着机会深谈。如今去了王爷这桩心事,她总觉得有些心痒痒的……   这日,司马茹心内实在按捺不住,寻了个机会凑到赵亭身前说道:“我辞了王爷婚事,你可高兴?”   赵亭一愣,顿觉心中亦喜亦慌,百般滋味无法言说。他心底自然是高兴的,怎么能不高兴?   看透了赵亭心意,司马茹微微一笑,翩然转了个身,便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本,其实就司马萍一个蹦跶的,但其实我觉得她坏得挺特别……咳咳咳…… 慢慢吃药调理中,大家安心,我很有坑品的……   ☆、恶病   司马莲的追云阁内,桌上铺着画了一半的《红梅严霜图》。司马莲正站在桌边,手执着笔,愣愣看着这梅花发呆。   一旁大丫鬟宝儿见状,忙上前说:“大小姐,如今才至深秋,怎的就画起这梅花来?且如今您婚事已定,正该早早张罗妆奁,这画,就暂搁搁罢。”   宝儿说得热络,那司马莲却置若罔闻,擎着笔,又低头细细描绘起来。   宝儿撇了撇嘴,心内有一丝不喜。她虽是司马莲自幼跟到大的丫鬟,是这房里的头一位,但司马莲却并不怎么和她亲,亦不愿听她劝。三五年下来,主仆二人倒生分了。   其实宝儿倒也知道司马莲并不怎么喜欢她,直到如今也未换掉她的原因,不过是顾及那一点点情分。这房里原也还有个大丫鬟,去年年纪大了送出去配了人,司马莲又是啼哭又是送钱送物,也未添新的丫鬟。宝儿不免寻思着,等她出去时,也不知能得多少好处。   这么思量着,宝儿就不免往司马莲身上打量。正瞧着,却见司马莲手扶着头,缓缓倒了下去。   这可把宝儿吓了一跳!她忙上前扶住司马莲,冲着外头喊道:“快来人!大小姐晕了!”   闻听女儿昏倒,这可吓坏了方芙娘!她急忙往处来,一进门瞧见隔着帘子,郎中正为司马莲诊脉。   那郎中约有五旬上下,一边诊脉一边抚着胡子直摇头。方芙娘见状,眼圈一下子便红了。   待郎中诊完脉起身,方芙娘忙小心问道:“不知病况如何?”   那郎中捻着胡须,先是冲方芙娘微微躬身行礼,随后便摇头叹了口气,瞧着帘子说道:“小姐脾虚体弱,湿气下行,身子本就不甚好。近来下了两场秋雨,催动了病情,从脉象来看,似乎有些不妙。”   方芙娘闻言,更是担忧不已,连忙问道:“这可怎么得了?不知此病可有大碍?”   那老郎中接着又道:“夫人,容老夫实言,小姐病情实在有些不妙……这个……”   老郎中说着,便拿眼瞧着方芙娘身边丫鬟婆子,方芙娘急于知道司马莲病情,便冲她们吩咐道:“素娥留下,你们都下去罢。”   那些丫鬟婆子闻言,除了素娥,便都依次退了出去。那宝儿撇了撇嘴,虽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违背夫人的意思,只得也退了。   见屋内再无旁的人,那老郎中说:“夫人,小姐病情乃是妇人病,虽与性命无碍,但若长久下去,恐怕有碍生养。”   “什么?”方芙娘惊得一跳,心内陡的一沉,顿时便带了哭腔,嘶声问道,“我女儿这病可还有的救?”   “病象虽凶,若悉心调理,能诞下一儿半女也说不定。”老郎中接着捻须说道,“这还需看她自个儿的福分了。”   方芙娘闻言,脸上神色稍缓,勉强说道:“请您开个方子罢。”   一旁素娥最是有眼色的,见状忙将那郎中请了出去。待郎中一走,方芙娘便马上落下泪来,颤颤巍巍撩开帘子,泪眼婆娑的瞧着榻上司马莲。   方才郎中所说,司马莲都听在耳中。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跌到了谷底,不断的往下沉。这几日她心绪不宁,又不慎受了些风寒,原只当是小病,并未放在心上。谁料想,竟然已病到如此地步,若日后做不了娘亲,可要怎么办呢?   想到此处,司马莲也已忍不住,闭上双眸后,眼泪便不断沿着眼角滴落枕边。   见女儿落泪,方芙娘心里难过,忙拉起司马莲手儿安慰道:“莲儿,你且莫难过。郎中也说了,若好生调理,也还能诞下一儿半女。你只管好生歇着,千万莫要思虑过度,养好身子再说。”   “娘亲,”司马莲睁开双眸,瞧着方芙娘问道,“若得知我重病至此,王爷他可还会娶我?”   方芙娘听了这话,更是心里难过,忙安慰道“这说哪里话来?就算你不能诞下嫡子,这王妃之位也只能是你的。”   司马莲愣怔半晌,心知方芙娘也不过是安慰她。虽说七出无子一条,并不用于高门朱户,只是这嫡妻无子却是极大的忌讳。不少人家还用着避子汤,以求长子嫡出。她如今得了这病,就算王爷不嫌弃,皇上那厢,真的能容得下她吗?   多思无益,司马莲闭目微微一叹。她如今也只有好生调养身子,一切皆听天命了。   今日从书院下学归来,司马茹便觉有些不对。待问过桂兰、轩香,得知司马莲急病晕倒,她更是大吃一惊,未及歇息,便连忙往追云阁来了。   待进了追云阁,只见那些丫鬟仆从有司马莲院子里的,也有方芙娘身边的,却都候在外厅,并不敢进去。司马茹见状亦不敢莽撞,小心挑开帘子往屋内一瞥,正瞧见方芙娘坐在桌前抹泪。   见方芙娘如此,司马茹心内顿觉不妙。   也不知怎的,司马茹一颗心竟砰砰狂跳了起来。稳了稳心神,她撩开珠帘,悄然走了进去。   方芙娘听见声响,便往门边望了一眼,见是司马茹,心内更是难过,又是低头一叹。司马茹心知不好,也不及行礼,忙皱着眉上前小心问道:“夫人,不知大姐姐她病况如何?”   方芙娘听了,真不知如何说起。只是她思来想去,司马莲病情知道的人越多越是危险,倘若传出去,恐怕莫说王爷,就连寻常人家也会嫌弃司马莲。更何况司马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此等事更不宜令她知晓。   如此想罢,方芙娘便只微叹了一声,拭着泪对司马茹说道:“你姐姐她、她不过是偶感风寒,只是病来得快,又兼你姐姐身底子薄,这才伤了身。好生调理着,便就好了。”   司马茹闻言,只觉得此事定不止如此。若仅是得了风寒,如何方芙娘竟会这般伤心落泪?只是她也不好问,也只得说:“如此便好,夫人稍坐,待我进去瞧瞧姐姐。”   说着,司马茹便往内室走去,想要看看司马莲。若不亲眼得见,司马茹总有些放心不下。   “等等!”方芙娘见状,连忙叫住了她。   司马茹微微一愣,心道总不至于连探病都不可,心内更加忐忑不安,便回眸瞧着方芙娘。方芙娘见司马茹满面担忧神色,怜惜这孩子一派心意,又想着教司马茹去安慰一下或许司马莲心情能好些,便就叮嘱说:“你进去了,只管和你姐姐说些旁的,讨你姐姐高兴便可,千万莫要提起王爷,切记,切记!”   司马茹听了这话心内更是愈沉,也只得点头应道:“夫人放心,我自然是知道的。”   方芙娘便点头道:“去罢。”   司马茹冲方芙娘行了个礼,便转身入了司马莲房内,进去一瞧,只见宝儿擎着药,正候在榻边。司马莲则满面病色,歪在床头。   司马莲强打精神,正要喝药,却见司马茹走了进来。司马莲正要说话,司马茹忙走上前,一把按住司马莲令她莫要起身,一边则把着司马莲的手问道:“姐姐,你觉得如何?可有何处不适?”   司马莲叹道:“只觉得头昏沉沉,喉咙有些疼痛,浑身乏力罢了。姐姐还好……妹妹无需挂虑。”   见司马莲神色颓败,司马茹又怎能不担忧?论起症状,倒像是风寒。但瞧方芙娘并司马莲表现,倒好似这风寒落下了病根。大姐姐身体,这究竟是怎么了?   细细回想前世之事,流落街头之时,司马莲好似也是病了一场,日后身子总有些不妥,难道正是此时?只是事有蹊跷,虽则司马莲近日思虑过重日益消瘦,但往日里身子却也并无不妥,竟突然就病成了这样。   心底总觉有些不对,只是司马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也只得握着司马莲手安慰道:“人活于世,吃五谷杂粮得活,怎能没个病痛?姐姐无需担忧,过个三五日,便就好了。”   司马莲听了,忍不住微微一叹,面上神色更是凄然,却也勉强说道:“但愿如此罢……”   见司马莲如此,司马茹眉间紧皱。她接过一旁宝儿手中那碗药,亲手喂司马莲喝了下去,又服侍司马莲安歇了,这才拜别了司马莲与方芙娘,离开。   回了芳华苑,司马茹心事重重的进了晚膳,便从库房内寻了些贵重药材,细细吩咐了桂香几句,教她去了大姐姐处。   过了会儿,桂香果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   这丫鬟是司马莲处的二等丫头,名唤丰儿,如今还未满一十五岁,年岁尚轻,脸上依旧带着几丝稚气。见着司马茹,她行了个礼,便抬起头来,直望着司马茹。   那桂香听从司马茹吩咐,只说尚有物件忘了拿来,诳司马莲遣丰儿来取,这才将丰儿带了来,恐怕丰儿也不宜在此久留。有什么话,还需快快问起。   司马茹抿唇看了看丰儿,这丫鬟是她前些日子才勾搭上的,时日不久,也不知可不可靠。但司马莲病得蹊跷,司马茹实在放心不下,也只得问问她了。   谁料司马茹还未开口,那丰儿眨眨眼睛,却先开口说:“二小姐,您若是想问大小姐病情,我也并不知情。二小姐想要知道,还是去问夫人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会让大姐姐嫁给王爷的哼! 慢慢养身体中……   ☆、阴谋   司马茹听了这话,真有些哭笑不得,若她能去问方芙娘,又何必问丰儿。这丫鬟到底年幼,想事情未免过于简单了些。   只是这倒是奇怪,司马莲病情竟连她房中丫鬟都不知情。司马茹思及此处,便又问道:怎么你竟不知情?你是她房里的丫鬟,岂能不知?   丰儿眨了眨眼睛,瞧那神情有些莫名,半晌她摇了摇头说:我自然是小姐的丫鬟,只是那老郎中道出病情时,却命我等丫鬟均退了出去。随后那郎中对夫人说了什么,奴婢不知。   谈起病情,竟将丫鬟都遣了出去,这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司马茹越听越蹊跷,眉头便皱了起来。   那丰儿见状,接着又说:“二小姐,奴婢隐约只听那郎中说脾虚气弱,二小姐你若要送礼,只需送温补的药材便可。”   司马茹正在沉思,冷不丁被丰儿一打断,倒露出了一丝苦笑。   当初攀上这丫鬟,司马茹也不便直说自己不放心司马莲,只说自己有心讨好嫡姐,许了丰儿些许好处,若有事问起,也好作答。这丰儿与桂兰有些私交,又想这事也并非对不起主子,便就应了下来,也难怪丰儿如今说出这种话。   其实司马茹极不情愿将眼线伸到司马莲那处,只是司马莲那处,她总有些放心不下。将心比心,司马茹自重生后,将自己院内把得也甚严,叫那司马萍难伸进手去,想那司马萍也定是如此。既然司马茹这处不好运作,司马萍会放过司马莲吗?   事到如今,也只有靠着这丫鬟了。   司马茹略想了想,便又说道:“既然病情不宜教人知晓,那我便也不问了。只是平日里我与姐姐相处,倒也瞧不出姐姐身子有何不妥,如此病得急,教我有些放心不下。待会儿我命桂兰多备些东西,你且一并带回去罢。你帮我看着些,每日多做些汤羹,奉与姐姐吃了罢。”   丰儿闻言,并不怀疑,忙点了点头,桂兰会意,忙悄悄往丰儿手里塞了些许散钱,送她出去了。   待送走丰儿,司马茹怔怔坐在榻上,双眉紧皱,许久不得舒展。轩香在旁不知如何规劝,等桂兰回来,两个丫鬟也只得陪司马茹点灯坐着,久久未动。   过了好一会儿,司马茹忽的抬头问道:“你们说说,得了什么病需得将丫鬟都遣出屋去,不教人知道的?”   桂兰未及回答,轩香想了想,先答道:“不教人知道的病,那多半是瘟病罢。”   司马茹闻言,摇头叹息道:“大姐姐久居深闺,哪里能得什么瘟症?况且我今日才去见过姐姐,如今她那处丫鬟仆从颇多,哪里像是得了瘟病?”   “你这丫头莫要胡说!”桂兰忙将轩香拉到一旁,面上似乎有些犹豫,瞧着竟有几分欲言又止。   司马茹见状,明白桂兰显然已猜出什么来,便忙说道:“桂兰,你有什么便说什什么,哪怕是说错了,我只不怪罪就是了。”   “是。”桂兰闻言,这才点头说道,“二小姐,奴婢今年年已十八,老子娘虽不爱嚼舌根,但平日里也难免提起张家媳妇、李家女儿,难免涉及人家内宅之事。依奴婢看,这女儿家得病不教人知道,定是有了妇人病。”   妇人病?司马茹心中一动,忙看着那桂兰说道:“你不妨细说说。”   桂兰略点了点头说:“奴婢所说妇人病,要么体虚身弱,不宜房事,要么身体亏虚,阴气上行,不能生养。这等病症,若是嫁了人的媳妇子得了,也只是小心将养,由着夫君或寻花问柳,或休妻纳妾,半点都争不得。但若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得了,恐怕……”   “不必说下去,我已明白了。”司马茹坐起身,只觉心内如同一块巨石压着,愈发沉重起来。   桂兰说得没错,如此遮掩,恐怕真是这样。可司马莲平日里身子不错,也不是药罐子,怎么好端端的竟得了这种病?   可想而知,若此事被朱晟浩知晓,恐怕这桩婚事就完了!嫡妻无子,绝对是忌讳,皇家也定不希望朱晟浩娶进这样一个王妃!朱晟浩要么推了这桩婚事,要么……   思及此处,司马茹突然身子一震,前世想不通的事,如今已经豁然开朗,她全然都明白了!   前世,为何司马莲会无端生了一场大病,以致不能生养?   前世,为何司马萍竟会无端成了司马莲的陪嫁,成了朱晟浩的妾室,还抢先诞下了世子?   司马茹原只当是司马萍私下勾搭上朱晟浩,如今想来,朱晟浩向来轻贱庶女,如何会和司马萍私下有情?   原来是这样,若是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正因司马莲得了妇人病,才不得不应允司马萍做她的藤妾,一并嫁到王府之中。司马茹都能想象出司马萍是如何在方芙娘面前哭诉表决心,这才教心疼司马莲的方芙娘不顾规矩,让司马萍如愿嫁给了朱晟浩。   这司马萍,倒也有自知之明。她恐怕早从朱晟浩对司马茹的态度中瞧得明白,王爷轻贱庶女,若直接嫁为王妃,定受朱晟浩冷落。可是司马萍怎能将司马莲作为牺牲品?怎能这样待她?怎么能?   双拳紧握,司马茹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司马莲如今得的妇人病,难道真的是天意?若说和司马萍无半分关联,司马茹可是不信!   想通了这些,司马茹只觉得心内说不出的怨恨。那司马萍害了她一个不够,为了前程,竟然接连残害姐妹手足,实在令人心寒!既然司马萍不要她这个姐姐,难道她还要顾及姐妹之情吗?   重生至今,司马茹很清楚这一世要紧的是成就姻缘,以免重蹈前世覆辙。也因为这样,复仇一事被司马茹搁到了最后,可为可不为。但现在看来,若由着司马萍继续张狂下去,恐怕这一世,还是得毁在她手里!   桂兰、轩香见司马茹变了脸色,都有些慌张。桂兰忙小心劝道:“大小姐也未必是得了妇人病,小姐切莫担忧过虑……”   “大姐姐她,自然是有福之人,又怎么会得什么妇人病?”司马茹缓缓闭目缓过心神,复又抬眸说道,“无需多虑,她日后定会夫妻和睦、百子千孙、长命百岁。”   听了这话,桂兰和轩香都只当司马茹心系司马莲,一面感慨姐妹情深,一面却又担忧不已。只是司马茹如此说了,她们也不好出言反驳,只得垂头在一旁站着,不敢言语。   “罢了,时候不早,你们二人都安歇了罢。”司马茹越发心绪不宁,微微一叹,瞧着她们说道,“有什么事,待明日再说罢。”   说罢,司马茹便往榻上一倒,自己安歇了。   桂兰、轩香虽有些不放心,不过倒也无法,只得在外头睡了。只是睡得警醒,万一有风吹草动,也好起来服侍。   只是桂兰、轩香都不知道,夜虽已深,司马茹却不得安眠。她睁眼看着纬帐,怨恨司马萍之余,也有些自责和悔恨。   她早知道司马萍看上了王爷,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不早些儿防着,竟让大姐姐着了司马萍的道。只是倒也有些奇怪,不晓得司马萍究竟是如何出手的,难道,又有什么蹊跷?   若真是不声不响就害了人,司马萍这年方十五岁的女儿家,倒听着教人胆寒了。司马茹心内顿生寒意,反复想着这桩事,许久许久,始终不得要领。   若有个人帮帮她,那便好了……   这晚的芷香院,虽已夜深,但司马萍卧房之内仍微光闪烁。   柳姨娘坐在那儿,瞧着对面司马萍,真真有点读不懂这个女儿。顿了半晌,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三小姐,今日买通那郎中究竟有何用?这就算将大小姐得病之事传扬开,可毕竟是假的,只要换个郎中,那岂不就……”   柳姨娘说到此处,便小心观察着司马萍神色。不知怎的,随着年岁日渐长大,她竟然有些惧怕这个女儿。不过她当初是生下了司马萍才被抬为姨娘的,这些年也都是听女儿的话,这才在府中有了一席之地。如今膝下有子,司马萍再嫁的好些,她这辈子也知足了。   谁知柳姨娘问是问了,但司马萍却全不理会,只是凝神看着桌上烛火,微微的出神。   自那日湖畔相遇,司马萍心内只觉得全是朱晟浩身形背影,被占据得满满,再也容不下旁的。每多见他一次,心内情愫便深了一分。   司马萍从未有过如此想法,哪怕朱晟浩厌她烦她,她也甘之如饴,只想着多见他一面也好。这些日子在书院之内,司马萍无心读书,日夜候在旭日阁外,倒也曾远远见过他几次。就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他,司马萍便觉得这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王爷姓名,她也悄悄的得知了。朱晟浩,真是好名字,如旭日东升,光华万丈。那般出色的男儿,有谁不会动心呢?   怔怔看着面前烛火,司马萍面上又慢慢浮上一丝黯然之色。她不是司马莲,不是身份尊贵的嫡女,不是才华横溢的才女;她也不是司马茹,不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不是被王爷青眼的那个。可这叫司马萍如何甘心?同为姐妹,难道她司马萍,就不能争上一争?   一想到朱晟浩即将娶他人为妻,司马萍就觉得心中妒火燃燃,酸楚滋味难以自制。可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为庶女,身为不得宠的女儿,只能忍耐,只能等待。若无法可想,一时不能为妻又如何?倘若能嫁给王爷,做妾又有何妨?   大不了那些挡路的人,一个个全都收拾干净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说一声,女配不会轻易倒下咳咳咳……   ☆、悔意   书院之内,司马茹同庄云归、庄云飞、司马芸、赵亭等人在葡萄架下闲坐。庄云飞等人讨论起学问,司马茹听了一会,手中擎着一本书儿又闲看了几眼,心烦意乱,怔怔的发起呆来。   庄云归见了,也不知她因何如此,举起手儿在司马茹面前一撩,司马茹吓了一跳。   见她这幅模样,庄云归忍不住一笑,随即问道:“艳阳高照,清风习习,正是读书时候,如何竟发起呆了?难道这书里有什么可瞧的不成?”   说罢,这丫头也忒大方,劈手便夺了司马茹手中书儿,瞧了一眼,见也并没有什么,不禁有些奇怪。   司马茹冷不丁被打断,不由得微微一叹,抬眸问道:“这若是家中人得了急病,已请医开了方子,却不知如何用药、病况如何,可有什么法子得知?”   这话可问得蹊跷,这若是请医开了方子,怎能不知病况如何?听司马茹如此问,大家不禁都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谓。   庄云飞闻言,倒是先开口问道:“你家中何人有了病?”   一旁赵亭微微皱起眉头,瞧着司马茹,看那模样,似乎有些担心。   心知赵亭担心自己身子,司马茹缓缓摇头道:“不是我,是--我、我一个丫鬟……总觉得那郎中开的方子不对,我不通药理,心里难免担忧。”   见司马茹吞吞吐吐,司马芸纵然心思简单,也回过味来。他见司马茹担心司马莲,心里微有些感动。只是司马莲重病一事尚不宜被人知晓,因此他便凑了过来,故作轻松笑着说道:“既然郎中开了方子,那便无事,妹妹无需担忧。”   司马茹也明白此事还是瞒住了为好,只是方才她思虑过甚,这才忍不住问了一句,如今哥哥给自己台阶下,她忙点头说:“二哥所言正是,看来是妹妹多虑了。”   庄云飞、庄云归虽亦觉有些不对,但也知不宜多问,便都未再言语。只是赵亭双眉却越皱越紧,悄悄望着司马茹。   接着,司马芸便岔开话题,说那几日后在司马府内的会亲宴。想起日后能够成就佳偶,庄云归羞红了脸往司马茹背后直躲,气氛这才活络了起来。   几人又谈笑了一会儿,日头西移,便就散了。待众人走时,赵亭微微拖后,冷不丁在司马茹身边问道:“真不是你么?”   司马茹闻言,心内忽的一暖,继而笑道:“亭哥哥放心,的确不是我。只是……是我极重视的一个人罢了……”   见司马茹面有忧色,赵亭顿了一顿,便说道:“若有什么难事,不知我能否帮得上忙?”   司马茹闻言,又是微微一叹,勉强笑着说道:“若需亭哥哥帮忙,茹儿定会来寻哥哥。”   赵亭见她如此,心知司马茹定是觉得自己恐怕帮不上什么,略想了片刻,赵亭说道:“若你实在不放心,便取那药渣,寻个医术靠得住的医馆,让坐堂的郎中瞧瞧。这方子用的什么药,对什么症,想必都能知道。”   司马茹听了这话,不禁眼前一亮。如今正不知如何入手,这倒是个好法子。当即她便忍不住笑道:“多谢亭哥哥提醒,妹妹记住了。”   见司马茹眉头舒展,赵亭也略有些放心。瞧着司马茹眼下有些微黑,他不禁有些心疼,便接着叮嘱道:“你也莫要思虑过度,反伤了自己的身子。”   对上赵亭双眸,司马茹心中更是暖意融融,她忍不住绽出一个甜腻的笑容,略有些羞躁的别过身子跑开两步,低声说:“知道了……”   看着司马茹那笑容,赵亭也是心头一暖,瞧着司马茹的背影不由得笑了……   此刻在旭日阁中,司马苍正与朱晟浩对弈。   如今朱晟浩与司马莲婚事已定,按理说司马茹与朱晟浩从好友成了亲戚,理当更加亲近才对,只是司马苍却觉得朱晟浩似乎比起从前更加难以捉摸,以至于他坐在这里,都能感到对面传来的阵阵寒意。   这桩婚事,虽是皇上做主,倒也不是未问过朱晟浩的意思。朱晟浩从前只是说要个一等一的贵女,皇上这才选定了司马家。如今朱晟浩也算是夙愿得偿,司马莲旁的不说,家世才德都属上乘,算得上是城中贵女中头一位。朱晟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朱晟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不满意,他只是觉得满满的不甘心。   朱晟浩一向高傲,豁不出脸去对皇帝哥哥和太皇太后祖母说自己不要那金贵的嫡女,转要那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只是朱晟浩一想到司马茹那明眸娇颜,便觉得舍不得。更让他恼恨的是,司马茹那女子偏偏对自己无心,既不两情相悦,又如何争起?又让他如何言说?   只是这般认命,总归让朱晟浩有些不甘心。   先皇早逝,膝下人丁不旺,身为先皇幼子,朱晟浩自然是颇为得宠的。自幼太皇太后对他不似对身为太子的兄长那般严苛,若有所求也是尽可能满足他。可如今怎样?捧在手心里活到现在,竟然也有女子嫌弃起他来了!   朱晟浩心烦意乱,落子便随意得很。司马苍看着棋盘,不由得暗暗心惊,也不敢认真,只得随意糊弄一番。虽则这样,这棋盘上也渐渐显出胜负,朱晟浩已然是输了。   握紧手中棋子,朱晟浩赌气一般将那棋子丢入棋盒之中,冷声说道:“我输了。”   这丢子举动本是极为失礼,但司马苍此刻心中忐忑,也不敢抓王爷的错儿。见朱晟浩认输,他也只得起身行礼道:“承让。”   朱晟浩瞧了他一眼,忽的问道:“听说你妹妹近来身子不适,可有大碍?”   司马苍闻言,顿时浑身一震,略显惊讶的望向朱晟浩。   司马莲得病也不过这两日,如何竟传到了朱晟浩耳中?如此看来,朱晟浩对司马家倒也颇为关心,只是这关心到何等地步,实在令人深思。   见朱晟浩面色淡然,并无担忧之色,司马苍心内顿生寒意,又替妹子不值,便低头略显僵硬的答道:“我妹妹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多谢王爷挂心。”   听了这话,朱晟浩微微冷哼一声,似是不信,只是他却也并未追问,又低头摆弄那棋盘去了。   司马苍见状,眉头不由得越发皱起,心内不禁更加担忧起这桩婚事来。   朱晟浩摆弄了片刻,似乎觉得无趣,便又故做无意,冷声问道:“那你那庶妹呢?我记得她也已经将满二八,近来可曾有人提亲?”   司马苍正在低头想着司马莲婚事,冷不丁听朱晟浩问起这个,竟有些呆了。   朱晟浩王爷之尊,竟无端问起司马茹婚事来,细想一番,岂不奇怪?只是司马苍又想起朱晟浩这几日不寻常举动,内心更是越发冷了下去,王爷,他该不会……   虽则心内不愉,但司马苍也只得答道:“我那二妹妹年岁尚轻,若要议婚尚且还早。”   其实倒是有几家上门提亲,只是司马铎总觉得不合意,便都推却了。司马铎如此说,一来不显得过分,二来也是试探,瞧朱晟浩反应如何。   果然,朱晟浩听了这话,眉头略略舒展,似乎心情缓和了些。只是微一顿,朱晟浩便又问:“听说庄家近来与司马府中交往甚密?”   司马苍不知朱晟浩为何问起这个,便答道:“因二弟司马芸与庄家小姐订了亲,所以近来自然颇多联络。”   朱晟浩闻言,这才心下稍缓,只是眉头始终皱起,未见平复。只见他瞧着那棋子,捻起一颗黑子来看了半晌,定定的有些出神。   司马苍不知朱晟浩想要做什么,也只得坐在对面,静静等候。   过了半晌,朱晟浩终于将那棋子放下,抬眸说道:“罢了。不如,我们再下一盘罢?”   “好。”司马苍自然无不应允,点了点头,两人便又对弈起来。   只是司马苍此时,心内却总有些不安。他知道朱晟浩看来是当真对他那二妹妹司马茹动了情,但他也想着司马莲人品性格都是上佳,或许成婚后能挽回王爷心思也未可知。可如今看来,王爷似乎没有轻易罢手的意思。这,究竟是要如何是好?   虽然自始至终,司马苍都在撮合朱晟浩和司马莲的婚事,但事到如今,他竟然也有一丝后悔了……   又过了两日,司马府大开会亲宴,宴请宾客。庄家诸位,皆奉为上席。看来庄家与司马家这亲事,是已经定下来了。   屋内,司马莲勉强起身,吩咐宝儿去寻了锦衣罗裙,要梳妆了到宴席上去。司马茹见状,忙上前搀扶着嫡姐。   一旁方芙娘将女儿面带病色,自然心疼,忙拦住了说:“你如今病着,怎能到宴席上去?若是受了风怎么得了?还是赶快歇息了罢?”   司马莲摇头道:“不可。我才与王爷定亲,若这就病得连二哥的会亲宴都无法入席,恐怕传扬出去,引人猜测。”   司马茹闻言一愣,心内暗服到底是姐姐看得通透,略想了想,便也劝方芙娘道:“大姐姐说得在理,若是不去,恐怕惹人猜疑。调养这几日,姐姐身子已然好了不少。细细梳妆起来,也未必能看得出来。不如就由我陪着,去略坐一坐便可。”   方芙娘心想也是这个理儿,虽则有些放心不下,但还是只得点头应允。只是她接着又叮嘱道:“你可好生照料你姐姐,若有何风吹草动,便要马上回来。”   司马茹自然晓得厉害,忙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来,我等着坑司马萍!   ☆、宴席   屋内,司马茹为司马莲细细梳妆,一边梳着头,一边瞥着铜镜,小心观察着司马莲气色。   其实这几日,司马莲瞧着的确好了许多,听说头痛、咽痛的症候都没了,只是身子尚有些虚软。按这样说司马莲风寒已愈,只是看方芙娘却不是那么个态度。难道,大姐姐真的是得了妇人之病,不能被人知晓?   司马茹暗暗想着,眉头便越发皱得紧了些。   司马莲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瞧着镜中那个美丽端庄的女子,内心突地涌上一丝感伤来。按理说十七岁未满十八的年纪,正如花儿含苞待放,最是鲜艳夺目的时候,如何,自己竟得了这种病呢?   看罢了自己,司马莲又看向了镜中的司马茹。只见妹妹眉头微皱,正一板一眼的为自己拢起秀发。那梳妆的技艺虽还不算纯熟,但也可瞧出是用了心的。司马莲心头忽的一暖,不禁浮上一点心思来。   略低头顿了顿,司马莲突然问道:“茹儿,你……可是对那庄家公子动了情?不知那庄家公子与你可算是两情相悦?”   司马茹一愣,知道上次之事显然让司马莲误会,便连忙摇头答道:“姐姐误会了。我与云飞兄不过是同窗情谊,并无半点儿女私情。妹妹对云飞兄,不过是有几分欣赏而已。”   “男女之间,哪里有什么同窗之情?”司马莲显然不信,接着追问道,“你可千万莫要瞒着姐姐。”   司马茹叹了口气,便对司马莲说道:“妹妹自然不会瞒着姐姐,我与那庄家公子,真的并没有什么……”   “既然如此,那……”司马莲顿了一顿,接着问道,“你觉得王爷如何?”   司马茹指尖一顿,一霎时愣了。   司马莲见她愣怔,便回过头来,仰头看着她问道:“茹儿,若我将王爷这桩婚事让与你,你可愿意?”   司马茹一听,顿时震惊不已,手指一松,手心插梳便掉落在地上。   慌忙将插梳捡起,司马茹低头正对上司马莲那双眸子,一时间心头酸涩不已,竟不知如何回答。   看大姐姐的模样,显然是认真的。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姐姐竟连这种话都说出口?她到底怎么了?   张了张口想要询问,但司马茹却又知道,她不能。此时问清楚了,等于是在揭司马莲的伤疤,还不知会让她如何伤心呢?可是司马莲这个状态,真让人放心不下。   定了定神,司马茹连忙说道:“姐姐这说得是哪里话?爹爹、夫人都已经定下亲事,就等着姐姐嫁到王府中去做王妃了。姐姐千万莫要胡思乱想,一心养好身体要紧!”   说到最后,司马茹已经有些急了。她现在极恨司马萍,也不知那丫头究竟背地里搞了什么鬼,竟将姐姐害成这样。若是司马莲真有什么好歹,司马茹决计不能饶她!   见司马茹这般反应,司马莲一则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二则觉得还未想得清楚,便忍不住微微一叹。她别过头去,强颜欢笑说道:“茹儿,给我挽个随云髻吧。”   “好。”司马茹连忙答道,心内虽沉重,手上却不停,接着梳妆起来。   一个随云髻挽好,又簪上一支简单的珍珠簪,不加缀饰,已将司马莲一派贵女气度衬得淋漓尽致。司马茹一面自叹不如,一面细细将姐姐脸颊上擦匀胭脂,把那病色掩盖了□□分去,若不细看眼底嘴唇,便就瞧不出来。   待收拾得当,司马茹小心说道:“好了。”   “妹妹真是巧手。”司马莲看着镜中自己,觉得心情也好了许多,便就起身拉住司马茹的手,两人齐步往外走去。   姐妹二人手把手到了宴席之上,那些夫人、小姐中也有人知道司马莲即将嫁为王妃的,都对她高看一眼,纷纷上前寒暄。司马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一面替司马莲挡酒,一面小心应对。也有那识时务的,便都散下去了。   众人只叹司马氏嫡女果然名不虚传,谁知座上一人瞧着这倾世贵女,竟不由得看得呆了。   庄云飞怔怔看着司马莲,顿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忽的转头问一旁的司马芸:“她,是你的妹妹?”   司马芸不知为何,见庄云飞看得出神,也只当是因为司马莲貌美,便笑道:“是我嫡出的亲妹。怎么?看得拿不下眼睛?我妹子已与王爷定亲,你是此生无望了。”   庄云飞微微摇头,他倒不做奢望,只是看着她,就不免想起那日的情景来。   那日在湖边瞧见她,便知她不是寻常人家女儿,谁知,竟是好友亲妹,司马茹的嫡姐。也难怪第一次瞧见她,便觉得她有几分熟悉,原来是因为这样……   怔怔看了半晌,不知怎的,庄云飞竟觉得司马莲那耀人表象之下竟有一丝黯然之色,眉梢眼角仍带愁容。他不由得揪起了心,皱起了眉头。   既然已经与王爷定亲,那这桩婚事理当万分合意才对,为何那时竟会伤感落泪,为何此时竟又面带哀色?   当初司马茹与司马莲那场婚事闹剧,庄云飞也是知道一二的。难道是因为婚事难定,这才忧伤至此?可瞧着,竟不似那副模样。这个如金玉明珠一般的贵女,究竟是怎么了?   他心怀坦荡,当初见了司马莲,也并无沾染之心。如今听说她已有婚约,心内更是敬之以礼。只是不知怎的,庄云飞心内,竟不知自主的着意挂怀起来。   只是又看了半晌,庄云飞也只得微微一叹。罢了,但愿她与王爷日后情投意合,莫要再令她落泪了罢……   寒暄了半晌,司马茹觉得差不离,便推说自己酒醉,扯着司马莲退了出去。众人见她二人姐妹情深,虽有些不甘心,但也不便纠缠,只得作罢。   方芙娘一直在一旁看着她们二人,一颗心一直吊着。此刻见司马莲依旧气色还好,司马茹又拉着她退了下去,这才放心。   退下去后,司马茹马上将司马莲送回房内,又叮嘱了宝儿几句,这才离开。她今晚的确多喝了几杯,夜风一吹略有些微醉,一张俏脸桃花绽开,格外的娇艳。   沿着小径慢慢上行,司马茹自己也乏了,便打算回芳华苑去。谁知走了几步,便见前面冒出了一个人,瞧着身影,竟有几分熟悉。   管他是何人,总归这是司马府,不至于劫了她罢?司马茹也不管那许多,径直走了过去。   谁知这夜色已暗,远远瞧不清楚,待走到近前,司马茹才发现,那人竟是王爷!   朱晟浩在宴席之上,远远已瞧了多时。他看着司马茹举杯寒暄,瞧着她巧笑嫣然,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纵然她身旁司马莲是如何的光艳夺目,他竟都看不到了。   见司马茹二人离席欲走,朱晟浩便也忍不住离席而去。司马苍有心阻拦,但身旁一时脱不开,只得眼睁睁看着朱晟浩离开。   在背后紧随了半晌,朱晟浩终于寻着个机会,截住了司马茹。   司马茹一见朱晟浩,便皱起了眉头,只是当面撞上,装作未看见毕竟不妥,也只得停下,矮下身子行礼道:“拜见王爷。”   礼数已尽,只是朱晟浩却不答。朱晟浩只管看着司马茹脸上那一抹艳色,蹇声不语。   司马茹低着头,半晌未见动静,心内忐忑,便偷眼抬眸看去。谁料这一看不得了,朱晟浩一对灼灼双目,竟凝在自己身上。想起朱晟浩如今已与大姐姐司马莲定亲,司马茹粉面一寒,也不待王爷开口,便直起身子,退了一步。   她这一退,朱晟浩倒也回过神来。只是他瞧着司马茹,未免想起从前种种,心内越发不忿,见四顾无人,竟向前一把捞过她的玉手,将她往自己身前拽了一步。   司马茹受了一惊,正要尖叫,想起这是王爷,若被人知晓,恐怕说不清楚,只得噤声。只是她此刻心内怒极,双目生火,咬牙望着那朱晟浩说道:“请王爷自重!”   朱晟浩此刻只觉手中柔夷纤软无骨,格外的柔腻酥滑,如何肯放?再加上他总觉得心中不适意,灼人双目直看着司马茹问道:“我且问你,你当真对我无意?”   司马茹闻言,心中那怒意更盛,咬着牙想要抽回手去,朱晟浩纵然不想放手,也只得被她狠命挣脱了去。   揉着有些疼痛的手,司马茹瞧着朱晟浩冷声说道:“小女子已表明心意,自始至终,小女子对王爷都并无此意。王爷不日将成为司马家贵婿,还望王爷莫要继续纠缠,免得家姐伤心,也损了王爷德行。”   朱晟浩闻言,始终不甘,接着问道:“你如此执着,究竟是为了何人?为了你姐姐,还是为了那庄云飞?”   见朱晟浩不管不顾竟说出这种昏话来,司马茹真是盛怒难忍,冷笑一声说道:“并非小女子执着,而是王爷您欺人太甚!既然小女子不愿,王爷何必苦苦相逼?王爷如此行径,与街头纨绔有何不同?”   见司马茹盛怒之下说出这种话来,朱晟浩也不禁怒了!司马茹转身欲走,朱晟浩便欺身上前,劈手将她拦住。   生怕闹将开来,恐怕不好,司马茹心内又急又怒,忐忑不已,却也只得咬牙低声问道:“王爷,您这般阻拦小女子,究竟想怎样?”   朱晟浩闻言不由得一愣,他这般身份,自然也做不出那般折辱行径,只是就这般放司马茹离开,他又岂能甘心?   正在僵持,忽听得身旁传来男子一声怒喝:“住手!”   听了这声音,司马茹与朱晟浩皆是一惊。这,难道被人看去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庄云飞性格我喜欢……   ☆、规劝   这一惊非同小可,非但司马茹,就连朱晟浩也白了脸色,竟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谁知从一旁冲出一个人来,却是满面的怒容,展开手臂隔开司马茹与朱晟浩,正是庄云飞。   乍一瞧见是庄云飞,司马茹便松了口气。今晚之事若被旁人看了去传扬开来,恐怕惹出一场大祸。庄云飞也算是亲近之人,人品也信得过,总不至于在外嚼什么舌根。而且有庄云飞出面,这朱晟浩总不至于再继续痴缠下去了罢。   那朱晟浩愣了一愣,眉头紧接着皱起,烈烈双目直看向庄云飞,心中更是生疑。庄云飞倒也瞧着他,非但毫不闪避,且不掩饰自己满目的怒意,似是愤慨至极。   也是有些贪杯,庄云飞在席上坐了一会,便要小解,于是寻了个由头,退了出来。他虽常与司马芸要好,但偌大的司马府也不是处处熟悉,寻那小解之处便费了些工夫,白绕了些路途。谁知被他阴差阳错,竟碰上了司马茹与朱晟浩二人。   初时庄云飞撞见朱晟浩紧握着司马茹玉手,心内诧异不已,不禁怀疑起司马茹德行。这一停顿的当口,又瞧见司马茹挣脱开来,怒斥那朱晟浩,庄云飞这才恍然大悟。   见朱晟浩硬是拦住了司马茹,虽则朱晟浩贵为王爷,但以庄云飞的性子,也不能置之不理。更何况他已知道朱晟浩未婚妻子乃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司马莲,此刻更是怒火中烧,又替司马莲不值!   当下庄云飞便拦在朱晟浩身前,怒目直望着他,冷声说道:“王爷身份尊贵,何必与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如今王爷已订下婚约,若传出什么风声恐怕甚为不妥,还请王爷自重!”   朱晟浩本就心疑司马茹与庄云飞有些什么,如今见庄云飞为司马茹出头,心内更是既不甘又恼怒。一时失态,竟瞧着庄云飞冷笑说道:“她是你什么人?竟需你如此费心?”   庄云飞见他这般态度,心内更是气愤,继而说道:“莫管我是何人,哪怕是毫不相干,也断无袖手旁观之理。王爷如此行径,若先帝在天之灵有知,岂不伤心?”   见庄云飞竟说出这番话来,朱晟浩脸色大变,怒目直望着庄云飞。司马茹见庄云飞竟提及先帝,也是大惊,便忙拉了庄云飞一把。   庄云飞倒是不怕,继续瞧着那朱晟浩说道:“祖父在家中常说,先帝在时,勤学好问,有志德高,行事最为坦荡。王爷身为先帝幼子,如今背着人,竟做出这等不能张扬之事,难道就不心中有愧?纵然王爷不顾及皇家脸面,你那未过门的王妃并我身旁司马妹妹也要脸面,王爷细想想罢!”   庄云飞说到后面,已全然难掩怒意,语气颇为愤慨。司马茹听了,虽则有些担心,但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朱晟浩自幼被人捧在手心,何时被人如此对待?此时脸色青白不已,恨不得将庄云飞宰杀了去!只是他也知道,旁人许是不敢说是这等话来,但庄云飞敢!   庄老先生不仅是朱晟浩的先生,也是帝师,自幼便教导他那当皇帝的哥哥。非但如此,就连死去的先皇也曾是庄老先生的门生。况且今晚之事确实丢尽脸面,不宜令人知晓,朱晟浩也只有白挨这一场骂,实在无法将庄云飞怎样。   只是朱晟浩心内又羞又愤,偏又瞧见司马茹在庄云飞身后悄悄露头瞧着,一双水眸颇有嘲笑之意。如今明月已挂在云端,那明眸乌发在朱晟浩眼中看来,便又格外的清晰起来。至此除羞怒之外,朱晟浩心中便又升腾起一股妒意。   倒吸一口凉气,朱晟浩瞧着庄云飞,竟慢慢冷笑起来,只听他冷声说道:“我只不过趁着月色,与司马氏闲谈几句,如何竟被你抬出先帝,如此妄加罪名,我倒要问你个毁谤之罪!难道你与这庶女,暗地里有什么苟且之事不成?”   听了这话,庄云飞微微一顿,眉梢越发皱紧。司马茹更是忍不住一惊,心头那已然消下去的怒意又起。   庄云飞原本在书院之内与朱晟浩有些往来,也曾讨论过学问,那时只觉得朱晟浩虽有才学,但颇多计较,为人不甚通达。今夜经此一事,他对朱晟浩的印象更是一落千丈,不禁心疼起司马莲来。   那般一个风姿卓绝的贵女,竟许了这般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王爷,难怪她要不甘落泪。嫁了这人,做了王妃,纵然被万人艳羡也好,她真能如意吗?   心内略有感伤,庄云飞紧皱着眉头,愤愤说不出话来。司马茹却已难忍,猛一抬眸直看着朱晟浩说道:“我与云飞哥哥男未婚、女未嫁,行事坦荡荡,就算是闹将出去,我也不怕!只是小女子失了面子事小,王爷恐怕会惹人耻笑!”   朱晟浩见司马茹一味帮庄云飞说话,心中更是笃定他们有些什么,不由得妒意更胜。只是他此时此刻,却也不宜再多纠缠,又怕司马茹当真闹将起来,只得望着他们二人冷哼一声,抬脚便走了。   见王爷走远,司马茹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头冲庄云飞深深一行礼,司马茹真心谢道:“多谢云飞哥哥搭救,否则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妹妹无需多礼,你是我好友的妹子,如今又结了亲家,我又岂能置身事外。”庄云飞说罢,又忍不住叹道,“只是未料到王爷竟做出这般事来……”   司马茹亦觉有些尴尬,只得解释道:“许是王爷听说前些日子我爹欲将我许配给他,又见过几面,这才来痴缠。不过我那嫡姐最是贤淑美貌,又恋慕王爷多年,如今定下亲事,日后嫁了过去,能挽回王爷的心也说不定。想是不妨事的……”   谁知司马茹说罢这句,那庄云飞猛地一愣,忽的问道:“她恋慕王爷多年?”   问出这句,庄云飞也觉不对,脸上顿生尴尬之色。   司马茹见他问得蹊跷,不禁有些在意,眸光一转,略想了想便又说道:“说是恋慕多年,总归不过是年幼时见过几面罢了。女儿家久居闺中,难见男儿,见着一个略出挑些的,便记在心里也是平常。”   庄云飞听了,也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松快了些,他顿了顿,接着又问道:“我今晚见你姐姐面有病色,可是身子不适?”   司马茹闻言一愣,心中微动,忙答道:“不过是偶感风寒,过几日便好了。”   庄云飞闻言略点了点头,想起司马莲眉间那丝黯然神色,总有些放不下心来。司马茹端详着他这般神情,小心问道:“云飞哥哥,听你的语气,像是与我姐姐认识?”   庄云飞微一晃神,踌躇着答道:“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她、她这般的女子,倒是令人难忘……”   司马茹听了这话,更是动了心思,嘴角一勾,接着又说道:“她如今身子不好,又忧思过甚,我瞧着也有几分心疼。你既然与她相识,不妨劝她几句,我替你说与她听。”   这话听着有些不妥,不过庄云飞想着司马莲,又念及今晚朱晟浩之事,心内担忧心痛不已,倒也无暇顾及其他。只见他沉吟片刻,微微一叹,便对司马茹说道:“你且转告于她,残荷已败,或收或弃,全在她一念之间。女儿家的眼泪最是宝贵,若为了一人都流尽了,岂不可惜?”   听了这话,司马茹略略一怔,忙答道:“好,这话我一定一字不落,说与我姐姐听。”   庄云飞此时心情略显复杂。论情理他应主和不主离,更不该去干涉人家未婚夫妻之事,可司马莲与朱晟浩之间只一味司马莲伤心难过,如今还伤了身子,那朱晟浩不管不顾则罢,竟还去招惹司马莲的妹子,这叫他如何看得下去?他心里难过,却也只得这样劝上一句而已。   略顿了顿,庄云飞缓过神来,亦觉久留不妥,便对司马茹笑了笑说:“妹妹且回去罢,我还要回席饮上几杯。”   司马茹点了点头,两人又微行了礼,目送庄云飞离开。   瞧着庄云飞背影,司马茹久久未动。   今夜被朱晟浩痴缠,料想朱晟浩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司马莲还病着,此时若惹出事来,恐怕加重她的病情,因此司马茹纵然不怕朱晟浩,也断不敢闹开。只是庄云飞今晚倒令司马茹大开眼界。   司马茹印象中,庄云飞从来都是面带笑意,就算输给赵亭,也未曾面露忧色。但今夜,庄云飞非但怒了,而且竟难得露出一丝担忧感伤神情,而这,却全是为了司马莲。   今晚司马茹为司马莲梳妆之时,曾小心妆饰过司马莲容颜,用细细的胭脂涂抹过后,若非细看眼底嘴唇,恐怕看不出病色。而那庄云飞竟能瞧得出来,可见他今晚恐怕一双眸子都定在司马莲身上。相比而言,那朱晟浩身为司马莲未来的夫君,非但未问过一句,竟一味痴缠未婚妻的妹子。如此看来,高下立判。   司马茹不禁想到,若司马莲心仪的是庄云飞,那该多好!   ☆、药方   细想想看,庄云飞人品才貌倒也堪配司马莲,家世虽不及王爷尊贵,但书本网出身,倒也配得上司马家。旁的不说,单说人品性情,庄云飞就强过朱晟浩许多。   当初使计使庄云飞与赵亭比试,庄云飞虽不算吃亏,但司马茹却也有些过意不去。若能赔他一个娘子,岂不是好?   想是想得不错,不过这到底还要看司马莲的心意,这若是司马莲对朱晟浩过于执着,恐怕也无他法。司马茹又想起今晚司马莲的试探,心里不禁又难过起来,姐姐的病若查不清楚,恐怕总令人放心不下。   思及此处,司马茹便就加快了步子,速速回了芳华苑。   回到屋内,司马茹取出怀中暗藏之物,略闻了闻,慢慢皱紧了眉头。   今晚府中会亲宴,人多纷乱,司马茹趁着在司马莲那处的空儿,暗托丰儿将药渣捎了来。那丰儿虽不知为何,但料想也无用,便就给了她。司马莲得的究竟是什么病,恐怕明日便会知晓了。   只是司马莲那处,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那丰儿虽然并无坏心,但性子过于单纯,恐怕也使不上什么力。司马茹想了半晌,便叫来桂兰。   桂兰见司马茹寻她,且满面肃然,心知必有要事,也屏息听着。   “桂兰,我思来想去,你行事谨慎,也只有你令我放心。”司马茹说道,“你这几日每日去我那大姐姐处,熬一碗红枣莲子粥于她喝,只说是替我照看姐姐便可。切记,小心瞧着大姐姐处可有什么异动,若有,一定要令我知晓。”   桂兰听了,也明白过来,忙点头说:“是,小姐放心。”   司马茹想了想,又说道:“不知你与轩香可有寻常女子所穿的衣衫?平日里出门穿的?若有,与我一件罢。”   桂兰听了,不由得一惊,忙劝道:“小姐?你这是想要出门?咱们大家千金若要出门去,自然要有车马相接,丫鬟婆子相随,怎能私跑出去?若被人窥见芳容,可怎么得了?”   司马茹微微摇头道:“无妨,我万事小心,自然不会被人知晓。若爹爹、夫人问起,你与轩香且都谨慎着些罢。”   桂兰心知无法劝服,也只得应了。   第二日前去书院之时,司马茹便将那套寻常女子衣衫穿在里头,外头套着锦绣罩衫一遮,倒也看不出来。   一上午,司马茹心不在焉,也不知先生讲了些什么。好容易熬过去,司马茹寻了个由头,离了庄云归,往男学而去。   远远瞥见赵亭与庄云飞等人边走边谈,司马茹悄悄拾起一个石子儿,猛地一丢,正打在赵亭腿上。   赵亭觉得有些不对,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往那处一望,正巧看见司马茹略略探出头看了他一眼,便又缩回了身子。   忍不住抿唇一笑,赵亭也寻了个借口,独自个儿退了出来,往僻静无人处走去。司马茹远远瞧见,便举步跟上。   待走到僻静之处,望望四周也没有旁人,司马茹便笑眯眯的拍了赵亭一下说道:“怎么?在等人?”   赵亭情知司马茹在玩笑,一霎时红了脸,便睁着一双晶亮双眸,瞧着司马茹。   司马茹见状,心头一甜,又绽出一丝笑。只是她想起这次有正事在身,也便直截了当的说道:“上次你说知道靠得住的医馆,不知在何处?带我去罢。”   赵亭闻言,微微有些惊讶,忙说:“你如何去得?”   “我怎么就去不得?难道那医馆只许男子进去,不许女儿家得病不成?”司马茹说罢,便宽衣解带起来。   赵亭一见,顿时大惊不已,红着脸上前,一把拦住她说:“你这是做什么?”   司马茹一双手儿被赵亭攥着,抬眸一看,只见他脸色红霞顿起,一双眼睛向下垂着,止不敢看司马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便歪着头瞧着他说:“还不放手?你可弄疼我了。”   赵亭见她此刻一脸的戏谑,比起平日里的端庄模样反倒可爱几分,心内一动,忽觉自己这般抓着她的手腕颇有些不恭,顿时羞臊不已,忙忙的撒了手。   司马茹微微一笑,解下外衫,露出里头那青布素裙。她又摘下头上簪饰,从怀中抽出一条青底红纹的布巾将秀发拢起。虽后她瞧着赵亭问道:“如何?”   赵亭红着脸一望,顿时愣怔在那处。只见司马茹一身寻常女子所穿的布衣,周身未着妆饰,瞧着却格外有几分清丽可人,反觉得愈发令人亲近了。   见赵亭只顾看着自己,却不答话,司马茹不由得问道:“怎么,不好?”   “不,极好……”赵亭忙摇头答道,只是他又微微皱起眉说,“可是这……”   知道赵亭心中所虑,司马茹忙说:“我已提前问得清楚,这书院南门看管不严,书院内学子仆役丫鬟皆从南门进出,你我二人一前一后出去,料想不会有人生疑。下午课业不多,咱们只要及时回来,便无人发现。”   见司马茹考虑得如此周密,赵亭也无不答应之理,只得应道:“好罢。”   事不宜迟,当下两人便往南门走去,到了门前,赵亭在前,司马茹在后,倒也无人发现。   先出了门去,赵亭便在门前,远远瞧着司马茹。虽不知司马茹如今在为谁操劳,但这个聪慧的女子想必是为了自己重要的人,若能帮她,那是他的福分。   书院的护卫要比司马府中松散许多,司马茹如愿出了门,远远瞧见赵亭正紧张怔望着自己,不由得一笑,轻声对他说道:“走罢。”   微微点了点头,赵亭瞧着身旁这个俏丽的身影,静静的跟上。   在赵亭的带领下,两人兜兜转转,走到一处医馆。司马茹见他颇为熟稔,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认识这里?”   赵亭笑笑答道:“原先我流落街头时,因你一言,便想寻个营生,也曾到此问询。这儿虽不缺人,那医馆掌柜却是个心善的,与了我一餐饭,叫我若还无处可去,便再去寻他。我想若医者有济世救人之心,定然是个好的。”   司马茹一听,这倒又是一个“一饭之恩”,不由得想起前世自己流落街头之时赵亭塞给自己的那半个馒头。一时间她心内别样情绪顿生,却也说不得,眸光闪烁片刻,却也只得淡笑起来。   虽不明白司马茹为何流露出些许感伤神色,赵亭已推开门,对司马茹说道:“进来罢。”   待走进去,司马茹望了望四周,只见柜台内箱柜林立,药香扑鼻,有七八人在排队等着抓药。看样子赵亭说得没错,这倒的确是个靠得住的医馆。   柜台内一人年约四五十岁,正低头看着方子,赵亭上前对他微微一礼,恭声唤道:“先生。”   那老郎中抬头一看,见是赵亭,忙说:“怎的今日来寻我?你书院难道无课?可是有了病?快教我看看。”   说着,那老郎中便来抓赵亭的手腕,赵亭忙摇头说:“并非我病了,乃是有事相求。”   说着,赵亭便看向了司马茹。   司马茹忙从怀中掏出那药渣,展开给老郎中看了,小心说道:“我姐姐偶感风寒,喝了这药数日也不见好,您看这药渣可有问题?”   那老郎中取了药渣细细一看,又捡着其中几味闻了一闻,皱眉说道:“这的确是医治风寒的方子,另有温补之效。依我看来,并无不妥。”   司马茹本以为定是这药有问题,闻言倒是一惊,忙说:“先生,您帮我再看一看,真的没有问题?”   老郎中又瞧了瞧,摇头说道:“单看这药渣,确无问题。只是用量……”   司马茹微微一惊,接着又问道:“用量如何?”   “略有不妥,不过也是无碍的。”老郎中皱眉说道,“只不过药效大打折扣罢了。”   司马茹闻言,心内猜测是不是司马萍暗地里做了手脚,故意拖延着司马莲的病情,眉间越发皱紧。   见司马茹面有忧色,那老郎中又在药渣中拨弄了几下,继而说道:“这药若吃上数日,风寒之症也该好了。这个方子,只要不是纸糊的人儿,恐怕绝吃不死人。”   司马茹闻言,不禁心内诧异起来。略想了一想,她又说道:“老先生,您可否帮我将这方子写出来?”   “这有何不可?”老郎中马上便扯了一张纸丢给了赵亭。   当下老郎中念着,赵亭写着,不一会儿已经写得清楚,司马茹一看,足足有八味药。   “谢谢老先生。”将那方子收起,司马茹低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就要往柜台上搁。   “慢着!”那老郎中见状竟有些怒了,瞧着司马茹说道,“总归不过是抄个方子,又非我所开,我怎能收你的银两?快给我收回去罢!”   ☆、馄饨   听了这话,司马茹倒有些顿住了,不禁对这老郎中刮目相看。细细端详一番后,司马茹倒看出了些许端倪。这老郎中虽瞧着顶多五十有余,神色之间颇带着一股厉色,单看这幅派头倒不似五十。司马茹不由得偷偷扯了扯赵亭悄声问道:“这老先生年岁几何?”   赵亭微微一笑答道:“听说年已六十有八了。”   上了年纪之人,难怪性格如此执拗。不过依旧神采奕奕,可见不是恋财之人。司马茹转念一想,便就笑道:“我见这医馆内有些贫苦之人走动,未知他们可否付得起药钱?不妨请先生收着,若有贫病无钱之人,请先生救治一二,也好为我那得病的姐姐积福。”   老郎中听了这话,倒是捻须点了点头,将那银两收了起来。   “家姐之病实在令人忧心,若还有事,我自然还会来寻先生。”司马茹恭恭敬敬冲那老先生行了个礼,口中说道,“在此先谢过先生了。”   那老先生听了,面上神色舒缓,微微点了点头说:“若还有事,只管来寻我便是。”   司马茹也点了点头,伸手扯了扯赵亭。赵亭会意,二人同向老先生告辞,徐步走了出去。   待出了医馆,司马茹脸上神色愈发凝重,想着司马莲,眉头越发皱紧。   赵亭细心观察着她的神色,半晌,轻轻握紧了她的手问道:“可是看出了问题?”   手心一暖,司马茹面上微红,心头荡起涟漪。她仰头对赵亭微微一笑叹道:“是我想岔了。纵然她想要在姐姐的汤药上做手脚,也断不会让人轻易在药渣上验出问题。若是这么轻易就能抓着她把柄,她也不是我妹子了……”   听司马茹说得蹊跷,赵亭料想定与内宅争斗有关,也不便多问,便安慰道:“你既然要护着你姐姐,便再费些心思就是,也不急在一时。心病还需心药医,既然不是方子的问题,你姐姐久病未愈,或许也是思虑过重也未可知。”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一怔。王爷的婚事本就惹眼,近来得知司马莲与王爷订了亲,又听说司马茹向来与嫡姐交好,还有些名门贵女甚至是嫡女都不顾身份前来讨好司马茹。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也难怪赵亭也会知情。这话,倒被他说到点子上去了。   如今司马莲病了才几日,虽不知这药究竟有无问题,但司马莲情绪不稳倒是真的。一面自然还需细细查探,防着那司马萍,另一面,则还需令嫡姐解了心结方可。   想到此处,司马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庄云飞。只是这事,还需再细细掂量才能做得妥当。   当下打定了主意,司马茹又瞧着时候不早,便掐了掐那赵亭手心说道:“走罢。”   赵亭方才握住司马茹手儿,本就自觉莽撞,正在忐忑,后又见司马茹并不恼怒,这才心安。此时见司马茹露出一脸笑意,纤细小手儿只拿指甲刮他的手心,便忍不住涨红了一张脸,好一会儿才勉强说道:“我们还未进午膳,这会儿回去,恐怕晚了。”   司马茹怔了一怔,晓得自己还好,自然有轩香备下食盒候着,恐怕赵亭就得饿上一顿,不由得有些儿心疼。略想了一想,她便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两人去街边吃一碗馄饨,可好?”   赵亭未想到司马茹还知道这等街边小食,岂有不从之理?他便马上应道:“好。”   于是二人便牵着手,沿着街边慢慢寻去。未走几步,那厢正巧有个馄饨摊儿,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婶婶,正在那儿张罗生意。   见司马茹与赵亭两人坐下,那大婶好生爽快,马上凑上前笑嘻嘻的问道:“二位不知用些什么?”   赵亭正要开口,谁料司马茹倒先抢在前面说:“要两碗馄饨,一碗香菇白菜素馅的,一碗猪肉豆腐的,少搁猪油,我那碗素馅馄饨不要姜丝。”   “好嘞!”大婶听了,笑得眉梢眼角都开了花一般,拿两个眼睛瞅了瞅司马茹与赵亭二人,乐呵呵的下馄饨去了。   司马茹转头对赵亭一笑说道:“馄饨不需许多时候,稍候即好。”   赵亭岂能不知道馄饨稍候即好?只是他倒不曾想过,司马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世家千金,如今坐在这馄饨摊前,竟然也能如此应付自如。若非知道内情,赵亭还真当司马茹是吃惯了的。   两碗馄饨,很快便端到二人面前,统共也才六文钱。按理说司马茹平日里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可她却未觉艰难,只是淡淡一笑,取那略显油腻的汤勺舀起一个馄饨对赵亭笑道:“快吃罢。”   这样一个笑容,淡则淡,却透着一丝丝清透可人,接了地气,反觉令人愈发的想要与她亲近。热腾腾雾气之中,赵亭怔怔看着司马茹,凝视半晌,心内真真视她如珍似宝,越发地舍不得了。   而司马茹此刻吃着口中馄饨,却忍不住一阵鼻酸,眼中险些儿落下泪来。   前世与赵亭一同街头乞食之时,若是攒下余钱,赵亭便会带司马茹来到馄饨摊吃上一碗馄饨。因为囊中羞涩,赵亭通常是让司马茹吃上一碗,自己谎称不饿,偷偷啃上半个干馍馍充饥。那时的情景,司马茹一直记在心里,始终不能忘怀。   如今这一世,他们二人又同坐在馄饨摊前,司马茹终于能够给赵亭买上一碗馄饨,也算是弥补了前世的遗憾。   司马茹这厢感怀颇多,那厢赵亭虽吃着馄饨,但一直小心看着司马茹。见司马茹吃得慢,他忍不住有些担心,小心问道:“是不是不好吃?要不,咱们再吃些别的?”   抬起头,看到赵亭略显担忧的双眸,司马茹百感交集,微微摇头道:“不必。只是久未尝过这味道,一时有些晃神罢了。虽则只是街边小食,但细说起来,当真美味得很呢。”   说着,司马茹就是一笑,舀起一个馄饨吞了下去。   见司马茹面无难色,看着模样倒似真喜爱吃这馄饨的模样,赵亭这才有些放心。   谁料司马茹瞧他那谨慎小心的神色,不免起了逗弄之心,竟用自己的汤勺从赵亭碗中取出一个馄饨,笑了笑说:“还不知这碗是什么味道,教我尝一尝罢。”   说着,司马茹便细细品着,将那馄饨吃了。   赵亭见司马茹从他碗中舀食,面上不由得一红。谁料司马茹接着竟将自己的汤碗推到他面前,面含笑意瞧着他说:“亭哥哥,你也尝尝我这碗罢。”   瞧着司马茹巧笑嫣然的模样,赵亭脸上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他一时间尝也不是,不尝也不是,颇为窘迫。   那一旁馄饨摊的婶婶瞧见了,不由得一笑,凑过来瞅着赵亭与司马茹说:“瞧你们这情形,可是未婚夫妇?我与我家那口子当初未成婚时也是这般,一面生怕人瞧出端倪,一面又甜出蜜来!小相公,你瞧你家小娘子请你,你便尝个一个半个的,也好教你家小娘子喜欢……”   司马茹听她说得羞人,纵然脸皮再厚,也不由自主红到了耳根。她倒也不澄清,只是羞涩一笑,低了头说:“婶婶这说得是哪里话来,人家、人家怎么就喜欢了?瞧他那副木头模样,哪里教人喜欢?”   那婶婶也是个利落人,瞧着惯常就爱管这闲事,闻言乐呵呵又冲赵亭道:“听见了没?你家小娘子嫌你呢!还不快说上两句欢喜话儿,哄哄你家小娘子?”   赵亭此刻脸上早已红霞满面,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便低头从司马茹碗中舀出一个馄饨,细细地嚼着吃了。   “哟,瞧你家小相公,倒是个脸皮薄的。”那婶婶嘻嘻笑着,便又说道,“你们先吃着,我就不在你们面前碍眼了!”   说着,那摊主大婶便走开来,招呼别的客人去了。司马茹和赵亭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吃完一碗馄饨,统共要不了多少时间,司马茹与赵亭二人吃完馄饨,向那摊主道了个别,随后便匆匆回到了书院。   与出来时相同,两人依旧是一前一后的进来,倒也没被人瞧出什么。司马茹与赵亭又寻到了司马茹原先藏好的包袱,取了外衫簪饰戴好,又见尚有余暇,这才松了口气。   打理停当,二人便要分别。只是今日气氛好得出奇,司马茹总觉有些难忘,赵亭亦觉有些不舍。因此二人面对面站着,一时竟说不出道别的话来。   凝望许久,到底还是司马茹先淡淡笑了出来。她略想了想,抬头瞧了瞧赵亭眼眸,缓缓说道:“家姐之事还需我用心,若需亭哥哥施以援手,妹妹可不会客气。到时,可别累坏了你。”   赵亭微微摇头说道:“妹妹只管说,我若能帮上忙,自然不会推辞。若、若妹妹有什么心事,只管和我说起。我、我……”   说到这里,赵亭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微微低下头去。他想说可以帮司马茹排解忧愁,可以听她说说自己的烦心事,可这样的话,也教他说不出口。   “亭哥哥,”司马茹瞧着他,心内一软,也忍不住羞红了脸,低头说道,“虽不知为何,但我见到你,仿佛前世见过一般,这颗心儿,不自觉就是一动。妹妹这番心意,还望哥哥莫要辜负了才好。”   说罢,司马茹也羞得无颜再久留,一抽手一转身,便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吃馄饨,好口年的说,哈哈哈!@!!   ☆、残荷   赵亭愣愣瞧着司马茹离去的背影,心内起伏难定,好一会儿才缓过了神。此刻他心头百感交集,庄老爷子的叮嘱,司马茹的百般明示暗示,此刻全萦绕在他的心头,惹得他心乱如麻。   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心意,何等的珍贵,何等的难得!这样一份真情,他赵亭忍心推拒吗?   扪心自问,自己不是铁石心肠,虽不知谁动情在先,可两情相悦本就是世间难事,何等的可贵?赵亭实不想辜负司马茹一片心意,可他,也不想委屈了司马茹。   暗暗握紧拳头,赵亭此刻心中说不清如何为难。要娶司马茹,他就要出人头地。可如今在庄老先生身旁读书进学也有了一段时候,他如饥似渴的汲取着那些学问的同时,倒也叫他生出一丝别样的心思。   若她知道自己一无周旋官场的本事、二无入仕为官的野心,司马茹会如何想他?会不会觉得他无用,会不是失落不甘心?赵亭不是不愿为司马茹付出,可人生之路何其漫长,赵亭不愿意一时之间莽撞的决定,等日后再去后悔。   明明说要开解她的心事,可如今自己竟多了心事。赵亭微微一叹,无比眷恋的看了看司马茹离去的方向,慢慢的离去……   这晚司马茹回府路上,手始终抚着怀中那张药方。   司马莲病得蹊跷,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司马茹一时半会儿还真捉摸不透。不过要说和这方子无甚干系,司马茹还真不信。   一回到芳华苑,不及用晚膳,司马茹便忙忙问道:“大姐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桂兰和轩香对视一眼,俱都摇摇头。桂兰开口说:“今日去大小姐那处时,奴婢与丰儿说了会子话。丰儿说大小姐近来思绪过重,陪夜时时常听见房内传出叹息之声。如今药虽吃着,头疼咽痛的症候也没了,可总不见精神。奴婢瞧着,大小姐似乎是得了心病。”   听了这话,司马茹越发觉得司马莲心事太重,还是得寻个人开解她一番才好。顿了顿,司马茹又问道:“除了这,可还有其他?”   桂兰不愧为知心知意的,略压低了声音说:“大小姐往日信期尚准,这个月却不知怎的,却是晚了两日。夫人只说是大小姐思绪过重,吩咐丫鬟们千万莫要向外提起。奴婢觉得月事不顺也是常事,夫人此举,未免过于谨慎了些。”   司马茹闻言,眉头缓缓皱起。桂兰说得没错,月事晚了几日也是常事,司马茹自己偶尔身子乏了劳碌着了,也会晚上几日,怎么方芙娘这等担心?俗话说欲盖弥彰,方芙娘本就心思单纯,这样一来,倒真是露了怯了。   看来大姐姐之病,倒真还是妇人之症。司马茹心头一沉,接着问道:“可还有其他?”   桂兰摇摇头,看似再无可言。一旁轩香却露出一丝讶异神色,瞧了瞧桂兰好奇问道:“桂兰姐姐,你不是说那丰儿向你抱怨了许多?怎么不说?”   听轩香如此说,司马茹不禁微微挑眉,瞧着桂兰。   桂兰见状,忙解释道:“丰儿平日里话多,无非是抱怨大小姐得病后自己劳累了许多,散散乱乱也无甚重要,就无需与小姐一一言明了。”   听到此处,司马茹忽觉有些不对,忙问道:“慢来,丰儿乃是大姐姐处二等的丫鬟。大姐姐虽则病着,但房内丫鬟颇多,又有大丫鬟宝儿贴身伺候,怎么还抱怨事多?依我看,这丰儿未免太贪懒些了吧?”   见司马茹问起,桂兰叹了口气说道:“小姐说得正是。丰儿只说近来大小姐得病,她既要侍奉汤药,又要伺候陪夜,甚是忙乱。偏偏此时那大丫鬟宝儿不知有什么事,日日总要出去几趟,只因官大一级,许多事儿便支到丰儿与这几个二等丫鬟头上。丰儿有些不忿,这才抱怨几句,还请小姐莫要嫌弃她才好……”   桂兰说这几句,也因丰儿如今也与司马茹有些干系,毕竟留下贪懒的印象不好。谁料司马茹听罢这些,却是愣住了,思虑半晌才问道:“那丰儿每日出去几趟?她有什么事?”   桂兰和轩香闻言也是一愣,慢慢才回过味来,如今大小姐病着,这宝儿乃是司马莲身边唯一的大丫鬟,一日两三趟的往外跑算是怎么回事?如此想来,岂不是很不对劲?   见桂兰双目微微睁大,想是也想明白了,司马茹便说:“这宝儿如此行径,恐怕有些蹊跷。桂兰,你这几日过去,着意命丰儿细细观瞧宝儿行动,速速报与我知晓。”   晓得此事事干重大,桂兰忙低头应了:“是。”   将怀中方子小心收好,司马茹想着今日查明方子,又猜出此事可能与宝儿有关,也算是有进展,便又想起司马莲的心事。依着司马茹的性子,这想到了,便就要试着做做。不过为求谨慎,司马茹想,还是先试探试探司马莲为好。   用过晚膳,司马茹便去了追云阁。   免去丫鬟通报,司马茹悄声进了屋内,只见司马莲正歪在榻上,双眼直瞧着那纬帐发愣。瞧着司马莲这等模样,司马茹不由得心内一酸。   正怔怔瞧着司马莲,谁料她身旁丫鬟宝儿微一抬首瞧见司马茹,忙不迭的喊出声说:“二小姐怎么来了?”   司马莲愣了一愣,忙收拾起心情,被宝儿搀扶起身,略带一丝笑容看向了司马茹。司马茹忙上去扶住她说:“姐姐莫动,小心身子。”   “不妨事,我这身子我自己知道,哪里连站站都不能了?”司马莲说到此处,眼内略掠过一丝黯然之色。   心里一紧,司马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落到了一旁的宝儿身上。虽想警示几句,但想想还不宜打草惊蛇。司马茹露出一丝笑来,瞧着那宝儿说道:“姐姐病了这几日,倒也苦了你了。我在这儿陪着姐姐,你且先下去罢。”   宝儿愣了一愣,瞧了瞧司马茹,似乎有些不放心,只是司马茹一脸盈盈笑意,看似对她有几分讨好,她自然不能够拒绝。见司马莲也没有拒绝的意思,这宝儿最后也只得略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待宝儿走了,司马茹便扶着司马莲在榻上坐了,自己则坐在司马莲身边。   见妹妹这般,司马莲不由得笑了,她瞧着司马茹说道:“费这心思支走了我的丫鬟,可有什么要与我说?咱们姐妹之间,有什么只管说罢。”   司马茹瞧着司马莲,一双腿儿略晃了几晃,后又顿住,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道:“姐姐,你可喜欢荷花?”   司马莲未料到司马茹竟会问起这个,顿了顿便答道:“荷花清雅,我自然喜欢。怎的你来寻我,只是问起这些?”   司马茹忙摇了摇头说:“非也非也,妹妹岂敢用这些杂事叨扰姐姐?只是听丫鬟随意说起,姐姐前些日子曾从外带回一支残荷,在雅瓶内摆了好些日子。姐姐既然珍爱残荷,可见是爱花之人,妹妹忍不住,这才问上一句。”   听司马茹提起残荷,司马莲微微一怔,不由自主想起那日书院湖畔,自己与那位翩翩公子的偶然邂逅。那日她拿回那支败叶,不知怎的却不忍丢弃,在雅瓶内摆了许久,这才被不知哪个丫鬟取走。如今想来,实在是有些傻气。   见司马莲露出这般神色,司马茹心内便也笃定,看来司马莲也非铁石心肠,见了庄云飞那般出色男儿,却也是难忘的。想到此处,司马茹自觉不妨再大胆一些,便接着说道:“也不怕姐姐笑话,那日二哥会亲宴上,我书院内熟识的一位同窗见了你,当真是有些难忘。因此偷偷托了妹妹,向姐姐传句话儿。”   说此话时,司马茹有些忐忑不安,就怕司马莲发起怒来。谁料司马莲只是微微一怔,便忍不住问道:“他说了什么?”   司马茹心内一喜,略略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公子说:‘残荷已败,或收或弃,皆在一念之间。女儿家泪珠儿最是宝贵,若为了一人都流尽了,岂不可惜?’”   听了这话,司马莲身子微微一震,不由得百感交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想不到那人竟比旁人更懂她。众人只以为自己嫁与王爷做了王妃,日后必是事事如意,但他却看出了自己心中那丝纠结和不安。残荷残荷,或收或弃,的确在一念之间。如此看来,自己为那人所流的眼泪,岂不都白费了?   只是感怀虽感怀,此刻司马莲却也不宜表现出来。她低头平缓许久,也只得微微一叹,   司马茹接着说道:“姐姐可知那位公子还说了些什么?”   司马莲闻言,不由得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只见司马茹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道:“后日书院无课,那位公子约您故地重游,有些心腹话儿要与你说起。姐姐,你可愿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牵红线……   ☆、药毒   司马莲听了这话,真是微微一惊,立马正色说道:“茹儿,你……”   不待司马莲说完,司马茹便打断了她,将面上那丝笑意收起,同样正色回道:“姐姐,我知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说如今你已定下亲事,随意与男子交谈,恐伤女儿家闺名。姐姐有所不知,那庄家哥哥正是庄老先生的孙儿,咱们二嫂嫂的亲兄长。就算姐姐不信云飞哥哥的操守,也应相信庄老先生的家风。既然彼此坦荡,见一面有何不可?”   听说那人是庄老先生的孙儿,庄云归的兄长,司马莲略显惊讶,不禁有所动摇,但眉梢眼角仍有犹豫神色,忍不住又道:“可是……”   见此情形,司马茹一把握紧司马莲微凉双手,认真说道:“他让我寻你,无非是有几句话叮嘱,无非是对你有些难忘。纵然他心仪于你,如今你订了亲,你若是拒他,以他的家世人品,也断不会对你怎样。相逢一场,姐姐也是曾恋慕过他人之人,难道忍心就这样待他?”   司马莲本就还病着,身子骨有些羸弱,被司马茹这样一说,不免寻思起来。   如今自己得了病,与王爷婚事倾覆与否,只在旦夕之间,能否成就姻缘还未可知。但就算与王爷婚事不成,她难道还能再害一个人么?   况且那位公子,若是真心倾慕于已,纵然不能成就姻缘,也是她的知音。司马莲思及此处,心中不禁浮上一丝黯然,可惜她与那位公子相逢太晚,否则……   否则如何?   露出一丝苦笑,司马莲不禁又是一叹,如今自己的身体,再去想那些女儿家之事,又有什么用处?不过司马茹说得对,自己也是尝过相思滋味的人,或拒或迎,且都说开来,也好让年少时的这份相思没有遗憾。   这般想着,司马莲便微微点了点头,对司马茹说道:“好罢……”   听到这两个字,司马茹心中喜意顿生。恐怕司马莲自己也未看得清楚,但司马茹明白,司马莲肯去见庄云飞,恐怕已略有些动心。她眼眸一转,便又说道:“姐姐无需担忧,妹妹一路相随,到时候只余你们二人说两句话的空儿便足够。若有人问起,只说是我姐妹二人与他偶遇罢了。”   司马莲见司马茹想得仔细,当下也放了心。如此这般,二人便定下了后日之约。   夜色渐深,司马茹便告辞离开。待下楼时,正巧见宝儿端着一碗药上楼。见是司马茹,这丫鬟不由得有些慌乱,忙低头问安。   司马茹略瞧了瞧她,只见她端着盘儿,盘儿中放着一碗药,药气浓郁,扑鼻而来。细细打量,只见这丫鬟虽则面上瞧不出什么,这袖子底下却藏着一串儿水色盈翠的青玉珠串,瞧着不似寻常货色。   若非她端着盘子,恐怕这珠串掩在长袖之下,半点儿也瞧不出来。区区一个丫鬟,如何竟有此物,难道几日之间就发达了不成?   怕宝儿生疑,司马茹瞧了一眼,便收了眼眸,装模作样叮嘱了宝儿几句,便下楼去了。   心里知晓问题定出在宝儿这丫头身上,司马茹不禁对她格外用心。思来想去,司马茹当晚便命轩香悄悄儿去了一趟林姨娘处,唤来了云烟。   相比芝兰,云烟虽则忠心,但性子单纯,有些事儿真不敢交予她做。只是林姨娘那边还需芝兰照看,更兼芝兰是二等的丫鬟,也有些头脸,恐怕宝儿疑心。云烟长着一脸忠厚相,原先又是院中管洒扫的小丫鬟,不易引人生疑。   司马茹叫来云烟,是有一桩顶顶重要的事儿交予她做,那就是跟踪宝儿。   第二日,云烟便按着司马茹吩咐,悄悄地候在追云阁前,待宝儿出来,便跟着她。   这丫头着实忠心,也为了报答司马茹,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连午膳、晚膳都未用。等顶着星光月华回到芳华苑,云烟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司马茹也不急,令她先用过夜宵,这才询问。   细细从早上说起,倒也没有什么。这宝儿直至下午都还算安分,下午才出了门,亲自去药房抓药,老老实实回了追云阁熬药,行事都规规矩矩的。   只是随后,却就不对了。   据云烟说,晚膳前宝儿出去过一次,她一路小心尾随,见宝儿与柳姨娘见了一面,二人瞧着不算亲近,却紧贴着说了会子话。   因为觉得蹊跷,云烟想靠近些,那宝儿似有察觉。云烟生怕被发现,便故作无意走了过去,随着柳姨娘走了一路,直到瞧着柳姨娘往二房去了,这才折回来。   回来后云烟又在追云阁候着,直至过了晚膳的点儿,才见宝儿又走了出来。这次见的,却是二房一个名唤坠儿的丫鬟。她们二人也是紧贴着说了些什么,便就散了。   随后宝儿并不急着回追云阁,而是往僻静无人处去了,在树根花丛中扔了些什么,才离开。云烟见状留了个心眼,也不顾脏,用帕子将那东西合土包了,一并拿了回来。   听了云烟的叙述,司马茹不禁一愣,这宝儿与柳姨娘有来往,可见是司马萍背后使计,不算稀奇。但二房的丫鬟坠儿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还与二房相干?   细细思索一番,司马茹不禁有些不解。她随后又掀开云烟的帕子,往内一瞧,不禁变了神色。   这其中正是药渣!   既然那份药渣并无问题,那这份药渣为何要暗地里丢在花丛中?可见这药渣定有问题!   思及此处,司马茹想到司马莲还在吃着那有毒的药,不由得恨极。不过她定了定神却又犯了难,即使有这份药渣,恐怕也无法定司马萍与柳姨娘等人的罪,这该如何是好?   还是尽快将这份药渣查上一查,也好当做证据,去方芙娘处告状!   这般想着,司马茹便又忍了一日,想着待明日司马莲与庄云飞见过之后,便去查查这药渣罢……   第二日上午,待司马茹引着司马莲一同出了门后,柳姨娘也收拾停当,美滋滋去了二房。   二房之内,偏屋内住着李娇儿亲娘方氏。此时李娇儿已在婆婆眼前伺候,她们两个女人便坐了下来,悄声说些私房话。   瞅着屋内并无外人,柳姨娘凑到方氏面前低声问道:“那药她可常吃着?”   方氏嘴角一勾,略点了点头说:“吃着,自然是吃着。若要咱们母女有好日子过,这药可断不得。”   柳姨娘闻言,脸上也绽出一丝笑意,随即说道:“吃着罢。那老郎中说道,这药毒得很,过不了数月,那老贱妇便活不成了。等你家娇儿扶了正,成了二房太太,谁敢小瞧你们?到时候咱们长来往着,也好有个照应。”   方氏瞧着柳姨娘,心内其实极轻贱这通房出身的妾室,但因还得求着她,所以面上还是赔笑说:“那是自然。论理我再怎么说也是大夫人的妹子,我的千金,理该占着正室之位。如今担着个妾室的虚名,岂不是委屈了娇儿?可恨那老贱妇自己的出身也不怎的高贵,竟还瞧不上我的女儿,着实可恨!”   说到此处,方氏心内恨极,不由得咬牙起来。   “可不是嘛!”柳姨娘忙说,“依我说,咱们二房夫人也着实糊涂。如今芹哥儿房中就只有娇儿小姐与那玉容两个,可恨那老贱妇竟将玉容那小贱妇当成宝贝,处处与娇儿小姐这大家出身的千金作对,岂不是全不把大夫人看在眼里?可叹大夫人也甚是不通,娘家妹子吃了亏,竟也不出头。唉,连我这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柳姨娘说着义愤填膺,方氏心内却实不适应柳姨娘用这副平起平坐的姿态与她说话,只是再怎么不适,她此刻也得罪不得柳姨娘,只得赔笑点头说道:“可不是,好歹我也姓方,我那嫡出的姐姐也实在太冷心冷面了些。她不帮我,我若再不替女儿出头,岂不被房里那小贱妇抢了先去?”   “当务之急,还是先料理了那老贱妇。”柳姨娘微微点头道,“如今那玉容有那老贱妇做靠山,自然嚣张。若是没了那老贱妇,娇儿小姐再拢住了芹哥儿的心,岂不是轻易打发了那玉容?日后再生下长子,这扶正之事岂不是顺理成章?”   “正是正是。”听柳姨娘如此说,方氏心内也舒服许多,也略微露出一丝笑模样。   两个女人私谈半晌,真可谓是臭味相投。只可叹这二房的夫人崔氏此刻正在李娇儿的服侍下服药,全不知道这药能夺了她的性命去,实在可笑……   而此刻云修书院内,司马茹引着司马莲正往一处小亭内去。那处小亭乃是云修书院内难得的僻静之处,往日里也有些学子于此读书静学,只是今日无课,倒是无人,正是相约之处。   将司马莲引到小亭内,司马茹笑了笑,便抽身欲走。   司马莲此时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慌乱,见司马茹欲走,忙一把拉住她说:“妹妹,要不……你陪着我罢……”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一笑,转头说道:“若我陪着,恐怕便有些不妥了。姐姐只管安心,妹子断不会走远,去去就来。”   说着,司马茹便紧紧握了握司马莲手儿,抽身走了。   司马莲心内到底不安,又是后悔又是难堪,正又要出口相拦,谁料司马茹却转瞬没了踪影。而抬眼望去,那小径之上,竟远远冒出一个人来。   待那人走进了些,司马莲顿时六神无主起来。不为别的,只因那徐徐而来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那湖边相遇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看看司马萍的计谋大家是不是都猜得出来,哈哈哈……   ☆、动情   虽说事先已想好,但事到临头,司马莲却是说不出的紧张。她脸上红晕阵阵,双眸躲闪着看向了地面,一时之间,真恨不得躲起来。   眼看庄云飞越走越近,司马莲这颗心,简直紧张地就要跳了出来。不过与此同时她也下定了决心,既然来都已经来了,索性将话说开了为好。若庄云飞当真恋慕自己,自己又何忍慢待他一片深情。   但令司马莲想不到的是,那庄云飞踌躇着走到她面前,先是略显矜持的笑笑,随即小心问道:“小姐怎么在这里?”   听到有此一问,司马莲不由得愣住了,难道不是庄云飞约她在此的么?   见司马莲愣怔在那处,端庄秀丽的容颜仿佛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一丝茫然无措,庄云飞也煞是奇怪。不过瞧着她此刻双颊通红,倾城颜色中透出那丝难得的羞怯慌张,不知怎的,庄云飞竟越看竟觉得越发入迷起来。   愣愣看了片刻,庄云飞猛地一惊,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看着面前这位京城第一贵女发起呆来,实在有些失礼,忙掩饰着咳了咳。也不知司马莲在此作甚,他略想了想,还是又开口问道:“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会友?或是为了赏景?”   司马莲此时真是恨不得揪过司马茹好好骂上一顿!看来这庄云飞全无那个意思,今日之约也是杜撰,什么好好开解,竟全是胡诌而已。虽不知司马茹那丫头究竟为何如此,但如此一来,却教她好生慌乱,一时之间竟连个借口都想不出来。   想她司马莲自落生之后便娇养在闺中,谁不敬她?何时曾如此窘迫过?   只是此时此刻,想要落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庄云飞见她噤声不语,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心中更是奇怪。   今日他来到此处,本是妹子庄云归撺掇的。先前他们兄妹二人在亭子内闲坐一阵,看了会子书,庄云归便闹着要走。谁知走了不远,庄云归竟又说有个香囊落在亭内,非要庄云飞代她去寻。这样,庄云飞才掉转头来,碰上了司马莲。   这若是旁人,恐怕还难猜出个大概,但庄云飞却是最聪慧的。他微微动意一想,忍不住一叹,脸上绽出一丝笑来。   如此看来,可见是司马茹做得怪了。   虽已猜出是司马茹,但庄云飞却也有些摸不准司马茹用意。难道是要他开导司马莲,好教她放下心结?   那晚归来,庄云飞心内也实在放心不下。朱晟浩身为司马莲的未婚夫君,却去攀扯司马茹,这教他不耻之余,也开始担心起来。实话说来,今日能见到司马莲,庄云飞心底竟感到了一丝喜悦。   想到此处,庄云飞端详着司马莲神色,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即便步入亭中,寻了一处坐下道:“既然有幸相会,何必细问缘由?小姐若是有心,不妨坐下,与小生一叙如何?”   说道最后,庄云飞故意用了戏台上的腔调,还弯下身子略显夸张的行了个礼。见他如此,司马莲忍不住噗嗤一笑,先前的窘迫与不安竟一扫而空。   司马莲平生头一次偷眼看人,竟是看这位庄公子。瞧着他一派坦荡,司马莲心内稍安,缓缓上前略一踌躇,便坐在庄云飞身侧两臂距离。随后司马莲便定下神来,斟酌着语句说道:“今日、今日秋高气朗,我们姐妹无事,这才来院中一游。”   这话显然是遮掩之语,庄云飞听了只是一笑,也不问司马茹在何处,反而问道:“是啊,如今湖中残荷皆已败尽,不知那日我赠与小姐的那支却是如何了?”   那支自然也已败尽,只是不知为何,司马莲却脱口而道:“残荷虽败,花香不散。”   庄云飞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点了点头,笑着看向司马莲问道:“小姐既然明白,那小生便放心了。只是……”   说到此处,庄云飞想起那晚情景,看着面前这个端庄秀美的女子,不由得心内酸楚不已,半晌才说:“花香虽好,深情难忘,不过……”   司马莲微微偏过头来,瞧着庄云飞问道:“不过如何?”   庄云飞瞧着司马莲,双眼不自觉看向司马莲双眸。不同于司马茹那双始终水盈盈的双眸,司马莲的双眸清澄透亮,既无心机,又无污秽,可见其主人是多么身怀坦荡。只是庄云飞瞧着那双眼眸,心中却更加咸涩起来,只因那双眸子眼底带着一丝病气,也带着一丝哀伤。   这般一个女子,若是他,定是让她受丝毫的委屈都不肯的。庄云飞冷不防这样想着,叹口气说道:“只可惜你待他如此,他却未必视你如珍如宝。若无惜花之人,徒有花香,又有何用?”   闻言,司马莲愣怔片刻,陡然落下泪来。   见司马莲落泪,庄云飞既心疼又慌乱,忙开口安慰道:“是我失言,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就当、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便是了,可好?”   司马莲微微摇了摇头,掏出帕子拭泪,却对庄云飞说道:“你字字句句都为我好,我怎会怪你?只该谢你才是。”   听司马莲如此说,庄云飞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司马莲嘴角那丝酸涩笑意和脸上泪水却刺痛了他的心,他不自觉微微向司马莲方向靠了靠,叹口气又安慰道:“你这般女子,正该好好疼惜,千万莫要思虑过度,反伤了身子,那才得不偿失。”   说罢,庄云飞也觉得此话说得有些过了,怕司马莲生气,不由得偷眼看了看她,结果这一抬眼,正巧与她四目相对。   司马莲此刻有些百感交集,相比朱晟浩的冷待,只与她有过一面之交的庄云飞待她却如此,真可算是知音了。说来可笑,她身为顶顶尊贵的贵女,这还是头一次被男子如此相待。   她是高岭之花,她是池中芙蕖,她高贵、美貌,姿容家室都无可指摘,但无人知道她心中的苦楚。司马莲自十几岁上见了朱晟浩,便对他种下情意,谁料这数年情意下来,她除了这忧愁伤痛,什么都没有得到。   庄云飞说得对,若无惜花之人,徒有花香,又有何用?可笑自己如今已与他定下亲事,自己才想清楚这一点。   司马莲哀叹一番,心内越发柔软起来,只是她想起自己这一身病,心内既痛又苦,说不出的难过。如今她与朱晟浩婚事岌岌可危,可即便如此,她也无力寻求另一端姻缘,到头来也只有听天由命吧……   想到此处,司马莲又是微微一叹,她恍然想起司马茹曾夸赞过庄云飞,又想起司马茹此次心思,不由得既觉得苦涩,又觉得有一丝感动。只是她自己此生姻缘难定,妹妹却是桃花不断,若能成就妹妹的姻缘,她这心里,也放心了罢。   司马莲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问道:“庄公子,你既然是茹儿的同窗,又是她挚友的兄长,平日里应该常有往来。你觉得她为人如何?”   听司马莲如此问,庄云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他性子本就洒脱,司马茹的人品也无甚说不得的,于是他便笑道:“她?她倒是好个性子,面上虽娇娇弱弱的,但骨子里却好似个男儿。”   听庄云飞如此说,司马莲不由得一笑,随即说道:“她纵然再似男儿也罢,到底也是个女儿家,还需被人怜惜着才是。我那妹子我最是知道,往日里勤学好问从不懒惰,无论当家理事或是做学问,都应做得来。听她的意思,对你倒是百般称赞。”   听司马莲说到此处,庄云飞猛然醒悟过来。他心里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丝丝不悦,一时之间竟忍不住说道:“说到当家理事或是做学问,小姐理应胜过令妹。我活到如今,倒还未见过一个女子,于姿容才学上胜于小姐的。”   此话说出口,他们二人都愣住了。   庄云飞所说,字字句句都是实话。初见司马莲之时,他便被她的高贵美貌所倾倒。等得知她就是爷爷多次称赞过的司马家嫡女,他更是被她的才华折服。这样的一个女子,无论是司马茹或是他的妹子庄云归,都是比不上的。   只是这话说出口,其中深意耐人寻味。一时间司马莲与庄云飞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由得从面颊红到耳根。局面一下子竟尴尬了起来。   “我、我……也不知我那妹子到哪里去了,我,容我先行一步……”司马莲心乱如麻,匆匆起身行了个礼,便逃也似的走了。   “恭、恭送小姐……”庄云飞此刻心内也乱的很,忙起身相送。   也不知为何,司马莲走了两步,竟忍不住转回头看了庄云飞一眼,这才疾步走开了。   只余庄云飞站在那厢,愣愣看着司马莲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移动。他这颗心很大,心胸宽广如浩瀚的大海;可他的心此刻也小的很,只能容纳面前那个徐徐离开的女子,只容得下她的背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见而难忘,这便是动情。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够字数了……咳咳,大家满意吗?   ☆、疑窦   82、   司马莲离了那亭子,心乱极了,没头没脑走了一阵,不料司马茹在那儿正候着她,却被她毫无察觉的越了过去。   司马茹见大姐姐脸红似血,面上又羞又慌,不由得心中一喜。眼看司马莲微皱着眉头走了过去,她面上露出盈盈笑意,慢慢拦住了司马莲。   司马莲猛一抬头瞧见了司马茹,面上更是一红,随即埋怨道:“你这丫头做得好事,那庄公子并未约我,却是你做得怪。”   司马茹见姐姐虽这样说,瞧着却并无怒意,不禁一笑说道:“我寻他来,也是为了姐姐。有他开解姐姐几句,比妹子百般安慰有用。更何况……”司马茹话锋一转,眉间皱起,正色说道,“姐姐,容我实说一句,妹妹虽辞了王爷婚事,成全了姐姐,但王爷实不是可托之人。妹妹,真有些后悔了……”   听司马茹说得蹊跷,司马莲不禁一愣,忙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司马茹略咬了咬唇,还是抬头说道:“那日二哥哥的会亲宴上,王爷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来痴缠妹妹,幸亏那庄公子路过,为我解了围。姐姐,王爷虽尊贵,但如此行径,可见他并非良人。那庄公子家世虽不及王爷,但这份心意难得,还望姐姐莫要辜负才好。”   说出这些,司马茹本有些犹豫,但她一则想让司马莲彻底死心;二则那日毕竟是在司马府内,怕有心之人瞧见又起谣言,因此索性直说与司马莲知晓。只是说完,司马茹到底有些不安,生怕司马莲一时承受不住,身子受不了。   谁知司马莲只是愣怔片刻,便叹了口气。瞧着,倒也未有几多惊讶。   “那日你我二人见到王爷,我便知道他对我无意。”司马莲瞧着司马茹说道,“相反王爷待妹妹,倒是格外上心。茹儿,既然你与庄公子并无情意,不妨听姐姐一言。若是姐姐与王爷婚事不成,不如你代姐姐嫁为王妃罢。”   司马茹听了猛地一惊,忙摇头道:“姐姐,你这是说哪里话来?就算姐姐不做王妃,这王妃之位也轮不到妹妹。更何况妹妹方才已说,他并非可托之人,姐姐何必将妹子往火坑里推呢?”   司马莲闻言,摇了摇头说:“并非如此。茹儿,他待我冷心冷面,只因我是司马莲,不是你司马茹。若他娶了心仪之人,想必会将你捧在手心,如珍似宝的待你。更何况爹爹也说了,王爷要娶司马家千金为妻,若我不嫁,岂不只有你了?”   司马茹猛摇头道:“那不是还有三妹妹嘛?我瞧着她倒极愿意嫁为王妃,何不随了她的意?”   “三妹妹倒有此心,可她心思过重,恐生不虞,到底不如你妥当些。”司马莲微微叹道,“更重要的是,王爷似乎对你动情。若非如此,他又何必痴缠与你?”   司马茹不爱听这些,忙说道:“纵然他千好万好,我也是不要!姐姐如今还病着,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正巧我这厢还有一事,还需姐姐陪我才行。”   “有事?”司马莲不解问道,“还有何事?”   司马茹不便解释,也只得笑道:“姐姐去了,便知道了。”   二人离了书院,命马车在云修书院处等候,姐妹俩共乘一顶小轿,由桂兰、轩香陪着。   临走时那宝儿也想跟随,司马茹见状说道:“统共止三个丫鬟,若无人在此候着,恐怕也有不妥。不如宝儿你且候着罢。”   宝儿乃是司马莲身边的,见司马茹带着桂兰、轩香,但就是不带自己,心内自然不舒服,不过她一个丫鬟也不好争辩,只得赔笑道:“大小姐身子金贵,平日里都是奴婢伺候着,若无奴婢相陪,奴婢不放心。”   司马茹双眸一瞪,瞧着那宝儿微怒道:“有我并桂兰、轩香陪着,还有四个轿夫相随,还能出什么事不成?我叫你留下你便留下便可,哪里那么多话?”   宝儿平白被呲哒几句,忍不住瞧了瞧一旁司马莲,见主子不做声,尽管她满腔不忿,也只得作罢,低声应了一句:“是……”   就这样,司马茹支开了宝儿。等轿子一离了书院,司马莲便在轿内问道:“你这丫头支开我的丫鬟,不知又打什么鬼主意。”   “姐姐既然愿来,便是信得过妹妹。”司马茹笑道,“要去何处妹妹不便说,待会儿姐姐便知道了。”   只见小轿缓缓前行,过了一会儿便停下,桂兰撩开轿帘,扶出司马莲与司马茹。司马莲定睛一看,轿子停在一处医馆门前。   “这是……医馆?”司马莲恍然明白了什么,看向了司马茹。   司马茹点了点头,吩咐两个丫鬟在外头候着,并不走正门,拉着司马莲的手儿从后门进去,径直走到一处侧门前。   那处等候之人正是赵亭,赵亭见司马莲与司马茹二人前来,忙点了点头,推开一旁的侧门。   司马茹对赵亭笑了一笑,便进了那侧门,司马莲稍有犹豫,却也跟了上去。赵亭进去后,便马上关闭那侧门,小心跟在最后。   里头只闻见药香阵阵,走了几步便见是个内室,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老先生正候在那处,看起来有些不耐烦,见到司马茹便说:“怎么这会儿才来?”   “略有些事,耽搁晚了,还望先生见谅。”司马茹对那老先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随后便拉过司马莲说道,“这便是家姐。”   老先生瞧了瞧司马莲,略愣了一愣,便冲她说道:“坐罢。”   司马莲此时已经全然明白了司马茹用意,想必是担心她的病情,这才不知用什么途径,寻了个医馆来为她诊病。看这老先生模样,倒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可那府中郎中也是医术高超,再诊一次,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司马茹一片心意,倒也颇令司马莲感动,她又怎么忍心拒绝?因此司马莲微微一叹, 便坐在了老先生对过。   老先生先是望了望司马莲气色,虽后又让司马莲伸出舌头来看了看,接着问了问司马莲几个问题,便抽出手来,要为司马莲诊脉。   司马莲微微一愣,却是未动。   老先生皱了皱眉,瞧着司马莲说道:“小小年纪,怎能讳疾忌医?还不快抽出手来?”   司马莲身为相府贵女,若是诊脉之时,是要人在帘中,伸出手来还需隔着帕子,何时曾让男子直接触摸自己的玉腕,因此她这才犹豫。一旁司马茹见状,生怕这脾气执拗的老先生一时气急不给司马莲看了,索性拉了司马莲手儿放在桌上,一面赔笑道:“家姐害羞,还望先生赎罪。”   老先生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司马茹,皱眉给司马莲细细诊脉起来。   司马莲稍显紧张,缓了缓才放松下来。司马茹见她始终皱着眉,便在司马莲耳边说道:“这位老郎中如今六十有八了,医术甚是精湛。姐姐你在府中,这望闻问切前两条就难做,这‘切’又是隔着帕子,恐怕诊治得不够真切。姐姐这病拖得已久,妹妹实在不放心啊……”   司马莲闻言,觉得也确是这个道理。那郎中问症之时,可不如这老郎中仔细,更何况这医馆郎中日医百人,年岁又高,说起来医术也未必比相府的郎中差。她这病若是能治,那该有多好……   这样想着,司马莲心中又燃起希望,便乖乖听话,两只手都把过脉了。   看诊已毕,老郎中瞧着司马莲看了半晌,突然嗤笑一声说道:“我道是什么疑难杂症,不过是偶感风寒,体虚力弱罢了,何必忧伤至此?就算身体底子薄些,调理些时日便可。依我看,你这病倒像是忧思而成,倒要怪你自己了!”   司马茹和司马莲听了,都是一愣,司马莲慌忙说道:“忧思而成倒是真的,可我这病,难道就只是风寒?”   老先生闻言,又瞧了瞧她气色,继而说道:“说也奇怪,论理你这病,若是按上次的方子,理该好了才是。可你如今风寒未尽愈,竟现些许血虚之象,实在奇怪。不过也只是稍显病象,并无大碍,开几个方子调理便可,你并不需多虑。”   司马莲闻言,不知老先生说得是真是假,不禁有些茫然。而司马茹却皱紧了眉头,心内沉了下去。   听老先生所说,司马莲虽则现在身体并无大碍,但确实有些不对。这若不是司马萍有意加害,司马茹才是不信。可老先生方才也说,那方子显然是对症之药,难道问题不是出在药上?   不对,那宝儿鬼鬼祟祟,定是在背后捣鬼。司马茹这样想着,便索性从怀里掏出那包混着泥土的药渣来,铺在桌上问道:“老先生您看,这里头的药可有问题?”   老先生瞧了一眼说道:“这两味药你那日拿给我看的药渣内也有,怎么又有一份?”   司马茹闻言,真是整个人都愣住了!   宝儿丢的药渣,竟是那日药渣中其中两味,这怎么想怎么奇怪!既然并无问题,为何这两味药会被单独丢弃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得出来没?司马萍的阴谋…… 我觉得司马萍这个法子蛮聪明的,哈哈哈哈……   ☆、问心   事情如此蹊跷,司马茹百思不得其解。司马莲见她问得奇怪,也用莫名的神色望着她。   司马茹本打算这次若是查出这药渣有问题,便可向司马莲道出实情,一并顺藤摸瓜处置了司马萍和柳姨娘,但却未料到这药渣却查不出问题。一时她也无法向司马莲解释,只得讪讪将那药渣收了起来。   司马莲倒也不多问,便又问那老先生:“这般说来先生是看过我那方子了,不知是否对症?”   “你如今体虚力疲,用那方子倒也不错。”老先生捻须说道,“依我看你便先吃着罢,等再过十日风寒好转,便可开些补血益气的方子,调理血虚之症。”   司马莲闻言心内稍安,便点了点头,心想这血虚之症可大可小,府内那老郎中说得恐怕夸张,但倒也不错。因此她便微微垂首道:“多谢先生。”   司马茹手中攥着那药渣,只觉得心内说不出的难受,眉间皱成一团。她身后赵亭看了,微有所动,便悄悄拍了拍她的肩。   觉察到赵亭站在自己身后的举动,司马茹心内稍安,只是此事总是想不通,却令她总是放心不下。   既然已经诊过,司马莲便起身告辞,只是司马茹总归是不甘心,便推说要讨些养身的药,请司马莲先出去。   司马莲也知道司马茹多半还想问问,感动于妹妹的关心,便也不多问,自己先行走了出去。待司马莲走远,司马茹便急切问道:“先生,您再细想想,我大姐姐的病情可就如此简单?”   那老先生听司马茹如此说,以为她质疑自己的医术,顿时横眉立目怒道:“你这丫头甚是多事!你姐姐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更兼忧思过度,这才病到如今。上次的方子也是对症之方,我看你这丫头未免是想太多了罢!”   司马茹被他这样一说,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只是她总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便又问道:“先生你方才说我那姐姐有血虚之症,这症候若是重了,可会如何?”   “似她这般的年纪,最忌忧思过度,否则邪气入体,恐伤经脉。”那老先生说道,“血虚之症若是重了,便会脾内虚寒、夜不能寐、饮食不顺,更兼妇人之症。她如今也只是略有不妥罢了,何必担忧?”   听到“妇人之症”四字,司马茹心中一动,神色陡然变了。   只是她心内虽疑,如今却没有什么证据,也只得点了点头,不和这老先生争辩。老先生又叮嘱几句,令司马莲莫要忧思过度,让司马茹多开解她,司马茹也一一应了。   事已毕,司马茹便向外走去,赵亭在一旁跟随。路上,见司马茹始终愁眉不展,赵亭也有些难过起来。   “茹妹妹,”踌躇半晌,赵亭还是开口说道,“若寻不出头绪,便先静下心来,莫要多想为好。天道昭昭,若真有害人之事,定无法做得天衣无缝,必有破绽。”   司马茹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不禁懊恼自己今日过于鲁莽了些。不过她今日也并非没有收获,得知司马莲并无大碍,她心里也舒坦多了。   走到门前,赵亭正要推门出去,却又顿住了,转头对司马茹说道:“若有何事,一定莫要瞒我。或许我能帮你一把也说不定。”   司马茹心中一暖,脸上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推门出去,走到门前时,司马莲已等候多时。司马茹对赵亭一笑,便上了轿子。   归去途中,司马茹见司马莲心情稍缓,不似来时那般忧虑,也心安了许多。   “茹儿,”司马莲低头想了片刻,还是说道,“今日之事,你也太过鲁莽了些。日后千万莫要如此了……”   司马茹一笑,随即说道:“姐姐可是说那赠你残荷之人?”   “茹儿!”司马莲面上一红,微微一叹,低下头去。   “姐姐。”司马茹收起调笑语气,正色问道,“若他不在乎姐姐的病,不在乎世人言语,姐姐可会嫁他?”   司马茹话中的“他”,很显然是指庄云飞了!   司马莲听了这话,顿时面上红了又白,张了张唇,半晌也未说出话来。   司马茹见司马莲不言语,心内觉得不拒绝便是好的,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她此时也不想逼得姐姐太紧,因此也未再问下去了。   回了相府,入了芳华苑,司马茹便坐在榻上,静思起来。   那宝儿行动如此蹊跷,依司马茹看来,定有古怪,可老先生又说那两味药并无问题,实在奇怪。   赵亭说得对,今日之事确实是她过于急切了些,除了顾虑司马莲身体,其实司马茹还有私心,想将那司马萍与柳姨娘二人一网打尽。这二人如此不安分,司马茹已经忍不了了。   但司马茹却也忘了,她那个妹子旁的不说,却最是聪慧有心计。若非如此,前世也不会教她坑害了两个姐姐,顺利嫁给朱晟浩。两世虐债,司马茹怎能不恨?她实在很想将司马萍一击致死,不再让她张狂下去。   可是以司马萍心计,又怎能束手就擒?此事定未有如此简单。   司马茹躺在榻上,闭目细思起来。   那日芝兰跟踪宝儿,发现宝儿与柳姨娘、坠儿见面。柳姨娘自不必说,那坠儿却是二房的人,二房……   司马茹想到此处,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向着身旁两个丫鬟问道:“轩香,近来二房可有什么事?”   轩香平日里最爱听那些闲言碎语,因此司马茹才问轩香,只是轩香闻言却是一愣,继而说道:“近来二房倒是安宁,并无什么事。”   无事?司马茹皱了皱眉,接着问道:“自郡主走后,二房三不五日便闹上一阵,怎的近来如此安宁?旁的不说,那李姨娘并芹哥哥房内玉容乃是死对头,怎能相安无事?”   “那玉容倒是想闹,奈何李姨娘却是学乖了。”轩香不假思索的笑道,“这些日子李姨娘日日到二房夫人那处伺候,又是捶背揉腰,又是侍奉汤药,倒真是转了性了。”   “什么?”司马茹听到这里,猛然醒觉起来,皱眉问道,“怎的李姨娘还需侍奉汤药?难道叔母她得了病不成?”   轩香与桂兰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司马茹为何如此追问,但桂兰还是柔声答道:“二房夫人近来偶感风寒,便请了郎中来。本不是什么大病,便就未与小姐说起。正巧那郎中说二房夫人体虚气弱,便顺便开了个调养的方子。”   同是偶感风寒,同是体虚气弱,这边司马莲吃着药,那厢叔母崔氏也用着药,此事怎么想,总归还是有些不对。   这时节,偶感风寒也是常事,并不足为奇。但这药一旦用上,便是这些时日,若吃出什么病来……   想到此处,司马茹身子微微一震,低头寻思着,若是能得知二房叔母的方子便就好了。   “轩香,”司马茹抬头吩咐道,“叫那云烟过来一趟。”   听司马茹如此说,桂兰、轩香便知司马茹又要安排事情,两丫鬟也不多问,待入夜后,便悄悄叫来了云烟。   之所以这次选云烟,乃是因为云烟是大房这边的丫鬟,二房那厢本不熟识,更兼云烟心细谨慎,易于行事。更何况司马茹叫她不为别的,只是跟踪那丫鬟坠儿而已。   二等的丫鬟有些身份,但却不及三等的小丫鬟熟悉院中人等。云烟本不认识坠儿,也只得寻了个借口去了二房一趟,先揪了个丫鬟问了清楚,这才跟上。   如此一来又是一天,未到晚上,那云烟便回来了。   用过晚膳,司马茹便问起坠儿之事,云烟便细细说了一番。   与坠儿不同,云烟寻了个二房的小丫鬟,问清楚了坠儿行踪,待坠儿出门之时,她便跟在后头。   坠儿出了二房,便从角门出去,云烟寻了个借口,只说要为林姨娘买云片糕,护卫不敢阻拦,只得放她出去。   坠儿走了些时候,便进了药铺,看样子是要为二房太太抓药。云烟待她走了,便进去询问那掌柜坠儿所抓的方子,只是那掌柜的心疑,并不肯告诉云烟。   云烟无法,也只得买了云片糕回来,紧走两步跟上了坠儿。   随后便与芝兰所见相同,坠儿取药归来,便又出来一趟,与那柳姨娘见面,随后便回房去了。   司马茹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想了想,问那云烟:“你可瞧出有什么蹊跷?”   那云烟点了点头说:“这头一条,坠儿所抓之药与往常不同,乃是一份份包起来的。我瞧着倒有些古怪。这第二条,那坠儿与柳姨娘按理说不应有所往来,观她们也不似几多亲密,却私相授受,可见必有阴谋。”   “私相授受?”司马茹略有所动,便问道,“何以见得?”   “那坠儿与柳姨娘见面时,先四处张望,显是在看有无他人。”云烟笑道,“若无蹊跷,何必如此?更何况她与那柳姨娘侧过身,袖口相接,定是暗中传递了什么物件。”   司马茹闻言,心中一喜,也慢慢点了点头,随即叹道:“可惜不知道那方子。”   “那药铺名曰百味堂,在城中也有些名气。”云烟说道,“小姐可以遣人去问一问。”   这云烟果然是可用之人,司马茹心中暗赏,同时示意身旁桂兰打赏。   待送走了云烟,司马茹便细细思量着,究竟该如何得知那方子呢?   ☆、计谋   第二日,司马茹派遣轩香前去询问,结果和云烟一样,依旧查不出那方子。司马茹想去问问二房那边,又怕打草惊蛇令司马萍生疑,一时间便搁置了下来。   只是司马莲的病情拖不得,司马茹又无那么长的手去干涉二房之事,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这日书院之中,司马茹等人一同用午膳,不仅司马茹低头怔怔发呆,就连庄云飞都闷声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庄云归与司马芸见了,都觉得有些奇怪。赵亭瞧着司马茹脸上忧虑神色,眉间也皱了起来。   “喂!你们两个,怎么无端发起呆来?”庄云归用筷子在司马茹面前微微一摆,又掐了哥哥庄云飞一下,咯咯笑道,“难道有什么心事不成?”   庄云飞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埋头又吃了起来。   司马茹自然知道庄云飞因何发呆,那自然是为了司马莲。其实她发呆的原因,也是为了司马莲。   她本想将揪出司马萍,可司马莲的病情却令她实在放心不下。虽则按着老先生的说法现在还无大碍,但若如此下去,真不知道会落得何种结果。   赵亭停住筷子,若有所思的望着司马茹,似乎明白了什么。司马茹瞧了瞧他,也对他略点了点头。   瞅着个空儿,司马茹便与赵亭二人往那僻静之处而去。待听司马茹说罢自己心事,赵亭微微抿唇,沉思起来。   司马茹本就是想要倾诉,也未想赵亭能帮她什么,只是赵亭只是抿唇沉思,竟丝毫未安慰,这倒令她奇怪。因此司马茹有些莫名的望着赵亭,等着他的回应。   片刻之后,赵亭问道:“那药铺叫什么?”   “那药铺名叫百味堂,在城中极有名。”司马茹眨了眨一双水眸,有些明白过来,忍不住笑道,“怎么?你要去问?那药铺一日之间取药之人没有数百也有几十,你怎么能问到?恐怕那掌柜也不会告诉你。”   “行内规矩,那掌柜自然不能告诉你。”赵亭看着她娇俏神情,心内微动,柔声说道,“你问不出来也是自然。”   “说的就是这个。”司马茹想到此处,收敛了笑意,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查到二房,但却卡在这里,真叫人束手无策。我到如今也想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查到方子,或许便能见分晓。”赵亭略加犹豫,伸手握住司马茹手儿说道,“俗言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妹妹你无需多虑。”   被暖暖的手儿握住,司马茹脸上一红,不禁心内也缓和许多,慢慢点了点头。   司马茹没料到,她所忧虑的事第二日便见了分晓。   第二日,赵亭主动来寻司马茹,司马茹正在奇怪,冷不防赵亭塞了个什么物件在她怀中。   司马茹打开一看,见是一个本子,正在奇怪,赵亭笑着说道:“打开看看。”   司马茹打开一看,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用蝇头小楷写着许多药材名儿,一排排罗列清楚,还写着某日某时。司马茹不由得心生好奇,忙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赵亭看着她,郑重说道:“是那百味堂这五日的账目,抓了什么药,用了什么方子,皆清清楚楚列在上头。我想这对你或许有用。”   司马茹听了这话,一时间愣住了!   愣怔片刻,司马茹将那本子来回翻了一遍,实在难掩喜色,忍不住笑着说:“你是怎么弄来的?”   赵亭笑了笑说:“昨日我去百味堂,趁着掌柜抓药的功夫,匆匆翻了翻柜台上账目,回来默写下来的。”   这等事情,也只有赵亭能做得到!司马茹一时激动难以自抑,扑上去揽住了赵亭脖颈!   此刻她真想豁出去亲她的亭哥哥一口,只是碍于礼数,又怕惊着赵亭,这才未敢,可她心内实在是既激动又感动,这才忍不住,揽住了赵亭。   赵亭脸上猛地一红,忙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只是他心口跳得厉害,又不忍推开司马茹,就这般闻着司马茹头上发香,怔怔地有些入神。   司马茹听着赵亭心口跳动,自己的心中更是又暖又喜,说不出的喜欢。她也知自己今日失态了,不过这些日子自己经了这些事,心内对赵亭越加眷恋,便由着自己失态这一回罢。   顿了片刻,他们二人这才分开,司马茹笑嘻嘻搂紧那本子,红透了一张脸儿,抬起一双水眸瞧着赵亭说道:“今日这事真是谢谢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能帮你的忙,那我心中便欢喜。”赵亭此刻也是红到耳根,略笑了笑便又问道:“你是否还需去医馆问问老先生,看看这药性?”   “那是自然。”司马茹抚了抚那纸张,露出一丝认真神情说,“我想这次,便能见分晓了。”   事不宜迟,司马茹当晚便找来了云烟。   “云烟,”司马茹见到云烟后,不及等她行礼完毕,便忙着问道,“你可还记得那日坠儿抓药之时是几时几刻?”   云烟不知为何有此一问,细思之后便答道:“大约是巳时三刻。”   “巳时三刻……”司马茹翻着那册子终于寻到前日巳时左右那药方,翻了翻前几天的比照一番,又细看了一会子,叫过云烟说道,“你看着药方,药量可对?”   云烟掂量着那日坠儿所抓之药,计算了一下药量,又用手比量了一下药包的大小,点了点头说道:“差不离是这药量。”   司马茹点了点头,指尖点着纸面 ,细细思索这其中利害,随后她吩咐轩香取出纸笔,将那药方誊抄了下来。   随后司马茹又看了两遍,将那纸折好放起。随后她一抬头,看到云烟,微有些惊讶说道:“你怎么还在此处。”   云烟知道司马茹方才恐怕想得太投入,将她忘了,也只得行礼道:“小姐未许奴婢离开,奴婢怎么敢走?”   “这次多亏了你,倒要多谢你了。”司马茹脸上绽开一丝笑容,看着云烟点点头说,“无事了,你退下罢。”   打发走了云烟,这夜,司马茹又是难眠。第二日中午,司马茹便同上次一般,与赵亭俩人偷溜出去,去了那医馆。   那老先生见到司马茹,微微有些惊讶,随即便说道:“怎么又是你这丫头,难道你姐姐又有什么事不成?”   司马茹微微一笑,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随后展开那药方递与他说道:“先生,您看看这方子如何?”   老先生见她恭敬知礼,心里喜欢,便细细看向那方子,谁料看罢,一对眉毛都立了起来,沉声怒道:“胡闹!这等虎狼之药,怎能用在那未出阁的女儿家身上?这是谁开的方子?”   司马茹心内一惊,面上尚作镇定的说道:“这乃是我叔母的方子。”   “你叔母?”老先生闻听,面上神情顿时缓和下来,略点了点头,却又问道,“你那叔母可是年岁不小,且是孀妇?”   司马茹心中暗暗赞叹,口中答道:“正是,不知先生如何得知?”   指着那方子,老先生说:“这两味药,年少女儿家可用不得,若是用了,恐伤身子,有碍生养。不过你叔母若是孀妇,那便无妨。”   司马茹闻言,身子猛地一震。就连一旁赵亭,都恍然明白过来,看向了司马茹!   随即,司马茹便颤抖着,从自己怀中掏出原先芝兰取来混着泥土的两味药,拿给老先生问道:“先生您看,若是在这方子里加入这两味药,那会如何?”   老先生看了看那药渣,顿时紧皱眉头,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若是加了这两味药,犯了十八反,毒性顿生。若是长久服用,恐有性命之虞,万万不可!”   听到此处,司马茹心内便豁然开朗了!   “多谢先生!”司马茹声音微颤,却躬下身子,又行一礼,随即郑重说道,“先生救我姐姐一命,小女感激不尽。”   “你这是……”老先生似有不解,疑惑地看向赵亭。   “小姐家事,先生不必多问。”赵亭低头说罢,瞧了瞧司马茹却又说道,“幸得先生帮忙,理该受此一礼才是。”   老先生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但他也是明事理之人,并未多问。   走出医馆,司马茹脸上难得带了一丝笑意,赵亭怔怔看着她娇美侧脸,看得几乎就要入神,但眉间却依旧紧皱着,始终无法舒缓。赵亭知道,司马茹多日所忧之事恐怕已有了结果,理该高兴,可是他心里却愈加担忧起来。   谋划此计之人虽不知是何人,但计策之缜密歹毒,着实罕见。司马茹有这样的对手,哪怕能看破她的计谋,也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一般,实在危险。   只是司马茹显然踌躇满志,正要放手一搏,赵亭纵然再不放心,也只得在背后看着她罢了。不过无论怎样,他赵亭都愿意为司马茹赴汤蹈火,若她需要,他愿意为她做很多很多。   不知何时,她在他心里,竟然已经这样重要了。   分别之时,赵亭情随心动,忍不住牵着司马茹的手说:“你,一定小心。”   明白赵亭话中之意,司马茹淡淡一笑道:“知道了……”   这日,司马茹寄出了一封信,是寄给沈将军府玉华郡主沈金枝的。写信之时,司马茹脸上露出一丝愿望得逞的笑容。   见司马茹绽开笑颜,桂兰、轩香心里都轻松了些许,小姐近日,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轻松的笑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过渡章,我拖这一部分有点久了,现在马上解密给大家看,不过大家应该已经都猜到了吧哈哈哈!   ☆、找茬   第二日,司马茹假称微恙,遣人告了假,托词不去书院。方芙娘担心她身子不适引得司马铎担心,便准了。谁料上午用了早膳,未过几时,就听外头传来消息,玉华郡主到访,点名要见司马茹。   沈金枝与司马茹交好,这方芙娘自然知道,只是司马茹既然身子不适,她也只得实情相告。那沈金枝得知司马茹身子不适,面上便流露出些许担忧神色,提出要去芳华苑亲自看望司马茹。   如此这般,方芙娘便引着沈金枝,往司马茹处来了。   司马茹将秀发松松的绾了一个髻,自己歪在榻上养神,看似悠闲,却在想着待会儿如何行事。听外头小丫鬟报说方芙娘与沈金枝到来,她马上跳起身,笑吟吟迎了上去。   “二妹妹,听说你身子不适,现在可怎样了?”沈金枝本就知道司马茹无事,但是既然来了,还是有此一问。   司马茹笑嘻嘻对着沈金枝与方芙娘行罢礼,便朗声说道:“多谢郡主、夫人,今早起来时,身子略有些沉重,方才用了早膳,又饮了一杯热茶,如今已经无碍了。”   方芙娘看她的模样也不似有病,这才放下心来。沈金枝更是柔柔一笑,亲密无比的拉着司马茹手儿说道:“那倒正好,我正巧要去二房看看,不如妹妹陪我去罢。。”   听了这话,司马茹马上微笑点头应下,而那方芙娘却是一愣,小心翼翼的说道:“郡主,二房那边,郡主还是……”   方芙娘说到一半便缄口不言,似乎极是为难。沈金枝知道方芙娘在顾虑什么,其实她也不想去,只是昨日司马茹寄信给她,让她依照信上的吩咐行事,她这才开口要去二房。因此她略踌躇片刻,却还是说:“既然来了,便就过去看看,毕竟相处三载,也有些舍不得。”   虽觉得沈金枝口不对心,但郡主开言,方芙娘也不能拒绝,因此方芙娘、沈金枝和司马茹三人带着一众婆子、丫鬟,浩浩荡荡往二房去了。   郡主驾临,二房夫人崔氏就算百般不愿迎接沈金枝这个前儿媳,也得给太后娘娘一点面子。等方芙娘等人到二房之时,崔氏已堆着满脸假笑,领着丫鬟下人们迎了出来。   见崔氏如此识相,方芙娘也放心了许多,转头对沈金枝说道:“郡主请。”   沈金枝远远看见崔氏,想起自己从前在她手下吃的苦头,心内翻腾一阵,说不出的苦辣酸甜。略顿了顿,沈金枝沉下脸来,别过身子,并不看那崔氏。   沈金枝身旁那贴身丫鬟是太后娘娘所赐,颇有些身份。见此情形,那丫鬟便皱眉走上前,对那崔氏悠悠说道:“见了郡主,怎不行礼?”   听那丫鬟如此说,崔氏脸上假笑顿时僵住。   其实依着沈金枝的软性子,就算与崔氏有仇,也不会蓄意报复。只是昨晚司马茹信中叮嘱,若要今日之事顺遂,定要激怒那崔氏方可。沈金枝又怕自己心软使不上力,这才叮嘱了自己的丫鬟。   崔氏怔立片刻,顿时脸色铁青起来,越着那丫鬟,直看向沈金枝,却是僵持不动。此刻她身后不但站着自己那些个丫鬟婆子,还站着李娇儿并玉容等人,若此时丢了脸面,教她日后如何在她们面前立威?更何况她从前在沈金枝面前嚣张惯了,如今就算沈金枝换了身份,她也不信沈金枝就敢真将她怎样!   见崔氏怔立不动,沈金枝心内也有些忐忑,但一则司马茹叮嘱在先,二则她还真有些恼司马芹对她百般纠缠,不如索性亮出态度,叫崔氏母子死心。因此沈金枝便抬起头来,瞧着那崔氏皱眉道:“怎么还不行礼,难道要本郡主罚你不成?”   见此情形,一旁方芙娘心中惊骇,又细细观瞧沈金枝面色,只见她一脸厌恶,亦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沈金枝真的是来寻二房麻烦的,这也怪二房夫人崔氏当初做婆婆时太过张狂,才有今日之辱。   那崔氏瞧着沈金枝,真个儿气的身子颤抖起来!她万没料到沈金枝做了郡主便如同换了个人,竟对她使起性子。只是此时她已不是沈金枝婆婆,只是个没有诰命的孀妇,儿子如今也不为官,怎么也没有底气与沈金枝争辩,因此也只有忍气吞声,随意行了个礼。   按着崔氏想法,她能委屈行礼,便是给足了沈金枝面子。谁料沈金枝瞧了瞧她,却对方芙娘皱眉道:“怎么如此散漫?看来府中规矩甚为不妥,还需夫人多多管束才是。”   这等泼妇,也不知太后看中了她什么,竟封为郡主!崔氏心内这样想着,脸上再也挂不住,气的身子更是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沈金枝也不理她,径直入了二房主宅,那方芙娘、司马茹等人自然跟了上去。崔氏见她如此,更是气得险些站立不稳,将身旁扶着她的玉容手腕上都掐出了好一道印子。   入屋之后,有丫鬟掀帘引路。这若是从前,那自然是崔氏坐在主座,沈金枝坐在下首,但如今情势不同,小丫鬟战战兢兢,又怕郡主怪罪,又怕崔氏苛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按理说这崔氏虽是主人,但客贵主贱,认真论起来,若无曾经的婆媳之谊,现在全无身份的崔氏只能一旁侍立。只是此刻崔氏心内还窝着一腔怒火,可教她如何张罗起来?   见崔氏这个主人只顾一旁呆立,且面上已隐不住恼怒神色,方芙娘不由得一叹,看来这对曾经的婆媳之间果然还是积存了不少旧怨。只是崔氏拎不清,她可不能失了相府的礼数,当下便笑道:“郡主请上座。”   方芙娘的面子,沈金枝不能不给,因此她便笑着略点了点头,往那上座坐了。   沈金枝坐下后,方芙娘自然坐在下首,那崔氏见状,心内虽还积着气,但已清醒了不少,便勉强挤出一丝假笑,就要往沈金枝身侧侧席坐定。   按理说崔氏乃是长辈,在场之人除了沈金枝和方芙娘,都越不过她。谁料眼看崔氏的屁股就要挨着那座椅,沈金枝却对司马茹笑道:“妹妹这边来,挨着姐姐我坐下罢,咱们姐妹许久不见,教我好好亲近亲近。”   这话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此时说,教崔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当即便楞在那处,半晌回不过味来。等她缓过神,顿时气得一张老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牙根都要咬碎了!   听沈金枝这意思,明摆着是不想让崔氏坐在她身畔,倒把司马茹这个小辈叫去了。且看沈金枝对司马茹这个大房侄女如此亲热,待她这个前婆婆却如此态度,这说白了,就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叫崔氏难堪!   过了今日,叫她如何在府内抬得起头见人?恐怕这些丫鬟婆子并府中妾室也都在暗地里笑她罢?崔氏这般想着,心内只顾骂着沈金枝,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竟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她这一昏,周围丫鬟婆子以及李娇儿、玉容等人都是一阵惊呼,方芙娘三人也是一惊。   沈金枝略有不安,转头看向了司马茹,未料却瞧见司马茹脸上竟带了淡淡喜意。瞧见司马茹如此神情,沈金枝知道她心中定有主意,因此也安心下来。   接下来,可就得换一出戏了!   想到昨晚信中叮嘱,沈金枝定了定神,站起身来露出一脸关切神情,亲自扶着那崔氏问道:“这是怎么?难道受了风不成?”   那些个丫鬟婆子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玉容曾苛待过沈金枝,生怕沈金枝借机整治她,更是不敢搭话。一旁李娇儿虽知崔氏这很明显是被沈金枝给气的,但也不敢说,只得赔笑说:“夫人近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郎中曾说不宜大喜大悲。今日见着郡主,恐怕是欢喜过甚,这才晕倒。”   这几句话说得倒是讨巧,不说是被气晕,只说是欢喜过甚,沈金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司马茹在一旁见状,也不理那李娇儿,挤到头里,瞧了瞧那崔氏面色,狠命用指甲往人中上扎去 。   只听崔氏大叫一声,人中上渗出血,却是缓缓醒转过来。   司马茹掏出帕子拭去手上血迹,不禁厌恶地皱了皱眉。沈金枝略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又瞧着崔氏那狼狈样子,却也忍不住掩唇一笑。   “夫人如今年岁大了,也该好好养身才是。”沈金枝端出一副郡主的架子,皱眉对方芙娘说道,“二房夫人好歹曾与我有婆媳缘分,见她如此,我心内实在难安,怎能放心得下?说来岐黄之术我也略通一二,不如端出药来,与我瞧瞧罢。”   沈金枝这般说着,双眼却偷瞧着一旁李娇儿。听沈金枝这样说,那李娇儿整个人都愣住了,脸色霎时血色顿无,惨白了一张脸儿,搂着那崔氏,瘫坐在地上。   崔氏醒转,听见沈金枝要看她那药,疑心沈金枝要戕害于她,顿时跳将起来,瞅着那沈金枝说道:“不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要捅破窗户纸了,女配哈哈哈,我会慢慢虐她,大家不要着急,绝对虐得狠!!   ☆、验药   听崔氏如此说,众人不由得都是一愣。司马茹也未料到崔氏如此不识时务,竟敢出言辩驳,因此也是一愣。   沈金枝略抿了抿唇,略略皱起眉来。   那方芙娘是大家小姐出身,性子虽软些,但还有些见识,心知沈金枝今非昔比,得罪不得。她见方才情形,只当沈金枝借题发挥,要寻崔氏的麻烦,又兼她心地良善,看在崔氏往日对她也算恭敬的份上,也忙帮着打圆场道:“郡主,我这弟妹小家出身,于礼数上不甚通透,冲撞了郡主,还望郡主海涵,就莫要追究了罢。”   沈金枝虽恼崔氏不识好歹,但对性格仁善的方芙娘一向敬重,听方芙娘如此说,心内过意不去,面色有些犹豫,就有些要松口的意思。司马茹细瞧她神情,忙拉了她一把,沈金枝想起商定之事,回过神来,瞧着那崔氏只是不语。   那崔氏在地上坐着,尚未来得及起身,便听见方芙娘说她小家出身不识礼数,这就如同在她心上扎了一针,叫她如何忍得?她出身虽不及方芙娘,但也是正经的嫡女,因此她当初才对庶女出身的沈金枝百般羞辱,偏偏这方芙娘竟在沈金枝面前说这等话,岂不是丢光了她的脸面?   实在是忍不了,崔氏脑中“嗡”的一声,血涌上头,竟不管不顾青着脸咬着牙嚷起来道:“大夫人,我好歹也是你的妯娌,也需尊你一声嫂嫂,你怎么反向着外人,说起弟妹来了?弟妹就算是娘家门户低些,也是正经的嫡女,总归不是随军的所生,到底还体面些!”   方芙娘万没料到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这崔氏竟连自己都说将起来,顿时脸色上也有些挂不住,又听崔氏脑子抽了竟提起“随军”几个字,更是大惊失色,慌忙向沈金枝低头行礼道:“二夫人病昏了,竟有些口无遮拦,还请郡主恕罪!”   “婶婶莫慌,我无碍的。”沈金枝见状,忙扶起方芙娘。她倒是深知崔氏这等脾性,心知崔氏最难忍是在自己面前丢脸,倒也没有多吃惊。只是想起自己那已过世的娘亲,想起自己做崔氏媳妇时常被崔氏骂做是贱人生的,沈金枝不由得心内感慨万千,双眸只瞧着那崔氏,一时间竟顿住了。   谁料沈金枝身旁丫鬟却是干脆,青着脸上去劈手给了崔氏一巴掌,口中怒道:“大胆!”   崔氏挨了一掌,顿时整个人都懵了!她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颊指着那丫鬟说道:“你敢……”   那丫鬟本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一个掌刑宫女,专惩治犯错的宫女太监,因自己年岁有些大了,太皇太后便做主给了沈金枝,为的就是帮着沈金枝这个新封的郡主掌家立威,镇住那些丫鬟下人们。如今见崔氏言辞顶撞,那丫鬟岂能不怒,当即又是两掌,打得那崔氏说不出话来。   被打得怕了,崔氏坐在地上,一时竟不记得起来,只是呆呆仰望着沈金枝,只顾捂住红肿的双颊发愣。   趁乱,司马茹轻轻扯了扯沈金枝衣角,沈金枝会意,便扬声说道:“如烟,你也忒莽撞了些,这崔氏夫人好歹也曾是我的婆婆。说来我瞧着二夫人这病有些蹊跷,莫要耽搁,还是快与我那药看看罢。”   那李娇儿本就忐忑不安,心想着趁着闹起来,这看药一事便能糊弄过去,谁料这沈金枝还未忘记此事,顿时又是一慌,只是愣怔不动。   司马茹见状,知道定是心中有鬼,不由得微露出一丝冷笑。她略站出一步,瞧着那李娇儿说道:“李姨娘,郡主吩咐,怎不快去?”   李娇儿本还坐在地上扶着那崔氏,此刻抬起眼来,正巧与沈金枝四目相对。   今日见到这李娇儿,沈金枝有些心绪复杂,纵然她对司马芹早已忘情,可她又如何忘记那种被背叛的感觉?李娇儿勾搭有妇之夫,害她三年姻缘一朝倾覆,这沈金枝又怎能不怨恨?   更何况看这模样,这李娇儿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沈金枝皱起眉来,瞧着那李娇儿说道:“还不快去?”   李娇儿只是愣怔不动,旁人只道她抗命,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为惧怕而起不了身。一旁玉容见此情形,有心讨好沈金枝,便忙不迭起身,瞧着沈金枝赔笑说道:“郡主稍待,奴婢给您取那药去。”   说罢,玉容便去了。崔氏瞧着玉容背影,头一次觉得这丫头怎的竟如此不识时务,不免心内对玉容便跌了二等。她瞧了瞧沈金枝,惊觉自己还坐在地上,恰恰让沈金枝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更是又羞又恼,忙忙的起了身。   待她起身来,那玉容已笑吟吟端着盘儿来了,盘中搁着的正是那药。见玉容这幅前倨后恭的做派,司马茹与沈金枝不禁对她更是心生厌恶,只是此时办事要紧,也无暇整治这无耻妇人,   沈金枝拿起那药碗,装模作样闻了一闻,作势惊道:“这药不对。”   不对?周围众人又是一惊。那崔氏只道是唬她,倒也不怕打,阴阳怪气的说:“郡主乃是闺阁女,如何能懂医术?依我看,莫不是郡主看错了罢?”   沈金枝乃是和离妇,崔氏称她为闺阁女,这话中就略带嘲讽意味,叫人听了十分不适。谁料那沈金枝听了非但不恼,反而抬眸瞧着那崔氏道:“话不是这个理儿,我当初在这里时,一年间药石不断,久病成医,若非有这点本事,怎能活到如今?”   听沈金枝如此说,那崔氏顿时脸色一僵,竟不知如何作答。沈金枝字字句句都在明指当初做她媳妇时受尽了委屈,这叫她如何搭腔?   那厢方芙娘听了这话,却不由得心一软,瞧着沈金枝便微微一叹。方才沈金枝刁难崔氏,方芙娘惊讶之余,对沈金枝也多了一丝看法。此时听了这话,想起也不知道沈金枝当初在二房受了多少苦楚,竟连岐黄之术都学得通了,真真是可怜可叹,也难怪她今日来寻崔氏等人的麻烦。   这般想着,又听一旁司马茹柔声问道:“沈姐姐,不知这药可有什么不妥?”   沈金枝也不知此药有何不妥,但她全凭司马茹指示行事,见司马茹对她略眨了眨眼,顿时会意,便说道:“我闻着药气有些不妥。近来太后娘娘担忧我的身子,遣了个太医与我调养。正巧,他今日就在,叫他上来瞧瞧罢。”   听了这话,那李娇儿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未栽倒在地!   方芙娘听了此言,惊讶沈金枝竟如此得太皇太后宠爱,对她更是刮目相看。司马茹心内暗赞沈金枝今日表现简直超过她的预想,实在是解难又解恨。   说起来,这太医院内大小数百人,除了宫内主子奴才这些人等,若是朝堂大臣、高门世家亲眷有病也可请太医诊治。论理司马莲生病是可以请太医看诊的,但司马莲那病可不得见人,方芙娘生怕皇家知道黄了婚事,因此不敢教太医前来,为求保密,也不敢另寻旁的郎中。若非如此,岂能教司马萍计谋得逞?   恐怕这一点,也早被司马萍计算在内。司马茹想明这一点,不由得又咬了咬下唇,心中暗想,胜败便在今日了!   须臾之后,那太医便走上前来。是一个年轻男子,约有三十几岁年纪,年岁不大,但瞧着却精神。只见他抬眼瞧了瞧上头,只朝沈金枝并方芙娘两个行了礼,便就拱手侍立一旁。   看模样倒是不错,只是那崔氏倒还依旧疑心,一双眼珠略转了转,瞥着沈金枝假笑道:“郡主,我只不过偶感风寒而已,这点小病,就不劳郡主忧心了。”   沈金枝瞧了瞧她,冷声说道:“既然来都来了,,就让李太医瞧上一眼罢。”   说着,沈金枝便指了指那药碗。李太医上前闻了闻那药,随后便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看向沈金枝说道:“郡主,臣还需看看药渣。”   司马茹闻言,便淡笑看向身旁的玉容说道:“还不快去拿?”   那玉容生怕沈金枝找她的麻烦,赶紧应了一声,忙忙的就去取了。那崔氏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心内对那玉容又跌了几分。   待玉容拿回药渣,递与了李太医。李太医细看了一番后,摇了摇头说:“看这药渣并无什么不妥,正是医治风寒、养身益气之方。”   听李太医说完,那李娇儿缓缓舒出一口气,脸上有了些血色。   听闻并无不妥,那方芙娘并崔氏也松了口气,崔氏脸上略流露出些许不屑神色,扯动了嘴角,刚才打肿的地方又疼起来,顿时倒吸一口气,看起来甚有几分可笑。   沈金枝听说药渣并无问题,不禁大吃一惊,求助的看向司马茹。   司马茹盈盈一笑,轻飘飘走上前去,故作不解的看了看那药渣,转头对方芙娘说道:“奇怪,这郡主说药有问题,而太医却说这药渣正是对症之方。夫人,不如将那开方的郎中请来一问,那岂不就清楚了?”   李娇儿闻言,手心顿时泌出一层细汗,背上顿生寒意。虽不知为何,但她隐隐似乎明白了,这郡主和二小姐似乎要将事情查到底,事情,显然有些不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娇儿要倒霉,其实我早就看这个小三不顺眼了……   ☆、揭穿   那开方的老郎中姓苏,已至花甲之龄,单说起医术来,却也不比宫里的太医们差。只见他徐徐走进门来,见着屋内这许多人,又见李太医拿着那药渣,桌上摆着那药碗,神色就略微一变。   只是人老了成精,他虽如此,面上却还稳得住,很快缓过神,冲着方芙娘等人行礼。   司马茹瞟着那老郎中,见他面上也是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与医馆的老先生也差不离,心内不由得冷笑。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若非已查得清楚,他心内如何哪里能看得出来?只是这苏郎中纵然有医术,医德上面则缺了一丝,日后却也行不得医了!   这般想着,司马茹便笑起来,翩翩然凑过去对那苏郎中说道:“你就是府内的郎中?我倒也见过你,快将给我叔母的方子拿出来罢!”   那老郎中闻言,不由得一惊,满腹狐疑望向了崔氏并座上的方芙娘和沈金枝。   方芙娘见状,忙说道:“苏郎中,这位是李太医,快将那方子拿出来看看。”   苏郎中瞧了瞧身旁这李太医,见他年岁不大,心内稍定,便从身上亮出那方子来,递与了李太医。   李太医皱眉细看了两遍,对沈金枝行礼道:“回郡主,此方并无不妥。”   崔氏闻言,只道沈金枝故意寻机为难于她,便说道:“郡主,既然方子并无问题,可见这药也无问题。郡主纵然通晓岐黄之术,总归也比不过这两位罢。”   沈金枝听着这话语中嘲讽之意甚浓,顿了顿,狠下心来便皱眉道:“二夫人的意思是,郡主我说错了?”   沈金枝这般一说,便无人搭腔。在场之人无人地位高过沈金枝,谁敢说她说错了?只是这方子的确并无问题,事情要如何收场?   正在此时,司马茹笑着从那李太医手内取过方子细看了一遍,仰头对方芙娘和沈金枝道:“依我看,纵然方子对症,也难保煎药时不出什么岔子。既然方子在此,不如遣人抓了药现熬一碗,如何?”   方芙娘听着不免有些可笑,这方子既然对症,那再熬一碗,又有何用?只是她身旁沈金枝却点头笑着说道:“果然还是二妹妹聪明。既然如此,便熬上一碗。我今日无事,正好看看这药。”   因沈金枝方才处处针对二房,又打了崔氏,此刻就连方芙娘,也不敢当面推辞沈金枝的提议。那崔氏倒是想插两句嘴,但瞧着沈金枝身旁如烟那丫鬟双眸冷冷的瞧着自己,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讪讪地闭嘴了。   司马茹将那方子交予桂兰,吩咐她马上出去抓了药来,熬制一碗送到此处。随后她笑着回到沈金枝身边,故意挑着些有趣的话儿谈论起来,逗得沈金枝咯咯直笑,就连方芙娘都有些忍俊不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场之人,也只有崔氏、李娇儿和那苏郎中笑不出来。崔氏是气恼沈金枝下了她的面子,那李娇儿和苏郎中却是因心中有鬼。苏郎中还好,李娇儿早已浑身湿透,指尖颤抖不已,看着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几人谈笑着,一个多时辰很快便过去,等近了午膳的点儿,桂兰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见她进来,司马茹起身,给了轩香一个眼色。轩香会意,走去将早已凉透的那碗药端了过来,与桂兰并肩,走到沈金枝面前。   见此情形,沈金枝和方芙娘瞧着那两碗药,都略觉出些不对。那两碗药颜色看似相似,细看却有些微妙的不同。   “这药,怎的有些不同?”沈金枝亲眼见了,也有些惊讶,忙对那李太医道,“李太医,你快来看看。”   李太医闻言,也有些惊讶,忙上前看来,等看到那两碗药,他顿时一惊,细细低头闻了一番后,他指着那凉透的那碗药说:“回郡主,这方子不对,并不是药渣的方子!”   “哎?怎的这等奇怪?”司马茹故作不解,瞧着那两碗药说道,“明明这碗是才熬的,方子必然是对的,那早先那碗怎的不对?这可真是怪了!”   沈金枝此刻已明白过来,很显然,这方子和药渣是对的,这药却不对,极显然是熬制的人动了手脚。这样想着,她双眸便看向了李娇儿。   李娇儿觉察到沈金枝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速速低下头去。沈金枝瞧着她那双勾魂摄魄的迷人眼眸中满满都是恐惧,不由得微微一叹。   看来,必是她无疑了……   “既然方子是对的,那必然是熬制之时出了岔子。”此刻就连方芙娘都看出问题,转向那崔氏问道,“不知这熬制之人是谁?”   谁料那崔氏瞧了瞧沈金枝,脸上青红了一阵,竟说道:“夫人,依我看这两碗药,瞧着也并无什么不同。这药放凉了,药气与颜色自然略有改变,怎么可见就是熬制之时出了岔子?”   听崔氏这般说,司马茹眉梢一挑,真有点忍不住想笑。   如今自己日日服用的药出了问题,竟还说得出这种话,这崔氏也不知是真不怕死,还是脑子里缺了什么。也难为沈姐姐竟和这种婆婆相处三年,实在是为难她了。   那崔氏其实也不是不怕死,只是人要脸树要皮,她满心想着沈金枝是她的前儿媳,这若是查出了问题,也都是她管教不严,传扬出去,她还要老脸不要?因此她满心盘算着等糊弄走了沈金枝等人,自己再细细盘问二房的丫鬟下人不迟。   总之,不能在沈金枝面前丢了面子!   这崔氏走进了牛角尖,看着一脸有理,但说出来的话教人可笑。那李娇儿闻言,倒是身子一震,略缓了缓神。   这等妇人,就无视她便可。沈金枝瞧了瞧司马茹,见司马茹在对她略点了点头,便也不管崔氏说了什么,只管问那玉容道:“这药,可是你熬的?”   这一问,玉容可吓了一跳,忙跪下说:“冤枉啊!这熬药的营生奴婢可从未沾手。都是、都是李姨娘做的!”   说着,玉容便指向了李娇儿!   李娇儿微微一怔,身子一歪堪堪就要晕倒,倒也无人扶她,她这一倒也未倒下去,到底还是勉强站住。只是此时她面上血色顿无,却横生勇气,马上跪下磕头道:“冤枉!贱妾日日为夫人熬药,是为了尽孝道尽本分,岂敢动什么手脚?冤枉啊!”   “你先别忙着喊冤。”司马茹瞧了瞧她,笑吟吟走过去说道,“李姨娘,既然要证你的清白,可否搜一搜身?若是没有什么,这清白,自然便是明了的。”   李娇儿抬头瞧了瞧她,咬了咬牙,狠命点头说道:“若能证贱妾清白,贱妾情愿搜身!”   司马茹眯着眼瞧了瞧李娇儿,她心里清楚,藏着那两味药的药包,此刻一定不在李娇儿身上,否则李娇儿不会如此有底气。她当即回转头来,对那桂兰、轩香略点了点头。   桂兰、轩香早被司马茹吩咐过,此刻双双放下那两碗药,桂兰逼近了李娇儿,那轩香则走向了坠儿。   眼看着轩香往坠儿那侧走去,李娇儿心内一凉,由着桂兰在她身上搜检竟无知无觉,整个人都愣怔在那儿。   见轩香逼近,坠儿不由得一慌,匆匆往后退了半步。轩香早被司马茹叮嘱过,当即在坠儿胸前袖口一摸一扯,拽出那个药包来,扔在地上。   见了那药包,方芙娘、沈金枝并那崔氏都是一惊!   这也是司马茹早就防着,命轩香一早盯住了坠儿,不教她跑出去。今日沈金枝等人来得尚早,坠儿还未得空将那药包交与柳姨娘,正好就藏在身上。   司马茹徐徐走过去,将那药包捡起。只见那药包乃是用麻布做成的小药囊,可混在药材中一同熬制,等熬好了捡出来即可。司马茹用指甲挑开那药包一看,正是芝兰发现宝儿丢弃的那两味药。   这两味药本是给司马莲所开,但却被取来做杀人之用。而给崔氏所开的虎狼之药,却被取来用了同样的法子,搁在司马莲的药里,她日日都在喝着。司马茹一想到这些,就恨不得杀了这些人!   顿了顿,司马茹将那药包递与了李太医,故作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那李太医瞧了瞧那药包,拿起来闻了闻,顿时神色大变,马上解开取出药渣放在手心,细细的看了一番,皱紧眉头走到沈金枝面前说道:“郡主,这两味药乃是甘草和丹参,正与方子内甘遂、藜芦两味十八反。若是长久服用,恐有性命之忧!”   什么?众人听了李太医这话,顿时大惊!只听座上一人扑通一声,一下子惊坐在地上扶也扶不起来,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最不怕死的崔氏!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中医我不大懂,咳咳咳,也就是胡乱写写。不过甘草和甘遂的确是十八反,确实有毒,但貌似一定情况下也可以用……   ☆、败露   见崔氏如此狼狈,在场之人皆有些忍俊不禁,沈金枝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又觉不妥,赶忙用帕子捂住嘴别开了脸。   那崔氏乍听自己有性命之忧,惊慌之下跌坐在地上,半晌回不过神来,此刻听到沈金枝嗤笑声,面上又羞躁起来,讪讪地起身坐好。   只是她心里头对沈金枝愈加恼恨,暗暗咬牙切齿的咒她。   且不管崔氏如何,如今这会儿,却是由不得崔氏做主。那方芙娘见府内出了这等大事,此刻眉头早紧紧皱起。想起这李娇儿还是她娘家甥女,她心中更是又气又恼又羞愧,当即冷冷向李娇儿问道:“李姨娘,你可知罪?”   李娇儿脸色煞白,一下子跌跪在地上,冲着方芙娘磕头道:“贱妾不知,贱妾着实不知!”   听了这话,司马茹面上带着笑,略走近一步问道:“你当真不知?”   李娇儿闻言一滞,咬了咬牙,狠命说道:“贱妾不知……”   司马茹知道李娇儿是知道的,但她也清楚,这李娇儿决想不出这等诡计,幕后之人还是她那聪明绝顶的三妹妹司马萍。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引出司马莲那头要紧,因此司马茹便转向坠儿说道:“既然不是李姨娘,那必然是这丫鬟了。快说,是何人指使?”   那坠儿此刻身子抖抖簌簌,整个人都木了。这戕害主母可是大罪,如今抖落出来,恐怕小命就要断送,她又何必为那些人瞒着?因此她便忽的落下泪来,磕头冲着方芙娘说道:“大夫人!坠儿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来!都是、都是柳姨娘并那方氏吩咐奴婢的,奴婢实在不知这其中有何阴谋!求大夫人饶命!”   柳姨娘,方氏?方芙娘闻言又是一惊,怎么,原来是她们二人做的怪?   这柳姨娘乃是大房的妾室,而方氏则是方芙娘的庶妹,如今她们二人串谋起来谋害二房的夫人崔氏,方芙娘怎能不怒?若崔氏死命计较起来,方芙娘理亏在此,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想到这些,方芙娘气得身子微颤,猛地起身怒道:“来人!快去寻那方氏并柳姨娘!”   一旁婆子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便马上去寻人。身畔沈金枝见方芙娘气成这样,不禁有些担心,忙起身扶住了方芙娘说道:“婶婶不必如此,实情如何,待会儿只管问明便可。大伯伯最是明理之人,定不会苛责婶婶。”   方芙娘听了这番劝说,心内稍安,又一想若非沈金枝看出那药有问题,恐怕日后崔氏真出个好歹,自己还得受连累,不由得对沈金枝感激起来。因此方芙娘便对沈金枝行礼道:“多谢郡主,此次若非郡主,恐怕这些小人还得张狂下去。只是叫郡主瞧着,着实惭愧。”   “不碍的。”沈金枝忙说,“婶婶只当我是自家人便可。今日之事,我断不会露出去一星半点,婶婶信我。”   方芙娘见沈金枝如此懂事,心中又是一热,心情也舒缓了些。一旁崔氏冷冷清清在那厢坐着,见沈金枝明明是自己的前儿媳,却还依旧叫着方芙娘婶婶,心内别提多憋屈。只是她此刻插不上话,心内却想着今日这事牵涉大房,她是绝不肯罢休的!   瞟着崔氏神色,司马茹对这崔氏真是愈加厌恶,只是此刻却也无暇顾及她。   这须臾功夫,那方氏并柳姨娘都被带了上来,二人见这情形,自觉不妙,相互对视一眼,便都白了脸色,低下头去。   见二人这等神情,方芙娘心中便更是难过,看来这戕害崔氏一事十有八九便真是这二人所为。当即方芙娘便怒道:“你们二人给我跪下!”   柳姨娘闻言一惊,膝盖一软便跪在地上。那方氏愣了一愣,心知不好,却仍抱一丝希望,往上看着方芙娘道:“大姐姐……”   “你莫要叫我姐姐!”听了这声“姐姐”,方芙娘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痛心疾首看着那方氏道,“我顾惜姐妹之情,又见你无依无靠,这才收留了你们母女。谁料你女儿不守妇道便罢,如今竟还敢谋害婆婆。这可是你主使的?还不快说!”   那方氏听了这话,顿时眼前一黑,一下子跌跪在地上。她猛一抬眼,一眼瞧见了李娇儿,咬了咬牙,磕头道:“冤枉呀!姐姐就算不顾及姐妹之情,也不能凭空冤枉我们孤儿寡妇!”   被方氏这么一提醒,柳姨娘也回过味来了,她也忙磕头道:“夫人啊!奴婢向来谨守妇道,这等事怎能做得出?况且戕害二房夫人于奴婢亦无丝毫好处,奴婢何必做这等事?还望夫人做主,还奴婢的清白!”   说着,这两个妇人便哭将起来,口中喊着冤枉,好不吵闹。   这年长的女子哭闹起来,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令人不忍观瞧。只是如今这二人都不肯认罪,方芙娘也有些为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瞥见方氏刚才瞧李娇儿的那一眼,司马茹眼眸微动,心中即刻有了主意。   她瞧了瞧这二人,做出一副怜悯神色,转头向着座上方芙娘说道:“夫人,依我看姨妈乃是大家千金出身,定不会扯谎。这柳姨娘乃是爹爹的妾室,也是守礼之人。既然这二人都是清白的,那便是坠儿扯谎!这药毒一事,到底还在坠儿和李姨娘身上。”   座上沈金枝闻言,虽不解何意,但还是随着司马茹意思行事,点了点头说:“二妹妹所言有理。婶婶,依我看还是审问这李姨娘和坠儿罢!”   李娇儿闻言,顿时有些慌了,她此时哪有平时那般妩媚模样?哭得涕泪交零,趴伏在地上只顾说道:“贱妾不知……贱妾不知啊……”   “听闻李姨娘自被芹哥哥收到房内,与叔母便有些不对付。”司马茹转眸看着崔氏问道,“叔母,可是如此?”   那崔氏听了这话,越想越觉得就是李娇儿有意谋害于她,心内怒意顿生,站起身指着那李娇儿骂道:“你这小贱蹄子,我早知你有心害我!大嫂不知,这丫头自到了芹儿身边,日日勾引他,只盼着我早死!若不是她害我,那又是谁?”   是啊,这崔氏虽说为人不佳,可若说谁有机会有动机害她,也就只有这个李娇儿,当下众人看着那李娇儿神色便有些不对。   这会儿,方芙娘皱眉瞧着那李娇儿,胸口上下起伏,显然在想该如何是好。司马茹见状,忙轻轻走到沈金枝身边,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   沈金枝明白过来,便对方芙娘说道:“婶婶,这戕害婆婆乃是重罪,万万包庇不得。不如将这李娇儿送官处置罢。”   听了这话,李娇儿猛地一惊,跌坐在地上,面上血色全无,嘴唇青紫起来。   天子治国,孝道为先。这妻妾戕害婆婆,若是得手,便是要剐,若是未成,恐怕也难逃死罪。若将李娇儿送官处置,她哪里还能活?   那方芙娘见沈金枝如此说,心内虽有不忍,但也知若不处置,恐无法对崔氏交代,也只得说:“来人,将李姨娘拖下去!”   说着,便上来几个婆子,扯着李娇儿就要下去。李娇儿惊极怕极,带着哭腔喊道:“娘亲救我!”   那方氏当年戕害妾室庶子时心狠手辣,此时见女儿痛哭,想起自己如今只有这么一个骨血,却也忍不住心上一痛。做娘亲的本能催使她冲上前一把搂住李娇儿不撒手,但那几个婆子又岂是吃素的,当即便将她往外拖去。   见李娇儿马上就要被拖走,方氏一急,竟破口喊道:“都是我的安排,我女儿并不知情!饶了我女儿罢!”   听了这话,座上方芙娘、沈金枝都是一震,方芙娘马上说道:“慢来,实情究竟如何,还不快说?”   那几个婆子一撒手,方氏便死抓着李娇儿不放。只听方氏颤抖的指着柳姨娘道:“都是她、她说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除掉崔氏那老贱妇……都是她出的主意!我、我是鬼迷了心窍,这才信了她的……娇儿她着实不知,与她无关啊!”   说着,方氏便搂住李娇儿,失声痛哭起来。   见这对无良母女哭得如此惨烈,司马茹真觉说不出的痛快!她们倒是母女情深,却全不顾他人死活,活该有此一难。这李娇儿当初与司马芹勾搭成奸,恐怕那时,也想不到会有今日罢!   不再管那对母女,司马茹又看向了柳姨娘。   此刻柳姨娘脸上更是煞白无比,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她发现司马茹在瞧着她,更是心慌无比,就怕司马茹诘问于她。   然而,司马茹竟也未再追问柳姨娘,而是抬眸瞧着方芙娘和沈金枝说道:“这方氏与柳姨娘不通药理,如何能想出这等招数?着实可疑?那方子也开得奇怪,怎么恰恰就有两味十八反?依我看,这里头定有问题。”   听了这话,那姓苏的郎中猛地一惊,抬眸看向了司马茹。   瞧了瞧那郎中,司马茹故作吃惊的说道:“哎呦!夫人,女儿不知这苏郎中是不是也曾为大姐姐看过病?既然叔母这里出了岔子,那大姐姐那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来…… 又感冒了……讨厌……   ☆、挣扎   听到提起司马莲,方芙娘眉间一跳,也不禁担心起来。   沈金枝早被司马茹叮嘱过,见此时时机正好,便说道:“婶婶,恰好李太医在此,待会子便让李太医为大姐姐诊治诊治罢。李太医这些日子只跟着我,叫他看看倒也无妨。”   方芙娘一听,的确是这个理儿。若是从宫中太医院内寻太医为司马莲诊治,那这何时出诊、病况如何,全都瞒不住宫里的人,因怕司马莲病情外泄耽误婚事,这才不敢请太医。如今这李太医乃是出来给沈金枝调理身子的,若是请他给司马莲把把脉,太医院无人会查,谅来这李太医也不会没眼色说出去,倒是可行。   这般想着,方芙娘便有些急不可耐,二房这边的事顷刻便划为了次等。只是崔氏还在一旁等着惩治李娇儿等人,方芙娘一时也无法脱身。   那崔氏可不管什么司马莲,此刻她满心恼恨李娇儿母女,又怨怒柳姨娘多管闲事,便对方芙娘说道:“这方氏与李氏母女二人阴谋算计于我,大嫂可莫要看她们与你乃是亲眷,便放过了她们!还有那柳姨娘,我看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打起二房的主意来了!不如就将她撵出去罢!”   方芙娘闻言,止不住的皱眉。司马茹脸上挂着笑,却对崔氏说道:“叔母这说得着实不成道理。这李姨娘乃是芹哥哥看中,这才纳入房中的。她乃是二房的人,如何处置,还不是全凭叔母做主?不过叔母宽仁,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想必也会网开一面。侄女在此先谢过叔母了……”   说着,司马茹便对这崔氏盈盈一拜,继而又笑道:“这李姨娘之母毕竟是方氏女,若被我那朝中为官的舅舅得知,定不饶她。只是这柳姨娘乃是我爹爹的妾室,乃是大房的人,是撵出去还是如何,全凭夫人做主,叔母恐无权决断。”   那崔氏听司马茹说完,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回过味来,才觉得自己方才所说未免逾越了。她二房这边两个主子再加上婆子丫鬟一干人等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司马芹赋闲在家又无俸禄,吃穿用度如今全靠着大房公中所出。以她现在的情形,万万得罪不得大房,若是得罪了方芙娘,哪有她的好处?   想通了这点,崔氏微微一惊,便对方芙娘陪着笑道:“瞧我,老了老了,竟说起糊涂话来。要如何处置这几个人,大嫂只管做主,我只管听着就是。”   方芙娘略点了点头,皱眉看向了方氏母女,片刻之后,她一时无法决定,只得吩咐一旁的婆子道:“来人,将她们二人押入柴房,小心看管起来。”   下面婆子应着,将方氏、李娇儿母女押了下去。   见方氏母女被押走,柳姨娘抖抖簌簌,心中更是惧怕,真不知方芙娘会如何处置于她。那苏郎中心内也是七上八下,万分后悔自己贪图钱财,趟了这趟浑水。如今得不偿失,可就要糟了。   司马茹冷眼瞧了瞧柳姨娘并这苏郎中,转头说道:“夫人,这苏郎中着实可疑,不如先将他拘了,去往大姐姐那厢看看罢。这郎中近日里才给大姐姐开了方子,女儿实在放心不下。”   那苏郎中听了,颤声道:“冤枉!那方子本是对症之方,我怎知这几个婆娘如何寻来的那两味药?又怎知她们要戕害二夫人?此事乃是后宅私事,又与我何干?”   “她们二人乃是后宅妇人,如何能懂药性?若无人指点,如何能行得通?”司马茹瞧着那苏郎中冷笑道,“相干与否,去大姐姐处诊过便知。”   那苏郎中本还算镇定,听了这话,却是脸色一白,全然愣怔住了。   这若是再过一月,司马莲吃出了妇人之症,方芙娘再怎么请医来查,他也不怕。可如今才不过几日,司马莲身子也只是稍微不妥罢了。这一把脉,岂不就知道他上次所说全是假的?   想到此处,苏郎中身子一抖,不由自主竟跪下了!   见他这样,司马茹心内冷笑不已,却也不再理会他们。方芙娘心系司马莲,当即便起身,同这沈金枝等人回大房主宅那厢,同时遣人去请司马莲。司马茹怕他们背地里捣鬼,又劝了几句,将这柳姨娘、苏郎中一并押了过去。   见柳姨娘、苏郎中等人皆是一副死人面相,众人心内多半都已有了定论,只等去司马莲处见分晓。   到了主宅,司马莲已久候多时,出乎意料,那司马萍竟然也在。   也对,方才柳姨娘被叫去二房,以司马萍之聪慧,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此时在此,估计也是想掌控大局,免得出了差错。   见这阵势,司马萍眸光闪烁片刻,脸上神色却未变,依旧带着淡淡笑意,上前款款对方芙娘行礼道:“夫人万安。女儿正陪着大姐姐说话,可巧夫人便到了。”   因着柳姨娘犯下罪过,方芙娘此刻看司马萍也有些不顺。虽则这句问安并无什么不妥,却也未理她,擦着她身儿便过去了。   司马萍也不恼,只是神色复杂的瞧了瞧柳姨娘,低头站在了一边。   待方芙娘和沈金枝入了座,方芙娘便命那些丫鬟下人不相干人等退下,指着司马莲对那李太医道:“这就是我那女儿,李太医,劳烦您且看看,不知可有什么不妥?”   方芙娘说此话时,语气微颤,显然极为紧张。那司马莲闻言则不由得一愣,怎么司马茹与方芙娘一个两个皆想为她另寻人诊治,难道她这病况真有什么蹊跷不成?   此间既无幔帐、也无帕子,那李太医取了药枕在桌上,就等着为司马莲把脉。   司马莲此刻,也忍不住紧张起来,想起上次那老先生说自己并无大碍,她只是半信半疑,此刻却忍不住紧张起来。她抬起玉腕,就等着听那结果。   两只手都诊治过后,那李太医对方芙娘行礼道:“小姐身子并无不妥,只是有些血虚,吃几服药就好了。”   听了这话,方芙娘喜得简直要跳起来,她忙起身走到司马莲身侧,小声问那李太医道:“不知于妇人生养上可有不妥?”   那李太医显然被问得有些莫名,以为方芙娘想听两句漂亮话儿,随即答道:“小姐年轻,身子康健,日后定是百子千孙、福寿延绵。此病只是风寒拖得久了,兼之小姐身子本就有些亏虚,才到如今,并不碍生养,调养一段日子,便就可痊愈。”   听了这话,方芙娘和司马莲两人都喜不自禁,方芙娘搂住女儿,心内激动不已,险些落下泪来。   只是见了这一幕,屋内倒有几人面上有些难看。这一是司马萍眼底隐隐有些恨意,二是宝儿神色惊慌,三是那柳姨娘和苏郎中身子颤个不停,面色愈发灰败起来。   司马茹立于沈金枝身侧,放眼瞧着这几人,心内说不出的痛快。只是那司马萍恰在此时抬头,与司马茹目光堪堪对上。   令人奇怪的是司马萍此时倒依旧不怕,只是眼底神色复杂,既恨又怒,反教人摸不着头脑。只这一瞬,司马萍便低了头去,低眉顺目的站在那厢,似与这屋内气氛格格不入。   瞧着司马萍神色,司马茹心内略略有些不安。不过她本次的要务便是查清司马莲病情,教她莫要在服用那伤身之药,如今目的达到,司马茹到底可以轻松一些。   方芙娘和司马莲二人喜悦过后,方芙娘面上慢慢显出怒意,瞧着那苏郎中说道:“我女儿明明无病,为何竟被你说得如此不堪?你是受何人指使,还不快快道来?”   司马莲听了这话,也一并皱眉看向那苏郎中。   那苏郎中此时又惊又怕,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竟不知如何作答。   司马莲起身,看着这个令她惊怕多日的罪魁祸首,真真是百感交集,细细思量过后,她便说道:“既然断错了病,那必然用错了药,行医之人如此,那便如同杀人一般。娘亲,不如将这人送官惩治,以解女儿心头之恨。”   那苏郎中听了,身子一震。咬了咬牙指着一旁柳姨娘说道:“都是她!是她教我如此说!都是她!”   那柳姨娘倒吸一口气,身子一歪就要倒,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子,却又抖将起来。只是她嘴硬,还是辩驳说:“你莫瞎说!纵然断错了病,于我并无半点好处,我为何要这般做?若是你自己断错了病用错了药,于我何干?”   “怎么不是你?你……”那苏郎中说到此处,突然戛然顿住。   他们二人此刻都有些回过味来,那厢戕害二房夫人罪名已定,司马莲这厢却未露陷,若咬死了不认罪,想必也查不出什么。可若是此时狗咬狗自己露了底,那便是罪上加罪,他们何必那么傻呢?   更何况他们二人都知道,这司马莲用的药其实并无什么不妥,那怕什么?   “夫人!”想通这些,那苏郎中便抬起头来,对方芙娘说道,“小姐用药并无不妥,若夫人不信,且看那药渣!” 作者有话要说:  接着来……   ☆、狠心   听到苏郎中如此说,司马茹抬起头来,看向了司马莲的丫鬟宝儿。   宝儿性子狡诈,做事却着实仔细。方才宝儿还有几分慌乱,此时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一丝笑,静等着方芙娘吩咐。   看宝儿的模样,非但那药渣无问题,想必那尚未来得及送出去的虎狼之药也已处置妥当。没有证据,就没法揪出宝儿,这究竟是该如何做呢?   细想片刻,司马茹笑道:“不如就验那药渣罢。有无问题,一看便知。”   方芙娘点了点头,吩咐道:“取那药渣。”   片刻功夫,那药渣便摆在桌上,那李太医看过后,便说道:“这方子可医风寒体虚之症,瞧着并无问题。”   听李太医如此说,方芙娘和司马莲都有些惊愕。那沈金枝阅信时上头便写明此次都为了司马莲,此时听说方子并无问题,不禁也有些吃惊,转头看向了司马茹。   司马茹看了看那宝儿,走到李太医身畔,纤纤玉手拈着药渣中一味药看了一看,问那李太医道:“这药看着有些眼熟,这是什么药?”   那李太医回道:“这是丹参。”   “丹参?”司马茹故作惊讶,随即问道,“这恰是混入叔母方子里那两味药其中一种,不知这其中可有甘草?”   李太医一愣,忙点头答道:“有。”   “那我倒怪了。”司马茹拈着那药渣说道,“二房那厢,李姨娘那两味药是从何而来,竟寻不出一丝破绽?这若是从外头药房抓来,恐怕一查,便能查出端倪,谅来她们也没有这么傻气。偏偏又这么巧,大姐姐的方子内恰有这两味药。”   那李太医年纪轻,头脑灵活,听到此处已然明白过来,便对方芙娘和沈金枝拱手说道:“夫人,郡主,请与我方子一看。”   此刻方芙娘还有些不解,司马莲和沈金枝却已猜出了大概,司马莲忽的起身,说道:“方子拿来。”   宝儿浑身一震,陡的意识到什么,顿时脸色大变,不过司马莲吩咐,众人又都瞧着她,她也只得抖抖簌簌,从身上掏出那方子来。   方子递到李太医手中,李太医细细看了,又看了药渣并今日在坠儿怀中发现的那药囊,转头对方芙娘和沈金枝道:“夫人,郡主,这方子虽无问题,但药量却不对。药渣中甘草、丹参二味用量太少,恐伤药效。而这少的那些,依量来看,恐怕就是方才药囊内那些了。”   听到此处,方芙娘也明白过来了。看来害崔氏的两味药竟都是从司马莲的方子内所出。这般一来,很明显司马莲房中有人暗地里勾搭柳姨娘等人,将这两味药取了出去。   那宝儿只当害司马莲之事不揭穿,她便无事,谁料还有此招?她顿时脸色一白,悄悄儿低下了头去。   宝儿神色,司马莲都看在眼里。司马莲与宝儿多年主仆,岂能不知道她的为人?之所以容宝儿至今,也就只是看在幼时那些情分罢。只是这一次,司马莲却也容不得她了!   “宝儿!”司马莲看向宝儿,冷声质问道,“每日与我熬药者是你,这你要如何解释?”   宝儿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跪在司马莲脚边。只是这丫头跪虽跪了,心思却也算快的,顿了片刻,马上抬头说道:“夫人,大小姐,这追云阁忒多丫鬟,我虽熬着药,但那些杂事也不是时时着眼。或许有什么人偷取了这药也说不定。宝儿虽有看管不严之过,却不敢戕害主子。还请夫人明鉴!”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鬟!   嘴上说着这种话,骨子里却是黑的,果然是从胎里头就坏透了罢?司马茹这般想着,不由得瞧着那宝儿说道:“二房那厢,想必也不能几日便害了叔母,需得日日煎药毒害才能见效。你一日看管不严,还能日日看管不严?能容人日日偷取这药?”   宝儿神色一僵,却又咬牙说道:“二小姐所说奴婢着实不知,奴婢只知尽心竭力伺候主子,哪里还曾计较二房之事?奴婢着实不知!”   见宝儿咬死了不承认,司马茹反倒对她有了一丝钦佩。人若能无耻到如斯地步,倒也算是一桩本事。看来,若不将宝儿逼到绝境,宝儿是不会承认了。   司马茹款款走到方芙娘和沈金枝面前,满面肃色,对她们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随后便吩咐身后桂兰道:“桂兰,快将那物件呈给夫人、郡主一看!”   桂兰应着,取出用绸布包着的一个物件放在方芙娘、沈金枝和司马莲身前桌上,小心打开。只见这其中不是别的,也是药渣。   “李太医,”司马茹对一旁李太医说道,“劳烦您上前看看,这药若放在我大姐姐方子内,可会如何?”   李太医满怀疑惑上前一看,闻了一闻又翻了一翻,顿时神色一变,对那方芙娘和沈金枝说道:“这药若放入小姐方子之内,恐至血气亏虚、脾弱宫寒,时日一久,必伤小姐身体,以致经血滞下、不能生养。”   听了这话,方芙娘等人顿时大惊失色!方芙娘颤抖着指着那药渣,厉声问司马茹道:“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司马茹对方芙娘又行了一礼,正色说道:“夫人,前几日奴婢的丫鬟去二房寻相熟的同乡,正巧瞧见那坠儿与宝儿闲话几句之后,便回了二房那厢往树根花丛中埋着什么。那小丫鬟疑心,待坠儿走了,便去瞧,谁知便发现了此物。她见是药渣,心内起疑,便取了回来与我。我本也不知这是什么,待问过才知,原来这药竟如此之毒!”   “你既然知道,怎么不告与我?”方芙娘想到司马莲那血虚之症说不准也是这几日吃药吃出来的,心内心疼的紧,厉声喝问司马茹。   司马茹见方芙娘怒了,便跪下说道:“女儿本打算禀告夫人,但此物乃是二房之物,我一无证据,二不知内情,怎么和夫人说?因此我才请来郡主,前去查探虚实。女儿也是方才才看出端倪,想必这药,就是叔母方子内的罢!”   方芙娘闻言,便看向了沈金枝。沈金枝忙点点头说道:“二妹妹不放心大妹妹病况,这才托我前来瞧瞧。否则若是无事,以李太医身份,也不必贴身服侍。”   方芙娘想想,这才明白过来。那李太医虽是太后安排给沈金枝调养身子的,却也不必时时跟着,此次前来,原来就是为了司马莲的病情。如此看来,这二丫头和沈金枝二人今日设局,全是为了司马莲身子,这份姐妹之情,倒是难得。   想得清楚,方芙娘不由得垂泪,忙对沈金枝行礼道:“多谢郡主!”   “婶婶多礼了……”沈金枝忙扶住方芙娘,指了指司马茹道,“多亏了二妹妹心细,婶婶理应多谢二妹妹罢。”   此刻方芙娘看司马茹,真是颇为感激,不由得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后她扯住身旁司马莲道:“你倒也不白疼你妹妹一场,她这次救了你了。”   司马莲这次才明白为何司马莲会特意哄她出去为她再次诊治,想必是为了确认她的病情,如今她是又恨又喜,恨的是不知谁人暗中谋算于她,喜的是司马茹这个妹妹果然待自己一片真心。此刻她也说不出什么感恩的话来,只是一把拉住司马茹手儿,双眸微湿。   “姐姐莫要如此,这教妹妹瞧着,倒有些惶恐了。”司马茹转头看向了宝儿,咬牙道,“还是先处置了这丫头。”   宝儿见此情形,早已面如土色,颓然倒在地上。愣怔半晌,这丫鬟竟哭了出来,扑上去一把抱住司马莲脚踝哀求道:“大小姐,求您看在宝儿跟随您多年的份上,饶宝儿一命!”   听宝儿如此说,沈金枝、方芙娘等人不禁都对她怒目而视。贴身的丫鬟谋害主子,着实可恨!   不说宝儿多慌张,一旁司马萍也有些惊愕。旁人信司马茹的话,但她却是不信。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让司马茹的丫鬟瞧见宝儿、坠儿勾连,还拾了药渣去?这套说辞,恐怕是编的罢?   只见司马萍忽的一愣,恍然明白过来!   若要处置药渣,放入原药渣中更为妥当,但那药渣用完即丢,不好摆弄,宝儿才丢入花丛角落内。又因宝儿是有身份的大丫鬟,若去灶前转悠,自然令人生疑,才没有烧掉。那坠儿乃是姨娘的丫鬟,身份极低微,去灶前烧个药渣无人怀疑,怎能如宝儿一般丢在土内?   既然说辞是假,药渣便未必是真!想必这桌上药渣,是司马茹一手做出来的!   司马茹隐隐觉得一股子目光凝在自己身上,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看向了司马萍。的确,她没有本事去二房偷出那药渣,但这不碍她自己做一份出来。事到如今,方芙娘心系司马莲身体,真真假假哪里会细细盘查?那宝儿方才被诘问二房之事,心思已乱,又哪里会怀疑司马茹作假?   如此倒好,这宝儿已自己露出马脚,可不用司马茹再费心了!   当下那宝儿便哭着,司马莲瞧着这个自己容忍至今的丫鬟,气得手指微颤,冷声瞧着她问道:“你背后主使之人究竟是何人?若是道了出来,便饶你一命!”   宝儿一哆嗦,伸手指向柳姨娘说道:“是她!是她撺掇我做的!”   柳姨娘晓得大势已去,眼前一片发黑,一时竟连辩驳的气力都没有了。谁知就在此时,却有个身影窜到了柳姨娘面前。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柳姨娘亲生的女儿司马萍!   只见司马萍脸上淌着泪,满眼不可置信瞧着柳姨娘说道:“姨娘!好端端的,您这是为了什么?您因何要做出这等事来?”   柳姨娘一时愣怔,屋内众人见此情形也是面面相觑。但司马茹却禁不住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司马萍,一股寒意沿着脊背慢慢爬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配太狠了……   ☆、捣鬼   那柳姨娘愣怔半晌,喃喃吐出一句话来:“姨娘这都是、这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姨娘,你怎么如此傻气?”司马萍撕心裂肺的哭着,扑到柳姨娘面前拽着她的衣角说道,“就算大姐姐得了病,这王妃之位也断断不会落在我身上!姨娘,我已三番两次劝说于你,你怎么还是不听呢?”   听了这话,柳姨娘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面前的司马萍。此刻的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自己生养下来疼爱到如今的女儿!   司马萍依旧哭着,却猛地回过神,跪爬到方芙娘脚下哭道:“夫人!姨娘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您看在她多年陪侍于您的份上,千万饶了她罢!纵然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女儿的错,求夫人您饶了姨娘罢!”   看着司马萍痛哭的背影,司马茹周身寒意顿生。此刻她看向司马萍的目光如此复杂,突然她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恐怕这辈子都赢不了司马萍。   毕竟这样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其实细细想来,这整个事件谋划严密,能猜透就本属艰难。可就算揭穿此计,这李娇儿、方氏、坠儿、柳姨娘、苏郎中和宝儿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都逃不掉,唯独这司马萍从头到尾却都置身事外,就算猜到这计谋乃是司马萍所出,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因为唯一与司马萍有接触的,只有柳姨娘!而司马萍可以不顾生母,而柳姨娘,可能出卖自己亲生的女儿吗?   那方氏这等恶妇,见李娇儿要被拖走时,尚能够挺身而出,这柳姨娘想必也是如此。可怕的是司马萍,她本可买通随便一个什么妇人去做这事,但却偏偏要用柳姨娘。恐怕她在设此计时便已想到可能会有今日,才让自己的生母去为自己走在刀尖上……   这般想着,司马茹便看向了柳姨娘。果不其然,柳姨娘愣怔片刻,马上便红了眼圈,在方芙娘脚下哭求道:“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油蒙了心,竟打起大小姐的主意来……”   见柳姨娘已然认罪,那苏郎中也惨白着一张脸,身子一歪倒在一边。   事不宜迟,方芙娘、司马莲便马上吩咐人将柳姨娘、苏郎中、宝儿和坠儿等人都关押起来,等候发落。司马萍在一旁一味哭求要为母亲替罪,方芙娘反有些可怜她,便寻了几个人将哭得已站立不稳的司马萍扶了回去。   等回到芷香院,司马萍愣愣坐在屋内,半晌未出声,突然,一行泪沿着脸颊慢慢落了下来。   方才那些泪水,都是做给方芙娘看,为求主母的怜悯。而此时的这行泪,才是真正为柳姨娘流的。   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亲娘,司马萍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可她不得不舍,为求自保,为了给自己保留一丝机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恨费了这一番心思,折了柳姨娘进去,也没将司马莲给害了。这都怪那个司马茹,都怪她!   想到此处,司马萍不由得咬牙起来。   弟弟年幼,也成不了什么帮手,从今而后,她司马萍在府内便就孤身一人。要嫁王爷,恐怕反更加艰难了几分。可她司马萍绝不会善罢甘休,只要她活着,总还是有机会的!   这厢送走了司马萍吗,那厢李太医给司马莲重开了方子。方芙娘安排自己身边信得过的大丫鬟素娥照看司马莲,每日煎药给她服用,好好调养她的身体,送她回了追云阁。   事已毕,方芙娘、司马茹向沈金枝道谢,方芙娘还从往年节礼中挑了几样贵重的,赠予沈金枝作为谢礼。沈金枝推辞不掉,只好收着。其实今日能起些作用,救了司马莲,她心里也是蛮喜悦的。   到了晚上,方芙娘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对司马铎说了,还有司马茹作证,司马铎听了之后万分震怒,怒骂着要好好惩治他们。   因着家丑不可外扬,司马莲之事也不宜外传,便动了家法,将那丫鬟坠儿、宝儿打了几十板子,撵出府去,由她们自生自灭。苏郎中只说诊错了方子,送到官府纠办。那方氏并柳姨娘两个主谋倒好,方氏为保女儿,当晚便吊死了,柳姨娘闻说方氏吊死,也不知触动了哪股神经,第二日也一条绳上了吊。   听说柳姨娘死了,还是小儿的司马芷哭得伤心,司马萍也哭得晕了过去,求方芙娘给寻了个地方安葬。司马铎就算再恼恨柳姨娘,这两个到底是自己亲生,也不忍心牵连,便都由着他们去了。   二房那儿,就算方氏反复说李娇儿不知情,但李娇儿这等妾室崔氏是不敢再要了。因着司马芹只是纳妾不是娶妻,因此将纳妾文书一撕,也就算完。更兼崔氏狠些,竟一个铜板也不给那李娇儿,只让她于深秋时节光身子着了一身粗布单衣,就这么撵到街上去了。   想必凭李娇儿那般容貌和勾引男人的手段,也不会饿死了罢!   尘埃落定,府中少了这些人,一下子清净了许多,司马茹倒也可以松口气。只是想起司马萍和柳姨娘,她心底寒意到底未解。   司马茹本想这次就将司马萍这个祸害处置掉,免得她再憋着心思害司马莲。只是未曾想到,司马萍竟还留了后手,舍了自己的亲娘,保了自己的平安。   可是这样一来,司马茹总有些不甘心,也总有些不安心。这晚,她实在忍不住,就这么一个人,走到了林姨娘的小院外。   云烟、芝兰见是司马茹,忙将她悄悄请了进去。林姨娘见了女儿,倒是微微一愣,神情却也不似从前那样的冷了。   “阿娘……”司马茹见了亲娘,心内突然激荡起来,走上前去,跪在林姨娘面前,搂住林姨娘,趴伏在林姨娘膝上。   女儿突然的亲密举动让林姨娘未免有些不适,却也禁不住心中一软,本想冷声问司马茹何事,此时却忍不住柔声问道:“怎么了?”   感受着林姨娘温度,司马茹突然安心下来,不知怎的,她竟忍不住问道:“阿娘,若是您的孩儿出了事,阿娘可愿意舍了性命救他?”   林姨娘不由得一惊,忙问道:“怎么,是不是你那兄长出事了?”   司马茹一听,知道林姨娘误会了,忙抬起头来摇头道:“不是的,女儿只是有些感怀,因此有此一问。阿娘,若是女儿出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儿,阿娘可会不顾性命护着女儿?”   林姨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叹道:“若是可能,或许会的罢……”   “或许会……那便够了!”司马茹喃喃说着,对林姨娘一笑,“谢谢阿娘。”   “你这孩子……”林姨娘又是一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司马茹秀发,又觉得有些尴尬,讪讪收回手来。   知道娘亲冷落自己多年,才刚缓过心神,未免有些不适,司马茹也不在意,只是起身说道:“谢谢阿娘,我先去了。”   说着,司马茹便转身欲走,林姨娘见状,忍不住问道:“茹儿,听说近来府内出了不少事,可是真的?”   司马茹一听,看来现在林姨娘与从前大不相同,也会和云烟、芝兰谈谈,否则如何知道这些。因此司马茹不由得心生喜意,笑了笑说:“确实出了些事情,不过都已经过去,不碍的。”   多少也听说过官家后宅那些腌囋事,林姨娘也只得叮嘱道:“小心。”   “谢谢娘……”这句“小心”,已经足够让司马茹感动,她安心的笑了笑,这才离开。   果然,还是有娘亲的好。司马茹心内暖热热的,感到欣喜之余,也不由得想到了司马萍。那个丫头,恐怕总有一天,会后悔今日所为,一定会的……   这件事总算过去,司马莲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着实令司马茹欢喜。可司马茹没有料到,没过几日,竟又起谣言。   这次谣言传得厉害,也有几分古怪。一边儿府内传说沈金枝三年无出乃是不孕之身,一边儿又传司马莲得了妇人之病不能生养。蹊跷的是沈金枝这传言是由内向外,司马莲这传言却是由外向内。   沈金枝那传言,据说最开始就是二房几个丫鬟传开的,后来听说崔氏出去赴宴时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世家夫人圈子里便都知道这玉华郡主乃是不孕之身。司马茹听了这谣言,心内真窝着火。这铁定是二房崔氏那个老毒妇传出来的!   沈金枝上次入府,虽对崔氏百般□□,但却救了崔氏一命,那崔氏不知感恩,反斤斤计较起这些小事,真是无耻至极!若非沈金枝前来,恐怕崔氏就算吃药吃死了,怕也不知道罢!   沈金枝有了这传言,恐怕她若要再嫁,就难保有些人家顾虑这个不愿娶她。只是此事好歹现在不干系什么,司马茹虽气恼,也得暂搁下。忧心的是司马莲那谣言,更是格外蹊跷几分。   沈金枝那谣言还能寻着出处,司马莲这谣言却是奇怪。最开始司马茹怀疑是司马萍暗中捣鬼,但细细查探过后,发现司马萍自失了亲娘,倒还算安分,这谣言,却是从外头传来的。   外头?难道谁还和司马莲、和司马家有仇不成?司马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又过了些许日子,听说这谣言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特遣来了太医诊治司马莲身体,她这才有些明白。   难道,是那个人捣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猜到了吧……   ☆、无耻   宫中太医前来给司马莲看诊,这显然是要瞧司马莲身体是否如传言中那样不能生养,好定王爷婚事。方芙娘不敢怠慢,早早便令府内诸人准备起来。   司马茹陪着姐姐,眉间却始终不能舒缓忧愁。自从她得知皇上要遣太医前来为姐姐看诊,她心底的那猜测便越发似真的一般。那谣言着实蹊跷,可若这谣言也是那人传开的,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司马莲如今心结解开,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如今气色已好了许多,身子也无大碍。只是她此时想着与朱晟浩婚事,心底不知怎的竟想起那位庄公子来,一时间也有些心乱如麻,因此今日见那太医,实在有些提不起精神。   就这么愣着,司马莲便不自觉的用手去摩挲衣角处绣的那朵儿荷花,眉间微皱,神色有些恍惚。司马茹回过神,恰恰瞧见司马莲这个举动,嘴角不由得就是一勾。   “姐姐,”司马茹理顺着司马莲秀发,忽的问道,“若王爷婚事不成,那姐姐你,可还记得那庄公子?”   司马莲正在想着,闻听此言,顿时一惊,忙佯怒掩饰道:“妹妹这说得是哪里话来?待会儿宫里的人就到,你且莫胡言乱语。若惹恼了娘亲,小心她罚你!”   司马茹顽皮的吐吐舌头,笑而不语。   过了会子,那宫里的太医便到了。因着是未来的王妃,又是场面上的事,所以不能怠慢。司马莲由司马茹扶着,卧在纱帘之内,由宫里的太医看诊。   那太医指尖把在司马莲寸关尺上,眉间却微微皱了起来,随后,他看着同来的宫内太监,缓缓摇了摇头。   见此情景,方芙娘不由得大感意外。明明司马莲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身子已无大碍,怎么这太医却摇头?看着这太医举动,她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司马茹细细瞧着这情形,心中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不免神情益发凝重了几分。   果然,那太医竟说道:“小姐气血亏虚,日后恐难生养。”   “真的?”那太监闻言,瞅着帘内司马莲摇了摇头,转身对方芙娘说道,“既然小姐身子不好,恐怕这婚事也就难了。咱家会如实禀告圣上,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方芙娘一听,心内别提多震惊,她眼角淌下泪来,一把拉住那太医说道:“这日日调养着,近来身子已好多了,如何还会气血亏虚?烦请再看看罢!”   那太医退后一步说道:“夫人,我等行医之人做不得谎,小姐确有血虚之症,还请夫人莫要为难老身……”   方芙娘闻言,一面心痛司马莲身子,一面失望王爷婚事不成,当即便哭了出来,冲着司马莲哭道:“我苦命的儿啊……”   这太医并太监二人见此情形,又略低声说了两句,便退了出来。瞧那情景,似乎是要走了。   见那二人要走,司马茹不顾怔怔失神的司马莲,匆匆退出帘儿,追了上去。   三两步赶到前头,司马茹对着那太医并太监二人就是深深一礼,盈盈一笑道:“给两位贵人见礼。小女有些养身之事需询问这位太医,不知可否一旁叙话?”   那太监一愣,忙问道:“你是何人。”   司马茹款款笑道:“乃是府中二小姐。”   那太监见司马茹这般娇娇俏俏一个小娘子,又听她自称二小姐,不由得转了心思。这司马府内嫡出的大小姐婚事不成,又听说相爷司马铎疼爱行二的庶女,莫不就是面前这位二小姐?   若真是她,那王爷这桩婚事,说不准还得落到她身上。若是那般,这就是未来的王妃,怠慢不得。   这太监最是人精,想通了这些,便对司马茹赔笑说道:“这有何不可,咱家稍等片刻,却是无妨。”   司马茹闻言喜不自胜,倒是不拿大,忙又行了一礼,请那太医往一旁去了。   请了那太医走了一段路,司马茹见周围离得远,想必无人听见,便笑吟吟问道:“先生,不知我姐姐病情可真如您所说的那样,气血亏虚,难以生养?”   那太医闻言一惊,略怒道:“我行医多年,看的都是宫中的主子,难道还能有错不成?”   “先生医术精湛,自然不会诊错。”司马茹不惊不怒,却瞧着那太医冷冷说道,“只不知您那位主子是如何吩咐于您,如此一个贵女,竟被无端扣上了妇人之症。依我看,恐怕这桩婚事,也怕是要坏了罢!”   那太医闻言,身子猛地一震,一霎时说不出话来。   司马茹瞧着他神色,接着又问道:“你那位主子,可就是锐王爷朱晟浩?”   太医听了这话,当真惊讶!一面惊的是司马茹竟敢直呼王爷姓名,一面惊的是司马茹竟猜出了背后主使之人,他不由得面上扑簌簌落下汗来。   司马茹见太医这等反应,心中已笃定,那幕后散布谣言、买通太医之人,定是朱晟浩无疑了!   那朱晟浩曾扬声说要娶一位顶顶尊贵的贵女,如今与司马莲定下婚事,他却又恋上别个,若是明言拒绝,恐怕会惹人非议。如此倒好,不是他不娶司马莲,是司马莲身怀恶疾无法匹配,他“无可奈何”之下才另娶他人。这样一来,众人只会怜惜朱晟浩不得不娶个庶女,不会责怪他翻脸无情,真是好个主意!   想清楚这点,司马茹真个是气得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朱晟浩若去向圣上、太皇太后言明自己不娶司马莲,心仪的是司马茹,那司马茹还能高看他一眼。如今使这等下作手段,简直无德无耻至极!亏他朱晟浩还是个男人!   他倒好,舍了这桩婚事,有的是高门贵女想要嫁他。可是大姐姐司马莲呢?顶着个不能生养的名声,谁敢娶她?那朱晟浩做事之前,难道就不想想司马莲吗?   是了……司马茹想起前世之事,不由得恨得咬紧牙根。那朱晟浩做事之时,何曾想到过别人?前世如此,今世也是如此,司马茹倒要赞他一声,好一个道貌岸然的王爷!   只是事到如今,司马茹这该如何是好?   司马茹瞧了瞧面前太医,只见这太医慌张了片刻,却又定下神来,直勾勾瞧着司马茹。司马茹知道,就算她不顾脸面喊将出来,恐怕也无人会信她的说辞。到头来胡闹一场恐难收场,也无法挽回司马莲的名声。   说起来,若要挽回司马莲的名声,让她嫁人生一个孩子不就成了?   这般想着,司马茹面上神色倒是和缓起来。只见司马茹瞧着那老太医,笑吟吟说道:“方才我所说之事,老太医忘了便可,千万莫要向旁人提起。可好?”   司马茹主动这样说,老太医有何不可?只见那老太医装模作样看了司马茹一眼,便略点了点头。   司马茹又行一礼,慢慢退下。她此时心内已打定了主意,去瞧司马莲去了。   这几日来,几个医者说辞反反复复,司马莲此时真不知道该信谁的了。听了方才太医那席话,她愣怔在那厢,久久未动。   司马茹回来时,只见司马莲依旧愣怔在那里,方芙娘扯着她的手儿哭泣。瞧着这一幕,司马茹也不禁有些感怀,不由得微微一叹。   方芙娘此刻全顾不上其他,想起自家女儿即将面对的那些口舌是非,想起日后恐难出嫁的厄运,不由得泪水涟涟,全不知司马茹何时出去何时回来。司马茹略想了想,也不解释,只是静静侍立在那处,瞧着司马莲,暗暗打定心思。   这些日子,书院内那位第一才子瞧着有些憔悴,时常愣怔发呆,看着倒像是得了相思病。她司马茹,不妨推他们一把。   这太医、太监回宫之后,自然将诊治结果禀告了圣上。圣上闻听司马莲得了妇人之症,万万配不得王爷,便下旨断了这桩亲事。   如此一来司马莲也算是恢复了自由身,只是她不能生养的恶名已传扬开来,早先那些有心求娶的人家也都绝了心思。她本人如今倒是看得开,也未似从前那般愁出病来,只是方芙娘却日日以泪洗面,忧心女儿的前程。   而书院这厢,因着女学的关系,司马莲与朱晟浩一事也已传扬开来。女学这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就连男学那厢也听到了风声。   听到这种风声,庄云飞又岂能安心。司马茹瞧着他忧思之下,又现愁容,却不禁暗暗高兴起来。   于是这日相聚之时,司马茹便作出一副忧虑神情,时不时瞅着庄云飞就是一叹,弄得众人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待要散时,司马茹一把扯住庄云飞,正色说道:“云飞哥哥,妹子有些事儿请教,还请哥哥这厢来。”   庄云飞近来听了那种传闻,心内本就忧愁,闻听司马茹有事,心内第一反应便是关于司马莲的,因此便忙忙点点头应道:“好……”   二人便就寻了一处僻静之处,见四顾无人,司马茹便冲着庄云飞猛地落下泪来,仰着头哭道:“云飞哥哥,你说这可怎么得了?我那大姐姐一时想不开,竟要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王爷太讨厌,脸再好也没用……   ☆、求亲   闻听此言,庄云飞惊得一跳,脸上顿时闪出一丝慌张。不过他马上便回过味来,神色镇定,看向司马茹说道:“我看你多半是在诳我罢?”   司马茹原本就未想能瞒过庄云飞,不过是诈他一下,瞧瞧庄云飞神色如何罢了。如今见他如此反应,司马茹越发心喜,面上却不显,只是微微一叹道:“云飞哥哥果然聪慧,我这点心思,如何瞒得过哥哥?只是我那大姐姐要出家是假,恶名在身却是真的。顶着这不能生养的恶名,我那大姐姐与做姑子又有何差?”   庄云飞想起那个华美端庄、蕙质兰心的人儿,想起她如此贵女却落到这般境遇,顿时心内说不出的钝痛。一霎时司马莲的容颜闪现在他脑中,缠缠绕绕挥之不去,心漾微波,情随心动,竟激起灼灼烈火,愈燃愈烈。   只见庄云飞猛地皱紧眉头,紧咬下唇,抬起头来看向司马茹认真问道:“茹儿,若我现在登门求亲,你爹爹嫡母可会答应?”   司马茹正在斟酌如何提议庄云飞娶司马莲,冷不丁庄云飞竟先问出口来,她一时喜出望外,抬眸瞧着庄云飞问道:“云飞哥哥你可想清楚了?”   只见庄云飞眸光闪动,略略点了点头说:“能娶到如此贤妻,是我的福气。”   太好了!简直是太好了!司马茹正要答应,忽的又顿了一顿。   当初为显赵亭,司马茹挑着庄云飞与赵亭比了一场,虽则有些对不起庄云飞,但也可见此人不但颇有才学,于德行上也是第一等。司马莲嫁给他,司马茹自然放心。只是却不知这庄云飞究竟是真对司马莲动心,还是仅仅为了同情……   略想了一想,司马茹本打算解释司马莲并无那般恶病,如今却顿住口,试探问道:“云飞哥哥,近来我那大姐姐有了这恶名,王爷也退了婚,你,难道就真不在意?”   庄云飞闻言,想起司马莲那般愁容原来是为了这般缘由,不由得一叹。   想了想,庄云飞微微笑了笑,望着司马茹答道:“我是家中幼子,上头有两个哥哥,且如今已有一个侄儿。这传香火的重任,已落不到我身上。况且若当真无子,也可从两个哥哥那里过继一个,这又有何妨?几次见你姐姐,瞧见她面上都是哀愁之色,我想,若能让她展现欢颜,那必是极好看的……”   说此话时,庄云飞神色间慢慢带出一丝柔和之意,而这番话,亦的的确确是他的肺腑之言。每当他想起司马莲那时神情,他总觉得心中一阵酸涩疼痛,恨不得抚平她眉间褶皱,拂去她脸上所有的忧愁。   司马茹瞧着面前庄云飞,这一刻,她真的被打动了!略张了张口,司马茹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狠命的点了点头。   顿了片刻,司马茹激动说道:“云飞哥哥,那咱们可说定了!明日,明日你便上门求亲罢!”   庄云飞淡笑点头道:“一定。”   这日回家,司马茹面带喜色,几乎就要掩饰不住。只是此事司马茹还不宜与旁人说起,所以只是忍着,静等明日而已。   谁料回了芳华苑,桂兰、轩香两个丫鬟都有些面色不佳。司马茹瞧着,忙问道:“你们二人怎都是如此神情?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大姐姐?”   桂兰、轩香对视一眼,略叹了口气。桂兰凑上前小声说道:“小姐听了千万莫要生气。大小姐那厢倒无事,只是今日,有位宋公子上门前来求亲,求娶小姐为正室。因他惯为顽劣、行为不检,已被夫人回绝掉了……”   宋公子?司马茹身子猛地一震,咬牙问道:“可是那个宋珲?”   那日司马茹夜晚被宋珲拦住时,轩香跟随在身旁,回来也曾对桂兰说起,只是二人晓得事情厉害,从不敢告诉旁人。如今这宋珲竟然还敢腆着脸上门求亲,两个丫鬟心内都有些义愤填膺,颇为司马茹不平。如今见司马茹问起,桂兰、轩香忙扶住司马茹道:“小姐且安,千万莫要被那糙人气坏了身子……”   “如此下流不知廉耻之徒,我怎能不气?”司马茹气得一张小脸泛红起来。桂兰、轩香见状,忙扶着她在榻上坐下。   想不到,这一世那宋珲竟然还惦记着自己,竟还打着求娶的心思。司马茹气愤之余,也有一丝心悸。这宋珲贪婪无耻至极,但对没弄到手的东西,却执着得令人害怕。   如今司马茹还未有什么心思对付他,但若有机会,还是了结了他为好。前世恨今世仇,到底还得有个了断!   此事到底也只是个插曲,司马茹气了半晌,想想方芙娘到底拒了婚事,暂时可以安心,也就缓了过来。又想起明日庄云飞前来求亲,司马茹心情倒好些。   庄云飞最是重诺之人,第二日,他便请了一日假,果真安排人上门前来求亲。   方芙娘原只当司马茹与庄云飞互有情愫,见庄云飞上门求亲,只当是为司马茹。待得知庄云飞要求娶的是司马莲,顿时大惊之后又是大喜,马上便落下泪来。   “你、你可是当真?”方芙娘悄悄拭去眼泪,正色问道,“你所心仪的女子难道不是我家二丫头茹儿?怎么如今反要求娶莲儿?”   “茹妹妹?”庄云飞略有些惊讶,随即摇头道,“我与茹妹妹只是兄妹之情。既然我前来求娶的,是司马府中大小姐,我心中恋慕之人自然是她。”   这真是飞来之喜!方芙娘这些日子每日以泪洗面,为宝贝女儿担忧。只因司马莲有了这恶名,原先那些求娶的人家再无音讯,若是勉强出嫁,算起来只能嫁为填房或下嫁了去。可若是如此,方芙娘总觉得委屈了自己这般出色的女儿。但庄家是何等人家?总归不是为了相府门第前来求娶,若能嫁到庄家,再好不过了!   想了想,怕庄云飞自作主张,方芙娘追问道:“你亲自前来求娶,你爹娘祖父可知道?”   庄云飞略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若他们不许,那我又如何登门?夫人放心,我庄家乃是真心求娶,绝不玩笑。”   庄云飞若出此言,那必然是真的了,方芙娘激动不已,忙忙答应下来,招呼府内众人款待这位贵婿。   那厢庄云飞正坐着,方芙娘忙遣人去报与司马铎知晓。司马铎原也被方芙娘偷偷告诉说庄云飞心仪的是司马茹,这才让了王爷婚事,如此听了这消息,未免有些诧异。   不过他转念又想,司马莲嫁了庄云飞也好,王爷正好娶司马茹,也便喜上眉梢,捻着胡须答应下来。   得司马铎同意,方芙娘更是喜不自禁,只当这婚事就已经定了下来。待精心款待送走了庄云飞,她便急忙满怀喜悦前去追云阁,想要将这大好消息告诉司马莲。   谁知司马莲听了,却只是愣怔着,并未露出丝毫喜色。   方芙娘见她如此神情,只当司马莲依旧放不下王爷,不禁鼻头酸涩起来。只是她忧心女儿前程,万般不愿司马莲错过庄云飞这桩绝好婚事,忙开口劝道:“庄家不是寻常人家,若是前来求娶,定是真心无疑。更何况庄公子人品才貌亦是极为出众,倒也堪配得你。”   司马莲听了这话,亦只是低头不语,一时间眸色微澜,却也未吐一字。   见司马莲始终无动静,方芙娘不由得急得红了眼圈,略带了哭腔说道:“莲儿,娘亲知道你放不下王爷,可若是错过了这桩婚事,你的终身要如何呢?”   “娘亲……”见方芙娘面露哀色,司马莲这才仰起头来,看向了方芙娘,只是她嘴唇嚅动半晌,也通红了眼圈,却也还是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怎么竟如此倔强?”方芙娘终于忍不住,到底还是哭了出来,拉着司马莲哭道,“你到底要如何?难道真要孤独终老不成?若是错过此次机会,哪里还寻得到合适的人家?娘亲是不想委屈了你啊!”   “娘……”见方芙娘落泪,司马莲也忍不住,搂着娘亲哭了起来……   这一日在书院之内,司马茹见庄云飞不在,心知他当真前来求亲,内心喜悦,一日也未安心听讲,倒被先生罚了几次。好容易熬到一日学业终了,司马茹急忙回到家,也不回芳华苑,先奔着主宅那厢去了。   本以为方芙娘会心怀喜悦,谁料进了门行了礼,却瞧见方芙娘犹自坐在那里发呆,眉梢眼角愁容不减,这倒让司马茹意外、略顿了顿,司马茹还是忍不住,小心问道:“夫人,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方芙娘抬眸瞧了瞧司马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   夫人这般神情,难道庄云飞今日未来?司马茹想着依庄云飞那般性子,说到自然做得,恐怕不会诓骗于她,于是到底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不知今日,云飞哥哥可曾来过?”   司马茹这般一问,方芙娘才觉有些不对,这才抬起头问道:“他今日的确来过,你是如何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重感冒,呼吸道感染,到现在还没痊愈,每天四个吊瓶打了好多天了……实在对不起大家…… 文文刚刚有了点起色,哎……对不起大家了,我可能还得休息一阵子啊……   ☆、缘由   司马茹微微一愣,才觉此问的确莽撞了些。略想了想,她又说道:“庄公子恋慕姐姐已久,因此时常向女儿问起。前日姐姐同王爷退了婚,庄公子便急忙来寻女儿,问起姐姐境况,说今日要来求亲。怎么,难道不是么?”   “原来竟是这样……”方芙娘闻言,愈加舍不得庄家这门好亲,不禁又是一叹。只是她略想了想,又忍不住皱眉诧异道:“我见你对庄公子颇为赞赏,原以为你与他两厢情好,怎么他恋慕的竟是你姐姐?”   司马茹听了这话,赶忙摇头道:“夫人误会,庄公子恋慕之人原就是姐姐。只是当初父亲执意将女儿嫁与王爷,女儿不愿,才未多加解释。”说着,司马茹起身对着方芙娘深深一礼,口中说道,“还望夫人恕罪。”   “你如此这般,都是为你姐姐终身计,我又岂会怪你?”方芙娘又垂泪道,“倒是苦了你了,你嫡姐自得了这病,多亏你多方周旋。只是你姐姐……唉……”   司马茹知自柳姨娘一事之后,方芙娘对自己更是格外好,因此也对嫡母愈多了几分亲近。听方芙娘语气,司马茹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略思半晌,继而问道:“夫人,可是大姐姐不愿?”   方芙娘愁眉不展,略点了点头。   “姐姐如今恶名缠身,庄公子尚能够真心求娶,可见是真心待姐姐。满腔心思,实属难得。”司马茹接着又说道,“更何况庄公子乃是书院第一才子,庄老先生的亲孙,学识人品自不必说,就连相貌也是万里挑一。若是他,倒也不委屈了姐姐。女儿觉得,庄公子不失为吾家贤婿。”   “这道理我岂能不知?”方芙娘越听越觉得庄家这门亲实在不能再好,万分舍不得,叹了口气又说道,“王爷虽好,但毕竟婚事已断,再无转圜可能。可若是错过庄家这桩婚,我担心你姐姐……”   说到这里,方芙娘便停住了,眼圈一红,几乎要渗出泪来。司马茹知她心中所想,不由得心内也是难过,细思片刻又问道:“大姐姐她,可曾说过因何不愿?”   “虽未明说,但多半是为了王爷罢。”方芙娘皱眉,喃喃说道,“事到如今,可不能由着她的意儿胡来。就算逼着她,也要让她嫁了这庄公子才好……”   听了这话,司马茹忙劝道:“夫人莫忙,这桩婚自然不能错过,可也得劝好了姐姐才可。否则她若不愿,若要婚后和睦恐怕也难。不如,让女儿出个主意如何?”   方芙娘听司马茹如此说,忙瞧着她问道:“怎么,你有主意?”   “女儿想着,婚姻之事,还是要一个缘分。若是有缘有情,自然能成眷属,绝不可强求。”司马茹起身正色说道,“若夫人信得过女儿,便交予女儿罢。”   方芙娘静静瞧了瞧司马茹,心中虽有些忐忑,但还是点了点头……   自那日庄府来求亲,转眼又过了两日。正值书院有假,司马茹便到了追云阁,陪着姐姐画画儿消磨时光。眼看过了正午,姐妹两个用过午膳,司马茹便提议去方芙娘那处坐坐。   司马莲那日推拒了婚事,知道方芙娘伤心,心内颇为难过,因此又怎忍心拒绝?姐妹二人便往方芙娘处而去。   等到了主宅那厢,却发现方芙娘并不在,似乎是有事出去。司马茹便劝司马莲同她一起到内房,等候方芙娘归来。   自宝儿被撵出府后,服侍在司马莲身边的便是方芙娘那儿最得力的丫鬟素娥。素娥早知今日有事,便安排司马茹与司马莲姐妹于内房榻上坐了,自己放下帘子退了出去。   待素娥走后,司马茹便看向了司马莲,拉着姐姐的手儿问道:“姐姐,听说庄公子前日曾来求亲?”   司马莲一愣,眸色一黯,并未回答,只是低下头去。司马茹见状,不由得握紧了姐姐手儿说道:“姐姐,庄公子这般男子,才貌俱佳,人品出众,到底有哪里不合姐姐心意?”   “不,他很好……”司马莲叹了口气,那声音略带哀愁。   “那……”司马茹咬了咬牙,继而又问道,“可是姐姐忘不了王爷?”   “王爷……我与他今生无缘,他对我亦无情,一场心思,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司马莲摇了摇头,又接着叹道,“对王爷,我早已斩断情丝,再不恋慕……”   “既然如此,又何必拒了庄公子婚事?”司马茹急切说道,“云飞哥哥待你一片真心,姐姐难道就不动心?”   “茹儿……”司马莲见司马茹双眉紧皱,握着她手儿越握越紧,心内震动,不禁眼圈微红,踌躇片刻才说道,“我不能……”   “如何不能?还是说姐姐并未有丝毫动情?”司马茹想起司马莲与庄云飞从前相见情状,总觉得司马莲心中不可能无所动摇,便接着又倔强说道,“姐姐若不告诉妹妹缘由,妹妹可不罢休。凡事总有个理由罢!”   见司马茹态度如此坚决,一味打破砂锅问到底,司马莲也有些无可奈何。踌躇半晌,她眸中含了泪,低声说道:“你兴许不知,二哥与二嫂订婚之时,曾与庄家定下规矩,倘若有子,便不许你二哥纳妾。庄家女不为妾、男不纳妾,是为家规。若我当真嫁与庄公子,而终不能生养,那他要如何呢?”   司马茹万没想到司马莲推拒庄家婚事,竟是为了这个。她一霎时愣怔在那厢,心内百感交集,半晌无话。顿了半晌,司马茹这才缓了过来,柔声说道:“那太医虽如此说,但姐姐身子只是血虚气弱,并非不孕之身。日后好生调养,也能生养。姐姐何必顾虑这许多……”   司马莲叹息道:“男子娶妇,无非为相夫教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倘若无子,终究是我对不住他……如今我恶名缠身,那太医也说我不宜生养,又怎知我日后如何?”   司马茹听了这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说:“姐姐是怕若日后无子,庄公子会后悔?”   “不,他不会!”听到这句话,司马莲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司马茹说道,“他的性子我最知晓,就算婚后无子,恐怕他亦不会以此怪我,更不会弃我不顾,又何谈后悔?他庄云飞,既然上门求娶,恐怕便早已将这些想清楚了罢!”   “既然如此,姐姐为何不答应?”司马茹心中颇有些感动,便又忍不住追问。   “就算他不后悔,可我却不能不为他着想。”司马莲此时语气,颇有些坚定从容,她就这样瞧着司马茹一字字说道,“若到他年老之时,膝下无人供养,叫我怎能忍心?他待我一片真心,我又怎能不以真心待他?若为他好,还是、还是算了罢!”   说罢这番话,司马莲早已红了眼圈,颓然垂下泪来。此时此刻她才发现,推拒庄云飞远比失却朱晟浩那桩婚事令她心痛,盖因庄云飞待她真心,而朱晟浩于她无情。情随心动,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如何能不动情?只是动情虽已,却终是不敢应。并不为别的,怕误了庄云飞终身而已……   望着落泪的司马莲,司马茹缓缓站起身来。此时此刻,她心内说不出的感动心酸,竟也不自觉落下泪来。   略顿了顿,抹去眼角泪水,司马茹轻移莲步,挥手撩开帘子,冲帘外低头唤道:“云飞哥哥,你可听清了不曾?请进来罢!”   话音一落,果然从帘外走进来一个男子。却不是旁人,正是那庄云飞。   庄云飞望着榻边人儿,只见她微微抬眸,朱唇微张,一双明眸怔怔望着自己,顿时心内又软又涩,也有些说不出的喜悦。同司马茹一般,他也不解司马莲为何推拒于他,如今他已然知道了,而这缘由,让他心内深情更如潮水一般。迎娶司马莲的决心,反倒更为坚决了。   她真的知他懂他,那句“不后悔”,看得出她的确是他的知音!可她竟也有这般细腻温柔的心思,百般为自己着想。这般的一个女儿,怎能让人不动心?   他一定要娶她为妻,否则这辈子一定会后悔!   看着庄云飞向司马莲走去,司马茹将帘子轻轻放下,悄悄退了出去。   帘外,方芙娘正默默站在那厢,悄声抹着眼泪。司马茹走去站在她身侧,虽不能出声,但还是略抚了抚她的背,以作安慰。   方芙娘微微吐出一口气,脸上泪痕纵横,双眸只瞧着那帘子。司马茹看着着实感慨,为人母之心确令人感动。但愿司马莲她,能有个好归宿罢。   云飞哥哥,一切都全靠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养身子,都没有申榜,我看着更新,大家千万不要怪我啊…… 我会努力的……   ☆、隐情   帘内,庄云飞瞧着司马莲,凝视半晌,突然开口道:“做我的娘子罢。”   司马莲一愣,心内百感交集,不由得低头道:“方才所说既然你已听在耳内,那你为何、为何还……”   说到此处,司马莲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抬起一双泪眸,徐徐望向了庄云飞。   庄云飞满目柔情看着面前这个女子,缓缓走过去,弯下身子坐在她身侧,一把抓住了她的玉手。   司马莲吓了一跳,忙要挣脱,可是一眼望进庄云飞格外坚毅的眼眸时,却是身子一软,再无力量。此时她早已红霞满面,粉面桃腮上泪珠点点,倒脱去了往日里那股子高贵不食烟火的姿态,反有些格外的脆弱起来。   心中一软,庄云飞握紧手中柔夷,望着身畔人儿的眸子,一字一字说道:“你既然不忍心,既然会为我着想,可见你心中已然有了我,不是吗?”   “我……我……”此时此刻,司马莲真不知如何回答,她原已通红的脸颊越发红透,灼灼的烫了起来。   少见司马莲露出如此娇羞神态,庄云飞心中一动,握紧司马莲的手儿放在自己心口,他看着司马莲柔声说道:“莲儿,我求你信我一次,就这一次,你我都不会后悔的。”   “可若我、我……”司马莲这般说着,空着的那只手便不由自主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庄云飞见状,握着司马莲的手儿,贴上了司马莲腹上的那手背,他看着司马莲说道:“你信我,咱们一定会有孩子的,一定会的……”   司马莲闻言,不由得愣愣看向庄云飞。   “咱们生一个如你一般出色的小丫头,或者是一个顽皮的小小子,如何?”庄云飞望着司马莲柔声说道,“我小时算命先生说了,我日后必有子。但我见了你,便想着,不拘男女,我的孩儿,只能出自你的腹中……”   一个丫头,或者一个小子……司马莲这般想着,双眼不由得闪动出光彩。她感受到庄云飞手心热度似乎透过自己的手心手背,烫的她腹中灼灼的发烫。   生一个孩儿,属于她,和庄云飞的孩儿……司马莲这般想着,羞怯之余,心底竟也涌上满满的期待……   “莲儿,”庄云飞看着她闪动着别样情愫的眼眸,自己也觉得越发动情,他揽住司马莲的肩膀,让她款款倚靠在自己肩上,喃喃说道,“做我的娘子,好么?”   心内突然格外澎湃起来,司马莲朱唇微启,却发现自己到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最终也只得落下一滴动情的泪,柔声应道:“好罢……”   帘内这对相知相许之人,虽再未言语,彼此之间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帘外那方芙娘早已哭个不住,她有心进去唤那庄云飞出来,却又不忍心,心内又是激动又是喜悦。   司马茹此时心底也是欣喜极了,大姐姐终身有靠,她又怎能不喜?   她瞧了瞧方芙娘,略想了想,便示意素娥并桂兰等丫鬟留在此处看着,自己扶方芙娘走了出去。   待出了门去,方芙娘终于忍不住,呜的哭了一声,随后又是一叹道:“老天保佑,我女虽命途坎坷,但竟还能遇上如此良配……”   “夫人莫哭,也是夫人往日里最是个积德仁善的,才有这等福报。”司马茹忙安慰着,放心笑道,“如今姐姐终身有靠,夫人也该心安了。”   方芙娘闻言点点头道:“这庄公子乃是你二嫂嫂兄长,原只为他,未娶,你二哥婚事才耽搁下来。如今倒好,这两桩婚事不如一同办了。”   “正可谓是双喜临门。”司马茹笑说着,突然略顿了顿,压低声音对方芙娘说道,“姐姐的身子还需着意调养才是。宫里的太医为着皇上,难免夸大其词。我已问过了,姐姐的身子若细细调养起来,也能生养。”   “你说的正是,这事断不能忘了。”心中大石落定,方芙娘此时去了哀荣,抹去泪痕,脸上也带了几分喜色。只见她略想了一想,突的对司马茹说道,“如此一来,王爷那桩婚事,想来又要落到你头上。”   司马茹正在为司马莲喜悦,冷不丁听到这句,猛地一惊,忙摇头道:“夫人怎的又提起这事?女儿一介庶女,怎能匹配王爷?还望夫人莫要提起此事了罢……”   见司马茹如此反应,方芙娘摇了摇头劝道:“原先你爹爹就想将你许给王爷,我知只因碍着你姐姐,你才不愿。如今你姐姐已有了好姻缘,你又有何顾虑?”   这下可好,兜兜转转,竟又扯上那朱晟浩。若是由着他折腾了去,岂不合了他的心意?想起朱晟浩,司马茹不禁咬牙起来,她皱眉低头思忖片刻,不由得计上心头。   只见司马茹略叹了一叹,贝齿咬住朱唇,双眉隆起山丘,望着方芙娘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见司马茹如此,方芙娘不禁有些诧异,忙问道:“怎么,难道你有何隐情不成?”   方芙娘此意,只当司马茹另有心仪之人。谁料司马茹竟长叹一声,左右瞧了瞧,低声说道:“此事说来羞人,还望夫人寻一处妥帖地方,待女儿细细说与夫人。”   方芙娘见状更是奇怪,忙安排小丫鬟引着二人往旁屋坐了,又屏退了下人,这才问道:“到底是为了何事?”   司马茹犹豫半晌,这才说道:“夫人,二哥哥会亲宴那晚,却是有些事儿我未敢告于夫人。如今大姐姐与王爷婚事已断,女儿思来想去,不妨说与夫人知晓为好。”   方芙娘听到此处,听说与王爷有关,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忙问道:“那晚发生了何事?”   “那晚,我送姐姐回房之后,便回芳华苑去。”司马茹说到此处,不由得又是一叹,皱眉说道,“谁知路上,竟从前面窜出一个人来,上来便握着我的手儿,可将我惊得一跳!”   “什么?”方芙娘闻言大怒,气恼说道,“我相府是什么地方,怎由得这些浪荡公子随意起来?你这丫头也忒老实,当时怎么不来寻我?若是吃了亏去,可怎么得了?”   司马茹知道方芙娘此时几句训斥,只是为了她好,她也顺势喏喏起来,哗的一下落了泪,抽噎说道:“并非女儿不愿去寻夫人,只是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王爷……”   方芙娘闻言,顿时如雷劈一般,整个人都愣怔在那厢!   司马茹顿了一顿,待方芙娘脸上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晓得方芙娘此时气恼得很,这才又哭着说道:“王爷口中只唤着心肝,瞧见是我,脸上颇为诧异,似乎是认错了人,只是一时愣怔,却是抓住我手儿不放。我那时惊得怕了,可因他是姐姐的夫君,又是王爷,可不敢喊将起来。女儿,只得忍了……”   听了这话,方芙娘这才缓过神,她想起司马莲先前所受委屈,心内真是激愤不已,愤然说道:“他认错了人?那定是府内有个贱人与他约在那处无疑了!”   “女儿也如此想,只是碍着王爷身份,不敢胡乱猜测。”司马茹又叹道,“幸好那日庄公子路过,瞧见此幕,才来救了女儿。庄家哥哥因着姐姐的关系,险些与王爷争执起来。王爷许是心虚胆怯,便撒了手,径自走了……”   “原来如此,”方芙娘听到此处,身子忽的一软,脸上露出一丝哀色,愤然怒道,“我道王爷为何始终冷待莲儿,原来竟是因为如此!想不到王爷他仪表堂堂,竟然……”   说到这里,方芙娘已说不下去,又颓然落下泪来。司马茹忙安慰道:“夫人莫要难过。如今姐姐有了归宿,女儿才敢将此事告与夫人。先前之事如今已与姐姐无干,夫人又何必挂怀?”   方芙娘一想,的确如此,这王爷如何,如今已与司马莲无半分干系。只是她心中到底愤愤,叹了口气又道:“只不知那勾引王爷的贱人是哪处的丫鬟,若教我知晓,我定不饶她!”   “事到如今,也千万莫要与王爷交恶为好……”司马茹叹了一叹,随即起身,冲着方芙娘只是一拜。   方芙娘见状,略显诧异,忙问道:“你这是……”   “女儿求夫人千万莫要将女儿嫁与王爷!”司马茹俯身一拜后,早已泪水涟涟,仰头对方芙娘说道,“姐姐乃是嫡女出身,才貌由均为上等,王爷尚且如此待她。女儿生母出身微贱,王爷又岂会青眼女儿?女儿原说只想低嫁了去,若是做了王妃,女儿恐怕会孤守空房,熬成望夫石罢了!这绝非女儿所愿。还望夫人三思!”   “这……”方芙娘不由得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要使坏…… 我十一前不申榜,咳咳咳,反正这文基本申榜不申榜没什么差别啦……那啥,我会写一章发一章的,现在咳嗽还没好,十一还的去乡下婆婆家呢……   ☆、计谋   虽则司马茹话说得在理,可听相爷司马铎的意思,皇上还是想在司马家女儿中挑个合意的。原想着让司马茹替嫁便可,但司马茹却是不愿,这可怎么好呢?   “这……我恐难做主,还需和你爹爹商议一番才可。”方芙娘思来想去,也只得如此说。   司马茹闻言,也不强求,随即便说道:“夫人不急。如今大姐姐之事更重些,不如此事展缓,待大姐姐过了会亲宴罢。”   方芙娘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安慰司马茹道:“正是如此,先紧着你姐姐这边罢。”   司马茹闻言,嘴角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慢慢点了点头。   那日过后,司马家与庄家便顺利成了第二桩婚事。因这边是哥哥娶妹妹,那边也是哥哥娶妹妹,这定了婚,便将婚期定在一日,一面嫁,一面娶,真是双喜临门,在城中顿成美谈。   只是庄云飞的婚事,在书院内却如同投石入湖一般,惹得女学这厢纷纷议论起来。这庄公子人品才貌俱佳,除了王爷,贵女们倒也有不少仰慕于他。如今听说庄云飞执意求娶那身有恶名的司马莲,顿时又是妒忌又是难过,一下子得了相思病的,倒有好几个。   庄云归显然知道哥哥之事,那日庄云飞与司马莲相见,便是司马茹拜托她帮了一把。如今见庄云飞和司马莲成了婚事,庄云归自然欣喜,倒拉着司马茹一阵笑闹。瞧着,哪里有个待嫁娘子的模样?   司马茹自己也颇为开心,这最后一个知道的反倒是二哥司马芸。这家伙好一番捶胸顿足,半开玩笑的把司马茹好生教训了一顿,又调侃了庄云飞一番,一副吃了亏的模样。不过司马茹倒是知道,他这个二哥心里极为爱惜司马莲这个嫡亲的妹妹,心内还是极为喜悦的。   因这司马莲名声的缘故,方芙娘总不放心,这过了文定,婚事已板上钉钉,便急急开起会亲宴,只等着随后筹备一对儿女婚事,备起聘礼和嫁妆来。   说起这会亲宴,这次不消庄云飞与司马芸二人,司马茹自走去瞧着赵亭说道:“今晚云飞哥哥家大开宴席,你可去?”   知道是司马茹姐姐的会亲宴,赵亭又怎能不去?只是他这些日子,总见司马茹愁眉不展,今日竟瞧见她面露欢颜,难免心内一松,瞧着她笑颜微微有些入神。   见赵亭如此,司马茹也是脸上一红,不过她随即愈加甜腻的笑了起来,有些故作蛮横的撒娇问道:“亭哥哥,我问你呢,你可去?”   “自然是要去的。”赵亭缓过神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想了想,竟忍不住说,“茹妹妹还是笑起来的模样好看。”   司马茹这些日子,也只见赵亭小心翼翼,总是满怀担忧的望着自己,何尝听他说这话?当即司马茹俏脸越发红透,跺了跺脚说:“一定要来……”   说罢,眼前身姿窈窕、如弱柳扶风般纤细柔美的女子便当真随风吹去,转眼已在双手够不到的地方,冲着他回眸一笑,转瞬便不见了。   赵亭愣怔在那厢,嘴角勾起,只觉得胸口一暖。这会亲宴,他会去,一定会去的。   这紧锣密鼓一番折腾,又是半月光景,司马莲那厢是处处顺利,只等着做新嫁娘了。   只是司马府内,倒蹊跷传出一股子谣言来。说司马芸会亲宴那晚,有人撞见王爷与二小姐司马茹在某处私会,其中情景不堪言说。那时情景倒像是真瞧见了,一板一眼说得真真儿的,似有其事一般。   这谣言倒也传到了方芙娘耳中,因着司马茹早将那晚之事告诉方芙娘,又明确推拒了王爷婚事,方芙娘并不疑心,只当是有人瞧见了那晚王爷所为。因着此事涉及王爷,方芙娘忙命素娥和几个得力的大丫鬟整治起来,上下罚了一番,好容易刹住了这股子邪风,落得个耳根清净。   其实无人想到,这股子传言,恰恰正是司马茹着人传出去的。   那晚王爷纠缠,虽则夜色深邃,但毕竟不在隐蔽之处,司马茹心内始终放心不下。万一被人瞧见,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恐怕引得嫡母猜疑,也离间姐妹之情。因此,司马茹便干脆将此事坦荡说与方芙娘,取得方芙娘信任,免落把柄在他人手上。   而之所以造此谣言,那也是司马茹灵机一动,想着那司马萍利用传言坑害她几次,她不妨也使上一回。   果然不出所料,那司马萍果然着了道儿,见谣言对司马茹不利,便接势将谣言传了出去,力图败坏司马茹闺名,离间司马茹与方芙娘、司马莲等人。只是可惜此时柳姨娘已死,否则司马萍定要生母在方芙娘面前进上几句谗言,那才算做得足呢!   而后如何,便看那会亲宴了……   又过了约半月,眼看谣言风波已平息,便到了司马莲会亲宴。此次宴席因司马家是女方,地点便按规矩设在庄府。不过亦只是地点不同,赴宴之人倒还是那些。   司马府内这些姐妹,本该都去的。只是司马萍毕竟是柳姨娘亲生,理应为柳姨娘守孝,按理说此等场合不应有她的份儿。更兼方芙娘心有芥蒂,并不想让她去。   那司马萍为避过风头,这些日子倒还算安分,只是她心底惦念王爷,许久不见难免相思,如今有机会得见,又如何会放过?因此她只说和大姐姐姐妹一场,若不去万不能安心,在方芙娘面前哭求一番,又表了一番忠心。方芙娘到底心软,见她说得可怜,只得允她去了。   自柳姨娘出了事,司马萍也消瘦了几分。但在方芙娘答应她去会亲宴的时候,她暗淡的双眸赫然透出几分光彩,神情中竟透出几丝小儿女之态。只是转瞬之间,司马萍却又掩饰住了,只是低头感激方芙娘仁慈,一味的卑微恭敬。   行罢礼,司马萍站起身,却忍不住瞧了司马茹一眼。司马茹知道如今司马莲名花有主,司马萍的目标又转到自己身上,倒也不奇怪,目光不闪不避,反倒迎着司马萍目光看了过去。   接触到那冷冷的视线,司马萍不由得身子一颤,背后冷意慢慢袭来。   这次司马莲嫁了庄云飞,司马萍心底还在沾沾自喜,以为到底还是自己的计策起了效果,让司马莲失了婚事。不过她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庶女之身恐难让王爷满意,因此本想做司马莲的陪嫁,但如今形势却出乎她的预料。看来,还是得和司马茹争上一争,求得这王妃之位。   心内打定了主意,司马萍脸上露出久违的一丝笑意。只是她母丧才刚满一月,也不宜露出什么欣喜神色,只得用帕子遮了去。此时的她,竟有些暗暗埋怨起柳姨娘来。活着受苦也罢,偏偏竟上了吊,害她身为亲女还需守孝。若是王爷被二姐姐抢去了,可要如何是好?   司马萍正在暗暗盘算,司马茹全看在眼里,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既然她这个三妹妹如此心仪王爷,不如就成全了她罢!   转眼会亲宴已到,司马莲毕竟是嫡母,更兼庄家不是寻常人家,司马铎为显郑重,自然亲临庄府,除最年幼司马芷外,司马苍和司马芸亦均已到齐。方芙娘也带着一众女眷,乘着轿儿到了庄府。   庄府不似司马府内如此张扬奢华,宴席虽不铺张,却格外精致用心。贵客一一按座次坐下,宾主共欢,热闹起来,也是欢欣不已。   意料之中的是,朱晟浩也来了。   其实他来,本就有些尴尬。只是他是司马苍好友,若他要来,却也得以贵客相待。而朱晟浩之所以非要来赴司马莲的会亲宴,不为旁人,正是为那司马茹。   他向来自视甚高,只当天下女子皆青眼与他,因此司马茹对他一味推拒,他虽不解其意,但心底只是认定司马茹为了姐姐,忍痛相让。而那庄云飞却也是个不俗人物,所以上次他心疑庄云飞与司马茹有情,心内当真极为妒忌不安。如今这庄云飞与司马莲竟成了一对,岂不正合他的心意?   所以他此次前来,第一桩是想瞧瞧那个挂在心头的人儿,以解相思之苦,第二桩却是要看司马茹还能寻得出什么借口。朱晟浩就不信没了司马莲与庄云飞两道障碍,司马茹还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至于什么早有意中人,不过是胡乱说说而已。满城看去,朱晟浩就不信司马茹还能寻得出他这等人物,还能找得出比他出色的男子。且不说他是王爷之尊,单论才貌,朱晟浩也确信不输于旁人!   待过些日子再议婚事,这王妃之位非司马茹莫属。朱晟浩想到此处,不由得脸上淡淡带出一丝笑意,向那处望了过去。   只见司马茹同庄云归等人坐在一处,满面喜意,明眸顾盼之处,或是庄云飞与司马芸所坐之处,或是姐姐司马莲等人那厢,瞧着一刻也不得安生,却不教人觉得无礼莽撞。朱晟浩看来,只觉得这娇滴滴的女儿家纤弱至极却又可爱至极,一双水眸似会说话一般。就连眉梢眼角带出的那丝狡黠,竟看着也格外的迷人。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朱晟浩如此,司马茹却也是如此。她面儿上顾念着大家,其乐融融,但眸光扫过,心内总是着意关注着坐在司马芸身畔的赵亭。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要使坏,哈哈哈哈……   ☆、中计   今日的赵亭,身着的,还是那一身单衣,只是整洁干净,显然是新做出来的。庄家人本就不慕奢华,衣着本就朴实,因此也不显什么。司马茹早就叮嘱哥哥照顾他,此时看来,他倒也不拘谨,虽则性子稳沉不爱说话,但却也不显得格格不入,司马茹终于是放心了。   只是他坐在那厢,脸上挂着恬淡笑意,一双明眸闪动,当真透出几分昂扬少年的神采来。虽则与庄云飞、司马芸那般出众的男子一处坐着,却也令人无法忽略。着意到他的人总忍不住感慨,好一个出众的美少年。   这些日子在书院之中,倒也有些贵女偶尔说起那日赢了庄云飞的那个学子。提起他相貌才华,这些女儿家也多加赞叹,只是说到他卑微出身,却都忍不住摇头。   卑微家世,也是横在赵亭与司马茹之间最大的障碍。司马茹想起这个,也有些皱眉起来。看来等打发了朱晟浩这尊大佛,当真要认真想个法子,成就今世姻缘才好。   这般想着,司马茹便多喝了几杯,面上红霞满布、桃花盛开,故作不胜酒力之态,提出要去庄府花园内转转。   庄云归本想跟着,但司马茹借着司马芸调侃了她几句,硬是让这个活泛的丫头红了脸,闹将起来。司马茹便说要清静清静,自己一个人先离了席。   待她刚走未多久,那朱晟浩果然跟了上来。   听说这朱晟浩也要赴司马莲的会亲宴,司马茹心内一面骂他无耻,一面又心知肚明他定是为自己来的。既然如此,司马茹便打定了主意,引他上钩。   朱晟浩瞧着司马茹久违欢颜,本就有些心猿意马,如今见司马茹寻了借口离席,他怎能不跟上?此时心情,竟有些急切了。   今夜庄府宴客,花园小径内并无什么人。司马茹沿着小径徐徐而去,不时回头看上一眼,似乎有些慌张。朱晟浩见此情形,心内更是窃喜,面上越发透出那副倨傲姿态,步子却也越发地快了。   到底是男子脚步快些,司马茹还是被朱晟浩堵在一处小廊,二人四目相对,司马茹骤然红了脸,神情越发慌乱,避过朱晟浩灼灼眼神,低眉拉扯起衣襟来。   朱晟浩见她如此做派,不禁有些生疑,却也不怕,只是瞧着她戏谑问道:“怎么?难道又要作怪不成?”   司马茹闻言,好似吓了一跳,抬眸看了看朱晟浩,却是沉下脸去,略带些恼怒说道:“王爷、王爷这说得是何等话来?什么作、作怪,难道王爷以为我是什么妖精不成?”   见她态度如此,朱晟浩微微挑眉,心内反倒越发雀跃起来。有一个女子令他产生这样的心情,自他降生,这倒是头一回。他索性面上带笑,只是瞧着司马茹,却是抿唇不语。   司马茹揉捏着自己的衣襟下摆,见朱晟浩许久未言语,便偷偷瞧了朱晟浩一眼,但又很快红着脸低下头去。只听她迟疑问道:“如今你与大姐姐婚事已散,皇上……可有什么安排?”   问完这句,司马茹似是忽的后悔起来,猛转身过去,声音发颤,惊慌说道:“小女子万死,竟敢妄测君意,请王爷恕罪……”   说到最后,司马茹声音便软了下去,娇娇弱弱,绵绵软软。朱晟浩听在耳中,只觉得这声音勾得他心痒难耐,他一时忍不住,不由得勾起嘴角,一把拉住了司马茹。   “是不是你爹爹对你说了什么?”朱晟浩现在已无半分怀疑,只以为司马茹纠结与他之间的婚事,不由得脸上笑意款款,动作也强硬起来。   司马茹冷不防被他拉住,拽了半晌拽不出,脸上红潮更甚。她低头咬了咬下唇,踌躇说道:“爹爹他、他虽然……但王爷与我姐姐婚事才散,我又岂能……”   见司马茹一副纠结模样,朱晟浩心内疑窦全无,只觉得面前这丫头恐怕是因婚事突变而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由得一笑,一面将司马茹往他怀里拉着,一面柔声说道:“世间缘分本就如此,谁料你我竟还有今日?不过令姊既嫁,你又有何顾虑?不如随缘罢……”   好一句随缘!这话说得,仿佛买通太医一事不存在一般!司马茹想起这些日子司马莲所受的那些非议,就觉得心中怒火难遏。   虽则心中怒意顿起,但司马茹面上却是羞涩一笑,略显慌忙的抽身避了过去。谁料那朱晟浩却是不让,一把扯住了司马茹外衫。   “王、王爷……”司马茹见朱晟浩越发逼近,脸上红潮又起,一狠心,竟扯掉外衫,急退两步站在那厢,脸上神色迟疑,却依旧若有似无的瞧着朱晟浩。   朱晟浩本未料到司马茹会如此,抬头一看,却瞧见司马茹与外衫内竟还加了一件内衫,并未露出什么来。他只当司马茹害羞胆怯,心内却更狂了几分,径直上前玩笑道:“既然小姐不愿与我相见,那我便要走了。”   说罢,朱晟浩抬脚故意要走。   脚还未落地,朱晟浩果然听见司马茹在身后娇娇怯怯说道:“王爷……”   这声音依旧绵软至极,直落到朱晟浩心底,朱晟浩转头一看,果然瞧见司马茹脸上桃花阵阵,似乎又是羞涩又是慌张的瞧了他一眼,竟往小径深处而去了。   朱晟浩心中一动,忙疾步追了上去。   前面那窈窕身影似有似无,也似乎是等着朱晟浩一般。朱晟浩嘴角一勾,也不着急,手中攥着司马茹那外衫,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拐过一处回廊,略一恍惚,只见不远处花丛中那身影已顿住不动,似是静候于他。朱晟浩情随心动,款款上前一把搂住那女子,闻着她发香柔声道:“茹儿……”   这句茹儿一出口,他怀中女子身子猛地一震!   朱晟浩虽有些奇怪,却也以为司马茹只是有些羞怯不安,便越发搂紧了道:“你信我,待你我成了姻缘,我定会好好待你……我锐王的王妃,定无人敢小瞧了去!”   怀中女子呼吸猛地加快,却闷声不语,只是身子微颤。朱晟浩心中越发感到古怪,便想要扳过那女子身子来。谁料这女子见状,却硬是不回脸来,只是双手猛地死死搂住他,身子紧贴着他胸口,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见此情形,朱晟浩若还看不出蹊跷,那可算是蠢笨至极。双手触到那女子□□双臂,他不由得心中一冷。糟了!这女子决不是司马茹!   正要甩手推开了去,恰在此时,周遭突然喧哗起来,数盏灯儿将这厢照得透亮。突如其来的灯光映得朱晟浩睁不开眼,待他好容易缓过心神,不由得大为惊骇。只见这四周遭站着不少丫鬟婆娘不说,还站着司马苍、司马芸、庄云飞、庄云归等人,亦有不少宾客围在一旁。   朱晟浩何时竟料想到会有此事?因此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再低头往怀里一看,朱晟浩更是心内冷了下来,只见他怀中之人并非司马茹,却是那个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司马家三小姐--司马萍!   此时此刻,司马萍咬住了牙,闭了双目,裸着双肩仅着小衣,双手死命抱着朱晟浩腰身,侧脸更是紧紧依偎在朱晟浩怀里。而朱晟浩手中则恰恰有一件外衫,这一幕教人见了,真是好不羞人!   只见庄云归与宾客当中几个未嫁的女子皆别过脸去,就连年少的丫鬟也都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出声。而司马苍双唇颤动,脸色惨白,只顾看着朱晟浩发起愣来,那司马芸、庄云飞却是脸上微微有了怒意。   堂堂王爷,竟在人家后院之中行如此苟且之事,真真可耻至极!再联想到前些日子朱晟浩与司马莲退婚一事,司马家两个哥哥难免会做他想,就连庄云飞,想起司马莲伤心模样,对朱晟浩更是轻贱、鄙薄至极。   见了这一幕,众人一时都不知如何反应,朱晟浩也只顾愣怔在那厢,过了好一会子,却也不知如何处置。他腰间怀中司马萍依旧依偎着他,众人看来,更是鄙薄这二人无耻下流。若不是因这位是王爷,恐怕此时众人早闹将起来了。   只是虽则如此,府内众人皆看得清清楚楚,今日过后,恐怕王爷与这司马家三小姐不得不凑在一块。只是传扬出去,未免惹人耻笑。莫说司马家,就连皇上,恐怕脸上也无光。   顿了半晌,司马苍首先回过味来,俯身行礼道:“拜见王爷。”   他这一行礼,众人好歹想起了朱晟浩尊贵身份,也只得纷纷行礼道:“拜见王爷……”   司马苍这一行礼,朱晟浩也回过味来,他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司马萍拽开,冷冷看了她一看,心内窝着火,看向了面前的人群。   只见在人群之后,孤零零站着一身淡泊布衣的赵亭。他站在那厢,显然有几分惊讶,也不敢看司马萍□□身体,只好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只是他身后却有一个纤细身影,攀着他的肩儿,形容亲密,也不知悄声凑在赵亭耳边说了什么,惹得赵亭微微露出一笑,抬头看向了身侧那人儿。   那两人站在一处,一对璧人一般。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司马茹!   见司马茹身上外衫好好穿着,与他手上那件相仿,朱晟浩情知着了道儿。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司马茹与赵亭二人,手指颤抖着握紧那外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国庆期间就不更新了……哎……我回来一定努力!大家不要抛弃我啊我要回婆婆家种大蒜啊!   ☆、丑事   行礼完毕,朱晟昊依旧愣怔在那厢,众人也都未及反应,却见司马茹薄薄肩膀挤过人群,走到裸着双肩的司马萍身旁,径直解下自己的外衫。   见此情形,众人不由得都大吃一惊。庄云飞等人待要阻拦,却见司马如外衫内竟又套着一层内衫,解虽解了,倒也未露出什么。   司马茹解下外衫之后,便披在司马萍身上,将她牢牢包起,省得她那般露着,也不好看。   见到这一幕,众人不由得都暗暗点头。今日天气尚好,但毕竟秋意已深,虽说大多数女子一件外衫便可御寒,但余外衫之内加一件内衫,这倒也不算什么,围观女眷中也有几位是这般穿的。只是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解自己的外衫,怎样也不算体面。不过有熟悉她们之间关系的,晓得司马萍是司马茹的庶妹,知道司马茹是顾及家族脸面,又顾惜姐妹之情,情势紧急,此举也并无不妥。   司马茹一动作,司马苍、司马芸、庄云飞等三人这才反应过来,庄云飞忙吩咐府内的丫鬟、婆子们,将司马萍带了下去。   司马茹冷眼瞧着司马萍,那司马萍却也在这此等情形之下,竟也抬头看了司马茹一眼。出乎意料,那眼神竟说不出的复杂,带着一丝夙愿已偿的喜悦,也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而更多的,是□□裸的妒忌,那种打心眼中的忌恨,直透过司马萍的双眸难以掩饰,倒叫司马茹不由得微微一惊。   而看完司马茹这一眼,在被带下去之前,司马萍竟又挣扎着看向了朱晟昊,目光中又是喜悦又是不甘,踌躇片刻才又低眉下去,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   瞧着司马萍反应,司马茹不由得才缓过神来,脸上淡淡露出一丝冷笑。她原以为司马萍一味纠缠王爷,除了对朱晟昊才貌地位的仰慕之外,更多的是为了那尊贵无比的王妃之位。但如今瞧来,她这个心狠手辣的三妹妹,竟然是动了真情。   如此看来,今日这一招反倒是助了司马萍一臂之力。对此,司马茹倒是无所在意,反正她知道,就算司马萍如愿以偿嫁给朱晟昊,她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毕竟面前这位主可不是好惹的。   瞧瞧面前显然激怒攻心的朱晟昊,司马茹也有些无可奈何。今日出此险招实在是有些莽撞,可若不出此计,恐怕朱晟昊还将一味纠缠婚事,而司马萍这个不安分的妹妹恐怕也会再出杀手,倒不如将他们凑做一堆。   做都已经做了,司马茹更是不怕。她只管收敛神色,低眉顺眼退到大哥司马苍身后。   朱晟昊眼望着司马茹,此时心中真是怒火中烧。只是面前的女儿家娇娇俏俏站在那厢,在怎样算计也罢,再怎样狡猾也罢,却总叫他割舍不下。一霎时他真的几乎要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想径直一把将司马茹拉到身旁,对着周厢的这些人说他心仪的是面前这个女子,今晚出来见的也是面前这个女子,干脆,将实情说出来算了!   可是他做不到!   且不说为何今晚在他怀中的竟是那个司马萍而不是司马茹,且不说如今他说出这话会有几个人相信。朱晟昊毕竟是王爷,今日虽落实他风流不知检点的名声,但总比传出去他痴缠一个庶女却不得其心更要强些。想必司马茹也是看穿了这一点,心知肚明他并不敢说出来!   这个丫头,明明只是一个庶女,区区一介庶女而已,为何总将他算计在手心?为何总让他放不下也得不到?   暴怒之中的朱晟昊既无法发作也不知该对司马茹如何,只能在那里站着,身子微微颤抖。旁人虽不解其中深意,但是司马苍却知道如此僵持下去必定不好,因此便和司马芸二人,将朱晟昊也给搀了下去。   两位正主一走,周围的宾客顿时稍有议论起来。庄云飞站在那里主持大局,司马茹倒也无心久留,悄没声地对赵亭使个眼色,两人便悄悄地走了。   赵亭此时也不知怎的,只觉得虽然今晚事情跌宕起伏,但他和司马茹之间的气氛却出奇的好。司马茹也不知怎的,从刚才脸上就带着淡淡的笑意,此刻看向他,更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管怎样,司马茹高兴,那么他就高兴,赵亭子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虽然王爷出了这种事令他极为吃惊,但这些事情说起来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此时也难免想起学院内悄然传开的那个消息,就是王爷即将从司马家剩余两位小姐中选一位王妃的事,眼看这个名额落到了司马茹妹妹的头上,他心里竟然也有些如释重负了呢!   赵亭心中想法司马茹也能够隐隐约约的猜想到,于是心内自然也带着一种淡淡的甜蜜。只是此事虽然尘埃落定,司马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安,因此他便悄悄的凑到赵亭边上,轻声叮嘱他说:“这些日子,你在书院里要多和庄老先生两人亲近,庄老先生有什么吩咐一定要如实做到,学业上也断不可懈怠,明白吗?”   赵亭一顿,点点头说:“那是自然。”   司马茹闻言又是一笑,款款说道:“如今云飞哥哥婚事尘埃落定。男人先成家后立业,别看他本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心底却是最有野心的,日后走上仕途,前程不可限量。我虽不知你志向如何,但你若能成为庄老先生门下第一弟子,那我也就放心了。”   赵亭闻言脸上也有一些肃然之色,慢慢点头笑道:“知道。”   见赵亭认真答应下来,司马茹才慢慢点了点头。   最近这些日子,司马茹总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只要和赵亭两人相处,她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那种儿女之情。每当看到赵亭露出窘迫神色,哪怕只有稍许不虞,司马茹也觉得心疼起来,百般想慰藉于他。   司马自然知道这样不好,方才得意忘形,不经意间好似被朱晟昊好看见她和赵亭亲密,虽则是司马如预料之外的事情,但既然被他偶尔瞧见了那一撇,司马茹便也不能掉以轻心。她可是深深知道朱晟昊的小肚鸡肠。   而对眼下的赵亭来说,他在书院内,越是名声大振越是对他有利,在庄老先生心中的分量越重,对赵亭亦越是有利。眼下,张老先生和书院便是赵亭背后最大的靠山了。   朱晟昊那个人,他都不敢明明确确的说出他心仪之人是司马茹,羞于追求一个庶女,恐怕他顾及脸面,也不会公开的找赵亭的麻烦。更何况司马家非寻常之家,乃是相府高门,纵然朱晟昊贵为王爷,惹出这种事来,皇上恐怕也得拘着他一些。   想清楚了这些事,司马茹一颗心也放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朱晟昊真敢做出什么,到时候再随机应对也不迟。   人群熙熙攘攘,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方才朱晟昊和司马萍身上,倒也无人顾及他们。司马茹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悄悄儿在衣袖下面钩了钩赵亭的手。   赵亭只觉得指尖一热,脸上更是一红,忍不住想看司马茹,却又怕人瞧见,只得低眉下去。只是此时此刻的他,也不知哪里来得勇气,轻轻握紧了司马茹的纤细手儿。   司马茹只觉得浑身一震,弯弯细眉越发透出一丝羞涩温柔。   罗袖之中,两人手儿相牵,无人觉察之下,竟有一丝莫名的暧昧微微泛了出来。是以二人虽并未再说话,但手儿却越来越暖,心儿竟越发滚烫。   这便是心意相通的感受吧……   待人群渐渐散开,司马茹、赵亭二人怕有人瞧见,便悄悄的撒了手。   “若日后相见,都如今日这般,那该有多好。”司马茹忽的轻声说道,“亭哥哥,只愿你千万莫要再推开我了……”   赵亭望着她一双水眸,呼吸微一停滞,清颤着嘴唇说道:“再也不会了……”   他不是傻的,只是,他不得不装傻而已。可是这些日子,司马茹的态度他看在眼里,他也记在心上。面前这个他早已铭记在心底的女子,竟也对他有着这样深刻的感情。   毫不犹豫推拒王爷的婚事,这其中,到底有几分是为了自己?赵亭扪心自问,难道他还不明白吗?   为这个女子拼上一生,一定是值得的罢!   月色温柔,二人相视一笑,司马茹不动声色的微一颔首,径自走了开来,融入到那群宾客之中。   朱晟昊这等大事,没过一会儿,纵然宾客之中无人敢当面议论这些事情,但私底下其实一传十十传百,已是众人皆知。而司马苍和司马芸也不敢隐瞒父母,急忙说明了此事。   司马铎听闻在司马茹的会亲宴上发生了此等丑事,顿时气得胡子微颤起来。男人老了往往都有些偏执,此刻他狠狠瞪了方芙娘一眼说道:“她明明还在孝期,就你偏叫她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很辛苦才写出这一章,用语音的,因为两手都是泡……呜呜……   ☆、善后   方芙娘听了听了这番事,震惊之余,现在也是有苦说不出,对司马萍平添几分怨恨。且不说司马萍在今晚这会亲宴上弄出这种事来,就看她和王爷私相授受,想必那日在司马芸会亲宴上与王爷相约的女子也是这司马萍了。   这样想来,方芙娘又怎能不恨?这岂不是说只因这司马萍,司马莲才倍受王爷冷落呢!   方芙娘本来在司马铎面前唯唯诺诺久了,此刻也不敢争辩什么,只是心中对柳姨娘和司马萍母女越加愤慨,将她们都视为了一丘之骆。既然司马萍与王爷早有牵扯,那么柳姨娘先前所说便很可疑。纵然那柳姨娘将所有罪行承担下来,如今看来也尽是假的。如果不是司马萍早与王爷有所牵扯,柳姨娘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这夫妻二人此刻心中都心乱如麻,均不知道这事是该如何处置。司马铎心里原只当王爷会娶司马茹,如此这般,这女婿虽有,贤婿却实在难当。   旁的不说,只是这件事情竟然在司马莲的会亲宴上闹将出来,那么恐怕并不能遮掩下去。难道真要便宜了那个司马萍不可?   罢了,反正今晚这宴席也就只能开到此时,剩下的也只能回去再解决。   果然未过几日,司马莲会亲宴上所发生的这桩丑事便已经传将开来。   无论任何事情,只要经过人的嘴,那便是另一番模样。被现场那些宾客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倒反而越发绘声绘色起来。那两人是如何亲密的靠在一起,王爷又如何轻柔地将司马家三小姐搂在怀中,又是如何的不顾廉耻赤膊相见,说的头头是道,似乎他们□□早已落实。   只是碍于王爷身份,大家也都尽着司马家三小姐司马萍前来调侃。虽也有些仰慕王爷已久的世家贵女对司马萍有些忌恨,但如此闹将开来着实不甚好看。更兼王爷前些日子才散了与司马莲的婚事,难免令人多想几分,连带着对朱晟浩的私下品评,也变得差了许多。   而司马萍一回到司马府便被软禁了起来,关在院中哪都不准去。   司马萍经了这桩事,反倒比往常安静下来,待在那处,每日静坐安神,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说来也怪,司马萍身旁的丫鬟双儿自那晚之后,便主动去寻方芙娘想求了恩典,投到二小姐司马茹那厢去。这丫头的举动反倒让其他人有些不解,按理说,此时司马萍虽说被软禁了起来,但她和王爷既然有了那层关系,日后或许能嫁到王府也说不定。争着做她的丫鬟都来不及,怎么反往外撇呢!   但双儿和司马茹却知道,那晚之所以如此顺利,多亏了司马茹和双儿二人里应外合。那晚,正是司马茹安排双儿将司马萍诳骗到那处,并寻机会弄破了司马萍外衫,这才成就了那晚之时。   自从司马萍撇开了亲娘,又供出宝儿等人,双儿心中便始终忐忑不安。双儿虽然懦弱,但却不算傻得透顶,司马萍如此行径,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将她也撇出去,落得个和宝儿一样的下场。往常她被司马萍打骂也就算了,总有出去的那天,可如今她真是怕了!   此事一经,双儿总是有些心惊胆跳。   正因瞧出了这丫鬟的心态,司马茹才有了下手之处。既然要找,不如就用司马萍身旁最贴身最亲近的人。再加上司马萍刚失去了柳姨娘,毕竟是亲娘,多少也有几日心神不定,倒也未让司马萍发现她和司马茹之间的勾连。   也是因此,才让司马茹和双儿做成了今晚这一桩。   是那如当一个风儿此时已办成比较向上,而想方设法,给,弄出来,是那如只是在放空做成这桩事后,司马茹如约将双儿弄了出来。双儿接口自己是家生子,不想随着三小姐去王府做活,只想安生呆在府里。不过是个丫鬟,更兼司马茹在一旁好言相劝,方芙娘也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于是便准了。   只是双儿毕竟是司马萍的丫鬟,司马茹倒也不敢将她留在身边,因此没过几日,司马茹便做了主,想法儿配了人,嫁到府外去了。   这丫鬟如此归宿,倒也算是个好结局,司马茹也不管他。想必司马萍得以如愿嫁给王爷,纵然被算计了,也怪不到这丫头头上。   司马萍那厢倒还安分,而府外的传言经过这十数日的喧嚣直上,竟然还比司马茹当初想象中还好。   利用传言虽是小人的做法,但若是有时用来倒也不错。眼看着司马铎怒气正盛,方芙娘左右为难,司马茹便去寻方芙娘,悄悄地向她出了个主意。   方芙娘开始仍有些犹豫,但细想想此着不但对司马莲友利,也还可以稍微挽回王府些许名声,因此便答应了下来,于是过了几日,府外便传开来这等传言。   趁着司马萍与王爷有染的传言正闹得沸沸扬扬,于是便传出消息,说那庄家早知司马莲本就无甚妇人之病。只因司马府内三小姐司马萍有染,她那亲生的娘亲司马府内妾室柳姨娘这才故意害了司马莲,带累司马莲身子有了不适,才阴差阳错失了婚事。   若非如此,庄云飞也是名门公子,为何竟不顾司马莲不能生养的传言,竟执意娶了她呢?这岂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此话传扬出来后,有不少人都信,于是,又一传十十传百,又似乎这一种才是真的。司马茹要的便就是这个效果,这也是为什么她非要在司马莲的会亲宴那晚惹出这种事来,也只有在此时此刻效果才最佳明显。   而如今看来,这效果确实比司马想象中还要好一些。   这传言传开之后,方芙娘想来想去,就觉得事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于是她便已经将那传言并司马茹早先对方芙娘所说告诉司马铎知道。司马铎得知之后,心中恼怒,便叫来司马茹问个清楚。司马茹也趁势将那晚王爷纠缠于她之事七分真三分假说了一遍,司马铎听了之后更是恼怒不已,满心也就相信司马萍与王爷早有私情。   这是皇上那边却有些为难。   此事传扬出去,皇上那边自然不能不管,只是说起来这事是王爷理亏,倒也怪不到司马府头上。只是太皇太后,听说之后,却对司马家三小姐司马萍的操守有所怀疑,执意不肯让朱晟浩娶司马萍为正室,也就是说只能做妾。   若是做妾,也不知道司马萍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是看如今的情形,却也由不得她选择。此时倒也有另外一件事比较棘手,那就是柳姨娘死了,司马萍总要守孝的吧!   本朝重孝道,按规矩如果父亲的妾侍死了,嫡子嫡女也需要守上一年度孝。而若是这妾室亲生的孩儿,更要实打实守丧三年。   但柳姨娘情况却有些特别,因为她所作之事已经传扬出去,等于是犯了重罪,不配为司马府妾室。所以司马家便相当于将她撵了出去,尸体也未正经埋葬。既然是撵出去的,便不算是父亲的妾室,也就轮不到司马苍和司马芸等人为她守孝,更不干司马茹什么事。只是司马萍身为柳姨娘的亲生女儿,哪怕是出母,也要为她守上一年的。   如此这般说来,就算要将司马萍送到王府做妾,恐怕也要等上一年。过了一年时间,司马萍也才二八之龄,未满十七,这倒也并无不可。只是事情既然已经传扬出去,相府千金做了妾室,难免惹人耻笑。倒也不知这一年之间,司马萍怎么有脸出去见人,究竟要怎么过?   恐怕那些名门贵女之间的聚会,司马萍是没脸参加了。而且她日后既然是妾室,也便不方便和日后只能为正室的这些个名门贵女再加来往,就算一向和司马萍稍有往来的那些庶女,恐怕也只会避之唯恐不及。   此事过后,非但司马萍这个府内隐藏的一根刺得到了解决,司马莲的名声也得到了挽回,王爷的婚事更是推到了司马萍头上。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司马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既然选定了司马萍为妾,那么皇上也不方便继续让王爷在司马家选出作为正室的王妃。看司马铎的意思,对王爷这个原先以为的乘龙快婿到也没有愈加纠缠努力争取,毕竟他两个庶出的女儿,若是一个为王妃一个为妾室,那算怎么回事?不如为司马茹另寻良配更为妥帖些。   此招一举三得,司马茹心中倒也甚是得意。如今她一切心事暂无,司马茹心情倒是好的不得了。   近日在书院内,司马茹和赵亭私底下也愈加亲近。两人虽遮遮掩掩的瞒着,却也感情愈加深刻,也越发的难以割舍了。   心宽之时,司马茹倒也记挂起另一件心事,那就是沈金枝的谣言。   二房叔母那厢,因着对上次沈金枝有意为难的怨恨,竟恶意传出了那种传言。说沈金枝难以生养。和司马莲这谣言相比,一时半会倒也未见有什么影响,但沈金枝永不再嫁也罢,她若要在家,就不得不让人掂量几分。就算她是郡主,可哪个高门大户也不想要一个不能够传宗接代的媳妇。   说来那次,也是司马茹对不起沈金枝。本来是拜托她前来帮司马莲解围,没想到竟将沈金枝自己搭了进去。司马茹如今视沈金枝为挚友,心中总有些过意不去。因此司马茹便想着,一定要帮沈金枝一把。   旁的不说,沈金枝的身体也的确让司马茹担忧。虽则有皇家太医诊治养护着,但那次小产之事并没有传扬出去,也不知道对沈金枝身体究竟有无影响。另一方面太医看着虽好,但司马茹想起上次司马莲太医被买通之事,心内难免不甚信任。   二房叔母的目的,不过是趁着沈金枝是个年轻女子,不能明目张胆和她这个前婆婆计较。沈金枝本人的性子也是不愿争辩,她一时半会儿也并不想出嫁呢。这样想来,司马茹便打定主意想将沈金枝带到那家信得过的医馆看上一眼。那医馆虽则民间,但老先生医术却极为令人信得过。若是身子真有什么不妥,也可以及时调理,日后也好生养。   沈金枝本人对谣言并不在意,只是司马茹十分恳切,她也不便拒绝。而司马茹的请求也让沈金枝心中倍觉温暖,便也就随了司马茹的意思,两人一同到了那医馆。   老先生见司马茹又带了一个女子来,不由得挑挑眉,忍不住捻须一笑,瞧着司马茹问道:“怎么,这也是你的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手上的泡啊……呜呜呜,痛苦啊……   ☆、红痣   沈金枝正要解释,一旁司马茹却微微笑道:“先生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我的姐姐。小女今日来见先生,也是想请先生看看我这位姐姐的身子如何,若有不妥,也好速速调养。”   那老先生捻着胡须,微微一笑,转眸又看了看沈金枝,眯着眼睛说道:“看她的气色,似乎倒是不错。”   司马茹将沈金枝推到老先生面前坐下,催促道:“沈姐姐还不快将手拿出来,此地并无他人,亦无人知道,无需顾忌。讳疾忌医可不好,让先生看一看也好让我放心。”   见司马茹如此恳切,沈金枝也是一笑。她倒也不避讳,扯开衣袖露出一截玉臂来。老先生见状,也不多话,专心把起脉来。   过了片刻,老先生微微点头说道:“身子虽稍有不妥,但无需调养,食补为先。待会儿我给你取些滋补药材,你回去炖在汤内,不时服用便可。”   听了老先生这番话,司马茹这才放心,微微点了点头。又听老先生望着沈金枝问道:“虽有些不妥,但行医之人本就不避讳,还是要多问一句,你可曾小产过?”   沈金枝原本脸上平静无波,只是淡笑任由老先生摆弄,听到这话神色却不禁微微一变。她一面略有羞愧,一面却又暗服老先生医术高超,赶忙点头应道:“先生说的是。只是此事已有半年有余,可有大碍?”   老先生捻着胡须说道:“方才曾说过,只需食补便可。你且放心,你这般年纪,以后还长远着,不怕不怕。”   既然无碍,司马茹与沈金枝二人便都松了口气。老先生也不怠慢,亲自带她们去取药去了。   司马茹为人爽利,仗着无人认识她,便帮着老先生去取药。沈金枝不惯抛头露面,今日虽是素装打扮着来,但到底有些不适,因此只是悄悄站在某处,既羞涩又好奇的看向医馆之内。   医馆中约有十五六个人,有年逾古稀的老者,也有背着孩子的母亲,大家或神情平常,或面带焦虑,纷纷攘攘,各不相同。生老病死,人间百态,可以说尽在这小小的医馆之中。   沈金枝未嫁时久居闺中,出嫁之后又被夫君和婆婆苛待,如今做了郡主,反倒比从前自由许多。此时此刻,她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心里反倒说不出的平静。   既然有余暇,沈金枝便不由自主地打量起面前每个人的神情来。前来医馆之人大多行色匆匆,也全都无暇顾及沈金枝,倒也方便她站在那里看上一看。   正在这厢看着,突然间,一个身着军衣、身材细长高挑、眉目清秀的男子径直走了进来。   乍一看见这人,沈金枝便觉得那身衣服有些眼熟。细想想看,沈金枝恍然大悟,这身衣服,可不是和她堂兄在神机营所穿的军装一样?原来是堂兄的同僚啊!   神机营每日操练兵士,想必有人受伤,他才会来这医馆的。   因为那人打眼得很,沈金枝便悄悄别过身子,微微红着脸,偷偷向那人看去,谁料这一看,倒叫她吓了一跳。   只见那男子左眉之上,赫然有一颗红痣!   见了这东西,沈金枝心内猛地一动。她还没忘了,司马茹那个不知音讯的哥哥,左眉上恰恰有一颗红痣。   难道正是这个人?可是,怎么会这么巧?   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失散那么多年,怎可能一朝在这医馆中遇见?   可是,沈金枝思来想去,又觉得有一丝不对。司马茹那同母异父的兄长,父亲就是死在这神机营内,或许孩儿被家中无子的兵士抱去了也未可知。这一点沈金枝和司马茹当时并未想到,但此时想起,沈金枝突然觉得,那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那若是如此,那无论是在神机营中遇到,或是在这医馆中相遇,却都并不为奇,一切但凭缘分而已。   更何况,还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不是司马茹那同母异父的哥哥呢!思及这点,沈金枝便多留了个心眼,越发谨慎地观察起那个男子。   这一看,沈金枝便又觉得心中越发疑惑了起来,只见面前的男子虽肤色晒得有些黝黑,但眉梢眼角却俊朗无比,隐隐之间,竟和司马茹有几分相似。   不!他不是像司马茹,而是像林姨娘!   联想到这一点,沈金枝心中更是一窒,禁不住自然而然地抬眸,看向了那个男子。   可巧,那个男子也正看向她。   都是双十年纪,若有一个女子暗地里瞧着,哪有个男子会注意不到?想必沈金枝方才盯着那男子瞧的时候,就被那男子看在眼里了。   冷不丁和那人一双明眸对上,沈金枝脸上扑的泛红,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赶忙回避过目光。   正在窘迫之际,却又听那男子嘴边发出轻声一笑,沈金枝更是羞涩至极,一闪身,躲到了一旁。   幸亏那男子只是取了药,匆匆便走了出去。沈金枝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又禁不住看向门口,看向那男子的背影。   只见那男子似乎是觉察到了,身形一动,微微别过脸来。这样敏锐的触觉,不愧是个兵士。沈金枝自认将门虎女出身,不由得暗暗佩服。   若再与他四目相对,恐怕沈金枝纵然再大胆也好,一张俏脸也要羞得渗出血来。更何况,沈金枝本来就不是大胆之人,此时也只能低下头来,羞得不敢抬头。   就这样静等了片刻,等沈金枝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人的身影已经在门前消失了。   怔怔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沈金枝不由得觉得怅然若失起来,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此事该如何处理。   这么会儿功夫,司马茹已经取了药回来,她瞧见沈金枝愣怔在那里,脸上神色有些不定,不禁有些奇怪,忙走上去拉着沈金枝的手儿说道:“沈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茹儿……”沈金枝正想说起那个男子,张了张口却又不知如何说起。这是真的自然好,可若是假的,岂不叫司马茹空欢喜一场。   正在犹豫,司马茹已经看出些许端倪,她略笑了笑说道:“沈姐姐,你我乃是姐妹,有话直需说无妨。妹妹这些日子叨扰姐姐许多,若姐姐有事相求,妹妹一定绝不推辞。”   见司马茹很显然是误会了,沈金枝忙摇头解释道:“不,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刚才我看见一个男子,身穿的乃是神机营兵士的装扮。而且那个男子,他、他左眉间有一颗红痣……”   听到此处,司马茹哪里还能不明白沈金枝话中之意,她心中一动,忙一把扯住沈金枝急切问道:“沈姐姐你可看得清楚?”   沈金枝未料到司马茹反应会如此大,忙愣怔着点了点头。   司马茹见沈金枝点头的如此干脆,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喜意。   上次在林姨娘面前的那番说辞,只不过是为了稳住林姨娘而已,司马茹本人也不知道这个哥哥是死是活,如今身在何方。现而今高兴虽还有些早,但是若有一丝希望,司马茹是绝不会放过的。   事不宜迟,司马茹便拉着沈金枝,细细将今日之事说了个清楚。沈金枝将今日所遇男人长相、容貌、身材细细讲明,又将自己的推测说与司马茹听,司马茹越听越觉得像。   见司马茹面上喜色难掩,沈金枝忍不住劝道:“虽则他是神机营之人,但也不一定就是你那失散的哥哥。依我看你还是暂且不要告诉林姨娘为好,免得她知道之后却又失望,那岂不伤心?”   司马茹闻言也是一愣,随即郑重点了点头。沈金枝说的对,此时说出来,还是为时过早,还是应当细细调查一番才是。   低头略略一想,司马茹叮嘱沈金枝道:“劳烦沈姐姐请那位堂兄帮忙查一查那位男子。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兄长,那哪怕为了林姨娘,我也一定要认他!”   沈金枝听到此处,心中一热,忙也点了点头。   辞别沈金枝回到府内,司马茹心中是又喜悦又紧张。她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真是假,但若那兄长当真活着,可想而知,对林姨娘来说是多大的喜事。就算对司马茹自己,恐怕也是一份助力。   欲待要去寻林姨娘,将此事告知,又怕若是落空恐怕惹阿娘伤心,司马茹思来想去,还是未去寻林姨娘。只是她此时却是忍不住,急待将此事说与那人知晓。反正,她如今也并无什么可以瞒着那人。   第二日,司马茹便寻了个机会,将自己那些事与赵亭细细的说了。赵亭只细细听着,脸上挂着淡笑,然而眼望着司马茹清丽面庞,却不由得微微一叹。   看来纵然出身贵胄之家,身为庶女,司马茹也平添了许多烦恼。若能为她解忧,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这是我成绩最好的一本小说,可是现在真的卡啊…… 现在慢慢养身体养身体啊啊啊……剧情我凑合快进了,沈金枝这条线也不能再拖拉!   ☆、军营   等待毕竟是有几分痛苦的,司马茹期盼着沈金枝探查的结果,越来越有些急不可耐。过了几日,沈金枝果然来寻司马茹,带来了她最想要的结果。   “我托我那堂兄,去问了问那人。”沈金枝明显有几分高兴,脸上淡笑着对司马茹说道,“我堂兄说,那人的确是抱养而来。且论年岁看,他年约双十,大抵便是这个年纪。”   “真的吗?”司马茹想起林姨娘曾说那兄长约比她年长三岁,如今司马茹再过几日便将及二八之龄,说那兄长年约二十,也恰对得上。若那人真是抱养而来,又是被神机营之人收养,那此事便有五分是真的。   沈金枝见司马茹满面急切,想到此次自己帮上了忙,心里也有几分高兴,便又说道:“据我堂兄所说,那人名叫上官瑾,是神机营首领骠骑将军上官云的义子,自幼便养在膝下。算起来,那时他大约四五岁年纪罢。”   上官瑾?司马茹心中一动,想起林姨娘口中瑾儿,不免有了计较。她细想片刻,又接着问道:“那可有人曾说那人家中爹娘亲眷是何许人也,他又是如何被上官将军收养的?”   “时日已久,他爹娘究竟是何人,也无人记得了。”沈金枝颇为自信的说道,“但堂兄说,他爹乃是营中兵士,家中无人才偷偷将孩子带到军中,后来死了。那时上官将军头生子夭折,多日忧愁不展,恰有此事。因此便有人将那时尚是孩童的他带到将军面前,将军一见喜爱,便决意留在身边。”   “如此说来,一桩桩一件件都对得上!”司马茹听到此处,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握住沈金枝双手喜悦说道,“那人,多半便真是我哥哥了!”   沈金枝点点头道:“依我看,多半便是了!只是……”   说到此处,沈金枝面露犹豫神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觉察到有些不对,司马茹微微皱起眉来,瞧着沈金枝问道:“沈姐姐这般神情,可是有什么不妥?”   “倒也不是,只是那神机营军令森严,是决不许有女眷的。”沈金枝皱眉一叹,继而解释道,“据我堂兄说,你那兄长性子冷,与人少有结交,与我那堂兄也不熟。我堂兄询问时,他一时做恼,径自走了去,弄得我堂兄好生尴尬。更何况他已为他人之子,如此看来,恐怕未必会认你。”   “纵然不认我,也不能不认亲娘。大不了我先与他见上一面,看他态度如何。”司马茹也不甚在意,皱眉叹息说道,“只是神机营禁女眷出入这一点倒是令人为难……”   略想了想,司马茹又望着沈金枝问道:“沈姐姐现在贵为郡主,难道就进不得那神机营?”   沈金枝闻言,连忙摇摇头说道:“莫说我这个郡主,哪怕是太皇太后娘娘也是不行的。倒不是说没有例外,可也只有曾执掌军符的女子才可。本朝开国以来,亦只有寥寥几位女子做到过。除此之外,女子想要进那神机营等于违犯军法,是要掉脑袋的!”   司马茹吓了一跳,低眉又思忖片刻。一旁沈金枝见状忙补充道:“若你想女扮男装,那也是行不通的。且不说难扮得像,若是被人看穿,那岂不是不妙?”   “如此看来,只能将他请出来了。”司马茹顿了一顿,不置可否,却又问道,“不知沈姐姐那位堂兄是否可以帮上一把?”   “这……”沈金枝更加为难,叹息摇头道,“这些日子我叨扰我那堂兄许多,这次堂兄为了帮我,已经尽了许多力。我实在有些不忍心继续麻烦他……”   司马茹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几分。想必她那兄长的脾性并不止沈金枝所说那般只是性子冷,而是和林姨娘有几分相似,格外的倔强。沈金枝那位堂兄,想必在她这位兄长面前碰了硬钉子,这才让沈金枝如此为难。   若是如此,可得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事不宜迟,第二日去了书院,司马茹便悄悄将赵亭叫到某处,将这些事儿细细说了。   说罢,司马茹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决心,对赵亭说道:“亭哥哥,我这厢有些不便。你可否帮我弄一套男子的衣衫?”   赵亭闻言,先是猛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司马茹手臂,急切说道:“茹儿,你可是想女扮男装,混进那军营?”   “虽有些不妥,可除了此法,我也想不出别的。”司马茹略叹了口气说道,“我姨娘等夫君、幼子多年,如今夫君已死,所幸幼子尚有下落。我这个做女儿的,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们母子分离?所以,亭哥哥,无论如何你都要帮帮我……”   “若真能帮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我又怎能让你以身犯险?”赵亭紧皱着眉头,用力摇头道,“要见你那哥哥,可想旁的法子,大抵将他请出来便可,何必女扮男装?若是一个不好,被人撞破,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茹儿,军令森严,不是儿戏。到时候莫说我这个穷酸学子,恐怕令尊都救不得你!”   说着,赵亭忍不住往司马茹身上多看了一眼。他未说出口的是,司马茹这般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儿家,又是极为俏丽美貌的,若要扮成男子瞒过他人之眼,那是何其难也!司马茹今日心思不如往日缜密,想来是大喜之下有些过于急切匆忙,一时想得差了。   “可若不如此,要如何请出我那哥哥来?”见赵亭不答应,司马茹有些发急,不禁眼圈微红起来。   见司马茹睁着一双水眸,眉梢微皱,脸上带着淡淡愁意,神情却又格外的可人,赵亭只觉得心底一动。方才一时急切,他此刻还紧抓着司马茹玉臂,此刻察觉,未免觉得丝丝热度沿着手心徐徐传来,令他不禁面颊微红,心内越发澎湃起来。   低头细想片刻,赵亭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了司马茹那双水眸。   “茹儿,你若信我,便将此事交予我罢。”赵亭略咬了咬下唇,认真说道,“我一定将你那位兄长请出来见你一面。”   司马茹听到此处,心内也是微微一动。她望着赵亭,只见赵亭此刻面色微红,语气虽软,那双璀璨星眸却格外坚定。望着这样的赵亭,司马茹一下子忍不住笑了。   她的亭哥哥,也是尽心尽力想为她做些事罢。这样的心意,她又怎能不信?   心内浮上一阵暖意,司马茹柔声说道:“好,亭哥哥,妹子就全依仗哥哥了……”   望着司马茹嘴角笑纹挪不开眸子,赵亭脸上又是一红,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之后几日,赵亭便想着该如何行事。虽然答应了司马茹要将那人请出军营,但赵亭心里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司马茹所说,郡主是在医馆内遇见那人的。赵亭先到了医馆,向老先生询问,看是否还能碰见那人。   结果老先生却说,那男子来虽是会来,但却是每隔半月才来取药。如此算来,下次取药还需等上十日。恐怕依司马茹如今急切性子,等不得这几日。   总不能叫她女扮男装,当真混去军营。否则捅下漏子,那可真无法收场。赵亭无奈之下,不自觉便走到神机营军营外头,翘首瞧着里头。   上官将军治军森严,神机营内秩序井然,将士们操练起来,当真是颇有声势。赵亭到了军营外头一看,就彻底被震撼了。   本朝朝纲虽定,但无论何时,军队都是定国之本。目前边疆略有蛮族侵扰,多年前已经平定的茄禾也仍有些暗潮涌动。神机营虽在皇都,但也不能有丝毫懈怠,要做好随时开赴战场的准备。   只见将士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喊声震天。赵亭虽是个文人,但见了这种场面,也忍不住心内肃然起敬起来。   就这样静静看了半晌,赵亭突然看见一众兵士拉着装满粮草的牛车慢慢进了兵营,又有六个兵士凑过来卸下粮草。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虽则如今神机营并无粮草之忧,但兵粮依旧需谨慎相待,一丝儿怠慢不得。只见那些人中有人清点有人计数,丁点儿疏漏都无。   只是赵亭慢慢看着,神色却有些变了。   这日的神机营,依旧人声阵阵操练声起,营外,却来了一个人,自称是云修书院的学子,说要见上官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根本不知道下一章写什么,怎么办????   ☆、粟米   上官云正坐在营帐之中品茶读书,读到要紧之处,真恨不得随着书中诡计,金戈铁马上阵演杀一番。正在焦躁,却听小兵有报,什么云修书院的学子竟要见他。他立时剑眉倒竖,怒斥道:“什么书生?不见!”   他戎马半生,平时里最厌的便是这些只知埋头苦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何况因为年轻时那一回,他更是对云修书院这四个字心有芥蒂。   那小兵见他怒了,吓得也只能唯唯称是,于是便退了出去。谁知过了一会儿,这小兵却为难地再次进帐,跪地磕头道:“将军,小的们拦也拦了赶也赶了,那书生却不肯走,执意要见将军,只说有要事前来禀报。小的们恐有要事不敢怠慢,这才来请示将军。”   “他一个书生,又有什么要事要禀报于我?”上官云听了更是怒上心头,猛地将那兵书往几上一拍道,“他若再闹,照脸给几个嘴巴就是!难道你们连这都不会?”   “是是……”那小兵一面擦着汗一面往后退,便要转身出去。   眼看着小兵就要退出帐外,司马云心中一动,却又抬手制止他说:“慢来。你去将他绑了,押来见我。”   那小兵虽不知为何将军突然改了主意,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忙点着头,转头便去了。   说来这上官云虽性如烈火,但也不是莽撞之人。方才他想着,这书生既然急于见他,说不定真有什么事急着禀报于他。若查明是无故胡闹,再处置他也不迟。   过了会儿,那小兵果然押上一个人来。男子双手为一条绳绑着,身子却站得很直。虽则是一副典型的书生模样,身子还有些单薄纤弱,但那一双明眸却不退不惧,就这样平静无波的看着座上的上官云。   上官云向那书生脸上看去,心里却禁不住慢了半拍。   旁的不说,这书生当真是好相貌。只是那眉眼,隐隐之间仿佛瞧见了一位故人,那双眼眸,也好似在何时见过似的。   好生奇怪,面前的书生虽是初次相见,但竟有些似曾相识。   愣愣地看着那书生半晌,上官云勉强压抑住自己心里的那丝悸动,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狠狠看着那书生喝道:“你既有事寻我,不快快道来,还等什么?”   被他这么一吓,赵亭微微一惊,身子也是一跳。不过他很快定下神来,弯下身子恭敬行礼道:“将军在上,晚辈乃是云修书院天班学子赵亭。此次前来,乃是……”   上官云听得不耐烦,打断他说:“最厌你们这些书生咬文嚼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想不到这大将军上官云竟如此粗犷,不过听了这话,赵亭心里竟觉得轻松许多。他索性也不再拽文,而是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将军,请问兵营之内每日粮草几车、粟米几石?”   未料到赵亭竟然问起这些,上官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瞧着赵亭肃然问道:“粮草之事事关重大,乃是军营机密,我又岂能告诉于你?你问起这些,又有何用?”   见上官云言辞凌厉,赵亭亦难免有些紧张。不过他想起司马茹所托之事,便鼓起勇气,一吸一呼定了定神,郑重说道:“将军,若军中有了贪腐之事,将军会如何处置?”   上官云闻言顿时神情一变,厉声喝道:“若军中出了贪腐之事,那自然要要从严治罪!但若是无中生有妄加揣测,你可知我会如何处置于你?”   身为膘骑大将军,上官云发起脾气的模样,实在是有几分可怖。赵亭见上官云发起火来,脸色煞白毫无血色。不过他一介书生倒也着实倔强,贝齿咬了咬下唇,却又抬起头来,直直看着上官云双眸说道:“将军,是不是无中生有妄加揣测,如今还未可知。但将军身为统帅,若真有贪腐之事,又岂能不管不问?不若将军给书生一个机会,让书生为将军查探一二,可好?”   上官云直直看了他一会儿,紧紧皱眉说道:“既然你话到此处,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只是如果你查不出什么,那我便要治你的罪!来人,给他松绑!”   一旁小兵闻言,忙上前将赵亭身上那绳解了。赵亭手臂僵直了半天,赶忙揉了揉微微发麻的手腕。   “哼!”上官云平日里见惯了身材精壮的兵士们,看不惯赵亭这副纤弱样子,冷哼一声,自己撩开帘子,往运送粮草的牛车那处走去。   那厢,将士们仍在那里忙碌着。见上官将军到来,将士们纷纷行礼问安,只是军营就是军营,大家手上的活儿却都没有停下。   上官云瞧了瞧他们,只觉得自己的兵士自己看来个个精壮,怎么看怎么顺眼。他又往那一车粮草看去,只见这一车粮草看起来敦实的很,看不出什么问题。   将军多自傲,上官云一向治军严格、赏罚分明,自然是不信自己的将士有什么贪腐之事。他倒要看看,这个书生究竟要如何查探。   只见赵亭凑到牛车旁边,伸展双臂比划了几下,又绕着牛车来来回回转了两圈,接着拉住那个正在清点的兵士问道:“这位兵士,请问这一车粮草有粟米几石?神机营兵士又有多少,每日分粮几何?”   那兵士见是个书生询问,正要呵斥,想起上官云正站在一旁,不知赵亭与上官云是何关系,他也只得不情愿的回答道:“神机营骠骑精锐三千人,另有步卒五千、弓卒五千。每人每日粟米二升,五日一领。这一车共有粟米正好二十石。”   赵亭闻言,眉间微动,自己动手取下一袋米,打开袋口,往里看了一看。   因为是个书生,身子又瘦,因此取下这一袋米来,未免有些吃力。那些个兵士见他这幅模样,都忍不住嗤笑。   看了看袋中粟米,赵亭沉吟片刻,又看向了那牛车。   端详一阵,赵亭转向上官云问道:“这牛车上的木架可是将军所设?”   上官云见他问起这个,便点头道:“是我。这又如何?”   赵亭听了略点点头,又看向了那木架。   这木架的确是上官云所设,用木架打磨光滑,将牛车架起,好放米粮。说来这也是上官云用心,某次上官云发现兵士卸米时粗手粗脚,米袋又滑,若是不慎从牛车上掉落,常有撒漏。他为免浪费,这才专门做的木架。可见上官云虽是世家子弟出身,但也粗中有细。   只是这木架,却又怎么样呢?   只见赵亭又伸出双手比划了半晌,接着问道:“将军,这木架可是长八尺、宽五尺、高四尺?”   上官云听了这一问,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来,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这木架若能盛装粟米,则合二十一石五斗。”说着,赵亭走向一辆还未及卸车的牛车,看着那木架说道,“如今看来,岂不是略少了些?”   上官云闻言,凑到牛车一旁,细细瞧了瞧那牛车说道:“你说这可盛二十一石五斗,但我瞧这木架已被盛得满满当当。一车粟米只有二十石,如此看来只多不少,哪里能看出短缺?”   赵亭闻言,低眉答道:“将军,这粟米以布袋所盛,未必能搁得敦实,乃是有空隙的。一车粟米二十石,五斗一袋,两袋一石,共四十袋。木架高四尺,上下搁三层已是极限,按理说理应漫出来为宜。如今看来,的确略少了些。”   上官云听了这话,不由得眉间微微一跳,随即转头对一旁军士说道:“你们可清点清楚了,这车粟米确是二十石?”   那些兵士听了这话,慌忙低头道:“这车粟米运送之前都是清点过的,只是到了兵营后还未及清点。”   “那好,现在点给我看!”上官将军果然干脆,索性就站在那里,看着这帮兵士清点。   过了一会儿,四十袋粟米都清点完毕,确实是二十石没错。上官云忍不住颇为不屑的看了赵亭一眼,转头又对一旁兵士吩咐道:“取量斗来!”   一旁赵亭见状不由得微微一震,他心里明白,想必这将军以为他这个书生无事生非,因此想要他输得心服口服。   过了会子,兵士果然取了量斗来,接连量了三四袋米,都恰恰好是五斗,并无差漏。   见此情形,那些个兵士都忍不住用既恼怒又戏谑的神情看向赵亭。这书生无端怀疑他们,着实可恨。如今若证明是诬告,恐怕这书生怎么也得挨顿打了。   称量完毕,上官云也冰着一张脸,看向了赵亭。只见赵亭愣怔着站在那里,似乎自己也有几分不解,瞧着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样子。   只是片刻之后,他又抬起头来,重又看向了上官云。只见他顿了顿,飞速瞧了瞧那堆粟米并那量斗,转头对上官云一行礼,抬眸恭敬请求道:“将军,书生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将军派遣兵士去街市售卖米粮之处,寻一个量斗回来,重新称量这些粟米,可好?”   上官云闻言,不由得一愣,难不成这书生怀疑军营内的量斗有问题?   若真是量斗有问题,那毫无疑问,可当真是贪腐之事,事关重大,不得怠慢。只是若不是,堂堂将军被一个书生牵着鼻子走,未免有些难堪。上官云心内还是相信自己的将士,因此颇有几分为难。   只是寻思片刻,上官云到底还是想查个清楚,好还这些个将士清白。因此他吩咐身旁将士道:“去集市上寻个量斗来。”   “将军且慢。”赵亭猛地叫住上官云,又一行礼道,“如将军所说,粮草之事事关重大。若派寻常军士前去,恐怕难以令人信服。到时候将军若是要杀书生,书生也死不瞑目。听闻将军身旁有一义子单名一个谨字,若派他去,我才信得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写得我头疼,我猜肯定不对,大家姑且看看吧。我按照一石粟米(小米)164斤、现在102.5升计算,一尺算24厘米,一丈等于十尺。其实重量单位应该用古代一两约64克,尺这个单位各个朝代也各不相同,但我算不了那么复杂。我自己的数学烂的不行不行的…… 木架容积=8*0.24*5*0.24*4*0.24=2.21立方米=21.56石 20石粮食=20*0.1025=2.05立方米=164*20=3280斤(累死老牛了……) 粟米堆放有孔隙率的问题,但0.153立方米肯定是不够的。 其实这个算得肯定有问题,但我也没办法了……   ☆、哥哥   见赵亭提起义子上官谨,上官云略有些讶异。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想自己平日里出门,除了自己三个儿子之外,也常是这个义子跟随在身边,这书生知道,恐怕也不足为奇,倒也不甚怀疑。只是这书生看着一副坦荡模样,未料却如此多疑,倒令他有一丝不悦。   隐隐觉察上官云面上毫不掩饰流露出些许厌恶神色,赵亭神情未变,也不慌张。他相信相由心生,上官先生如今已到不惑之年,身材高大俊朗,意气风发,剑眉虎目虽咄咄逼人,但那一双薄唇却透出些许沉稳。听说他往年里用兵也是极为诡诈多变,时局掌握却又格外稳重,因此才备受两代君王的青眼。   也是,能够心思细密连牛车木架都关注的将军,自然是极接地气的,不会连一个少年书生的一丝提议都容不得。也是因为如此,赵亭方才才脱口提出这个主张,引出可能是司马茹兄长的那人。   果然顿了片刻,上官云对那一旁兵士吩咐道:“唤瑾儿来。”   须臾功夫,一个身材细挑、肤色微黑、眉目俊秀的男子走了过来。   赵亭一见这人,便万分笃定这就是司马茹那同母异父的兄长。当初他仅从司马苍眉眼便可辨认出他们是兄妹,如今这男子比起司马苍,显然和司马茹更像两分。尤其是眉眼间的那丝倔强,更是像极了司马茹。若说他们不是兄妹,赵亭绝对不信!   虽则这么想着,赵亭犹自不动声色,他对着上官谨一行礼,抬眸对上官云说道:“若是交给将军义子,我自然放心。”   上官谨听了有些不着头脑,看向上官云问道:“将军,这位是……”   “一个没头没脑的书生,说军中有贪腐之事,执意要查。”上官云见了义子,神情缓和许多,冷声瞧着赵亭说道,“他不信我营中兵士,说只信你。瑾儿,你去集市之上寻个量斗,重验军粮。”   上官谨听了这话,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神情带了一丝厌恶,看向了那赵亭。   赵亭觉察到上官谨目光中的敌意,也不闪避,坦荡望着上官谨。   不屑嗤笑一声,上官谨便向将军告退,转身而去。想必上官云吩咐,他虽不愿但也无奈何,还是去寻量斗去了。   望着上官谨离去身影,赵亭眸子内微光浮动。茹儿,可一定得抓住这个机会!   上官谨得了吩咐,走出营盘,心内一面恼恨那书生,一面往集市走去。   那书生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竟敢怀疑起营中兵士,着实可恨。依着上官谨的想法,就算军粮当真斤两不足,也当由义父上官将军细细查验出来,岂容他人置喙?更何况那书生本无半点凭据,或是诬告也未可知。   这般想着,上官谨便径直往前走着。走着走着,他便觉得有几分不对。   又向前走了几步,上官谨猛地转身,冷笑着说:“何方鼠辈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招惹本将爷!还不快快现身,还等什么?”   话音刚落,却见身后不远处袅袅婷婷走出来一个俏丽秀美的弱女子,那女子一双明眸熠熠生辉,怔怔直望着这厢。   司马茹早听沈金枝说过自己眉眼与那人有几分相似,但却未料到他们二人竟如此之像。面前的男子若不是林姨娘的亲生子,那又是谁人?   心内猛地激昂澎湃起来,司马茹忙又近前两步,勉强镇定住急切的心情,轻轻行了一个礼,抬眸看着上官谨颤抖问道:“你可是上官将军义子,单名一个谨字?”   上官谨本以为是遇上不长眼的地痞流氓前来侵扰,谁料走出来竟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这不由得令他着实吃惊。   细细观察这女子,亦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量修长,打扮虽素朴但不失华贵,并无风尘气,可见不是青楼女子。但这般一个女子当街跟随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男子,实在不像是大家闺秀能做出来的事。   正在满腹狐疑,这女子竟又问起自己名姓,上官谨心中一动,不由得愈加生疑。   见上官谨并不回应,而是用一副怀疑神色看着自己,司马茹眼中一下子涌出泪来。她眼圈微红,又近前两步,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瞧着那上官谨问道:“妹妹只是想问哥哥一句,哥哥是姓上官,还是姓吴?哥哥仳离爹娘多年,可还记得生父生母今在何处?哥哥当初养在娘亲膝下时,可是爱唤娘亲一句‘阿娘’?”   听了这番话,上官谨双眼猛地睁大,不可置信的看向司马茹!   自懂事起,上官谨便知道自己并非上官将军的亲生子,可人家说他父母双亡,他却隐约还记得自己的亲娘似乎是遭人掳走,理应还活着的。只是时日既久,茫茫人海无处可寻,他又半个亲眷都无,叫他往哪里找去?   他每日在上官将军膝下习武读书,倒也一刻未放下寻找亲娘的想法。当初一朝家破,他年纪虽幼,却也不是一丝也不记得,总还有隐约的印象。可他一不知当初那些强人是何方人物,二则自己还未立业有功,也还未上战场报答养父养母的养育之恩,寻找亲娘的心思,到底也只得暂时藏在心底罢了。   只是上官谨却未料到,今日这女子竟然寻上门来,开口便说出当年旧事。难道面前这女子,认得娘亲不成?   思及此处,上官谨不由得颤声问道:“你、你乃是何人?”   见上官谨如此反应,司马茹心内霎时一定。按理说林姨娘被掳走之时上官谨年近四岁,有无记忆尚且难说。但若是记忆深刻,恐怕是忘不了的。更何况那句阿娘,却是自幼的习惯,恐怕尚难改变,他一定还记得!   想到此处,司马茹心内浮上一丝喜意,连忙说道:“实不相瞒,你我二人一母同胞,你乃是我的兄长。娘亲尚在人世,且记挂你多年。她与我说起你左眉间有一颗红痣,偏爱叫一句‘阿娘’。你们母子失散多年,如今可算可以团聚了!”   原来,原来竟是如此!上官谨此刻心中澎湃不已,虽则还有几分怀疑,但当他往这女子脸上看去,便也信了九分!   不为别的,只因这女子长得着实和自己相似。听她所说,她与自己乃是一母所生,这样说来,这位妹妹和娘亲也是极像,看来,真的是……   想到此处,上官谨微微一顿,脸上陡然沉了下来。   懂事之后,上官谨也曾偷偷打探过爹娘消息,可知的是爹爹在当初带他来到神机营不久,就犯了军规,又因犯了风寒,伤病交加,这才一命呜呼。而爹爹当初之所以来神机营,是因为获罪被判做劳役,那时娘亲早已被掳而不知所终。面前这女子看起来仅有十五六岁年纪,若真和自己同母所生,难道说……   娘亲被掳所生下的孩子,哪里还算得上什么妹妹?   冰着一张脸,上官谨瞧着司马茹发出一声冷笑,继而说道:“一句‘阿娘’,又能表明什么?你说我乃是你的兄长,可我爹爹在我四岁时早已伤病而死,我又哪里有什么妹妹?”   听了这话,司马茹不由得一愣!   若算年龄,林姨娘当初入府一年多生下司马茹,这位兄长年长她至少五岁半。如今上官谨提起爹爹四岁时已死,显然是不欲认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司马茹早先只当上官谨一定也一直盼望着母子团聚,却忘了,自己的爹爹司马铎,正是上官谨沦为孤儿的罪魁祸首。   看来上官谨非但有记忆,那记忆还远比司马茹所料想的要深刻许多。将心比心,爹爹司马铎令上官谨家破人亡,上官谨岂能不恨?   也是一时想得不全,如今才有此着,司马茹真是说不出的窘迫。只是事到关口上,还是想法子说服上官谨和林姨娘见上一面为好。   想到此处,司马茹微微一叹,又抬头说道:“哥哥不认我这个妹子倒罢,只是娘亲记挂哥哥多年,哥哥还是见娘亲一面罢。”   想起生母,上官谨胸口一阵阵的痛。只是他又抬起眸来,往司马茹身上打量。只见司马茹一身锦衣绸缎,耳边灼眼南珠熠熠生辉,可见非寻常之家女子。他看在眼里,不由得心头一紧。   爹爹惨死在营中,娘亲却在那仇人家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连这后来生下的妹妹,都是如此的骄奢华贵。难道娘亲这些年来,已经将爹爹忘了吗?   他不能忍,也不能忘,更不能原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上官谨心中还是期盼着某一日,自己可以亲手为爹爹报仇的。恨上心头,他冷冷对面前司马茹说道:“她是我爹爹的娘子,才是我的娘亲。如今她做了你的娘,与我又有何干?你说她记挂我多年,该不是盼着我死罢!”   这几句,很显然是激愤之余的气话。只是说得锐利,气氛难免尴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辛苦码字中……男主还苦逼等着量斗呢哈哈哈哈……   ☆、恳切   几句言语下来,形势急转直下。司马茹闻言,顿时又是一愣。   她实在忍不住,微微高声说道:“哥哥怎能这般说?这些年来,娘亲她一刻也未曾忘记她那先夫与哥哥这个幼子,一刻不想要与你们二人相见。前些日子我为她探访先夫下落,得知令尊已死多年,娘亲她伤心欲绝,险些哭瞎双眼。难道这样,还不能表明她对你们父子一片真情?”   听了这话,上官谨心中一痛,但他嘴上还硬道:“她哭与不哭,我爹爹都已活转不来,又有何用?”   话说到这个份上,当真是有些说不通了。   司马茹有些无奈,也有几分心灰意冷,不知该如何劝说为好。谁料那上官谨略沉思片刻,回过味来,挑眉冷眼看着司马茹说道:“我道为何今日那书生偏要寻我,原来是为了诳我出门。那书生难道是你的姘头?”   见上官谨说得这般难听,司马茹不觉有些恼了,她微微皱眉,坦荡说道:“我乃是云修书院女学学子,他是我的同窗,也是熟识之人。我与他虽互相恋慕,却是清清白白,不违礼数。这次也是为了我娘,这才请他出面帮忙而已。你又何必如此说?”   上官谨想起赵亭说军中有贪腐之事,心内不悦,冷冷又说:“那书生为了诳我出来,竟假说军中有贪腐之事,可见这一个‘诚’字都做不到,又如何读书进学?他既是这样,想必和你是一丘之貉。”   什么?贪腐之事?赵亭说有法子让上官谨出来,让司马茹等在门前,原来是这等法子。司马茹想着,不由得心内担忧起来。诬告一事非同小可,更何况涉及军中,就是打杀了,恐怕也辩驳不得。赵亭,他当真有把握吗?   可是,赵亭曾说让她信他。是的,他曾这样说过!   司马茹猛地抬起头来,肃然望着上官谨说道:“他这个人,平生最不惯的就是说谎。既然他说军中有贪腐之事,那必然是有的!”   司马茹这样一说,倒让上官谨微微一愣,心内计较起来。   略顿了顿,上官谨冷哼一声说道:“姑且看着罢。若是真的还好,若不是,你们情等着为他收尸罢!”   这个兄长,怎么这等无情?司马茹实在有些忍不了,她心内又急又气,气恼说道:“你这般的一个人,怎么这等无情?你不情愿认我,我还不情愿认你呢!”   说罢,司马茹真是又悲伤又难过又气恼,转过身去,急走几步跑走了。   她这一走,上官谨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反倒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他想见生母多年,如今机会近在眼前,却被他倔强推拒,心内怎能不疼?可上官谨就是受不了仇人的女儿站在他面前摆出那般姿态,就仿佛他们能够母子相逢,都是这个仇人之女的恩赐。   可是一旦她真走了,他这心里,却又难过得很。心底名为娘亲的那根刺,始终在扎着他的心,让他的心一刻不停的疼了起来。   上官谨正在愣怔,却听一旁传来一个女声轻柔问道:“你可是--后悔了?”   身在军营多年,上官谨始终保持着身为军士的敏锐直觉,只是他方才触动了心底旧事,一时愣怔,倒是微微吓了一跳。暗暗恼恨自己如此散漫,上官谨忙整肃心情,皱眉望向了一旁。   只见一旁有一顶不甚打眼的小轿,只是那轿顶却有些不同,乃是以淡金色花纹缀饰。只见那其中慢慢走出一个女子,正是那日在医馆见到的那位。   那日在医馆,上官谨便觉察到有个女子在暗暗瞧着他。只是那时沈金枝为了看诊,身着的是寻常女子所着布衣,站在那厢又不显眼,因此上官谨只当是平常人家女子好奇看看他罢了。如今瞧见这金纹缀饰,上官谨不由得心中一动。   先帝本无兄弟,长公主又失落许久,朝中能用得起这纹络的女子除了几位王侯千金,便就只有那位太皇太后亲封的玉华郡主。王侯千金养在闺中,断然无抛头露面的道理。但那位郡主原本的出身不高,又是和离妇,论理是要比闺中女自由许多,赴宴出门也不受阻碍。难道这女子,就是那位深受太皇太后宠爱的郡主?   这样想着,上官谨便试探着一矮身,口中说道:“拜见郡主。”   “快快请起。此处无人,无需多礼。”沈金枝如今还是有些不惯人向她行礼,心底也还记挂着这是司马茹的兄长,因此便近前亲切说道,“你是茹儿的哥哥,我与茹儿亲如姐妹,待你自然是不同的。”   上官谨听了,一面知晓这的确是那位郡主,一面又暗暗惊疑自己那位妹妹真是好手段,与郡主竟亲如姐妹。他口中言谢,缓缓站直身子,往沈金枝面上看去,却又忍不住心中一动。   只见沈金枝面色柔和,一双眼眸中稍显迟疑,神色略显几分为难,瞧着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她本来就算是个美貌的女子,举手投足总带着说不出的温柔,这般看着,并无丝毫居高临下的感觉,反倒像个寻常的邻家妇人。   迟疑片刻,沈金枝还是柔声劝道:“今日之事我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要我说来,你真不应对你妹子如此冷待。她也是一片孝心,真真儿盼着你们母子团聚,才托我与她一起寻你的……”   听到此处,上官谨已知这位郡主留在此处是为了说合,他心里虽暗叹这女子贵为郡主但心思纯善,但却又忍不住倔强说道:“她和我不一个爹,又怎是我妹子?我爹娘如今生死相隔,都是因为她那个爹爹!”   听了这话,沈金枝微微一叹,轻轻摇了摇头,紧紧捏着手中帕子,不赞同的说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执拗?人活于世,难道只有爹爹,没有娘亲?若没有娘,又是谁人十月怀胎,将我们生于世上的?”   上官谨想起娘亲,心中痛甚,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凄然之色。   见他神色如此,沈金枝亦忍不住唏嘘,手中帕子绞着,低眉惆怅说道:“不瞒你说,我虽是将军之女,但生母却只是当初爹爹行军途中带回的一个营妓。因为我娘,我先前出嫁时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可是,难道我会因此而不认娘吗?你和茹儿,虽非同父所生,但却是同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她怎么不是你的妹妹?”   沈金枝说此话时,微微皱起眉来,一双眼眸款款看向上官谨,可见她一片真心实意。上官谨瞧着她如此神情,又听她言辞恳切,顿时有些羞惭起来,竟不知如何作答。   没想到沈金枝虽贵为郡主,但性子却不似那些世家贵女般高傲不可亲近。若是寻常女子亲娘是个营妓,只怕要藏着掖着,生怕旁人知道。可沈金枝为了劝说自己,竟毫不避讳说出这般事来,言语之中也未对自己的生母有半分怨恨。这份义气着实可贵,这性子更是难得。   如此看来,他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有些不及面前这个弱女子了……   虽有些跌了脸面,但上官谨在此时此刻,却也发现自己竟再也说不出什么倔强的话反驳这个女子。他顿了片刻,忍不住微微叹道:“我怎么不想认我那亲娘?只是时过多年,我这心内,实在不知该如何见她……更何况她如今已琵琶别抱,我若轻易见她,岂不是对不起我那九泉之下的爹爹?”   “茹儿说她姨娘这些年心心念念惦记着你爹和你,那便不是假的。”沈金枝见上官谨语气软了下来,知晓他心内已开了口子,忙接着劝道,“你若怨她,何不亲自见她一面,问问她这些年来是如何过的?何不亲口问问她,有没有忘了你爹?”   听了这话,上官谨心内一窒,顿时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滋味。他别过头去,脸上神色复杂,一时竟有些犹豫。   见说得通,沈金枝再接再厉,益发柔声劝道:“回头我和茹儿商议一番,寻个法子,送你与你娘见面。到时你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只管说出来罢……身为男儿,理当心怀坦荡。亲人之间,又何必怨恨猜疑?你久离娘亲,自然有疏离之感,可母子亲缘难断,若不见亲娘,你难道就不后悔吗?”   既然沈金枝都说到如此份上,上官谨也寻不着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得轻轻的点点头。谁料上官谨点头之后,沈金枝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随后更是柔柔一笑,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上官谨见了这一笑,忍不住微微一叹。   说起来,上官谨性子吃软不吃硬。先前司马茹虽则长得一副纤柳模样,但骨子里的倔强和他却如出一辙,语气也带着隐隐刚硬,让他不由自主就和这个妹妹杠上。可沈金枝和司马茹不同,这个女子无论神情言语都软柔无比,劝说时语气真如棉絮一般,反倒叫他不知如何应对。   罢了罢了,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也许沈金枝这般性子的女子,恰是他的克星。   在这里耽搁许久,也该去按着上官将军的吩咐,去集市寻个量斗了。只是上官谨拜别之后,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向了沈金枝柔弱纤柔的背影……   ☆、量斗   军营内,上官云和赵亭等候的时间未免有些太久,上官云不由得皱起眉头,心内暗暗奇怪。而赵亭则心知肚明,面上神情淡淡的,丝毫也不紧张。   当时赵亭说要另寻量斗时,便有意注意着这些个兵士的神情,果然瞧见上官云一侧站立的几个兵士神色微微有异,那时他心内就松了口气。   过了会子,上官谨取了量斗回来,只是一双眼睛却若有所思看向赵亭,瞧着神情微微有些不同。   赵亭见他如此,心知司马茹定是抓住了机会,已经与上官谨说明了认亲之事,他心下一定,总算放了心。   “瑾儿,怎么耽搁这许多时候?”上官云见义子回来,不免要问上一问。   “回将军,集市人多,又不常去,因此才耽搁了许多时候。”上官云取出那量斗,平静笑道,“况且万一这量斗若是不对,岂不是依旧不准?这量斗乃是我从都城内最富盛名的米铺借来,想必万无一失。”   不过是耽搁了点时间,上官云也不在意,便吩咐道:“量米!”   一声令下,一旁几个兵士拖来两袋粟米,用那量斗量了起来。谁料这次,一袋米量完,那最后一斗却微微凹了下去,空出了两指的距离。   量米之时,上官谨冷眼瞧着赵亭,想着方才司马茹所说,心中半信半疑。等此时露出结果,莫说上官云大为吃惊,上官谨也微微变了神色,略显惊异的看着赵亭。   本以为是为了诳出自己,才寻了个借口,没想到竟真有其事。上官谨见状,亲自从兵士手中将那量斗并米取来,拿到上官云面前。   摸了摸那二指宽度的凹陷,上官云此刻神色越发肃然起来,他指着那些粟米振声怒道说道:“解开那些米袋!继续称量!”   那些个兵士听了这雷鸣怒吼,心知上官将军当真怒了,身子都是一震,颤颤巍巍,从一旁拖来米袋又要称量。上官谨见状,取过米袋量斗亲自量了起来,结果这第二袋也是一样,差了二指宽的粟米!   接着又接连量了三袋,袋袋皆是如此。这虽说称量米粮恐有疏失,个别米袋如此也就罢了,可接连五袋个个都是,若要以偶然糊弄过去,恐怕也说不通了。   拿着那量斗,上官云气得浑身颤抖。周围兵士噤若寒蝉,个个惊怕得都不敢出声。上官谨则沉下脸来,目光深邃看向那赵亭。这书生竟能知道这些,究竟是什么来历?   那赵亭却神色未变,对上官云说道:“将军,不知可能看看这两个量斗?”   上官云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却也点了点头。上官谨将那盛着粟米的量斗递给了赵亭。   赵亭将梯形量斗取过,上下看了两圈。这量斗上底宽下底窄,盛装一石粟米后足有十五六斤,赵亭拿着颇有些吃力。他看了半晌,将这量斗放下,又取来先前军营内使用的那个量斗,两个宽口处对了起来一看,果然军营内那个量斗要窄上一丝。   “这量斗内粟米只往内凹了不到一寸,少装了约二两米粮。均分至每斗,不过手心一把米的数目,难怪瞧不出来。”赵亭这般说着,又敲了敲那量斗说道,“不过每五斗少二两,一石少四两。军营内有兵士一万三千人,每人五日领一斗粟米,则每次领粟米一千三百石,则少五百二十斤。依此算来,每月则少两千六百斤粟米,一年则差三万一千二百斤,着实不是个小数目。”   听了这番言语,上官云踏着步子走过去,劈手将上头那个军营所用的量斗拿起来看了一眼,根据上头所刻记号,这量斗已用了八个月,顿时胡子微颤,一把便将那量斗摔破在地上!   将军这一发怒,一旁几个兵士全都低头静立颤抖不已。上官云接着暴怒问道:“这量斗当初是何人所置?是何人?”   那几个兵士不敢隐瞒,颤抖着跪下,上官云一看便明白了,这四名兵士,乃是营内掌管米库之人。   此刻上官云眼中冒火,颤声指着那四名军士怒道:“我命你等四人掌管粮库,往日里也着意厚待,你们就是这等做事?来人,将他们四人拖下去,每人一百军棍!”   说罢,就有人要将这四人拖下去。这四人见状,吓得浑身颤抖不已,口中求饶不止。但那其中却有个中等个头、眉目精明的男子惨白着脸冲上官云喊道:“将军冤枉!这量斗虽是小的们买来,但并不知量斗有误。虽有不察之过,却非有意贪腐,还望将军明鉴!”   听了这话,上官云微一挥手,止住兵士们动作,上前望着那男子冷笑道:“纵然这量斗乃是你们买来,但这粟米却是从粮商处运及此处。若你们拿着这有误量斗去验那米,只该对不上才是,如何一袋粟米又能恰好称为五斗?恐怕你们收了这粮商钱财,才做了此事罢!”   那男子见将军说破事情,顿时身子一震。上官云冷哼一声,挥手命兵士将他拖走。   但就在此时,这男子想必是想起若不是赵亭,他们的丑事也不会败露,便抬起头来,恶狠狠瞧着赵亭。赵亭略有察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慢!”上官云是何等样人,这眼神自然躲不开他一双豹眼,只见他猛地一喝,冷冷指着那男子说道,“将他推出去,给我绞了!”   此言一出,那男子顿时面如土色,瘫软了身子倒在地上。赵亭霎时一惊,忙说道:“将军,不……”   上官云目光冷冷扫过赵亭,肃然说道:“此处乃是军营,军法大如天,还没有你书生置喙的余地!”   听了这话,赵亭身子一震,咬了咬唇,却微微抬起脸来轻声问道:“既然军法大如天,那书生可要问一句,都是一般罪过,为何竟要绞他?”   上官云闻言,皱眉瞧了那男子一眼怒道:“方才他瞧你那一眼你可瞧见?有错不知反悔,反怀有报复之心,这等龌蹉之人我神机营怎能容他?若是饶他不死,回头伤了书生性命,你死了是小,我神机营声名俱损事大!我又岂能饶他?”   那人听了这话,身上更是筛糠般的抖个不停,嘴唇越发青紫起来,半晌动弹不得。赵亭看他可怜,无奈一叹,瞧着上官云恳切说道:“将军,这位军士虽有过,但若就这样杀了他,难免令其他三位不服。书生心内,也有些于心不忍。他既被将军说破心思,心怀畏惧,日后必不敢动念。还请将军饶了他罢……”   说罢,赵亭微微一躬身子,又一行礼。   上官谨心知义父性格,晓得上官云向来说一不二,最厌有人干涉他的军令,不免暗暗为那书生捏了一把汗。谁料上官云瞧着低头行礼的赵亭,神情中却有一丝悄然微动。   片刻之后,上官云似乎怒意稍敛,冷哼一声,对那男子喝道:“方才所说你可听见?若非这书生劝我,我定要了结你的狗命不可!且于这一百军棍之上,再加五十,若是熬过了,定要规矩行事,不可再犯!若日后这书生损了一根毫毛,我不问缘由,定要问责于你。你可明白?”   底下那人已然吓得战战兢兢,忙颤声应道:“小的明白……”   “罢了,拖下去罢!”上官云一声令下,几个兵士将那人也拖了下去。过了会子,军营上空便传来了棍棒和惨叫的声音。   听着这声响,赵亭倒也有些不安,不过这贪腐之事乃是实情,这几个兵士也算是罪有应得。   上官云瞧着赵亭,沉思半晌,突然挑眉问道:“书生,我还需问你一句,你究竟是如何得知他们有贪腐之事的?难道是何人告知与你?”   赵亭闻言顿时一惊,脸上一白,正要说话,却听那上官云又说道:“莫再说你那套糊弄我!这一车粟米仅有二十石,统共不过八斤之差,你要如何看得出来?莫要以为我是个大老粗,就可随意诓骗于我!”   这将军果真是粗中有细,到底被他看了出来。   赵亭暗服之下,也只得照实说道:“其实将军说得不错,八斤之差于这一车粟米而言,的确是难以分辨。但那日我在神机营外,偶然见到这些个兵士正在卸下军粮。他们卸车之前,总是会不自觉拍打这粟米几下,拽起木架上方米袋,令这车粟米格外显得多些,着实有些奇怪。这动作虽不着眼,但却也不寻常,似乎是因心中有鬼,所以刻意在遮掩什么。”   “原来如此。”上官云闻言,微微点头道,“本是天衣无缝之计,只恐怕是这几个家伙当初初做此事时心虚忙乱,才养成如此习惯。你这小子竟能看出这点,着实后生可畏。”   得上官将军一句赞誉,即使是赵亭,也觉得心中有几分喜意,于是他忍不住笑意漾上嘴角,微微低头道:“将军谬赞了。”   这会儿离得近了,上官云瞧着赵亭精致眉眼,似乎恍然间,那位故人就近在眼前。只是那故人身影,一闪念间竟又转成另一张他曾深深痛恨的脸,一时间,竟让他不知该喜爱还是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决定不屯稿了,写了就发!!   ☆、定计   人一旦上了年纪,难免会想起从前的事。上官云愣怔片刻,不禁有些苦笑,他如今才年方四十正值盛年,怎么学小儿女一般伤春悲秋起来?   但是那个女子,确实令他难以忘怀。那个女子生而俱来的高贵和眼底的倔强,亦曾经令他心动过。只是往事如云烟,那个女子到底还是和他失之交臂。虽然也曾不甘心,也曾怨恨和彷徨过,但那些,也全部随着时光荏苒,一丝一丝,全部都褪去了……   多年不思不想,谁料见了面前这与那位故人有几分相像的年少书生,却又想起了那位故人。只是思念之余,却也恍然惊觉,面前这书生竟也像极了那个男子。   思及某处,上官云猛地一震,忽的抬起手来紧紧箍住赵亭的肩膀说道:“你……你究竟姓甚名谁?父母是谁人?”   赵亭一介书生,身子又有些纤弱,上官云乃是武将,手劲儿难免大了些,确实有些弄疼了他。不过上官云问起他家世,赵亭虽有些顾虑但也无不可说,因此坦荡抬起头来答道:“在下赵亭,如今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只是云修书院一名学子而已。”   “无父无母?”听了这话,上官云喃喃半晌,不甘心又问道,“难道你就不记得家中父母名姓?”   顿了顿,赵亭微微一叹,慨然说道:“学生十余岁时,家中突逢大火,爹娘家人,想必都已死了罢。也只有学生一人逃了出来,后逢好人收留,又考上云修书院,这才有安身之地。”   赵亭说罢,上官云脸色霎时苍白不已,愣在那厢,半晌未动。   此刻上官云铁腕仍箍在赵亭肩上,赵亭等候半晌,肩膀已然麻了起来,也只得小心问道:“将军……”   赵亭这一出声,上官云才从呆怔中缓了过来,他若有所思的瞧了赵亭一眼,这才松开手臂。   赵亭揉了揉发麻的肩膀,心里担心司马茹在营外等急了,于是躬身说道:“将军,既已无事,学生告辞。”   上官云也不应声,只是皱紧眉头点了点头。赵亭面向上官云恭敬退后三步,这才转身。   等他转身,上官云往前两步,凝视着赵亭离去的背影。   此刻艳阳高照,缕缕阳光照在赵亭发丝之上,竟然微微闪现出一丝赤色。   上官云瞟见那抹赤色,突然脸色一变,身子一歪,竟后退了一步。他一旁上官谨大吃一惊,赶忙扶住了义父。   “瑾儿,你且听着。”上官云指着已渐行渐远的赵亭,眉目肃然,颤声说道,“你速将此人底细细细探查清楚,再来报我。”   上官谨闻言一怔,皱眉问道:“义父,难道这人乃是敌国的探子?”   上官云微微一叹,眸光中闪出一丝难以言说之意,摇了摇头道:“非也。只是这书生,或许是我那位故人之子也说不定。只是那人已亡佚多年,究竟是不是故人之子,还未可知。”   “原来如此。”上官谨明白过来,轻轻点了点头道,“瑾儿明白,义父只管放心就是。”   吩咐过了,上官云又忍不住微微一叹。   当初他放任公主二人逃离,事隔多年,至今仍不知是对是错。若这书生真是公主之子,那他心中遗憾也有了归处,宫中的太皇太后娘娘,想必也会心安了罢……   但愿他是……不,他一定要是!   赵亭离了神机营,便小心四处寻找着司马茹。果然,他远远便瞧见两顶小轿停在那厢,不由得微微一笑,移步走了过去。   待赵亭走到小轿近旁,司马茹忙挑起帘子,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略显紧张的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赵亭忍不住笑了,微微摇头说,“上官将军并非莽撞无理之人,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   司马茹又细细打量赵亭一番,见他确实毫发无伤,这才安心下来。   只是她方才到底担心了好一阵,如今见着人了,不由得略撅起嘴来,瞧着赵亭佯怒道:“我说要女扮男装,你说怕我犯了军令不好收拾,如今自己却闯进军营去了。我且问你,这神机营是何等地方,贪腐之事又是何等大事,岂有你这小小书生插手的余地?”   见司马茹说得郑重,赵亭正要辩解,只是微微一瞥瞧见司马茹眸间神色,他却变了心思。只见他莞尔一笑,看着司马茹轻声说道:“若是为了茹妹妹,我赵亭哪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区区神机营,却又算得了什么?”   司马茹正思量着说到他认错为止,未料赵亭竟如此说。这下可好,那一丝担忧烦闷一霎时挥去不见,反有一丝甜意漾上心头,胸口一跳一跳暖意渐生,司马茹哪儿还能怨他?   故作恼怒也罢,还不是因为心里记挂着他?司马茹脸上不由得漾出淡淡笑意,略有些娇嗔的说道:“只此一次,下次,可不许你这么莽撞了……”   轻轻点了点头,赵亭同样报以一笑。   “茹妹妹,”一旁小轿内,沈金枝微微挑起帘子,有些好奇的瞧了赵亭一眼,随即又向司马茹问道,“你兄长虽然口风松动,但我方才思虑片刻,究竟要如何令他们母子相见才好?林姨娘出府不得,这上官谨是外男,上官将军往日里又与司马府不曾走动,二人怎能得见?”   司马茹闻言,低头思忖片刻,忽的抬头说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到二八之龄了……”   二八之龄,一个少女最美好的年华。赵亭听了这句话,不由得便望向了这个他时时刻刻都记挂在心间的女子。初见她时的劝导说教,再见她时的高贵肃然,相知相许后的羞涩娇怯,每一个她,都是那么可爱。恍然间这许多日子过去,她如今已是一个最好年华的少女了……   愣怔片刻,却见司马茹略有所思的只顾瞧着沈金枝和赵亭二人,半晌无话。   沈金枝自然有些不解,不由得将轿帘又挑高了些,略显疑惑地望着司马茹。而赵亭则略想了想,猛地明白过来,皱眉说道:“茹儿,你是想让你哥哥跟着我们其中一人,趁着为你做生日,混进司马府中?”   司马茹闻言,慢慢点了点头。   沈金枝见状也明白过来,只是她想了想,却又皱眉说道:“这事说来简单,只是做来却有些难。赵公子区区一介书生,有司马家哥哥相邀也罢,若要带个外人,恐怕不妥。我、我一个和离妇人……”   说到此处,沈金枝却又顿住。司马茹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理儿。若让沈金枝将上官谨藏在下人之中,或许也能勉强蒙混过去,只是若是家中两位哥哥或下人认识上官谨这位将军义子,将事捅了出来,恐怕沈金枝名节便会受损。   沈金枝贵为郡主,至此已帮了司马茹许多,原先那些恩情早已还清了,司马茹又怎好不顾沈金枝名节,腆着脸再求她呢?   正要开口展缓此事,谁料沈金枝神色缓缓变了,略带一丝怅然之色,顿了一顿,却又对司马茹说道:“不如,我将他打扮成随从模样,一并带入司马府内好了。”   司马茹闻言,却是一愣。方才沈金枝的确是在顾虑自己的身份名节,那意思显然是要推拒,可转念之间,她怎么又突然转了主意?   其实沈金枝自己,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何转瞬间改了主意,竟脱口而出这番话来。方才她正要开口推拒,眼前却恍然浮现出上官谨痛苦、纠结的那张脸,想起他们母子分离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见面的机会,那推拒言语,沈金枝怎么都说不出口。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沈金枝脑海内一闪念,这若是能让那人与生母相见,当真是一桩人生幸事。对沈金枝自己,也是在积福报罢。   不拘为何,沈金枝应下了此事,也是好事一桩。只是司马茹到底还有些不放心,又怕沈金枝虽然为难但碍于姐妹情分不便拒绝,所以还是又问了一句:“沈姐姐,你带着我那兄长,真的不要紧?不必勉强,虽则亭哥哥他有些不便,但若是多带一人,也不一定会被人觉察。”   一旁赵亭闻言,忙跟着点了点头。   看了赵亭一眼,沈金枝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这不是宴请宾客,是你做生日。区区家宴而已,赵公子纵然能去,恐怕也不宜久留。人又决不会多,来了上官谨一个陌生人,怎能不惹人注意?还是将此事交予我罢,我能说服他母子相见,就能再帮他一把。”   见沈金枝说到此处,司马茹也恍然明白过来。想必沈金枝如此坚持,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帮她,也是为了帮司马谨。虽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以沈金枝这般善良柔和的性子,倒也不以为怪。   既然沈金枝答应下来,司马茹也不推辞,忙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姐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点,发一点……   ☆、潜入   过了两日,上官谨正想着该如何去探查那书生底细,却发现在神机营外,一顶虽然不起眼、但却装饰着淡黄色图纹的小轿正等着他。   其实她的来意倒也不难猜,恐怕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妹妹来做说客的吧。   上官谨眼珠一转,故作不觉,却从那小轿面前走了过去。果然,一只玉手微微挑起轿帘,那声音柔软的女子略带焦急的叫住了他。   “上官、上官谨!”沈金枝本想叫他公子,想想他一介兵士若如此称谓必定不喜,所以犹豫半晌,还是叫了他本名,只是名字一呼出口,她又觉得直呼其名未免太过失礼,不由得红了面颊。   上官谨听了这一呼,微微一顿,却不转身,只是低声问道:“夫人何事?”   沈金枝待要劝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略愣了愣,贝齿咬了咬下唇,半晌才应道:“我、我来寻你,是去司马府中做客。茹妹妹她,后日便满二八之龄了……”   虽未瞧见沈金枝神态,但听这句话说来格外的轻柔,又带有一丝犹疑之感,惹得上官谨在那时那刻,突然很想回过头来,瞧瞧她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不过既然下定了决心,那高姿态便要摆到底。上官谨到底还是没回头,只是凉凉的说道:“我与司马家非亲非故,与你口中茹妹妹更是不甚熟识,她是二八二九,与我何干?”   “你……”沈金枝被他呛了这几句,脸色一白,忍不住微微一叹,略想了想,她又柔声劝道,“你莫要瞒我,你心底到底还是想见亲娘的罢?若是倔强不见,难道你心里就不觉得可惜?不如趁着这次茹妹妹做生日,你扮成我的随从,我带你进相府,让你见亲娘一面?”   上官谨听沈金枝说到要紧处,这才回过头来,脸上闪出一丝犹豫神色,嘴上却倔强说到:“仇人的居所,我怕脏了我的脚。更何况上次所说未必是真,我娘亲她若真是记挂于我,又何必等到如今?”   “你娘亲一介妇人,府中规矩又严,如何出来寻你?”沈金枝闻言有些急了,忙解释道,“这两年你妹子渐渐大了,又考入女学,不似往日那般拘束,这才起了寻你之心。都是一片心意,你莫要错看了才是。”   其实这等道理上官谨也知道,只是浑说两句罢了。听了这几句劝,上官谨脸上慢慢露出一丝怅然神情,也未再加辩驳。   见上官谨有松动的意思,沈金枝再接再厉,又挑高了一丝轿帘说道:“后日申时,你到我将军府后门处等候,我自会遣人前去接你。到晚我去司马府中恭贺茹妹妹生日,你只管着仆人衣,跟着我就是。你们母子分离多年,如今能得一聚,可见确是苍天有眼。你又何必推拒这等缘分?”   上官谨听了这话,微微闭目长叹一声,也不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沈金枝见状,心内着实喜悦,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只是她略有些不放心,还是叮嘱道:“你既为男儿,我信你是守诺之人。否则若你不来,让你娘亲空等一场,那我真没有脸面见茹妹妹了……”   这几句话,言语中关切之意甚浓,脸上那丝笑容也颇为温暖可爱,上官谨看着,心底不由得慢了半拍。只是他性子到底倔强,还是微微别过头,干巴巴的说:“知道了……”   沈金枝也不在意,冲他笑了一笑,放下了轿帘。   一旁轿夫见状,忙过来抬起轿子,往前而去。上官谨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却一丝一丝变得深邃起来。   其实他早就猜到沈金枝会来寻他,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自那日之后,这两日上官谨都在探查那书生并司马家境况,得知他那同母异父的妹子乃是相府千金,他真是心中如大石压着一般沉甸甸的。仇人竟然贵为国相,报仇之事,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但即便如此,身为人子,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次有机会见亲娘一面,上官谨自然心中喜悦,可更重要的,是看看那司马府中究竟是何境况,日后要报仇,也有了一丝把握。   不过虽然早就想好要去,但态度突然转变,难免让人生疑。因此上官谨还是刁难了沈金枝一番,让她多劝上几句,自己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只是想起沈金枝方才神情,上官谨难免有一丝愧疚之感,毕竟那个女子,可是毫不为己的在帮他呢……   深吸一口气,上官谨心中,到底也难以平静下来。他多年不见的母亲,如今已不知是什么模样。若是见了她锦衣华服的样子,他真的不知是该扑进她怀里哭泣,还是会更加恨她怨她。但沈金枝说得对,若是不见,他一定会后悔的。   就等那日罢,那日,他一定会将这些年的事一一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那之后沈金枝又去看了司马茹一次。得知上官谨答应要来,司马茹自然是喜悦至极。料上官谨也不会爽约,司马茹迫不及待的将此事告诉了林姨娘。   林姨娘闻听此事,整个人顿时愣怔在那厢,半晌未动。随后,她忽地抽泣一声,泪水便沿着脸颊落了下来。   见林姨娘如此,司马茹忙扶住她劝道:“娘亲,母子相聚乃是好事,你怎么反落起泪来了?若是让哥哥瞧见,必定心疼。”   “我这是心里高兴。”林姨娘抹去脸上泪珠,叹了口气,感慨说道,“我虽等了多年,可我心底也真不知道活着能否再与他们相见。如今,夫君虽已化为尘土,但有生之年能再见儿子一面,我也算是知足了……”   “阿娘千万莫要这样说。”司马茹心中苦涩,接着劝道,“既然寻到了哥哥,日后要相见,自然容易。”   听了这句,林姨娘又是一叹。不过她转瞬之间,又显得慌张起来,手儿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有些迟疑的对司马茹说:“当初别离之时,他不过是数岁稚童,我真怕他、他不认得我这个娘亲了……”   “怎么会呢?”司马茹听了这话,知道林姨娘是因为离开儿子多年,突然要相见,心里反倒有些紧张害怕,忙安慰道,“哥哥虽然年幼,但幼时的事儿,他点点滴滴都记得格外清楚。毕竟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子天性使然,又怎么会不认得阿娘?”   “是啊,我是他娘,他又怎么会不认得我……”林姨娘喃喃说着,眼中又有些水光盈盈。   这等神情看在司马茹眼中,实在不能不让她动容。她忍不住弯下身子,靠在林姨娘手臂上说:“阿娘,这是喜事,只该高兴才是。哥哥他,想必也盼着与阿娘相见……”   “是啊……这事,也是多亏了你了……”林姨娘又是一叹,忽的伸出手臂,将司马茹搂在怀中,口中说道,“幸好你像我、像我……”   司马茹微微一愣,又有些释然,任由林姨娘抱着自己,久久未动。   两日时光,很快便过去。司马府内摆开家宴,为司马茹庆祝一十六岁生日。   按理说庶女的生日,若是旁人家,只不过是账房给上二两银子,让庶女在自家院内摆上两桌,请要好的姐妹兄弟和有头脸的丫鬟吃上一顿,再作诗姓行酒令耍乐一番,便就得了。主母若是喜欢这庶女,也可入席稍坐一会,便给足了庶女面子,不来也无妨。倘若不得宠,就算这生日不做,也计较不得什么。   可是司马家有些不同。司马茹本就是司马铎心尖尖上的宝贝,去年及笄之时,那笄礼办的倒比司马莲这个嫡女还要风光几分。她若是要做生日,莫说司马铎本人和嫡母方芙娘,这几个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也都是要来的。   所以幼时,因着为司马茹这个庶女大动干戈做生日,少不得让司马茹背后遭了人许多白眼,方芙娘等人也多不情不愿。以至于风光归风光,倒不知有多少人背后骂司马茹。传扬出去,旁人家都只道司马铎嫡庶尊卑不分,平白的惹人笑话。   但如今有些不同,一则司马茹帮了司马莲,方芙娘对她心怀感激,就算司马铎不开口,她也打算好好为她做个生日;二则司马茹这一年来颠三倒四的到底失了王爷婚事,司马铎和方芙娘都觉得她今年运道不好,需要大作个生日来讨讨喜气;三则司马茹如今已不是从前的司马茹,为她做生日,这几个兄弟姐妹都心甘情愿,庄云飞这几个好友听说了,也都是要来的。   至关重要的是,太皇太后娘娘亲封的玉华郡主给足了司马茹面子,也会亲临府上。   沈金枝的个性向来不爱张扬,若是平常,带着贺礼并两个丫鬟侍卫前来也就足够。但今日,为了掩人耳目,沈金枝连丫鬟仆役侍卫带了足足二十余人,浩浩荡荡,贺礼也备得格外厚重。   以沈金枝如今身份,方芙娘自然要亲自相迎。见了这阵势,方芙娘也吓了一跳。不过她想想,沈金枝现在备受太皇太后娘娘宠爱,听说三不五时便下赐仆从、珠宝等物,有此阵势,恐怕也不足为怪。看来,沈金枝已经不是原先的沈金枝了。   只是沈金枝知道,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还是原先的沈金枝。向来不大善于撒谎的沈金枝现在总觉得有些紧张,被丫鬟搀扶着下轿之后,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前方抬着贺礼的那个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   ☆、贺礼   沈金枝今日身着一身璀璨锦衣,发髻上斜插着太皇太后娘娘亲赐的孔雀翠玉簪,倒衬得她颇有几分高贵艳丽。只是不管装扮如何,她只要一笑,便觉得说不出的柔软温存,令人亲近。   上官谨乔装改扮,正抬着一份儿贺礼,悄悄站在人群中。身为军士,他感觉十分敏锐,自然察觉到沈金枝偷偷看向了他。心内感叹沈金枝不会作假,上官谨嘴角一勾,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临走之时,沈金枝就生怕出什么差错,见他穿好了仆役的衣衫,还亲自走过来为他整了整微微发皱的领口。见她如此,上官谨真有些哭笑不得。沈将军府没落已久,这些个仆役衣衫也未见多么整齐,领口有皱反倒平常。沈金枝此举,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但沈金枝今日打扮得格外注目,衬得她平日里柔和美丽但不显眼的脸蛋,倒有些光彩照人。靠近上官谨时,她专注神情温柔地仿佛可以掐出水来,惶恐不安的样子也有些说不出的可爱,让上官谨忍不住凝视许久,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其实说起来,沈金枝的确也算是个美人,那份儿柔弱怯懦在上官谨看来,倒也有可贵之处。这般一个善良的女子,若当真能读懂她的心,却也是动人的……   当下方芙娘迎接沈金枝,相互行礼过罢,方芙娘便忙代司马茹谢道:“郡主能大驾光临,便是我司马家福分。何必如此多礼?实在是受不起啊……”   沈金枝忙解释道:“这是我和离之后茹儿过得头一个生日。去年茹儿及笄,我身为她的堂嫂,却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送她。如今就算是补上了罢。”   听了这话,方芙娘不由得暗暗感慨二房的确是慢待了沈金枝,面上却又笑道:“茹儿做生日而已,又不是整生日,郡主备下这等厚礼,恐怕宠坏了她。”   “不妨。”沈金枝忙笑着说道,“莫说我这个姐姐,夫人您心里,也是疼爱茹妹妹的。我这点薄礼,又算什么呢?”   既然沈金枝如此说,方芙娘也觉得心里舒服,忙笑着让道:“那我便代茹儿先谢过郡主了。郡主请。”   沈金枝正待抬步,想起待会儿不知要如何引上官谨与林姨娘相见,便说道:“我这些仆从丫鬟,不如先在芳华苑外院候着。等宴席散了,我也好拿与茹妹妹同看。有些儿东西,却也是有讲究的。”   听沈金枝如此说,方芙娘便猜测这郡主或许是在宫里得了什么新奇玩意要与司马茹分享,倒也不疑有他,便答应说:“如此也好,便先将他们安顿在那处罢。郡主快快入席,茹儿想必已等得急了。”   沈金枝微笑点头,临走之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上官谨一眼,见那些个仆从丫鬟被好好儿领走了去,这才有些安心。   待走进去,沈金枝见司马铎及司马苍等人都已坐好,独不见司马茹,不由得也加快了步子。司马铎等人见郡主到来,也都纷纷行礼。   等沈金枝、方芙娘也落座,司马茹才姗姗来迟。   许多家族都有的规矩,小辈做生日,要先到长辈面前行礼,听从长辈的训诫。这一步若是嫡子女自然是少不得,庶子女除非极不得宠连生日都不做,一般也是必须的。这是为了提醒小辈既然年长了一岁,就更要谨慎规矩、孝顺知礼,不能任性妄为。   只见司马茹盛装打扮,从外头徐徐走来,粉嫩俏脸神采飞扬,金光辉映光彩顿生。这一步一步,端庄优雅有之,可爱玲珑有之,真是好一位娇滴滴俏生生的佳人。   司马铎见女儿亭亭玉立,心里欢喜至极,脸上笑眯眯的,缕着胡须看得目不转睛。方芙娘等人也都面带淡淡笑意,望着司马茹微微点头。而角落里的赵亭,也不由自主看得呆了,一双明媚双眸黏在司马茹身上,深情温柔,小心翼翼的屏住了呼吸。   待司马茹走到近前,司马铎收回目光,有些骄傲的在宾客中扫了一眼。冷不丁瞧见赵亭动情神色,心下一动,微微皱起了眉头。   只是今日毕竟是司马茹生日,司马铎马上掩饰住心中不悦,展开笑颜,望着司马茹笑道:“今日茹儿已满一十六岁,女儿长大,爹爹已是老了。待明年为你寻一门好亲,嫁到高门大户,放在夫君手里宠着,爹爹也就放心了。”   这也就是司马茹的生日,司马铎才会柔声说出这等话来,可见内心是何等宠爱这个女儿。司马茹闻言,不由得羞红了脸,低头说道:“什么亲事,什么夫君的,爹爹羞死女儿了。女儿可不嫁呢!女儿要留在爹爹身边……”   听了这话,司马铎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都忍俊不禁。方芙娘笑着说道:“女儿家都是要嫁人的,岂有留在娘家伺候爹爹一辈子的道理?今日你长了一岁,以后切记更要规矩谨慎,讨得女儿贤名,这样日后嫁到夫家,才能被人所重。千万记得。”   司马茹知道方芙娘说这些,真真切切是为了自己好,方芙娘自己,也是这般教司马莲的。因此司马茹端正了神色,认真拜了拜道:“女儿谨遵夫人教诲,日后必当竭心尽力,规矩行事,不辱母家门风。”   见司马茹如此懂事,座上之人都忍不住点头赞许。谁知就在此时,一旁素娥皱眉走来,在方芙娘耳边耳语几句,方芙娘顿时变了脸色。   觉察到有些不对,司马铎沉下脸来,看着素娥说道:“又有何事?如何遮遮掩掩鼠辈一般?难道有什么不可令人所知?”   那素娥见司马铎发怒,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低头说道:“回禀相爷,府外是锐王爷府内大管家,说要为府中小姐献上贺礼。门前仆役不敢阻拦,又不敢妄自决断,这才告诉奴婢。还请相爷决断。”   司马铎闻言微微一愣。锐王爷朱晟浩也不知兴的什么心,按理说司马萍的事情一出,他和司马府内的关系也十分尴尬,司马茹做生日是司马家内部之事,与他何干?   如今他竟巴巴儿送了贺礼来,派的还是王府大管家这么有头脸的,若不让人进门,岂不是打王爷的脸?司马铎就算再怎么对王爷不满,也不好和他撕破脸皮。更何况人家是来送礼的,更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司马铎皱眉半晌,也只好说:“王府管家登门,怎好令他久等?快快有请。”   过了会子,果然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正是锐王爷府内大管家没错。只见他手中恭恭敬敬捧着一个梳妆盒子,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抬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徐徐走进室内。   见此情形,在座众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王爷也不知演得哪一出,瞧这模样,这贺礼显然是要当众宣扬一番。只是也不知这锐王爷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又为什么要送贺礼给司马茹。   司马茹瞧着这阵势,也不禁皱紧了眉头。她不怕别的,就怕这朱晟浩撕破了脸,闹将起来,弄得她下不来台。到最后惹得方芙娘不悦,自己名声受损,那可就糟了。   不过按朱晟浩的性子,论理不会做这种事啊。他若是闹出来,自己的脸面也保不住,朱晟浩又是最爱脸面的。   正在迟疑,那管家冲着站在堂下的司马茹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司马府中二小姐了罢?如今已满二八之龄,可喜可贺。此乃王爷送给小姐的贺礼。”   说罢,管家冲着后头两人一努嘴,那两人忙打开箱子。众人居高临下看得清楚,那箱内是满满一箱绮罗锦缎。   这锦缎虽然贵重,但于司马一族这般人家,倒也不算稀罕之物。话说朱晟浩今日前来,就为了送这一箱锦缎给自己?司马茹不禁有些不解。   待大家都看清楚那箱中物件之后,那管家微微一笑,冲着座上司马铎、方芙娘那厢说道:“今日乃是二小姐生日,众人皆在,怎么不见三小姐?”   听管家问起司马萍,司马茹恍然大悟,脸上眉头舒展,顿时心安起来。她嘴角不由得勾起淡淡一笑,站在那厢,坦荡看着那管家行动。   座上司马铎和方芙娘听了这一问,都禁不住一愣,神色颇有些微妙。   自从出了上次那事之后,司马萍便被禁足在芷香院中,连去花园都不许。她堂堂一个相府千金,竟要送去王府做妾,于司马家简直是羞辱。司马铎和方芙娘便决定将她关在院内,一直关到她一年孝期满为止,到时候一顶小轿送去王府,就和司马家从此无干了。   谁料到,王爷竟在司马茹生日当日派了人来,还提出要见司马萍,这难免让人有些难堪。   只是这管家要见司马萍,也着实不宜拒绝。司马铎紧皱眉头半晌无语,只是看向了方芙娘。方芙娘会意,口中说道:“三丫头偶感风寒,这才未让她来。既然管家想见,那就去请罢。”   说着,方芙娘就吩咐一旁素娥道:“快去请三小姐。”   素娥应了一声,便匆忙离开。过了半晌,从外头走来一个纤柳扶风般的女子,正是许久不见的司马萍。 作者有话要说:  不屯稿,发!   ☆、用意   司马萍进来时,虽则面儿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心底着实有些忐忑。   那日之后,她的确为可以嫁入王府而沾沾自喜了一段时日,可随后她便被软禁起来,衣食用度虽和从前一样,但境遇却完全不同。她现在出不得门,双儿又走了,府中下人对她尽管以礼相待,却总是淡淡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简直就好像是把她放在房里供着,却当她不存在一般。   方芙娘自那之后,更是没有见过她一面,几个哥哥姐姐更是不会理会她。向来冷待她的爹爹那里当然也没有一点动静。就连年方六岁的亲弟弟司马芷,也马上被人从芷香院里带走,交予方芙娘亲自抚养。这让司马萍巴望着娘家为自己争取王妃之位的妄想,彻底落空了。   没有柳姨娘,司马萍在府中的日子真的有些不太好过。她毕竟只是个才满十五岁的少女,到如今才晓得有亲娘的好处。只是此时再去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今晚司马茹做生日,司马萍是知道的,说不妒忌,那自然也不可能。司马铎、方芙娘不想她在场司马萍也能想到,可她没想到的是眼看自己在院内用膳用到一半,方芙娘身旁大丫鬟素娥竟亲自来请。   到底不是心思简单的姑娘,司马萍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往日里是否有什么事情露了底。难道是上次在王爷面前做局陷害司马莲的事?可那事也有些时候了,今日又是司马茹生日,总归不该在今日发作罢?   但心内忐忑归忐忑,司马萍却不能不来。她多少穿了件像样的衣裳,尽量打扮得不引人注意,低头小心翼翼的进了内室。   这一进门,司马萍偷眼一瞧,便见这屋内除了司马铎并一众亲朋外,还有个外人站在那厢,她心内更是蹊跷。只是又不敢多加张望,只得跪下往座上司马铎并方芙娘处拜了几拜,口中说道:“女儿拜见爹爹、夫人。”   按理说寻常无事,女儿见父母,是不需要拜的,只需行礼请安即可。司马萍这也是心中有鬼,生怕出什么岔子,这才先拜了再说。   司马茹冷冷瞧了这个三妹妹一眼,又隐约觉察到那管家眉梢眼角点滴厌恶神色,不由得又是一笑。   只是毕竟身为王府管家,那自然极为圆滑世故,一丝鄙夷神色,也只是转瞬即逝,丝毫没被跪地叩拜的司马萍和座上司马铎等人看在眼中。司马铎和方芙娘二人,此刻正皱眉冷冷看着座下叩头的司马萍,神色更是格外微妙。   待司马萍叩头完毕,司马铎便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起来罢。这王府管家奉王爷之命,今日特来看你。你且记相府女儿自当稳重自持,切莫做出那番小女儿姿态。”   司马萍闻言,心中一窒,一面惊疑锐王爷朱晟浩竟拣着今日遣人特来寻她,一面又因亲爹爹的言语而格外不舒服的紧,也只得稳住神色,低声应道:“是。”   应罢,司马萍便起身,对着那管家行了个礼,一双眼眸满怀探究看着那人,等着那人开口。   那管家不愧是老成之人,此刻脸上堆满了笑意,颇为恭敬的对司马萍说道:“三小姐,我奉王爷之命,特来给您送上贺礼。听闻三小姐前些日子刚刚办了笄礼,只可惜王爷那时不便送上贺礼,特与今日补上。”   说罢,那管家便将怀中梳妆盒打开,冲着在座之人并司马茹、司马萍展示了一番。瞧见那盒中物件后,座上司马铎、方芙娘并司马莲及宾客等人均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发出一阵阵惊叹之声!   只见那不算小的梳妆盒内,满满放着的都是指头大小的珍珠!每一颗都珠圆玉润、光彩夺目,起码要比司马茹现在戴在耳边的那两颗要大上一圈。而更令人咋舌的这只是做底而已,真正令人惊叹的是其上那套首饰。   那当中是一顶不大不小的花冠,花瓣由金丝细细绞成,镶嵌着各色宝石;其下搁着一个金镶玉的项圈并一个同样金镶玉的金钏儿,那玉质洁白细腻,包金做工精巧,一看便都不是俗物;一侧搁着一对赤金碧玺攒珠步摇,做的是并蒂莲花之状;另一侧一对丁香儿小巧玲珑,五爪金钩的戒指纤细可爱,均是璀璨耀眼的金珠制成。   这套首饰搁在那儿,实在耀眼至极。靠得最近的司马萍顿时呆愣在那厢,双眸紧紧定在那盒中。过了好一会子,脸上经历了狂喜、僵硬、迷茫的神情,她才缓缓抬起头来,愣怔片刻,却猛地转头看向了司马茹。   司马茹瞧着那盒中物件,起初也大为惊奇,可片刻之后,她心底又觉得说不出的好笑。她是个大家小姐,并非没见过世面之人,这套头面首饰保守估算也起码要耗费数千两银子才能打制而成。花费数千两银子就为了膈应人,这朱晟浩也真是无趣的紧了。   此时此刻,觉察到司马萍回头看向自己,司马茹也不回避,只是微笑挑起眉来,略略偏了头,饶有意味的看向司马萍。瞧见司马茹面上神态,司马萍脸上那一丝仅剩的喜悦之意顿时化为乌有,脸色霎时苍白起来。   司马萍缓缓回过头去,脸上已经一丝喜意都无,也不去接那梳妆盒,反倒退后几步,一脸淡然的看着那管家行了个礼,平静说道:“承蒙王爷厚爱,小女实不敢当,还请回罢!”   听了这几句,众人都是一惊!   座上司马铎闻言,脸上肌肉陡然一跳,忍不住怒道:“放肆!”   方芙娘面上虽还端着,但眉头也已经皱了起来。   眼见爹爹呵斥,众人又都惊疑不定的瞧着自己,司马萍抿了抿唇,却倔强对那管家说道:“妾身地位微贱,又岂能受如此厚礼?若是受了,王爷纵然不怪,妾身也要怪自己恃宠而骄,旁人也要怪王爷宠妾轻妻。妾身既已以王爷为夫,又岂能令王爷遭人非议?因此这等厚礼,妾身纵死也不敢受!”   说罢,司马萍又往后退了两步。   待司马萍说完,众人便都变了神色,若有所思的看向司马萍。司马茹瞧着这个妹妹做派,忍不住心底冷笑一声,好一个聪明的丫头!   方才见到这套首饰,司马萍目光里是迷恋的,但她毕竟是司马萍,所以随即却又清醒过来,看向了司马茹。上次司马萍已经知道朱晟浩爱慕之人就是她这个二姐,以司马萍的才智,想必也猜出了王爷的用意。   这套首饰,摆明了就是来砸司马茹场子的。否则早不来晚不来,为何要拣着今天司马茹的生日?朱晟浩就是要司马茹知道,他可以给他的女人一百倍的宠爱,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司马茹的份儿!   司马萍猜到了,所以司马萍不甘心!恐怕朱晟浩至今仍以为司马萍只是爱慕他财貌地位,而不晓得司马萍已经对他动了真心。而一旦动心,哪怕是司马萍这般冷心冷情蛇蝎心肠的女子,恐怕也免不了心痛罢!   司马茹猜的没错,司马萍此时心中已经妒火中烧,恨不得撕了司马茹才好!   只是司马萍到底是聪明人,她也知道,这份首饰只是王爷为了气司马茹才送来,若是收了,一则这等花冠不是一个妾室能戴的;二则王爷一定会因此更加轻贱自己。所以,她纵然再想要这套首饰,也绝不能收!   以后的日子还长远着,等她嫁入王府,一举夺得王爷宠爱,诞下了世子,还怕王爷不给她更多更值钱的首饰吗?   也正是这般想得清楚,她才说了那番话。而这番话效果立竿见影,那管家闻言,马上变了神色,对她刮目相看起来。就连座上司马铎和方芙娘,神情也和缓了几分。   其实这番话细细想来,真是格外有深意。司马萍字字句句之间,都已经将自己当做了王爷的女人。而一面她自认微贱,将自己老老实实放在了妾室的位置,显然是想给王爷一个安分不争的姿态。而拒绝这贺礼的理由又是为王爷着想,实在是冠冕堂皇。   不过她这番说辞,却也不是点滴不漏。若要纠错儿,司马茹可以说司马萍明明在孝期还未嫁,却以王爷为夫,有违妇道;也可以说司马萍自认微贱,有辱司马家门庭。但司马茹却只是站在那儿,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神情轻松,什么都没有说。   这场好戏真真好看的紧,不是吗?   目光微微扫过司马茹,觉察到她那副轻松不在意的姿态,虽然司马萍面儿上仍低眉顺眼站在那里,但指尖却已经握得紧紧的!   为什么?为什么司马茹和王爷的婚事已经无望,却依旧紧紧抓着王爷的心?为什么她司马茹自小到大,始终要夺走自己看中的东西?而自己费尽心思想要的东西,她却弃之若履,这让司马萍怎能忍受,又怎能甘心?   心底格外的妒忌,格外的难受。恍然间,司马萍眼中闪出一丝恨意。等着罢,她不会放过司马茹的!   此时气氛有些不同,所有人都看着司马萍与那管家,为难这贺礼是收是不收。而除了抱着看热闹心态、心情格外轻松的司马茹,坐在角落里的赵亭手托着下巴,也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首饰目不转睛。   看了半晌,他又瞧了瞧司马茹,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不由得红了脸,轻轻一笑。   ☆、相见   情势僵持,那管家见此情形,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这礼是送还是不送。若司马萍固辞不受,他倒也不宜强求。   而座上司马铎和方芙娘,也不知如何是好。这若是一份简单的礼,收了倒也不妨,可这份儿礼实在太过厚重,若是收下,恐怕极为不妥。   正在尴尬时刻,大家都忘了座上还有沈金枝这一位郡主。若是平常,以沈金枝低调性子一定不敢开口干涉,可如今府中有一个上官谨,沈金枝心中牵挂,始终觉得心神不宁,又怕耽搁了时辰,让他们母子不得欢聚。因此沈金枝犹豫半晌,还是开口了。   “相爷,夫人,容我多言一句。”沈金枝踌躇着转向司马铎和方芙娘道,“这贺礼太过贵重,若令三小姐收下,恐怕她年少福薄,反倒不好。不如暂且收下,寄放在夫人那厢,等日后三小姐出嫁之时陪送在身边罢。这一则三小姐毕竟是相府千金,如此这般也算体面;二则这礼又辗转回了王府,旁人倒也说不得什么。”   司马铎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这为官之人,最忌讳与王爷、大臣等人结党营私,若是收下这礼,还真有些不妥。可司马萍一年后是要送往王府为妾的,这虽不能大操大办,但到底也能显出王爷看重司马家的意思。这首饰又给的是王爷的枕边人,亦不会落人口舌。   这样一来,却不是司马萍受了这礼,而是司马铎和方芙娘托管。传扬出去,也只会说王爷心中有愧,厚待的是相爷一家,而不会说王爷宠妾轻妻,落下话柄。   那管家也是识眼色之人,忙低头笑应道:“郡主说得极是,相爷,依老奴之见,这贺礼便就放在这厢了。”   说罢,管家就要往地上放。方芙娘那丫鬟素娥是个知礼有眼色的,忙上前接着。   事已毕,那管家便告辞欲走。王府管家颇有几分体面,司马铎不能让他就这么回去,忙备下赏银,并取来小桌,请管家饮上几杯。司马萍既然已来了,方芙娘倒也不便让她走,便吩咐丫鬟备下椅子,叫她上桌。   谁料司马萍竟行礼推辞道:“女儿尚在孝期,不宜饮酒食肉。况且女儿头痛未愈,这会儿虽已好些,但仍有些许不适。夫人容女儿回去罢……”   这说辞与方芙娘早些时候的司马萍风寒之说倒也相合,管家起先不信方芙娘之言,如此听司马萍口中说出,这才信了几分。方芙娘又有何不许?自然允了。   司马萍之所以要走,也是看清楚了众人都不欢迎她,她待在此地也是白费。转过身,退出屋子,她脸上慢慢浮上一丝寒意。   娘家人对她都是这幅厌恶嘴脸,弟弟又年幼养在嫡母身边,更是指望不上。看来等嫁到王府,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去抢。这条路不好走,可是,却又是自己一直想要的。   恍惚间,司马萍面前浮现出朱晟浩那张俊美的脸。她不止一次的想起,要是那张脸上,能够浮现出温柔、深情的神态该多好?可是,她转瞬又想起了朱晟浩当初抱着她时,柔声呼唤的那句“茹儿”,不由得心底一丝丝刺痛起来。   若有一天,王爷能够轻声唤一句“萍儿”,那该多好?   司马萍走后,过不多久,那管家饮了几杯,也起身告辞了。送走了这二人,气氛终于轻松起来。   菜吃了一会子,酒也痛快饮了几杯,沈金枝便假作不胜酒力,提议司马茹去她的芳华苑歇息一会,一同探看那些个贺礼。因沈金枝当初在府中时怕二房婆婆崔氏不喜,从不敢畅快多饮,众人只当她不胜酒力,所以都未怀疑。   因沈金枝现在贵为郡主,方芙娘不放心,对司马茹好生叮嘱了一番,司马茹笑着一一都应下。两姐妹相互搀扶着,一同回了芳华苑。   回到芳华苑,见院内空空。这也是司马茹为防事情败露,借着生日饮酒同乐的名义,独留桂兰一人,其他二等丫鬟、小丫鬟们都领了赏赐,打发出去耍乐了。屋内桂兰听见声响,忙走出来向沈金枝行礼道:“拜见郡主……”   “此地无人,就莫要讲什么规矩了罢!”沈金枝心内焦急,回头吩咐自己那些个丫鬟、婆子在屋外守着,拉着司马茹急急走了进去。   见沈金枝如此焦急,司马茹忍不住微微别过头看了沈金枝一眼,若有所思。   几人入了屋内,紧闭门窗,桂兰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   见此情形,沈金枝显是有些急了,接着问道:“那人呢?”   “郡主,小姐……”桂兰抿了抿唇,无奈说道:“今晚郡主的人前来送贺礼,但一旁却有王府家人跟随。因着是小姐闺房,所以只让他们将贺礼抬到内院,便叫他们下去歇了,片刻也不让久留。奴婢见情势不妙,不敢强留,只得先让他们走了。”   沈金枝、司马茹闻言,都忍不住吃了一惊!二人对视一眼,脸上难掩失望神色。   “不过奴婢却未想到……”桂兰又瞧了瞧沈金枝与司马茹神态,这才说道,“过了会子,奴婢听见有人敲窗棱。待近前来,便听一个男子声音说道,请小姐和郡主在院外西侧廊下寻他。奴婢心想,这恐怕便是那人罢……”   听了这话,沈金枝和司马茹顿时又是一喜,司马茹笑着埋怨道:“你这丫头,怎不早说?”   “是我考量不周,若是将他藏在箱中便好了。”沈金枝叹道,“只是他也未免太过大胆了些,仗着功夫了得,竟敢在府内独自行动起来,也不怕旁人瞧见。”   “若是藏在箱中,岂不是只得进,不得出?这世上又岂有将送上门的贺礼再抬出去的道理?”司马茹笑着说道,“依妹妹看,姐姐的安排妥当至极。他既然敢妄自行动,也断然是有自信的。”   说罢,司马茹暗暗思虑片刻,便对桂兰说道:“待我们出去后若有人问起,也不要隐瞒,直说我因为过生日思念起娘亲养育之恩,去见林姨娘,郡主执意相陪就是了。”   桂兰自然知道厉害,便点头应道:“奴婢知道。”   司马茹又对一旁轩香说道:“你随我同去。也好照应着。”   轩香也点头答应,当下司马茹三人便走出门,吩咐了下人几句,往林姨娘所住小院而去。   出得芳华苑,沈金枝便想往西侧廊下而去,司马茹忙拉住她,扶着她的手儿往西侧走了几步,微微提高声调说了一句:“沈姐姐,我那姨娘住所乃是这厢。莫要搞错了……”   话音刚落,只听西侧廊下突然传出一丝树叶摇动之声,沈金枝会意,同样提高了声调说道:“时候不早,咱们快走罢。”   两人于是便搀扶着,一步步边走边听,生怕那人落下。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林姨娘居所。吩咐轩香院外守着,两人便走了进去。   林姨娘所住的小院偏僻、荒凉,若是平时,林姨娘屋内灯火早灭,可是今日,却见屋内灯火摇摇烛光闪闪,那是一个娘亲在等待久未相见的儿子。   静静站在林姨娘门前半晌,司马茹满面肃然,久久未动。沈金枝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恐怕也难以平复,便站在她身后,悄声等待着。   顿了一顿,司马茹慢慢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扬声说道:“阿娘,他来了……”   说罢,司马茹便拉着沈金枝,慢慢走到了一旁。   只见屋内灯火微动,隐隐可见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站了起来。而屋外,一个黑影缓缓走入,出现在司马茹和沈金枝面前,慢慢走向了那扇门。   当走到近前的时候,他手抚着那扇门,却突然顿住了身形,似乎在挣扎在犹豫,但幸好,他最后还是深深一叹,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沈金枝和司马茹两人目视着他走进屋内,关上门。沈金枝看得专注,忍不住微微一叹道:“他们母子,终于可以相见了……”   听了这话,司马茹转头看向了沈金枝,她也叹了口气,脸上慢慢浮上一丝微笑,轻声问道:“沈姐姐,你肯帮我,想必也是为了我哥哥罢。”   沈金枝一顿,轻轻点了点头。她想了想,转头拉住了司马茹手儿,柔声说道:“茹儿,若他不认你,你也千万莫要怪他。于他而言,死去的爹爹是忘不了的,被掳走的亲娘也是忘不了的。更何况一个年幼孩童,平白无故成了孤儿,他又怎能不恨?将心比心,你当初被林姨娘冷遇之时,也曾怪过她罢?可你的哥哥,可是生生的没了爹爹,又离了亲娘呢……”   此刻夜色已有些深,屋外昏暗,虽看不清沈金枝脸上神情,但也知她一定是极为认真的。司马茹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心中一动,感慨之余,对沈金枝更添一分亲近。   “我知道,心里也想得清楚。”司马茹叹道,“可我这性子,总忍不住和哥哥吵将起来。我一贯在府中小心行事,在爹爹、嫡母面前更是一副小女儿做派。可在这个哥哥面前,却没法做出那模样。许是我一见他,便晓得他是个聪慧敏捷之人。哪怕在他面前委屈自己,恐怕也会一眼被他看穿。”   听到此处,沈金枝忍不住微微点头,脱口说道:“正是呢,他就是个这般敏锐的人呢……”   这等语气,听起来倒有些……司马茹看了看屋内,又瞧了沈金枝一眼,不禁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骨肉   沈金枝被司马茹看得有些发慌,不由问道:“你这是瞧什么呢?”   “倒也没什么,”司马茹微微笑道,“只是沈姐姐自封了郡主后,也不知在宫里得了什么方子,这肌肤倒越发得水嫩透白,妹妹看了,好生羡慕呢……”   沈金枝听得好笑,忙说道:“这黑灯瞎火的,哪里又瞧得清楚?妹妹年方二八芳龄,比我这二十有余的妇人岂不是强多了?莫不是又诳我呢?”   司马茹但笑不语,心底却有些为难起来。   方才,司马茹的确怀着些许撮合的心思。但细细想来,却有些不妥。   若沈金枝当真只是将军家的庶女,配将军义子倒也算门户相当。她又是和离妇,挑不得,上官谨娶她亦算不得高攀。可沈金枝郡主之位司马茹心知肚明是如何得来的,沈金枝她毕竟是先帝在民间的遗女,是当今皇上的姐姐。   皇室几代人丁稀少,先帝仅有一妹双华公主,二者皆为太皇太后所出。而先帝虽聪敏好学,勤于政务,却也英年早逝,膝下除皇上与锐王爷二子,便只有沈金枝这个遗落在外的女儿。而太皇太后辅佐两代幼主,如今年已七十有余,身体虽极为康健,但性子却越发护短。以太皇太后对沈金枝的宠爱,真的会舍得把孙女嫁给一个不知生身父母在何处的将军义子吗?   其实按着司马茹的想法,现在就连沈金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当初知晓之人也都大多死绝,何必非要顾着沈金枝的皇家血统呢?当初沈金枝未嫁时,就因为这样高不成低不就,最后才择配司马芹。这吃一堑长一智,再次择婿时,不妨选个门户低些、人品实在的,好好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不过虽然这样想,司马茹可不敢上太皇太后面前说去。现在就连平常赴宴时,那些夫人贵女都知道太皇太后对沈金枝是何等宠爱,可见太皇太后自己心里还是高高的吊着。更兼沈金枝初嫁不幸,太皇太后心里,还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呢……   暂且搁下这等心思,司马茹同沈金枝两人低声笑闹一番,又压低了声响,静静等着屋内的上官谨出来。   屋内,上官谨站在门前,强压抑住心口澎湃心情,这才慢慢抬起头来,扫向四周。   入目之景皆冷冷清清,一把孤椅,一张寒床,一个矮桌,空旷的屋内并无丝毫繁复累赘之物,寂寞萧瑟的令人唏嘘。矮桌之上搁着一盏孤灯,烛火摇摇,柔和而悲伤地映照着桌旁的那位妇人。   那位妇人正静静站在那里,怔怔望着走入屋内的他。她神情肃穆,看不出喜怒悲伤,一双眼眸,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走来的方向。那一身布衣朴素老旧,漆黑乌发毫无缀饰,脸上更是不施脂粉。她这个样子,哪里像一个高门世家的妾室?   十七年了,骨肉分离的痛,深深的刻在彼此的骨髓里。上官谨此刻心头,涌上说不出的一种悸动,他慢慢走了过去,细细地端详着母亲的容貌,一面铭记着,一面怀念着。   然后,他缓缓矮下身子,跪在林姨娘面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地唤了一声:“阿娘……”   听到这一声“阿娘”,林姨娘再也忍不住,大颗的泪水奔涌下来。她俯下身子,猛地搂住自己记忆里还是懵懂孩童的儿子,哭着唤道:“瑾儿!”   一声“瑾儿”传到耳边,纵然是八尺男儿,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上官谨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沿着脸颊慢慢的流下来。   母子二人就这样抱头痛哭,此时此刻,重逢的喜悦和分离的痛苦相互交织,彼此之间,真不知何以言说。   过了好一会子,上官谨抹去脸颊泪水,扶着已流泪有些虚脱的林姨娘在椅上坐下,半跪在她面前,伏在她膝上问道:“阿娘,这些年,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脸上泪水本有些干涸,但闻此一问,林姨娘又忍不住落了一滴泪。她望着儿子已经长得清秀俊美、和死去的先夫有几分相似的脸,半晌才轻轻一叹,略微颤抖着声音说道:“今日我们母子相逢,那些旧事,就莫要提了……”   见娘亲如此,上官谨心中一痛,但他还是倔强追问道:“娘亲,儿子要听。儿子若不知道娘亲这些年是如何过的,不知道当初之事的来龙去脉,心中到底不安。”   听上官谨问起当年之事,林姨娘吃了一惊,微微摇头,脸上浮上痛苦而愤恨的神色。   “阿娘,求你千万莫要瞒我!”上官谨突然猛地握紧林姨娘手腕说道,“这些年,儿子只怀疑阿娘贪图富贵,忘了爹爹和瑾儿了!可今日瑾儿到了这儿,才知道娘亲这些年心中有多苦,有多恨!否则以那畜生对妹妹的宠爱,难道还会冷落阿娘吗?阿娘过着如此清苦的日子,难道不就是在等着爹爹?”   听了这句言语,林姨娘这才抬起头来,泪水涌出,口中又是一叹,她颤抖着抚上了上官谨的脸颊,略带悲怆的说道:“这是孽缘啊,实在是孽缘!事情的始末,要从十七年前你爹爹出门卖饼说起……说起来,那畜生,对咱们吴家,还是有一丝恩情的……”   上官谨闻言,不由得一惊,忙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那日你爹爹卖饼路上,巧遇盗匪,险些送了性命,恰被那人所救。”林姨娘说起旧事,眉间显露痛苦,怆然说道,“你爹爹感怀恩德,请他在家中歇脚,叫我亲自奉茶给相爷吃。谁料,竟被那畜生看上……”   “那之后,他便强抢了阿娘?”上官谨静静听着,眉间皱起,声音微颤。   林姨娘微微摇头叹道:“起初,那人遣人到我家中,许以重金,要我做妾,被你爹爹拒绝。其后,他又百般遣人劝说,许以宅院美姬,又说要给你爹爹另寻差事。可你爹爹和我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又怎能将我转卖?就这样过了些许时日,便渐渐无人上门了。”   上官谨似乎明白了什么,静静的听着。   “那之后我和你爹爹都以为此事已了,也都放下心来,谁料那日,大祸竟从天而降!”林姨娘想起当年往事,流泪说道,“那日,我正在铺内做饼,你爹爹正要出门。却从外头闪进几个人来,嚷嚷着说铺子内有什么‘赃物’,便将你爹爹给抓去……”   “爹爹他……他……”上官谨想起当时场面,隐约有些印象,不由得变了脸色,怆然落泪。   “那时你年幼,还未满四岁,见他们要绑走爹爹,便上前紧抱住你爹不放。”林姨娘继续说道,“我亦只顾拉着那些人哭求,却又有什么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爹被人绑走,我唯有抱着你痛哭而已。”   说到此处,林姨娘闭目落泪道:“那是我看你爹爹的最后一眼,那日之后,谁料竟是生死永隔了……”   抹一把脸上泪水,上官谨接着问道:“那娘亲,又是如何被夺走的?”   说起这个,林姨娘脸上顿时露出一丝难以自抑的怨愤神色,她双手抚上胸口,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那日傍晚,我正在家中抱着你哭泣,却有人拿着典妻书并纳妾文书上门,说你爹爹付不起狱中打点的银两,托人将我典卖为他人妾。”林姨娘流泪愤然说道,“这自然是无稽之谈,我怎么肯信?可他们却不听我言语,径自将我怀中的你夺了去,将我强绑上轿,送入了这里。”   说到此处,林姨娘怅然看了看四周,凄然说道:“一入相府,便是十七年。我本打算以身殉节,却不知你们二人身在何处,也不知你年幼孩童如何活命,只得苟延残喘。娘亲,心中有愧啊!”   说罢,林姨娘便掩面痛哭起来。   “阿娘,莫哭!”上官谨猛地搂住林姨娘,安慰道,“娘亲并非为贪图富贵抛夫弃子,乃是情非得已,做儿子的,难道还能继续怨恨阿娘吗?阿娘,如今我们骨肉团聚,爹爹泉下有知,也该心安了……”   “是啊……你爹、你爹他也该心安了……”林姨娘抚摸着儿子结识健康的脊背,心中既喜悦又悲痛,虽然微笑着,但却又落泪起来,动情说道,“虽然早听你妹妹说起,你如今已是兵营将士,但我这做娘亲的,到底要亲眼看一看才安心。你爹爹他若知道你如今有了出息,也可以瞑目了罢……”   “不……”上官谨语气渐渐转冷,肃然说道,“爹爹虽然心安,却仍不能瞑目。”   林姨娘闻言,心内猛地一惊,放开上官谨,一双眼眸直看着他,迟疑不定。   “娘亲,”上官谨抬眸,认真而坚决的说道,“儿子如今被上官将军认为义子,自幼习练武艺,刀枪剑戟,无一不精。娘亲,儿子现在虽为情势所迫,不能恢复本姓,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子报父仇,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这话说得林姨娘心中百感交集,堆积心中的恨意奔涌直上。但片刻过后,林姨娘又清醒过来,猛地摇头道:“不!不行!”   “为何不行?难道阿娘,还记挂那畜生不成?”上官谨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瑾儿……”林姨娘有些慌了,忙拉住上官谨说道,“你若杀了他,要如何脱身?你义父可保得住你?要知道当初那畜生如今可是当朝相爷,你又能如何脱罪呢?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叫娘亲死后,如何见我的夫君?”   这几句话,实在不能不令人动容。上官谨听了,也难免心中一震。只是他心头,到底放不下为父报仇的心思,因此只是低下头去,许久未动。   正在此时,门却突然开了。只见司马茹有些慌张的走进来说:“娘,哥哥!事情不妙,我爹来了!”   ☆、杀心   听了这句,上官谨和林姨娘都大吃一惊。   也是司马茹心思谨慎,早早的派轩香在外头候着,一旦发生什么情况也好早些儿来报。方才轩香远远瞧见司马铎亲自打着灯笼往这厢来,吓得了不得,忙不迭的告诉司马茹。司马茹也知大事不妙,赶忙进来告诉了上官谨和林姨娘。   当下司马茹走进门来,后头沈金枝跟了进来顺手将门关上,两人神色都有些慌乱。   看了看身旁的儿子,林姨娘心内陡然一跳。司马铎那个老贼若是发现了他,可要如何收场?她慌张的看了看四周,此时真是后悔自己当初那般坚决,这屋内荒凉的连个柜子都没有!   看出了娘亲的窘迫,上官谨看了看房梁,猛地一跃,藏在了房梁之上。   见上官谨有了藏身之处,林姨娘、司马茹和沈金枝三人才松了口气。司马茹忙上前去,拿出帕子擦拭掉林姨娘脸上泪水,自己又狠掐了自己两把挤出泪来,颤声叮嘱道:“阿娘,待会儿就说我年满二八,你挂念我不日出嫁,这才落泪。咱们定下神来,定能骗过爹爹。”   林姨娘赶忙点点头,努力平静下来,坐下等着。   过了没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轩香声音:“小姐,相爷来了……”   随着这声喊,轩香缓缓打开房门,待司马铎进入,将司马铎手中灯笼接过,小心退了出去,又将房门关上。司马铎背着手儿,看着房中三人,目光定在林姨娘身上,静静看了半晌,这才柔声问道:“你方才哭过?”   林姨娘记挂儿子,心内仍有些慌张,此刻不敢作声,只是将头别向一旁。司马茹见状,也抹了一把眼泪,上前笑着挽住司马铎手臂说道:“今日我做生日,因此特来看望阿娘。阿娘嘴上虽倔强,心里还是记挂女儿将嫁,心里难过,说着说着便落下泪了……”   听了这话,司马铎不由得心中一动,望向司马茹问道:“你叫她一句‘阿娘’?”   司马茹暗道不好,低头说道:“方才情到深处,不由自主便唤了出来。女儿一时失言,还望爹爹莫怪。”   “你母女感情甚笃,我又如何怪你?”司马铎自上次之事,心里也晓得林姨娘待这个女儿不似往日那般抵触,心中安慰,便笑着点头说道,“旁人面前,你只叫姨娘便罢。如今这屋内并无外人,郡主又是你的手帕交,唤一声阿娘并无不可。你虽知礼懂事,可也无需如此谨慎。”   司马茹闻言,这才展颜笑道:“是……”   说罢,司马铎又转向沈金枝道:“小女往日里多亏郡主照应,今日还劳烦郡主陪伴看望生母,若有所得罪之处,还需郡主多担待才是。”   沈金枝心里忐忑的紧,现在努力抑制住自己看向房梁方向的目光,眼神只盯着地面,听司马铎问起,这才赶忙抬头应道:“相爷过虑了,我与茹妹妹向来最为交好,不妨事的。”   司马铎点点头,目光再次看向了林姨娘,见她今日不似平日那般冰冷,而是双眸通红神情忧愁,不由得心中一动。   方才宴席之中,他想起自己这个宝贝一般的丫头司马茹,如今也已经一十六岁,过不多久,便到了要出嫁的时候。这些年,他始终对林姨娘难以忘怀。现在他们的女儿已长大成人不日出嫁,林姨娘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悸动吗?   不知怎的,司马铎多饮了几杯,突然极想见林姨娘一面。他便寻了个由头离了宴席,往林姨娘所在的小院去了。   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和自己心有灵犀,竟然也来看林姨娘。而林姨娘在女儿面前,果然和在他面前不同,也会为了女儿流泪。   这般想着,司马铎脸上便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温柔神色。他握着司马茹的手儿,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林姨娘身前,忽的一把握住林姨娘的手笑说:“你能挂念女儿,我便安心。也不枉费我这些年来,对你一往情深……”   这句话说来,莫说林姨娘神色大变,司马茹、沈金枝心中都暗道不好!   林姨娘方才被上官谨勾着,想起十七年前往事,心中本就恨意难消。如今司马铎说起这些虽是情真意切,但在她听来,简直好似羞辱一般。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为着躲在屋内的儿子,不敢抬头,不敢露出怨恨的神色,可她心里,真想现在就杀了司马铎!   而司马茹和沈金枝都知道上官谨对司马铎心中是何态度,如今司马铎竟当着上官谨的面前,对他的娘做出这等举动,上官谨看起来又是个暴脾气,若是发作起来,可怎么收场?   而此时屋梁之上的上官谨,已悄悄握紧了胸前白刃!   作为上官云一手教养出来的义子,上官谨其实并不像司马茹所想的那样鲁莽,可是他毕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又怎么能看着娘亲受辱?   况且方才,上官谨心内,就一直有一个念头。他能混入府内的机会是何其难得,若要再等,他要什么时候才能为爹爹报仇?可是如今,报仇的机会就近在眼前,若是放过,下一次就不知要等何年何月。   下头四人,一人是他的娘亲,一人是那仇人。若要杀那仇人,娘亲只会护着自己,妹妹纵然想要护住仇人,一个弱质女子恐怕也难以做到。至于郡主,更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从上至下,一击必杀,上官谨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极有信心的。若他要出手,恐怕司马铎此时已经死了!   那么,杀还是不杀?   “爹爹,好生羞人……”司马茹突然猛地扑向林姨娘,满面羞色伏在林姨娘怀里说道,“阿娘您瞧,郡主尚在此处,爹爹就说起那些有的没的……”   这样一来,林姨娘和司马铎就被隔开,林姨娘被这一下也恢复了理智,又怕行差踏错,索性搂住司马茹,噤声不语。   沈金枝在一旁,顿时会意,也顺势做出脸红羞怯的神色。司马铎瞧见,也觉得自己方才未免有些不妥,不由得忙撒了手,退后一步笑道:“今夜喝多了酒,难免有些失态,令郡主见笑。罢了,你们母女同欢,我也就不久留了罢。”   听了这话,司马茹才松一口气。幸亏沈金枝这个外人在此,爹爹还能收敛些。否则恐怕司马铎也不会多顾忌自己这个亲生女。若是对林姨娘再做些什么,就难保哥哥不动怒了。   说罢,司马茹忙同林姨娘分开,故作恋恋不舍,将司马铎往外送去。司马铎虽要走,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林姨娘一眼,见她转过头去只是不看他,这才又长叹一声,走了出去。   而梁上上官谨,一双锐目直望着一步步向外走去的司马铎,杀心大起,手中白刃抖个不停。   他不是莽撞之人,若要报仇,他是要一桩桩一件件都想个清楚。倘能报仇,他这个儿子,是纵死也不足惧的。可是下头站着他的母亲、妹妹,纵然同母异父的妹妹是仇人所出他不在乎,可他却不能不在乎久别重逢的母亲!   若是杀了司马铎,她们二人能置身事外吗?   顿了一顿,上官谨又看向了他下头的沈金枝。此时此刻,沈金枝虽然端着脸儿,静静站着,可手中不断拧动的手帕却显示出她是多么紧张。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子,不过是因为同情他们母子,这才冒险偷送他入府。若是杀了司马铎,那便不仅仅会让沈金枝名节受损,恐怕还会让她担上刺杀的恶名。   身为男儿,理应有所担当。爹是自己的爹,报仇也是自己的事,又何必让这个无辜的女子,无端被自己牵累呢?   所以,虽然这个机会是那么的难得,可是上官谨也只有这样默默看着司马铎走出屋内,走出他的视线。在司马铎走出屋内的一刹那,他感到那么的无力,以至于紧握刀子的手一松,险些将刀子松脱出去。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脊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心跳的声音自己都能听到。   后悔么?后悔是有一点后悔的,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待司马铎走出屋内,司马茹、沈金枝和林姨娘也都松了口气,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梁上。   见上官谨手中刀儿,三人禁不住都是一惊!司马茹脸色一白,心跳如鼓,猛地倒退一步,险些未跌倒在地上!   看样子,方才爹爹逃过了一劫。她这个女儿只顾让娘亲哥哥团聚,却忘了爹爹的安危,实在是想得不够周到。司马茹不由得暗暗责怪自己,她怎么忘了,上官谨最恨的人,就是她的爹爹司马铎!   见她面露懊悔神情,上头上官谨则淡然看了下头司马茹一眼,慢慢收起刀子,猛地跳下来对司马茹说道:“莫要想多,我若是杀了他,岂不是害了娘亲,也便宜了那老贼。你放心,我就算真要杀他,也绝不用刀子!”   说罢,上官谨便走向了林姨娘,握住娘亲的手说:“你们都出去,我还有两句话儿要对娘亲说。”   司马茹犹自愣怔在那处,沈金枝忙拉住她说道:“走罢。你哥哥是何等样人,你也该看出了几分。我信他不会诓你,放心罢。”   说罢,沈金枝便推着司马茹,走出了屋子。   上官谨微微偏着头,听沈金枝柔声说完那话,待她们二人关上门后,又转过头来,正色看着林姨娘说道:“阿娘,终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出去的!”   ☆、兄妹   林姨娘听了这话,喜不自禁,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握紧上官谨双手说道:“若真能有这一天,娘也不枉苟活到如今!”   “放心罢,娘。”上官谨认真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到时你同我住在一处,骨肉再不分离,岂不是最好?”   “那自然最好,最好……”林姨娘抽泣了半晌,略低头想了想,忍不住皱眉说道,“可是要出府谈何容易?况且这府中我并无什么放不下的,唯独放不下你妹子……”   “妹子我自然是要的,只是那人,我也绝不会放过。”上官谨眸光中闪过一丝寒意,接着说道,“娘亲,您就安心等着罢。”   “好,娘亲等着你……”林姨娘点点头,可又放心不下,拉住上官谨又说道,“你可千万别莽撞行事,且以你自身为要。娘亲好不容易寻了你回来,也算你爹爹泉下有灵才得团聚。娘亲可不能再失去你啊!”   “放心吧,娘。”上官谨鼻子一酸,又搂住林姨娘道,“我心中有度,不会让娘亲担心的。”   听上官谨如此说,林姨娘这才算安心下来。松了开来,她望着自己儿子清秀面庞怎么也看不够,可也只得恋恋不舍的说:“时辰不早,你还是快走罢。”   说句话开口,林姨娘的声音已有些嘶哑。天知道她多想儿子多留片刻,可是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她这个做娘亲的,又怎么能放得下?   心中也着实舍不得离开阿娘,可上官谨也只得狠下心来,跪地砰砰给林姨娘磕了三个头,扭过头,不敢再回头看一眼,缓步走了出去。   屋内的林姨娘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此刻她心底格外的不舍,却也只能拼尽全力的将儿子的音容背影铭记下来,牢牢刻在心中。   走到屋外,小心翼翼关上门,上官谨一眼望见等候许久的司马茹和沈金枝。   司马茹此刻眉头紧皱,一双眼透着丝丝忧虑,若有所思的望着上官谨。她不是傻的,方才情景看来,这上官谨的确是对爹爹司马铎起了杀心。虽然也能明白上官谨的感受,可是司马铎到底还是她的爹爹啊!   因此司马茹现在真有几分忐忑不安,心里后悔自己未考虑周到。她不是不明理的人,也知道自己的爹爹实在有罪,可是,那么疼爱自己的爹爹,也是自己真心想守护的。上官谨为人儿子,自然想要为父报仇,可她为人女儿,也不能看着爹爹就这么眼睁睁的被人杀了……   当下这对兄妹相互看着对方,眼神都是传自生母林姨娘的相同倔强。   一旁沈金枝见此情形,只觉不妙,她瞧了瞧头顶的月牙儿,略想了想,上前赔笑说道:“茹儿,时候不早,若是久留,恐怕便到了宵禁时辰了。上官谨,你快些随我走罢。”   她这么一开口,司马茹和上官谨也不由得看了看头顶上的月亮,的确,时候不早,若是晚了,恐怕也有不妥。   略想了想,司马茹抬眸瞧着上官谨,咬牙说道:“这潜入府内未免有些太过危险,以后若你还想见阿娘,我可以寻机带阿娘出府让你们相见。”   对司马茹的心思心知肚明,上官谨冷笑说道:“你要如何带阿娘出宫?难道要阿娘讨好那畜生不成?罢了,我能得见生母一面,也算是老天怜悯。日后之事,便无需你一个女子多操心了罢!”   上官谨这等态度,实在让司马茹不能安心。只是司马茹此时倒也无旁的办法,只能咬咬下唇,噤声不语而已。沈金枝一面为难他们兄妹不和,一面也只有劝道:“先走了罢。日后之事日后再谈,总归还会有法子的。”   上官谨点了点头,也不言语,一个纵身不见了踪影。沈金枝松了口气,拉着司马茹往芳华苑方向走去。   路上,见司马茹依旧不言不语、眉头紧皱,沈金枝安慰道:“你莫要害怕。若要动手,今晚岂不就是大好的机会?可他并未动手,可见心中还是挂念你和他娘的。既然不肯弃了你们母女,那他又哪里有动手的机会?等日后好生规劝,也就好了……”   司马茹闻言,却忍不住笑了,她转头看了沈金枝一眼说道:“他顾及阿娘是真,我乃是他仇人的女儿,他又哪里会顾念于我?他那样人,又哪里是肯听劝的?恐怕今日他之所以不动手,除了顾及阿娘,也多半是为了你罢。”   说罢,司马茹便挽住沈金枝,加快了步子。沈金枝被她说得一顿,待要反驳却又隐约觉得似是非是,最后还是罢了,不再争辩。   两人回了芳华苑,心思缜密的桂兰已经将那些贺礼整理妥当。时间不多,沈金枝马上便告辞了。   知道沈金枝要离开,方芙娘作为主母,亲自送到院门。沈金枝瞧见下人堆里上官谨低头乖顺站着,这才算放下心来,笑着告辞。   回去路上,轿儿走着,沈金枝忍不住挑起帘儿,瞧着边儿上上官谨冷冽的侧脸。   觉察到她的视线,上官谨便也看向了沈金枝。   犹豫半晌,沈金枝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你觉得你妹妹如何?”   上官谨闻言,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晓得,你恨她爹爹,因此也有些恨她,这也是人之常情。”沈金枝无奈叹罢,却又认真说道,“可我与她相识一场,却晓得她是个多么心善的女子。”   上官谨听到此处,这才低声应道:“何以见得?”   “当初我在司马府中时,是她的二房堂嫂。”沈金枝想起从前事,难免有几分感慨,徐徐说道,“那时我被婆婆苛待,夫君身边又添了新人,多亏了茹妹妹她护着我,还助我和离,我这才脱了那火坑。她来寻你,也是处于一片孝心,你千万莫要错看了她才好。”   上官谨想起方才司马茹那副倔强神情,神情微动,嘴上却说道:“她毕竟是那人的女儿。”   “可她也像极了你们的阿娘……”沈金枝接着说道,“你瞧她与林、林氏夫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与你娘,也有八分相像。也恰因为此,我一瞧见你,便认定你便是你娘要找的瑾儿。容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若你们的阿娘不在乎茹儿,那犹另说。可林氏夫人对茹妹妹,也是有几分母女情的。同为一母所生,你们若兄妹反目,林氏夫人又该多么伤心呢……”。   然沈金枝方才待要叫“林姨娘”,想起上官谨身份,这才换了称呼叫“林氏夫人”。说罢这番话,沈金枝还有些忐忑不安的看向了上官谨,生怕他生起气来。   这番话也唯有说到此处,上官谨才有些动容。   生父已逝,上官谨所挂念的,唯有这个生母而已。沈金枝方才这话中唯有一处他是当真在意的,那便是不能再让备受苦痛的娘亲伤心了……   至于那丫头,上官谨回想着司马茹脸上神情。那张当真像极了阿娘的小脸,的确有着和阿娘、和他一样的倔强。幸好她不像她那个霸人妻子、害的□□离子散的畜生爹,幸好如此。   罢罢罢,反正那丫头总归总要嫁出这司马府去,到时候也就不是司马家族人。日后他要报仇也罢,要洗刷耻辱也罢,谅她一个小小女子也拦不住他什么,且就由她去罢。   见上官谨一脸的若有所思,沈金枝这才有些放下心来。她心底的确不想让这对兄妹反目成仇,否则她一片好心,岂不是做了坏事?   这一放松,她脸上便露出了淡淡笑意。上官谨猛一转头,瞧见她脸上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神情,想起这一晚沈金枝也是一颗心绷得紧紧,不由得心中一动。   回到将军府,沈金枝待要安排上官谨换下衣衫,送他出门,可惜时候耽搁许久,待整理妥当,已到了宵禁的时辰。外头更鼓声声响,两人都忍不住一惊。   “怎么办呢?误了时辰,这要如何回去?”沈金枝不由得急了。   “不妨,我明日再回去不迟。”上官谨此刻满腹只想着报仇一事,倒不在意。   瞧了瞧上官谨心不在焉的模样,沈金枝抿唇低头思考了片刻,满怀担忧,仰起脸儿追问道:“你莫要诳我,神机营军令如山,你若彻夜不归,又岂能无事?纵然你是将军义子,可上官将军又不是护短之人,你若明早不在,可怎么了得?,”   上官谨今日出来,是特与上官云说过的。上官云感念他多年来终于有了生母踪迹,这才准了假,因此倒是不妨。上官谨本想脱口说不妨事,可他低眉一看,沈金枝却不安地拧着手中帕子,担忧无比的瞧着他。   也不知怎的,瞧着她如此神色,上官谨竟起了些许逗弄之心。他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倒也无事,只是多半挨上几十军棍罢了。我皮糙肉厚身子强健,于我而言不过是瘙痒一般,你自无需担心。”   谁料他这样一说,沈金枝当了真,脸色霎时变了。她越发拧紧手中帕子,跺了跺脚,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这可怎的好?要不、要不我陪你一并去向将军赔罪,教他饶过你罢!”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   ☆、时机   听沈金枝如此说,上官谨不由得一怔,径直往她那双眸子看去,结果竟正瞧着沈金枝满怀担忧神色望着自己,满面的自责。   只见沈金枝又是一叹,低眉懊恼说道:“都是我想得不够周到,若是在轿中为你备下衣衫,就不必耽搁这许多功夫……”   见她如此,上官谨眸光微转,心底莫名有些微微暖意,沉默半晌,他忍不住问道:“若是你陪我一并去请罪,那你要如何说?”   “这……”沈金枝戛然顿住。   “若是郡主亲自登门上前为我求情,恐怕城中众人皆会心生猜疑,到时候只怕会凭空招惹许多口舌。”上官谨淡淡笑道,“郡主难道不怕?”   沈金枝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为难说道:“总不能教你平白挨顿打罢。”   “我自挨打,与郡主有什么相干?”上官谨不由觉得好笑,挑眉只瞧着她。   这样一说,沈金枝待要辩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平白青白了脸色。她心里不由有些冷,这男子怎么就像是铁石心肠,怎么也捂不热呢?   瞧见她如此神色,上官谨到底还是有些心软了,随即说道:“其实我都是诓你的。我来之时已与我义父说明来龙去脉。义父本是大孝之人,又怎会拦着我寻找生母?郡主,你确实多虑了。”   见他说得似真不假,沈金枝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她心底到底对上官谨有一丝埋怨,神色中不免带了一丝出来,于是便跺跺脚说:“如此便好,你便随处寻个角落歇一晚罢,我便不管你了。”   说罢,她便轻移莲步,缓缓走去了。   虽则是气恼,但性子里软糯惯了,依旧却是软柔的语气,并无什么力度。这句话说来也只是气话,过不半晌,沈金枝便不放心,又让身旁侍女过来给上官谨安排住处。不过上官谨回想起沈金枝方才那略有些幽怨的眼神,倒觉得这女子确有些可爱。只是这个软糯善良的性子,可莫要被人欺负了去才好。   这般女子,就算她有骄纵的本钱,恐怕也骄纵不起来罢。听说她是个和离妇,究竟有何隐情?   如此一夜,倒也相安无事。第二日,上官谨便趁着夜色尚深,早早离了沈将军府,回兵营去了。   谁知到了神机营外头,却瞧见那厢站着一个人,正是义父上官云要他去查的那个小书生。   赵亭知道昨晚上官谨去见生母,今早必然回来,因此早早儿在这厢等着。   昨晚他心里担忧,在席上难免拖得晚些。待临走时,果然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递了封信给他。他回来后拆开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封信乃是司马茹的亲笔信,说起昨晚情景,字里行间说不出的担忧。赵亭忙将那封信烧掉,心内不由得也吊了起来。   上官谨和司马铎之间的恩怨与赵亭丝毫无干,可那司马铎是茹儿的爹爹,上官谨又是茹儿同母异父的哥哥。他们二人生母犹在,若是反目成仇,那将是何等悲剧。可子与爹报仇乃是天经地义,难道他要劝说上官谨放弃报仇的念头?   且不说此事能不能成功,那些看似道貌岸然、却罔顾世态人情的话,叫赵亭怎么说得出来?若是换个角度,赵亭站在上官谨的立场,哪怕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他也是会尽力报仇的……   于是赵亭思前想后,却还是来了。   上官谨瞧见赵亭身影,见他一脸肃然神色,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书生憨得很,该不会是妹子派来做说客的罢?   赵亭见了上官谨,先是微微一礼,随后便瞧着他小心问道:“昨晚,可好?”   上官谨点了点头,冷冷望着赵亭说道:“若你想为那老贼求情,我劝你趁早休了此心。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见上官谨态度如此,赵亭却也不嗔不怒,反倒点头说道:“我也是为人儿女,岂能不知你心中所想?只是汝母尚在人世,茹儿又是你的妹子。若你要报仇,不妨再等些时日。”   上官谨忍不住微微挑眉问道:“这又是如何说?”   “你如今只是将军义子,尚且年轻,亦并未立下军功。势微力弱,你要如何报仇?”赵亭瞧着他说道,“若是失败被杀,莫说生母落泪伤心,就连你的养父养母恐怕也要悲伤难过。你又怎么对得起他们?”   “那难不成就不报仇了?”上官谨冷笑道,“你说这许多,还不是为了劝我?”   “不是劝你不报仇,只是还不到报仇的时机。”赵亭正色说道,“茹儿之父,当初害的你家家破人亡,自然有罪。可他至今并未受惩,你又何必自绝吴家根脉,和他硬拼?恐怕最后纵然报了仇,算来也是亏了。你乃是通透之人,想必不会不清楚罢!”   听他说完这些,上官谨神色才微微一变,瞧着赵亭沉思起来。只是他片刻之后,却又淡淡问道:“那你说,我应何时报仇?”   赵亭闻言,拱手道:“一则你生母出得府来,衣食得继,不致老无所依;二则茹儿出嫁为妇,终身有靠,不使娘亲挂怀,不受汝所累;三则你得有自保之能、脱身之方,事成之后,不致身陷囹圄,失了性命。此三者皆全之际,便是你报仇之时。”   听到此处,上官谨这才慢慢神色肃然起来,对赵亭有一丝刮目相看。   看来这书生,并不只是那等迂腐之辈,一言一句,想来虽全是为了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妹子,却也不无道理。上官谨细细想过一番,确实如此,莫说自己这厢还有许多放不下,这若是为了报仇赔了性命,自绝吴家根脉,确实有些划不来。   不过,上官谨眸光一转,并不应他,反而问道:“你说等到茹儿出嫁为妇、终身有靠,她却说与你两情相悦。似你这般模样,何时能娶她?这要我等到何时?”   赵亭听到上官谨问起这个,霎时一愣,脸上顿时红潮泛起,明明平日在书院讨论学问,也算是善辩之人,此时却一字都说不出来。   “罢了,我也无需问你。”上官谨微微一笑,瞧着赵亭意有所指的说道,“那老贼似乎对茹儿倍加宠爱,他又是那般无耻之人,你如今动了他的掌上明珠,还是小心些为好。”   说罢,上官谨再不理会赵亭,径直便入了军营。   赵亭愣愣站在那厢,此时心内说不出的感受。他也知道,自己和茹儿身份地位有天壤之别,但茹儿对他情深意重,他对茹儿也是一片真心,不知不觉之中,他们两情相悦,彼此早已心意相通。   他不是不曾怕过,可是怕,又有什么用呢?茹儿都不怕,他便决不能退缩。   心内想着司马茹,赵亭却又觉得心内渐渐甜蜜起来。茹儿她这般坦荡的告诉上官谨他们是两情相悦,着实令赵亭有些受宠若惊。   说起来,他还从未送过司马茹什么东西呢……   这几日为着上官谨之事,司马茹颇为心焦不安,着赵亭安慰了她许久。赵亭光想着那晚上官谨母子相见之事,竟将司马茹的生日贺礼都忘了个干净。也亏得他只是司马芸的朋友,并无人计较。只是赵亭见了朱晟浩所送的贺礼,难免却起了心思。   女儿家都喜欢那些簪花首饰之类,若是送这个,她或许会喜欢罢?   像朱晟浩那套头面首饰一般动辄千两之物,赵亭当然是送不起的。既然如此,那便要多花些心思。书院今日无课,赵亭也不急着回去,便在路边四处探看起来。   寻来寻去,倒也无甚特别,直到赵亭瞧见一处铺子,这才眼前一亮。   那铺子门开着,门前摆着格式木制器具,里头有个手艺人正在做活,手中拿着的,正是一支簪子。   司马茹的簪饰虽多,倒少有木制。这若是赴宴观礼,自然不宜佩戴木簪,可平日里在闺房之中,或是在书院读书,一支木簪倒也不违和。何不送她一支亲手所制的木簪呢?   这般想着,赵亭便就打定了主意,他这就举步走了进去。   那老师傅人极好,听赵亭红着脸说完,便露出爽朗一笑,干脆的点头答应。老师傅也算耐心,为赵亭细心选出一支适宜做木簪的黄杨木来,教他细细磨得光滑水润,这样做好了簪在女人头上,倒也好看。   不过纵然有老师傅指点着,一支发簪,倒也花费了赵亭不少功夫。那些繁复的花纹是做不了,到最后也只是做出了一支简单的黄杨木流水纹簪子,上头莫说镶金包银,就连一朵雕刻的花儿都没有。   瞧着这支簪子,赵亭确实有几分泄气,并不知司马茹会不会喜欢。那老师傅瞧着他一脸纠结神态,许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相似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亭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将那簪子小心拿在手中,走到铺子外头,对着阳光端详起来。   不远处,一顶缀饰着金色纹络的轿子从街中走过,八人开道,百姓纷纷避让。只是眼看那轿子即将过去,却骤然停了下来。轿中那人微微挑起帘子,看向了赵亭。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来,累啊……   ☆、木簪   满朝之中,能用得起这等轿子、又有如此阵仗的人,算来算去,也只有那一人而已。此刻,轿中的朱晟浩紧皱眉头,一双眼直直定在赵亭身上。   这个小书生朱晟浩当然记得,那日他被司马茹欺骗之时,这人似乎就站在司马茹身边。两人形容亲密,看着说不出的扎眼。   那日朱晟浩盛怒之下,只觉得那书生似是在何处见过。待回去细细想来,却恍然明白过来。这书生不就是那时的小乞丐,不就是那日书院中大放异彩的那个学子吗?   她曾说过她心有所属,原只以为她为了姐姐胡诌而已,谁料竟真有其事。想不到最大的敌人不是那庄云飞,竟是这乞丐出身的卑贱男子。   这果然是庶女出身的缘故吗?不爱他这王爷,竟去亲近这等下贱之人!朱晟浩本想痛骂两句,可这心里却不由得竟酸涩起来。   堂堂王爷,竟输给一介乞丐,怎么想朱晟浩都不甘心!回想起她脸上那娇俏神情,这几日魂牵梦绕,朱晟浩也的确是割舍不下。前几日司马茹做生日,他不惜花费重金送贺礼与司马萍,总归只是想让司马茹妒忌、后悔而已。可如今看来,这亦只不过是白费功夫,那个诡诈的丫头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笑他呢!   深秋时节,再过几日便就入冬。可赵亭身上却依旧是夹衣一件,看着未免有几分可怜单薄。只是他此刻正迎着阳光举高自己手中那根素朴的木制发簪,面露微笑,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好事。那发簪古朴无华,丝毫的装饰都无,相比朱晟浩耗费重金打造出来的那套首饰,简直就像是一种讽刺。   但在朱晟浩看来,赵亭嘴角笑容却更像是讽刺一般,他想不到那个女子竟这般的有眼无珠,宁要这不值钱的玩意,也不要他的珍珠宝玉。可偏偏那女子却是他怎么也得不到的,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不能甘心!   看了半晌,见赵亭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未觉察到自己的窥视,朱晟浩垂下眼帘,让轿子继续行走。只是他嘴角却冷冷勾起,暗暗在心内谋划起来。   转过日头,这日书院内相遇,赵亭总是有意无意望向司马茹,脸颊微起红潮,瞧那神情,似乎欲言又止。   司马茹是何等敏锐的女子,自然瞧出了端倪,不由得羞涩一笑。只是她略想了想,便就故作不悦的转身说道:“亭哥哥这是何故?怎么似要开口,却又欲言又止。难道对茹妹妹,还有什么不能开口不成?”   赵亭闻言,脸上顿时腾地红了起来,犹豫半晌,他才从怀里掏出那个簪子,怯怯说道:“我自然没有什么可瞒着茹妹妹的……只是,那日你做生日,我也无甚东西送你,便做了这根簪子,权当是我的心意。”   说罢,赵亭便拿着那发簪,红着脸,便要递到司马茹手中。这礼物如此简单廉价,他心里总有些许不好意思,因此只是低着头,一味的往前递着。   谁知司马茹只是瞧着他,并不接那簪子。   赵亭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他与司马茹心意相通这许久,自然明白司马茹的脾性。按理说,以司马茹的性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嫌弃他的。   顿了顿,赵亭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他移步过去,小心将司马茹头上簪饰取下,用那黄杨木的簪子将发髻轻轻一别。   少女乌发漆黑,略略带着一丝花香,混着黄杨木独有的特殊味道,闻起来格外的好闻。赵亭忍不住看得痴了,轻轻抚上司马茹软柔的鬓发。   簪子别在头上的那一刻,司马茹脸上慢慢绽开一个笑容,眸光里闪动着别样的神采。她忍不住向前轻轻靠了一步,微微抬头,看向了赵亭。   四目相对,赵亭抚着少女鬓发的手指一颤。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娇美的脸蛋,就这样看着她如水清澈的双眸、看着玲珑可爱的翘鼻,看着柳叶弯弯的双眉,看着红润娇媚的双唇。看着看着,赵亭难以抑制心中的一阵悸动,慢慢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看着赵亭双眸中的深情意味,司马茹隐隐间觉察到了什么,她的心跳愈发加快,心头又是喜悦又是期待,迫不及待的闭上双眼,仰着头,颤抖着任由赵亭搂她在怀里。   出乎意料的,赵亭只是俯身上去,在她的额头上淡淡一吻,随即便轻轻放开……   慢慢睁开眼睛,司马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心底有有些失落。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亭哥哥微红着脸的不安模样。看着他这幅傻样子,司马茹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这一刻司马茹忍不住想起了前世,那一世自己与亭哥哥定下终身,亭哥哥也是这般羞涩不安,最后,到底还是自己先走出那一步。只是司马茹却未想到,这一世,竟也是要如此。   如此也好,这样才是她的亭哥哥。   近一步上前,司马茹回想着赵亭前世羞涩模样,再看赵亭此刻眼底深情,心头愈发热烫起来,她缓缓抚上赵亭的面颊,双目灼灼,就这样淡笑瞧着他。   赵亭心头一动,胸口跳动得越发快速起来,正待要说些什么,嘴唇却是一烫。   那触感柔软、温暖,带着一丝丝甜蜜。赵亭完全愣住了,他聪明的大脑停止了运转,除了唇上难忘的触感,脑海中已经一片空白。   而司马茹揽着赵亭的脖颈,还在慢慢加深这个吻。赵亭在片刻的愣怔过后,也本能的轻轻回应着。但在他们彼此唇齿相交之前,他们便轻轻的分开了。   两人都低着头,顿了片刻,司马茹便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赵亭此刻脸上红得简直要滴出血,他略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又要开口。   谁知,在他开口之前,司马茹却将一根纤纤玉指放在她唇边,轻轻的摇了摇头,堵住了他要出口的话。   “亭哥哥……”司马茹收回手指,羞涩地触碰了一下自己微红的嘴唇,继而又轻抚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发簪,脸上绽开笑容,微微偏着头对赵亭说道,“既然你已送了妹子定情之物,那妹子便就是哥哥的女人。亭哥哥,妹子此生绝不相负,还望哥哥莫要负我才好。”   此时此刻的赵亭,还有什么话好说?司马茹明白的,赵亭之所以忐忑不安,不过是因为爱她。   嘴唇上的触感热烫得很,赵亭轻抚一下嘴唇,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略有些无奈又带着无限宠溺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叹息着搂紧了她,在她耳边说道:“你这样逼我,我哪里还有什么退路?可我又怎么都舍不得你。你放心,我心中再无他念,唯有你。”   这几句话,将阵阵暖意融入司马茹心底。司马茹心中既喜悦又酸涩,忍不住鼻头一酸,虽然拼命地忍着不要涌出泪来,却也还是沾湿了赵亭的肩膀。   笑着抵住赵亭的额头,司马茹感到心底说不出的踏实。   从书院归家的路上,司马茹笑眯眯将那木簪取下,小心地抚摸着,回想着今日赵亭嘴唇的味道,嘴角始终挂着甜丝丝的微笑。   一旁的丫鬟轩香看了,总觉得有些奇怪,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姐,奴婢看小姐这般喜欢这簪子,难道是不是相爷从哪里淘来的宝贝?能延年益寿不成?”   “笨丫头。”司马茹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轻轻敲了敲轩香的头说,“你不懂。若是我不喜欢的人送我东西,我心里不待见,哪怕是金山银山我也不要。可若是心仪的人送的东西,哪怕一文不值,在我看来也是宝贝。”   “那这么说,这是小姐的心上人送的宝贝了?”轩香眼睛亮亮的,八卦的毛病一犯,忍不住又问道,“难道是那个常和小姐在一处的书生?”   听到此处,司马茹赶忙捂住轩香的嘴,正色说道:“此事还不宜令人知晓。若是传扬出去,我倒无妨,但若是爹爹怪罪下来,我可保不住你和桂兰。你需谨记,再莫多言,心里晓得便是了。”   轩香明白过来,赶忙称是。   马车渐渐往司马府内而去,不知怎的,司马茹心内莫名有些慌乱起来。   对于和赵亭的婚事,司马茹不是没有想过。如今离年关只有三个多月,司马茹本想等司马莲和司马芸年后成了婚事,便设计使自己和赵亭来个英雄救美、肌肤相亲,到时候自己只要非他不嫁,恐怕爹爹也拗不过她。只是近来诸事顺利,她和亭哥哥未免有些情深放肆、得意忘形,可千万莫要惹出什么是非才好。   心内打定主意要更加谨慎,司马茹将木簪插回头上,小心用珠花别好,挑起轿帘,看着马车缓缓入了府门。谁知刚下了马车,桂兰便匆匆相告,方芙娘命她速速去主屋那厢见客,朱晟浩来了。   朱晟浩?司马茹闻言,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无缘无故的,他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愁死了,卡啊……   ☆、担心   虽心怀疑虑,但方芙娘命她见客,自然不能不去。司马茹略想了想,将发鬓上那发簪又扶了扶,略整仪容,便往主屋那厢去了。   一入主屋,行礼问安妥当,司马茹抬起头来,便见上头朱晟浩坐在那里。   面上不动声色,但司马茹心内已有了主张,她故做无意的往四周一瞧,果然见司马萍坐在一侧,正微微笑着瞧着她。   原来仅那箱珠宝还不够,竟登门挑衅来了。司马茹心内对朱晟浩愈加看低,却也松了口气。   “茹儿,”座上方芙娘看了司马萍一眼,似有些不自在,面向司马茹时却也和蔼,柔声说道,“这月二十八,王爷将于府中大宴,有意请你几位兄长姐妹同去。王爷厚情万不可拒,你姐姐已订下婚约不宜前去,我看你就带着你妹妹去罢。”   订下婚约不宜前去,那司马莲和庄云归都不能去了,这样说的话,便只有司马茹带着司马萍?   思及此处,司马茹目光越发深邃了几分,略转了头,看向了司马萍。只见司马萍此刻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却并不瞧着司马茹,只是含情脉脉望着朱晟浩,一副情深模样,好不恶心。见她如此,司马茹反倒忐忑不安了起来。   司马茹自然不会以为朱晟浩短短时间内转了性子,当真恋上司马萍。只是若朱晟浩如此安排是显然故意在捧司马萍,给自己难堪,那司马萍理应瞧得出来,本该妒忌才是。可司马萍此刻却一脸轻松模样,与上次截然不同,看来这丫头道行又深了许多。   旁的不怕,只怕这三妹妹又在背地里耍什么诡计。司马茹暗暗寻思片刻,便抬起头来笑说:“夫人晓得,女儿向来不喜热闹,月底还答应陪大姐姐并庄姐姐她们去店里挑些陪嫁的料子。王爷心意虽可贵,但全都是为了三妹妹。三妹妹有王爷照应,亦无甚担忧之处。不如女儿便不去了罢。”   方芙娘闻言,正要答应,却也不敢妄自开口,只得看向了王爷。   方才司马茹行礼之时,朱晟浩便沉着脸,悄悄盯着司马茹那一头乌发。这许多日子不见,他心底念得慌,瞧见司马茹云鬓俏脸,禁不住看得有些入神。只是他这一看得仔细,却也被他瞧了出来。司马茹头上所别那支木簪,岂不就是赵亭手中那支?   果然他们之间早已暗通款曲,着实可恨!朱晟浩此时真恨不得将那发簪扯了来掰成两段!   只是来日方长,既然已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便不怕等这几日。朱晟浩盯着司马茹看了半晌,脸上微微绽出一丝笑意,沉声瞧着司马茹说道:“料子何时挑都可,赴宴不过一日,亦不耽搁你许多功夫。二小姐如此退让,难道是瞧不起本王?”   朱晟浩开口便是如此惊人之语,方芙娘和司马茹都是一惊。方芙娘忙说道:“王爷误会,这丫头只是顾念姐姐即将出嫁,才想着多陪陪她罢了。一日时光,如何挤不出来?她自然是答应的。”   朱晟浩方才那话,明显是话中有话,暗指司马茹推拒他之事。司马茹心内明白此时若要推拒十分不妥,便也只好低头应道:“既然如此,那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还望王爷莫要嫌我才好。”   “姐姐千万莫要妄自菲薄,”上头王爷未开口,一旁司马萍却笑着应声道,“你虽与我并非同母所生,却也是我的姐姐,王爷又怎会嫌弃?到时姐姐只管陪着妹妹,妹子定不教姐姐受半分委屈。”   这几句话听在旁人耳中只觉她们姐妹情深,听在司马茹耳中却有些心惊胆战起来。她虽不怕司马萍,但却也不得不防。   非但是司马萍,座上那人今日也有些不对。待司马萍说完,司马茹便微微挑眉瞧着座上朱晟浩的神态反应,见他只是皱眉不语,更是心存疑虑。   总之这两人都各怀心思,那日赴宴,还需格外谨慎才好。   见王爷始终不开口,面色沉静,方芙娘心内格外不安。她毕竟是个世家夫人,虽因司马莲之事对王爷心有不满,但王爷毕竟是王爷,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弟弟,她还不至于因为私事较真起来。见此情形,她便顺势说道:“如此甚好,二丫头,席上人多,你还需好好照应着你妹子才好。”   方芙娘话中之意,是叫司马茹那日看紧了司马萍,莫要叫她做出些什么来。司马萍现在毕竟在孝期,上次之事已经让司马家丢尽了脸面,这次是因为王爷亲自上门来请,方芙娘才不得不让司马萍赴宴。可若是席上传出什么有的没的,岂不更糟。   方芙娘的顾虑司马茹自然明白,她便马上应道:“夫人放心,妹妹就交予我罢。”   一旁司马萍听了,非但不以为杵,脸上反倒笑意更显,瞧着倒有几分格外欣喜之意。   “好,既然夫人应下,那本王便不久留。”朱晟浩盯着司马茹看了半晌,挪开目光,徐徐起身。   方芙娘忙起身相送:“恭送王爷。”   下头司马萍也站了起来,走到司马茹身畔,并肩躬身相送。离得近了,司马茹才注意到她头上金光闪闪着实耀眼,仔细一看,才发现正是王爷所赠的那对赤金碧玺攒珠步摇。这般点缀,倒也映得她整个人高贵了许多。   朱晟浩走到她们姐妹身边,到底还是顿住了步子,一双眸子忍不住往司马茹身上看去。见着了那熟悉的水眸和半张桃花般俏丽的侧脸,朱晟浩心内一动,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拉入怀中。   只是他不能,这丫头费尽心思,都只想逃离他的身旁。那簪子此刻别在司马茹乌发之上,扎得朱晟浩心内痛恨不已,妒火燃燃,恨不得烧尽了彼此才好。   就等那日罢,过了那日,不怕司马茹不嫁他!   朱晟浩也只是坐了片刻,于晚膳之前便离开了司马府中。司马茹心内不安,回到芳华苑便将自己赴宴之事说与桂兰与轩香两个丫鬟,并选定心思谨慎的桂兰跟随自己赴宴,安排轩香好生盯紧院中之事,这才安心。   眼看与二十八日还有半月,司马茹这几日也只得安心在书院读书而已。谁知这日与赵亭相会,说起二十八日王府赴宴之事,赵亭却说那日他也要去。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一惊,皱眉问道:“是何人邀请于你?”   赵亭不解司马茹为何突然认真起来,便老实答道:“是书院内教习书法的先生,他说那日除宴席之外,这些名门公子还会齐聚一处吟诗问道、议论学问,我这等学子虽出身贫寒也无妨,去见见世面也备有益处。我去问过庄老先生,他也支持我去。更何况云飞大哥和你兄长等人皆收到了邀请,我自然和他们一处。”   先生?司马茹突然想起,朱晟浩在书院内可有一个旭日阁,他自幼在书院中教养长大,自然与先生们都是认识的。她心内愈发不安,沉吟半晌,便一把拉住赵亭叮嘱道:“你去便去罢。只是千万记得只可与那些公子们在一处,最好时刻跟在云飞哥哥他们身边,一刻也不要离开!若有不熟识之人请你,千万不要去!”   赵亭见司马茹如此紧张,不由得微微一愣,不过他虽然不解,但也还是将这些话记在心里,点头应道:“妹妹放心,我一定记得。”   司马茹依旧有些不安心,仍叮嘱道:“若是和那些千金小姐们撞见,千万要躲远些,免得传出闲话。”   听了这话,赵亭忍不住笑了,心内甜丝丝的,不由得轻声说道:“茹妹妹,你这可是在吃醋?”   司马茹脸上一红,亦忍不住笑了,干脆略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吃醋又何如?我亦是担忧于你。那日人多纷杂,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哪位小姐,惹出事来,那可要怎么好?你虽出身贫寒,但似乎也是贵胄之家败落下来的,理应明白些道理,这人若是妒忌起来,少不得做出些什么。你又聪慧多才,这书院之中,难道就没有人妒忌于你?”   赵亭听得明白,晓得司马茹担心也有几分道理,便也点了点头。只是他猛一抬眸,正瞧见司马茹头上戴着自己所赠那款簪子,不由得心中一动,便问道:“这簪子,你还戴着呢?”   “这等流水纹的木簪,就该多多用着,让发油润了才好。”司马茹伸手摸了摸发簪一端,笑说道,“我就要日日戴着,若是哪日坏了,亭哥哥可要做个新的送我。”   “莫说一支,你要多少,我便做给你。”赵亭轻抚着司马茹柔软的鬓发,只觉得面前的女子格外的讨人喜爱,笑颜令人挪不开眸子,很想就这样将她揉在怀里,再不分离。   于是他便就这样做了。   猛地被赵亭揽入怀中,司马茹晃神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慢慢收紧手臂,慢慢揽住赵亭的腰身,伏在他的肩头。   “亭哥哥……”司马茹此时的声音,简直柔软极了。   “我在。”赵亭意识到司马茹恐怕要说什么,便静下心来听着。   “等过了年,我大姐姐嫁了,二哥他也娶了庄姐姐……”司马茹抬起头,看着赵亭的眼眸说道,“我便去求我爹爹,成就我俩的婚事。”   赵亭闻言,身子微微一震。   静等片刻,许久未等到赵亭的回答,司马茹心内便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她不由得抬眸瞧着赵亭,眼中是探究的目光。   只见赵亭目光闪烁片刻,却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双手扶在司马茹肩上,眉间紧皱,神色犹豫着,却还是坚持问道:“茹妹妹,我且问你一句。若我并无入仕为官、争权逐利之心,你可还愿意嫁我?”   司马茹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惊,若有所思的望向面前的赵亭。   ☆、志向   略顿了顿,司马茹仰头说道:“那要看究竟是何缘故,亭哥哥?”   赵亭闻言,略低了头,踌躇半晌才说:“我有自知之明,以我这般性子,恐怕不宜涉足官场。而我心内也并无名利之心,而是另有志向。”   “男儿有志便好,并不是非要入仕为官才算得上上等。”司马茹问道,“亭哥哥是如何想的,不妨如实说与妹妹听罢。”   赵亭闻言,便慢慢抬起头来,双眸看着司马茹双眼认真说道:“茹儿,若我想如庄老先生一般,一生教书育人、传道授业,你觉得可好?”   司马茹完完全全的怔住了!   她万没料到,赵亭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司马茹也知道,以赵亭的性子,恐怕当真不适合官场,可她也只想过赵亭会去做个名士,他们二人清云野鹤般度过半生,却从未想到,赵亭竟有如此志向。   赵亭见司马茹半晌无言,不免心内有些不安,索性豁了出去,抛开心底说出肺腑之言。   “茹妹妹,这等念头已在我心内许久。”赵亭颤声说道,“当初我在街头行乞为生,幸得妹妹点拨,又得庄老先生青眼,这才有了容身之处,有了进学的机会。可是,这世间有天赋、有志向的贫寒学子数不胜数,如我一般幸运的又有几个?我是真心仰慕庄老先生,也希望如他一般,开立书院,广收学子,令那些天生聪慧、胸怀志向却又家贫无计之人,有机会可以读书!”   愣怔片刻,司马茹将这番话融在心里,细细体味片刻,脸上突地漾起了笑意!   看着赵亭略有些不安,却又格外认真的脸,司马茹忍不住伸出手去,慢慢的抚上他细嫩的面颊。面前这个年方十六岁的少年,说出来的话却比那些活过半辈子的人,还要引人深思。   活过了两世,经历过富贵生死,追求过也失去过,司马茹心中知道,没有什么比好好过平淡的日子珍贵。赵亭有这样的志向,便选择了一种虽然寂寞,但却潇洒豁达的人生。   本就想好了不是吗?这一世她早就认定了这个人,无论他去哪里,做什么,她都跟定他了……   顿了顿,司马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仰起俏生生的一张小脸儿说道:“若你做了先生,那我便是师娘了。亭哥哥,不如咱们的书院也开办女学,你教那些男子们读书进学,我教那些女学子琴棋书画,可好?”   赵亭听了这话,一颗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猛地握住司马茹的手儿惊喜问道:“如此说来,茹妹妹你是答应了?”   “既然已选定了你,不拘你做什么,我只管跟着你罢。”司马茹脸上一红,淡淡笑道,“更何况你所说极合我的心意,我怎能不愿?”   “太好了!”一向沉静稳重的赵亭,此时也忍不住喜悦地惊呼出声,他脸上满是笑意,紧紧握着司马茹的手儿不放,只是片刻喜悦之后,他又皱起了眉头,看着司马茹小心问道,“若我不肯读书入仕,你爹爹可能将你许给我?”   这倒是件难事。司马茹闻言,脸色一僵,嘴角笑意便淡了下去。   其实以司马茹对爹爹司马铎的了解,他似乎一心想将她许给一个他看得上的男子,又怎么肯将最疼爱的女儿低嫁了去?此事若说与嫡母方芙娘还有一丝道理,可爹爹那边,恐怕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   其实莫说赵亭没有入仕为官之心,就算真有,赵亭一天没有当上朝廷大员,在司马铎心里,就没有资格沾染他的女儿。司马茹心内最担忧的正是这一点,她那个爹爹,未免对她溺爱太过了……   想起当初司马铎为了王爷婚事连庶女转嫡女这种昏招都想得出来,司马茹便觉得此事十分棘手。这般为难着,她不由得看向了赵亭。   赵亭微皱着眉,正款款望着她。   原本想待兄姐成婚之后,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生米煮成熟饭,不怕爹爹不答应。可司马茹此时却有些犯难了,如今因为司马萍之事,司马家女儿的名声本就有损,赵亭又是立志要为人师的,岂能容得下污点。   果然婚事,还需从长计议才好。   这般想着,司马茹便又踌躇起来,她顿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   “亭哥哥,”司马茹问道,“若你要娶我,不知会让谁人上门提亲?”   赵亭顿了一顿,赶忙说道:“自然是媒人,还有我亲自去。   司马茹闻言摇了摇头道:“若你前去求亲,莫说媒人,就算你亲自去,照样会被赶出门来,恐怕连我爹的面都见不到。求亲之事,还需请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才好。”   听司马茹说到此处,赵亭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恍然问道:“你指的是庄老先生?”   司马茹点了点头。   “可是……”赵亭想起自己曾答应庄老先生绝不招惹女学学子,心中犹豫,但他又想到自己既然已做了决定,庄老先生迟早要知道,便就点了点头。   “好。亭哥哥……”司马茹笑道,“不过此事不急,待我兄姐办了婚事后罢。那时我家人心怀喜悦,或许能有几分胜算。”   赵亭闻言,便也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却也只得分离开来,各自回去。赵亭心内却有些放心不下,径自挪了步子,往学堂内见庄老先生去了。   庄老先生正在屋内研究棋局,斟酌半晌似有所悟,看起来兴致颇盛。赵亭见了不敢贸然打扰,便候在一旁。   过了半晌,庄学辉抬起头恍然瞧见赵亭,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对他说道:“你来得正好。快来瞧瞧这棋局。”   赵亭正不知该如何将司马茹之事和盘托出,闻听庄老先生邀请,犹豫片刻,走到棋局一旁,低头斟酌起来。   “眼下黑子胜局已定,但白子犹有一线生机。”庄老先生笑吟吟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最为看重的弟子,指着棋盘问道,“若你执白,该如何落子?”   略加思索,赵亭捻起一颗白棋,落了一子。   “好!”庄老先生看了,笑而赞道,“也只有你敢落这样的子!恐怕现在书院之中棋艺最高之人,便是你了!”   赵亭闻言,不由得大为惶恐,忙低头说道:“先生谬赞。”   “非是谬赞。”庄老先生心情颇好,瞧着赵亭说道,“棋艺一项与旁的不同,最是仰仗天分。你天资聪颖,底子又好,恐怕是我也如今也未必尽能赢你。你……”   庄老先生说到此处,顿了顿,想起当初那人,也是学棋不过短短一年,便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由得略有些唏嘘,放到嘴边要问起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便遮掩说道:“不过虽是如此,你也不能荒废了去,理应更加勤勉才是。”   “是……”赵亭低声应道,踌躇片刻,却又低头问道,“先生,学生有些心腹话儿想说。”   庄老先生见赵亭面色郑重,隐隐有些愧色,不由得皱起了眉,瞧着他说道:“若有话便直说罢。”   赵亭闻言,抬眸瞧着庄老先生半晌,却是不知从何说起,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庄老先生见状,心中突地一跳,厉声喝道:“难道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成?”   赵亭连忙摇头道:“非也。只是学生罔顾先生教导,如今,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庄学辉闻言愣怔半晌,恍然明白过来,颤声问道:“可是女学的学子?”   赵亭缓缓点了点头。   “你……你怎么这等糊涂?”庄学辉眼前一黑,犹自带了一分希望问道,“她是谁家女儿?你们只是暗生情愫,还是已私定终身?”   赵亭迟疑片刻,还是答道:“她是当朝相爷司马铎府上的二千金,先生理应识得她。我与她虽始终谨守礼数,但情投意合,已是非卿不娶,她已非我不嫁。还望先生成全?”   “成全?你教我如何成全?”庄学辉闻听是司马茹,顿时心内沉了下去,颤声说道,“若是旁人倒还好说,怎么偏就是这司马茹?我儿与她父乃是亲家,相爷的性子我最知道,又哪里瞧得起你这样人,怎么会把掌上明珠许给你呢?你不好生读书,竟贪恋这花前月下之事,实在教我失望!”   说罢,庄学辉猛一甩袖,别过脸去,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赵亭虽满面羞惭,却也还是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庄学辉。   “先生,您既然识得茹儿,自然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赵亭徐徐说道,“我原先在街头乞讨之时,多亏她厉言训斥,才令我起了羞惭之心,自寻谋生之能。后来我与她有缘偶遇,又是她点拨于我,才令我前来考取书院,成了先生膝下一名学子。她于我,不仅是心仪之人,更是恩人!承蒙她深情所钟,我又早已对她动情,教我如何放得下她呢?”   庄老先生听了这番话,心中有所触动,怒意稍减,只是仍不肯回头,也不做声,只顾听着。   “事到如今,学生也不瞒先生。”赵亭抿了抿唇,认真说道,“学生本无争名夺利之心,也无意将来读书入仕,更不是做官的料子。先生,学生只想同先生一般,将来教书育人、传道授业,使天下贫寒学子均可读书进学。难得茹儿懂我,肯同我一起共成此业,我绝不会负她……”   听到此处,庄学辉身子猛地一震,突地回过头来,瞧着赵亭颤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公主   见庄老先生如此,赵亭微微一惊,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庄学辉猛退一步,面色惨白着,低头颓然坐在了椅上。   赵亭惊得一跳,忙起身扶住庄学辉,惊惧问道:“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庄学辉并不回答,而是呆坐半晌,缓缓闭紧双眸,慨然一叹。   “先生……我不想读书入仕,只想同先生一般开个书院,教书育人……”   “这世上贫而多才的学子不知还有多少,我相信我绝不是唯一的一个……”   “若有可能,我想开办女学,让那些聪慧的女儿家也能够读书。这也是双华的愿望……”   “在我眼中,她并非什么公主,而是知我懂我之人。她已将心交予我,此生我绝不负她……”   ……   曾几何时,庄云辉也从那人口中听到过相差无几的这番话。而那人却随着时光荏苒,逐渐消失在记忆中,时时想起,却不由得带来阵阵刺痛。对庄云辉而言,那种痛实在无法言说,毕竟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是他终生都无法释怀的遗憾。   而如今,面前这个不知与那人有何种关联的少年,竟也说出了这番话,庄学辉心中的那个猜测又多了一份强大的佐证。   其实只是不肯说破而已不是嘛?毕竟他是如此像他的爹娘。可是庄学辉心中始终不愿再提起当年的往事,也不愿赵亭身陷其中,但若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他也只有试一试了。   庄学辉缓缓睁开双眸,看向赵亭担忧的面庞。他抬起手来,重重地拍了拍赵亭的肩,叹息着摇了摇头。   赵亭见状,心中更加忐忑不安,犹豫半晌,却也只得说道:“先生,学生今日所说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学生本想请先生做主,替学生上门求亲。只是纵然先生不肯,学生也不会舍弃茹儿的。”   庄学辉闻言无奈一笑,继而说道:“你倒好个主意,请我为你提亲,恐怕这是那丫头想出来的罢?”   赵亭见庄学辉此时面上怒意尽消,只是隐隐有些哀伤之感,不由得颇为愧疚,愣怔片刻又不敢扯谎,便轻轻点了点头。   “想来便是那丫头。”庄学辉脸上露出微微笑意,转头对赵亭说道,“你且回去,此事我待细细为你周旋。且回去告诉那丫头,让她安心罢。”   听了这话,赵亭心内一喜,忙点头道:“多谢先生!”   “去罢,莫要再胡思乱想,也需专心学业才好。”庄学辉静静说道,“待回去,将剩余半部《孙子》批点出来,便权当是罚你了。”   赵亭微笑点头,起身拜别庄老先生,慢慢退了出去。   庄老先生捻着胡须,一直看着赵亭离去的身影,缓缓又是一叹。   司马茹那丫头那般的性子,匹配赵亭这样的性子,倒也合适。回想当初,虽和司马茹地位出身有所差别,但那位公主却也是这般倔强、出格的脾性,他们父子皆有此劫,这果然是天意吗?   若是天意,那便顺了它罢。倘若不是,还望上天可怜他们,网开一面……   神机营中,军帐之内,上官谨正与上官云细细禀报这几日探查所得。   “他父母双亡,不记得自己是何人?”上官云面露惊愕神色,皱眉喃喃说道,“竟做了两年的乞丐……”   上官谨亦皱眉点头道:“我去探查过他往日乞讨的那个巷口。据邻人所说,他刚来时不过十三四岁年纪,面容憔悴,身上被火熏得发黑,所幸没有受伤。后来有些个人可怜他,给他寻了些吃的,又为他梳洗干净,问起他家住何处、父母是何人,他只说家中失火,只有他一个逃了出来,其他便都不记得了……”   上官谨闻言,沉默半晌,叹息说道:“初见他时,我只觉得他身上隐隐带着几分贵气。后来瞧见了他面容,越看越觉得与我那故人格外的相似。如今算来,我那故人如今也有十七年未见了……”   上官谨闻言,便忍不住问道:“那他究竟是不是义父苦寻之人?”   “我心中只觉得多半是他,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可妄下定论。”上官云这般说着,面上又浮现一丝悲痛神色,恍然说道,“只是我心内却盼着他不是。若他真是,那我那故人,恐怕如今已葬身火海中了……”   见义父如此,上官谨也觉得心内悲伤,不由得轻唤道:“义父……”   上官云微微一叹,想起了当年往事,不免苦涩起来。一面自嘲自己堂堂一个铁血男儿,竟也似小女儿般哀叹起来;一面这心内却感到针扎般的疼痛,那个女子的容貌渐渐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当初自己身为王侯之子,却以军功立身,二十岁便立下了累累功劳,城中谁不赞他一声“上官将军”。年少时意气风发,在长街跨马疾驰,是何等的潇洒自在;满楼□□飘舞,又是何等的倜傥风流。   当初的太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就是看中他不但出身贵胄、仪表堂堂,还军功赫赫有男儿气,这才将掌上明珠许给了自己。奈何他虽不是贪慕荣华之人,初见公主的那一刻,却不由得被她迷住了。   那时双华公主就站在那厢,皱着眉头,带着一丝挑剔看着自己。她脸上的胭脂莹润极了,一对柳眉弯弯着实可爱,尤其是那双明媚无比的双眸,更是一眼便望到了自己心里。   上官云心里明白,若平生唯一令他动心的女人,那便是公主了。也正因为对她倾心,他才甘愿舍弃了军旅生活,愿意做那只能安享富贵安稳的驸马,甘心做她的男人。   可是她却没爱上他。   上官云军营内混惯了,心思不甚细腻,公主心有所属之事,还是她亲口说与他听的。那个女子就那样坦荡站在他面前,说自己不愿意做他的妻子,说自己已经另有了心仪之人。   那时候的上官云,真的是气极了。   他恨不得那时就杀了她,恨不得去将她那个“奸夫”揪出来,恨不得马上就拉着她去和太后理论。可他不能,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公主,不能丢了皇家的体面,更因为她那时用水光盈盈满怀着恳求的双眸看着自己,脸上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上官云没办法,这个他心仪的女人--双华公主,并不爱他。若是将她强留在身边,她也永远都不会快乐……   他们其实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对公主来说,他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夫,是她恋情的绊脚石,可双华她知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直到现在,上官云还是记得她那时的神情,永远都忘不了她。   也许,双华公主是知道的罢。   毕竟那时她和她的心仪之人,已经成了豪门贵胄们的笑柄,太后和先帝大怒,即将问责于她。而谁都想不到,双华她到底没有回心转意,而是和她那个乞丐恋人,义无反顾的逃了。   他们本来是逃不了的,可是上官云却帮了他们一把。   那之后上官云便被赶出侯府,以神机营为家,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他也痛苦过悲伤过后悔过,还因此做下了令自己悔恨的事。   那时娘亲为了让他安下心来,为他安排了现在的夫人。娶了她之后,上官云却忘不了公主,冷落着她。到后来她有了身孕,他也不放在心上。第一个儿子,就这么在疏忽中失去了……   失去了他才知道后悔,正好下属的兵士抱了瑾儿来,上官云便将瑾儿抱到伤心欲绝的夫人面前,将孩子收为义子,安抚妻子的心。那之后,他们的感情慢慢好了起来,渐渐有了两儿两女,日子算是越过越好了……   从前的往事,也只是在偶尔想起,虽是遗憾,却也有了旁观之人的心态。上官云叹了口气,看了看身旁的上官谨,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露出一丝微笑来。   “义父,这赵亭的身世,可还需儿子继续查探?”上官谨瞧着义父,小心问道。   上官云想了想,点点头说:“不妨去查查城内数年前所发生过的火难,看看可有什么线索。另外他若真是那故人之子,身上便一定有什么信物罢。”   上官谨点头应下,转身便要离去。   “慢着,瑾儿。”上官云忙叫住他,关切问道,“你亲娘那厢可有什么动静?”   上官谨闻言,眸光一黯,淡淡答道:“她那厢还好,只是母子相见乃是一桩难事。不过我如今晓得她过得还好,也便放了心。”   “你们母子重逢,真乃是人生幸事。”上官云知道义子不想说,也并不多问,只是叮嘱道,“千万莫要过于执着。”   “是。”上官谨晓得义父担忧自己,便朗声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受不了了,累死我了……   ☆、王府   短短半月很快便过去,朱晟浩王府之中,今夜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好生热闹。   那日过后,赵亭便将庄老先生的意思告诉了司马茹,司马茹欣喜之余,心内颇安。现在只待过了年关兄姐一娶一嫁,便就是张罗自家婚事的时候了。   今夜虽不知那朱晟浩与司马萍在预谋些什么,但若他们真勾连在一处,恐怕是防不胜防。司马茹又细细叮嘱了赵亭一番,自己这厢也需格外谨慎着些。   下了马车,入了内院,司马茹不由得感慨这王府之中果然是一派贵气,她忍不住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司马萍,果不其然,司马萍怔望半晌,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想必她是想起自己终有一日能嫁入此处,心内到底是有几分喜悦罢?司马茹脸上露出淡淡一丝冷笑,这做妾不比为妻,朱晟浩又不是好相与的,等司马萍当真嫁入了王府,才能慢慢体会这其中的苦处。   两人毕竟同为司马府中千金,一前一后步入了王府。那些个世家贵女一见是她们两个,不由得纷纷驻足侧目。   这瞧的不是旁人,正是司马萍。   目光中也有捎带妒意的,但多半脸上带着鄙薄之色。毕竟司马萍的丑事闹将出去,贵女们又怎么能瞧得起她?也有些同上女学的小姐和司马茹相识,过来招呼一声,但都极有默契的避开了司马萍不提,权当她不存在一般。   说来也怪,这司马萍今日倒是极为老实,既没有寻机去找朱晟浩,也没有当场落下脸来,而只是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蹇声不语站在司马茹身后,一副乖顺模样。   她这般模样,司马茹反倒心内越发不安起来,心跳陡然加快了许多。寻思半晌,她低下头来,叮嘱了身旁桂兰几句,桂兰点了点头,便悄悄儿走开了。   待桂兰一走,司马茹便转身拉住司马萍,面上带着一丝淡笑说道:“今日赴宴,本是为了你,王爷一片心意,还是不要辜负为好。妹妹纵然仍在孝期,也无需如此拘束,不如随姐姐那厢坐坐去罢。”   说罢,司马茹便指向了一侧掌灯之处,那处正有些贵女正在作画吟诗,人虽不多但灯光照得如白昼一般,倒是使不出什么诈。   被司马茹这般一拉,司马萍倒有些愣住了。   “姐姐,妹妹如今仍在孝期,本想寻个安静所在待着便是,那些热闹之处,还是不去为好。”司马萍扯着嘴角笑了笑,继而说到,“不如姐姐随我去湖边逛逛罢。”   果然有蹊跷!司马茹见司马萍这般态度,心中更是笃定。于是她便摇头笑着说:“湖边那厢又无什么人,去了有何趣味?这厢正好,热闹。”   “哦?”司马萍沉下脸来,“妹妹可记得姐姐不喜热闹。”   “这些个姐妹们吟诗作乐,我有何不喜?”司马茹淡笑答道,“姐姐我向来喜欢热闹。”   瞧着司马茹一副恬淡模样,司马萍心中莫名烦躁起来,她瞧了瞧司马茹所指的那厢,不由得嘴角一翘,继而说道:“既然姐姐如此说,那妹妹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她便主动往那厢走去。   司马茹眉间微微皱了皱,实在有些猜不出司马萍怀着什么心思。她顿了顿,还是认为待在司马萍身边最为安全,便举步跟了上去。   那厢正有几个贵女正在作诗作画,正作的投入,却见司马茹与司马萍姐妹来了。司马茹倒是无妨,可是这身边站着一个司马萍,未免令人落了兴致。   瞧出了那些个贵女的不悦,司马萍也不在意,只是亲自动手研好了磨,对司马茹笑道:“既然来了,不如以赴宴为题,作诗一首如何?姐姐先请罢。”   司马茹皱了皱眉,微微抬步欲要上前,可又有些迟疑。但身旁已有些个贵女听见了方才司马萍所说,不由得都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她,她犹豫半晌,还是上前了一步。   谁料刚走了一步,这司马萍便微一抬手,将砚台扯落。那一砚台的墨就这般泼在司马茹的裙子上,脏污一片。   司马茹身旁顿时一片惊呼,那些个贵女闪的闪、避的避,都用惊疑的目光看着司马萍。   这丫头敢是疯了!   当着众人的面泼了姐姐一身墨,难道是仗着王爷宠爱,就格外嚣张起来了不成?可她若不是蠢到了极处,又怎么会在王府宴席之上做出这样的事?   司马萍当然不是蠢的,司马茹十分笃定这一点。这府中奴婢自然不少,这么大的动静很快便引来了许多人。一个看起来有些身份的婆子听见响动,过来瞧了一眼,便过来对司马茹恭敬一礼后说道:“小姐脏了衣裙,可在此处一换,请小姐随我过去罢。”   恍然明白了什么,司马茹猛地开口道:“不必了!”   听她如此说,众人都是一愣。如今她身上满是墨迹,脏污无比,难得主人家可为她更换衣衫,怎么她还不肯?   司马茹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司马萍是和朱晟浩暗中勾连起来,有意暗算于她。这若是离了此处,恐怕不知会怎么任人摆布,她又怎么能去?   因此司马茹微一皱眉,便露出一丝笑,对那婆子说道:“这位嬷嬷,我这身衣衫乃是前几日礼佛时穿过的,今日穿来也只为沾些皇家喜气。今日回去,我便将此衣收好,再不穿它。我看就不必换了罢。”   这说辞虽然牵强,但那婆子倒也并未强迫,只是微显诧异,点头说道:“如此便好,奴婢便退下了。”   待那婆子走后,诸位贵女便都皱着眉看向这对姐妹,暗暗议论起来。司马茹见状,一边略整衣衫,一边暗暗看向身旁的司马萍。   只见司马萍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眉间略有一丝烦躁不安。   这丫头一定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司马茹心中明白,索性在那书桌旁寻了一处坐下,一副哪儿也不去的模样。   司马萍微微别过脸,眉间隐隐一跳,心中却越发急了起来。   好容易才设下此局,若是功亏一篑,岂不可惜?更何况今日司马茹和那人均在,又是在王爷府上,若是错过,又待何时才能有这般机会?可恨不知这二姐姐怎么竟这般警觉,一丝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司马萍心内焦急,不由得抬眸看向了司马茹。她正想着再说些什么,惹怒了司马茹最好,让她往少人往来的去处。谁知还未开口,一旁竟来了人了。   “三小姐,”只见面前站着上次见过的那王府管家,正笑着对司马萍低声说道,“因怕您初来此地拘束着,王爷特派老奴邀您府中一会,不知三小姐可有空?”   听了这话,司马萍整个儿都愣住了。   非但司马萍惊讶,司马茹也极为惊讶。司马茹本以为这司马萍所为是朱晟浩所施计谋,可如今看来,这朱晟浩与司马萍竟不是一伙儿的。他们一个千方百计让她去僻静之处,另一个则干脆将“相好之人”当众请了出去,这是何意?   司马茹不明白,司马萍更是不明白。若是此时被王爷请走,恐怕今晚的计谋便落了空。可难得王爷相请,若是不去,万一引得王爷嫌恶要如何是好?因此她犹豫半晌,却还是只得答道:“好……”   那管家微微一笑,引着司马萍便去了。   司马茹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奇怪,却又觉得安心许多。如此看来,朱晟浩摆出这番态度,也无非只是想让司马萍在待会儿开宴之后多出些风头罢了。看来为了膈应司马茹,朱晟浩真是花样百出。   可是,若是如此,又何必请赵亭来呢?   司马茹眉间慢慢皱紧,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事总有蹊跷之处。突然,她脸色一变,血色顿无!   不好!亭哥哥!   此时的赵亭,原本同庄云飞、司马芸他们在一处,听那些学子们讨论学问,偶尔也说上几句。但过了会子,庄云飞、司马芸便都被要好的学子叫了去,或是鉴赏字画,或是品鉴古籍。这二人犹自不放心,还叮嘱他只管坐在这厢饮酒,千万不要随处走动。   本来是不妨的,但过了会子,便有个瞧着有几分体面的王府家人走将过来,上来就问他是谁家公子。赵亭说自己是书院的学子,被先生邀请而来,又有一旁相识的学子们作证,谁知那人还不罢休,非要他去向先生打个照面,才算信他。   书生多半固执,一旁也有交好的学子拉住他不让去,但赵亭想着不过是向先生打个照面,不必为此与王府中人闹得不愉快,便就答应下来,跟着那人去了。   才走了几步,赵亭想起司马茹曾千叮咛万嘱咐过,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庄云飞等人。他心内不由得惊疑起来,慢慢顿住了脚步。   那人转过头催他上前,瞧着似乎极为急促,这不禁让赵亭更加生疑。正在此时,桂兰急匆匆赶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赵公子!”桂兰瞧了那人一眼,急切说道,“小姐说了,叫您无论如何也不能离了席上,快随奴婢回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换个写法,吊吊胃口   ☆、那人   心内坐立不安,司马茹到底还是站起身,往公子们相聚的方向走了去。   小心离了贵女们相聚的去处,每走一步都不忘看看四周,随时打算求救,司马茹现在真是有些心惊胆战。可她心内更担心的是赵亭。若是今夜亭哥哥真出了什么事,那可要怎么收场才好?   谁知走了几步,前面当真走出一个人来。司马茹吓了一跳,待定睛看清了那人容貌,不由得粉面生寒,眸子中隐隐露出一丝怒色。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朱晟浩。   只见朱晟浩手中拿着一盏灯,身旁并无一人跟随,孤零零站在那厢,又是这样的好相貌,看着倒有几分出脱超然之感。若非他唇角隐隐带着一丝冷意,恐怕真要让人误以为是仙人了。   “王爷不在那厢等着开宴,到此处做什么?”司马茹现在干脆连礼数都省了,瞧着他只管冷冷说道,“宾客们都是被王爷盛情邀请而来,却被王爷如此慢待,王爷难道就心安?”   “今夜这宴席,本就为你一人而设。”朱晟浩瞧着面前这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看向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今夜,我要邀你看一场好戏。”   司马茹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抬头说道:“王爷所言小女不明白。”   “此刻不明白,过会儿便就明白了。”朱晟浩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就着灯光,低头瞧了瞧她粉嫩的小脸,谁知却冷不丁瞧见她头顶乌发中暗藏的一丝颜色,顿时脸色便沉了下去。   “原来,你今日竟还戴着它。”朱晟浩冷声说罢,猛一抬手,将司马茹头上发簪扯了出来。   今晚司马茹头上所戴的,正是赵亭所赠的那根发簪。   本来司马茹念着今日赴宴,着装需华丽着些,所以并未想用这簪子。只是她心内总归是有些不安,因此到底还是将这根木簪藏在发内,为她与赵亭讨个吉利。其实这发簪前头用珍珠簪遮了,颜色又较深,若不细看,恐怕也瞧不出来。谁料这朱晟浩瞧得仔细,竟被他瞧出来了。   发簪一被拔出,司马茹头上珍珠簪并一把插梳也跟着落下,黑发如瀑般落在耳畔。朱晟浩目不转睛的瞧着。只觉得胸腔内跳得飞快,满心涌上一个念头。   这个女子,今生一定要做他的人!若是不能,便就是毁了她,也断不能叫她属于旁人!   见朱晟浩拔出簪子,司马茹真的急了,忙阻拦道:“还给我!”   那簪子戴了这些时日,司马茹十分喜欢,如今已更加莹润光滑。那木簪虽不值多少,可这是赵亭送她的东西,怎么能给了旁人?   朱晟浩见她来夺,便借势将那发簪举高,一把将司马茹搂在怀中。他低头看着那张虽满怀愤怒但又格外娇弱可人的小脸,忍不住动情道:“茹儿,你便从了我罢。此生此世,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听了这等无耻言语,司马茹更是怒极,她猛地一口咬向朱晟浩紧箍住她的手臂,当朱晟浩吃痛放手之时赶忙挣脱,披散头发,指着那朱晟浩骂道:“难道我宁死不从,你敢逼我不成?真是无耻之人!还不快将那簪子还我!”   朱晟浩面色冷了下来,看着那簪子问道:“这,是那乞丐送于你的罢?”   司马茹闻言,身子一震,只是她此时倒也不怕,便干脆应道:“是!”   朱晟浩闻言,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猛一抬手,将那簪子一折两半,扔在脚下一踏,只听咯咯声响,顿成粉末。   眼见那簪子毁在自己面前,司马茹怎么能不心疼?她顿时又急又气,眼圈一红,愤然说道:“这可是他亲手做来,又亲手插在我发上!在我心中此物千金不换,你要如何赔我?”   朱晟浩瞧着她,却是不怒,只是冷笑一声说道:“恐怕你的赵公子此刻正与你那三妹妹翻云覆雨,又哪里会想起你来?我看,你还是死心了罢!”   什么?他说什么?   司马茹脑内轰的一声,只觉得仿佛炸开一般,震得人头疼。她此刻脑中满是朱晟浩所说的这句话,什么三妹妹,什么翻云覆雨,难道……   司马茹恍然明白过来,脸上顿时唰地苍白无比,颤声说道:“原来你方才叫走司马萍,是为了……”   “正是为此。”朱晟浩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冷冷说道,“你那三妹妹要做我的妾室,恐怕还不够格。让她委身给一个乞丐,也算是便宜她了……”   此刻的司马茹,已经气得身子轻颤,再也不想同这个卑鄙无耻之人多说一个字。她匆匆转过身,满脑子想得都是赵亭,就要往回赶去。   “慢着。”朱晟浩抬起手来,瞧了瞧手心墨迹,突然露出一丝微笑来,只听他缓缓说道,“我如今身上沾满了墨迹,都是从你身上沾染过来。待会儿若被人看到,你要如何说得清楚?”   司马茹闻言,顿时愣在了那厢。   此刻她心里,怒则怒矣,却也全然冷静了下来。虽然心中很难受,可她也知道,若非用了手段,以赵亭的人品,哪怕司马萍当真脱光了勾引他,他也绝不会碰一指头。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怪她的亭哥哥呢?   怕什么,就算当真成不了姻缘,大不了远走高飞!现在要紧的是如何脱身,如何甩掉这个无耻的王爷!   想到此处,司马茹猛地回过头来,将朱晟浩手中灯笼打落在地,灯火燃了片刻,便就熄了。   朱晟浩猛地一愣,全然不知道司马茹要做些什么,不由得顿住了。   两人愣怔片刻,黑暗之中,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司马茹使劲握了握拳,掐得自己眼中溢出了泪,深深一吸,尽全力嘶喊了一声:“王爷放开,我不是我妹子!”   说罢,司马茹便一边哭着,一边跑开了。   朱晟浩站在那厢,脚下是残破的灯笼,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不由得眉间一跳,缓缓露出一丝笑容。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果然没有看错,司马茹的确不是个一般的女子。不过,等那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朱晟浩就不信司马茹还能一味恋慕那个乞丐。到时候她还不乖乖嫁到王府,做他的王妃?   等朱晟浩徐徐到人群之中,果然,众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行礼过罢,众人都蹇声不语,只有司马茹还窝在几个相熟的贵女身后,嘤嘤地哭着。   虽然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但朱晟浩最爱脸面,此时总有些尴尬起来。不过幸亏他府中仆妇众多,当即便安排人为司马茹梳妆起来。更兼他王爷的身份镇着,倒也无人敢议论于他。   料想得到,过了今日,王爷在府中又想与司马萍那庶女苟且的传闻一定会喧嚣直上。而被误当做司马萍的司马茹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虽然发髻乱了,倒也没被如何,想必只会有人同情于她。   但朱晟浩此时,倒也未太过慌乱。待会儿那丑事一出,他便甩掉了司马萍这女人,也解决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倒要看看司马茹究竟会如何应对。   司马茹此时匆匆去换了衣服,心内着实不安,满心惦记着赵亭的情况。正当她换上最后一件外衫,突然听到外头慌乱起来,人声阵阵,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司马茹心中一惊,忙推开身旁的丫鬟奴仆,往众人聚集的那处而去!   事发之地其实是王府内一处别屋,距离宴会之地并不远。所以丫鬟那刺耳的尖叫声,参加宴会一半的人都能听见。司马茹赶到时,只见那屋门处围着许多人,朱晟浩也在其内。   胸口一窒,司马茹心中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滋味。方才她不断告诉自己不是他的错,可她此时此刻竟还是这样的难受。是啊,虽说女人应该三从四德贤淑不妒,但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只看着自己,只和自己亲近?尤其是心里越爱他,越希望他只亲近自己一个人。   胸口痛的难受,司马茹恨不得现在就逃开,不想面对现实。可她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往屋内看了一眼。   唉?看到屋内的景象,司马茹完全愣住了!   只见司马萍呆呆坐在榻上,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扯着一块残布遮着自己的身体,双足双臂统统露在外头。她身后满床污渍真是不堪入目,隐隐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   只是坐在她身旁的人却不是赵亭,而是一个油头粉面,一脸猥琐之相的男子,相貌虽还说得过去,但一瞧就是被酒色财气掏空了一半身子的。只见他裸着身体,只用一块残衣遮住羞处,正满面畏惧的看着司马茹身旁的朱晟浩。   那人司马茹死都忘不了!他正是司马茹前世的仇人--宋珲!   ☆、丑事   朱晟浩此刻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但司马茹却能猜得出他心中有多失望多愤怒。但司马茹此刻真的很想仰首大笑,这实在是太好了!   只是司马茹到底还是不能笑出声,她用帕子掩住嘴角,眼角带着一丝嘲笑,徐徐望向了朱晟浩。   朱晟浩自然注意到了司马茹的目光,他眸中滚滚怒意闪动,却也发作不得,只得恨声对一旁下人吩咐道:“将这对奸夫□□绑了起来,明日送官纠治!”   “慢来!”司马茹闻言,站出来朗声开口说道,“王爷,他们二人是奸夫□□不错,可王爷您又是何人?别忘了我这妹子如今仍在孝期,尚待字闺中,与王爷有何相干?就算送官,要如何惩治?”   众人及朱晟浩都未料到司马茹会为司马萍说话,不由得面露惊愕神色,都望向了她。   司马茹掩去眼角笑意,徐徐抬眸,微皱着眉,露出一丝哀怨神色,对着周遭众人哭道:“今日我们姐妹出门之时,夫人担心妹妹行止出格,已叮嘱我要好生看看紧妹妹!若不是王爷差人将她叫了去,我如何会让她离了我眼前?方才我去寻她,王爷还误将我当做了她,可见今晚王爷本与她有约。至于她为何会与这人在一处,那便要问问王爷了!”   众人听了这番言语,不由得议论纷纷。那些个赴宴之人皆是世家公子贵女,注重体面,虽鄙薄司马萍与王爷暗中苟且,但亦都不愿意朱晟浩将此事闹大。听了司马茹一番话,便纷纷劝说起来。   朱晟浩方才一时激气,说出送官这话来,本就有些后悔。这也是无奈,就算朱晟浩不顾及司马家体面,这宋珲却也是宋贵妃的弟弟,若是送官,恐怕不但失了体面,恐怕还会惹出许多麻烦。   司马茹说得对,司马萍是他的什么人呢?总归说来这司马萍只是他未进门的妾,又不是妻室,二人并无婚约。就算找到宋府门上,宋贵妃府上众人也可以说不过就是糟蹋了王爷一个妾而已,更何况是未收房的。朱晟浩脸面上虽有些挂不住,倒也不宜闹开。   朱晟浩正在低头沉思,虽已熄了报官的心,但胸口也总梗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此刻他被众人围着,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梗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抬眸怔怔看向司马茹,眸光中又恨又怨。   少见朱晟浩如此失态,司马茹生怕旁人瞧出端倪,忙又哭道:“如今出了这等丑事,教我司马氏颜面何存?还请王爷饶过妹子,将她交还司马府上,再行惩治罢!”   说罢,司马茹便呜呜哭着,缓缓跪了下去。   其实论理,此事与司马茹无关。如今见了这等情形,大家也只当方才司马茹污了衣衫不换的缘故,也都只为看紧妹妹。又想到相爷膝下如今只有司马茹一个女儿尚未许亲,婚事必受妹妹带累,如今为了司马氏颜面,还不惜为妹妹下跪,不由得对她心生同情。几个往日里相好的贵女忙凑上前,将司马茹扶将起来,擦拭泪水,好言相劝。   这厢动静闹得这般大,诸位公子那厢岂能不知?司马苍、司马芸今日都来了,听说消息均大吃一惊,急匆匆赶了过来。待到了这厢瞧见如此情形,两人脸上顿时青白一片。   屋内司马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屋内众人。   那双眼中,此刻都是满满的恨意,司马萍嘴唇泛着青颤抖着,脸色更是苍白至极!只见她目光所凝之处,却不是旁人,正是司马茹!   都是她,都怪她!为什么明明今晚设计陷害司马茹,但着了道儿的却是自己?难道司马茹当真有上天相助,能够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上天凭什么对她如此厚待,司马萍怎么也不甘心!   司马萍好容易才和宋珲牵上线,得知宋珲对司马茹念念不忘,便起了别样心思。她与宋珲定下奸计,今晚要将司马茹诓骗到无人之处,任宋珲与司马茹苟合,要害司马茹清白毁在今夜!可谁料想她竟会被王爷叫去,诓骗到此处宅院,正在无措之时,却觉得身子燥热起来。   那时司马萍心知不妙,待要脱逃却已被关在屋内,身子虚软行动不能。那宋珲久等不着司马茹,却竟瞧见司马萍跟着王府下人到此处,大概是想问个清楚,便悄悄跟在后头,却不慎被王府管家发现。那王府管家起初也不知在等谁,过了半晌见始终无音讯,竟起了歹心,将宋珲推进了屋内!   宋珲最是无耻之人,屋内又不知燃了什么香,他情动之时,又哪里会管是司马茹还是司马萍?司马萍怎么也想不到,她百般算计一番,竟算计到自己身上!   怔怔呆坐片刻,司马萍的目光又挪到朱晟浩那处。此刻朱晟浩看着她的神情无比厌恶,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可是她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舍弃生母、舍弃良知又都是为了什么?她都是为了王爷啊!   心内痛得无法自抑,司马萍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了!她猛地挣扎起身,扑到朱晟浩脚下,紧紧扯住他的衣衫嘶哑哭喊:“王爷!小女子一片痴心天地可鉴!这都是为了王爷,都是为了王爷啊!”   朱晟浩心内正恼着,见司马萍如此,更生厌恶,一挪身撤了脚,将司马萍撂在地上,口中冷冷一哼,对她看都不看。   此时早已入冬,外头冰寒彻骨,朱晟浩那冰冷目光扫过司马萍周身,她身子猛地一颤,便瘫倒下去。周遭虽冷,却不如司马萍心中冷,她整个人懵在那里,如坠冰窟。   里头的宋珲,此刻也在瑟瑟发抖。他旁的不怕,只因这司马萍是朱晟浩的人,据司马萍所说还极为得宠,因此才怕朱晟浩问罪于他。方才说要送官时,他就吓得瘫在床边,此刻听说转了主意,这才好了些。   司马芸见司马萍闹得实在不像,也已将司马家脸面丢光,心内怒极,上前去劈手便给了司马萍一掌。司马萍脸上顿时肿起,身子歪在一边。她这才想到如今自己残花败柳名节全毁,除了嫁给宋珲这杂碎便无路可走,不由得大哭了起来!   而司马苍怒则怒矣,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深邃看向朱晟浩。朱晟浩似有不安,但也只是避开目光,眉头皱紧,却并不发一言。   出了这等事,这宴会也只能沦为笑柄。那王府管家是个能干得力的,不多时便将诸位宾客都疏散了开。司马苍、司马芸和司马茹也无颜留在此处,将司马萍略收拾妥当,便向王爷告辞,要先回府去了。   离去之前,司马茹唤着桂兰名儿,表面上是在寻自己的丫鬟,其实是在放不下赵亭。远远的桂兰应声跑来,司马茹瞧见赵亭好好儿站在那厢,显然并未出什么事,这才心中一定,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一晚心口一上一下,此刻才漾出一丝喜悦。司马茹待要细细问清,却又有些不便,只得对赵亭一笑。   赵亭瞧见,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来。司马茹见状,这才放心随兄长们离去。   回府的马车上,司马茹拉住身旁桂兰,急忙问道:“今晚发生了何事?你快细细说与我听。”   桂兰忙低声说道:“小姐果然神机妙算,今日奴婢去时,果然有一可疑之人引着赵公子往僻静处去。奴婢忙叫住他,不教他前去。幸亏赵公子警觉,一面往人多处走,一面叫奴婢去唤来庄公子。那人虽百般纠缠,耐不住这厢人多,到底还是逃了。也不知那人究竟怀着何种心思,实在可怕……”   “你这丫头,今日算是立了大功!”司马茹忍不住勾唇一笑,抚着胸口道,“若非你拉住了他,恐怕今晚被陷害的,便就是他了……”   桂兰也算是个聪慧的丫鬟,听了这话便有些明白过来。不过她不似轩香般多舌,因此也只是微微一惊,并未多问。   “只说后宅尔虞我诈,看来男子之间,也是一般无二。”司马茹舒了口气道,“只是我那三妹妹,如今可怎么办呢?”   桂兰知道上次戕害司马莲之事定是司马萍所为,听了这话,倒也难得流露出些许厌恶神色,淡淡说道:“小姐无需怅然。似三小姐那般性子,有此一劫,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司马茹闻言,脸上忍不住绽开微微笑意,伸出指尖点了点桂兰的头说道:“看不出你这丫头倒也真性情,可记住此时说说就罢,莫要与旁人这般说……”   桂兰自然是晓得的,便点头道:“知道了……”   “咎由自取……”司马茹想起今晚这事颇多蹊跷,那宋珲与司马萍所谋之事,她倒也能猜出几分。感慨庆幸之余,她亦不由得抿唇摇头,微微一叹。   出了这般丑事,可想而知司马铎会是何等的震怒。今夜司马府内彻夜不眠,上次李娇儿之事动过的家法,倒又派上了用场。   ☆、境遇   来到司马铎和方芙娘面前,司马茹先跪下请罪,哭着将司马萍一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司马铎闻言气得嘴唇青紫颤抖,当场便祭出了家法!   一顿鞭子下来,司马萍被打得遍体鳞伤,更兼她今晚受了冻,半夜便生起病来。好歹是相府正经的小姐,倒也不能不管不问,方芙娘只得连夜请来郎中为她诊治,闹得府内一夜不安。   待天光大亮之后,司马铎便上朝去了。他一面向皇上、王爷请罪,一面还得安排方芙娘将还未焐热的那箱珍珠首饰交还王府,另备下赔罪的礼物。另一面,司马铎还需和宋府商议一番,看这儿女之事究竟该如何了断。   此时倒庆幸当初太皇太后不许司马萍做王妃,如今这事虽难以启齿,但并未涉及婚约,倒也算小事一桩,皇上并未怪罪。只是宋府那厢,却有些难办。   宋珲那副德性满城皆知,就算有人家肯与他议亲,他房里那些小妾通房也令人忌讳。偏偏宋家老夫人最是挑剔,满心以为孙儿是何等出色,孙媳妇家世不高、容貌不美的还不要,庶出更是免谈。上次宋珲不顾劝阻非要上司马府上求娶司马茹,老夫人现在还气不顺呢!   如今这司马萍也是个庶出,还曾是朱晟浩未进门的妾,老夫人岂能容她坐稳正室之位?因此她当即便闹将起来。凭什么王爷的妾她的宝贝孙儿要娶来做正妻?若要进门,也只能做妾!   这宋珲的爹脑子倒还清楚些,只是他却是愚孝之人,劝了半晌见说不通,便也只得应下了。回头战战兢兢对司马铎一说,真把司马铎给气着了!   这宋珲是什么东西,竟敢和王爷作比?非要司马萍这正经的相府小姐,与他宋家做妾?   只是司马铎如今倒也没别的办法,一则他心内对司马萍这个多事的女儿已经寒了心,虽不能不管,但也不想多管;二则司马萍如今已失了清白,除了嫁给宋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三则这司马萍如今也不宜留在府中,只能不顾什么孝期不孝期,早早打发她出门。   因此只过了半月,待司马萍鞭伤痊愈、身子好转之后,司马铎便吩咐一顶小轿将她送往宋府,从侧门抬了进去。   从此司马府中庶出的三小姐,便成了宋珲众多姬妾中的一个。也不知司马萍从“三小姐”成了“司马姨娘”,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司马茹回来后便说自己未看好妹妹也有责任,自请禁足在芳华苑中十日,倒反让司马铎和方芙娘有些心疼她。她也不放心赵亭,遣人叮嘱赵亭一定要谨慎小心,多和庄老先生、庄云飞他们一处,免得朱晟浩再出什么手段。   而司马萍的事,司马茹也从轩香的口中听说了。听了司马萍的境遇,司马茹真有些觉得可笑。   这宋家老夫人真是老糊涂了。司马一族又不是破落之家,就算娶的是不得宠的庶出女儿,场面上也不能过于疏离了去。如今可好,正经亲家做不成,宋家白白失去了一个和相府攀亲的机会不说,还让司马铎丢了好大的脸面,可算是结下了仇。   朱晟浩毕竟是王爷,为了王妃名头,就有不少小姐敢于迎头直上。更何况朱晟浩人品虽另说,相貌才华却是惹人倾慕,自然不愁婚事。可宋珲他原本婚事就难成,平白多出个出身如此高贵的妾,今后有哪家小姐敢嫁给宋珲做正房?   倒可惜了司马萍好好的正头夫人又没有做成,到头来又只是个妾。司马茹倒也有些可怜她,筹谋一场反倒弄得一身脏,这到底是图什么呢?   司马萍也呆呆坐在宋府自己房内,愣愣地想着,她到底是图什么呢?   费尽心思,她只是想做王爷的女人。舍弃了那么多,不过为了心中一丝恋慕而已。如今自己落到如此田地,这值得吗?   司马萍不是傻的,那晚之事她思前想后,也只能得出一个结果。可笑她还想着嫁入王府,好生讨得王爷喜爱,再为他诞下一儿半女,随侍在王爷身边,可结果竟是如此吗?   朱晟浩看她的眼神她忘不掉!她怎么也忘不掉!那种眼神是打心底的厌恶。司马茹不敢相信但也不得不相信,是王爷害了她。或者说,王爷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她!   多可笑!她那晚本想设计陷害司马茹,可如今害的却是自己!一心恋慕喜欢的人,竟也为自己设了一个局!这让她怎么甘心?   泪水沿着脸颊落下来,司马萍眼中满满的都是恨意!都是司马茹,都是那个从小都备受宠爱的二姐姐,抢走了爹爹的宠爱还不算,现在连自己恋慕的人,都被轻而易举的抢走了!   现在想想,那晚被司马茹算计和王爷丑事被人撞破,本就是一个阴谋。司马萍越想越觉得恨,司马茹明明已经得到了王爷的心,却为什么要将王爷推给自己?为什么自己强求不到的东西,司马茹却丝毫都不在乎?   如今自己要怎么过,嫁给了那个宋珲做妾,这宋府之人没有一个瞧得起她!而若是那晚的计策成功,这境遇本该是司马茹的!而之所以落到如此的田地,也都是这个二姐姐害的!   司马萍这般想着,泪水一滴一滴的沿着脸颊落下,但眸中恨意却愈加浓烈了起来。她不去想自己贪婪自私何等令人生厌,却一味怪司马茹夺走了自己的东西。若要她放过司马茹,她绝不甘心!   王爷,恐怕这辈子是得不到了……可是,也无论如何不能让司马茹和王爷在一处!若能让司马茹落得和她一般凄惨的下场,那该多好?   司马萍微微睁大双眼,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意。   转眼过去了半个月,将近年关了。   那日之后,赵亭知道他送给司马茹的簪子已毁,本打算再做一个给她。但司马茹担心朱晟浩暗地里动作,便劝赵亭先莫要妄动。算起来,他们二人这些日子,见面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若是不曾说开,司马茹恐怕还能按捺得住。可如今她和赵亭情投意合,已经私定终身,朱晟浩也已经知道了赵亭的存在,司马茹既思念赵亭想与他日日相见,一面又担心他出事,因此倒颇多为难。   平常人家的年关还要燃鞭炮挂桃符,还要家家户户的拜年,大户人家就更是讲究。司马府上这些日子除了送给亲眷朋友的年礼,还要在府中开家宴,更要早早筹备下来,为司马莲和司马芸早办婚事。   席上少了一个司马萍,气氛倒也好了许多。司马芷到底年幼,在席上只顾贪吃喝,也不挂碍。司马茹心内难得轻松,同大家一同享受天伦之乐。   然而酒酣微醺时刻,司马茹恍惚间有些忍不住,偷偷扯过司马莲,邀她去园内走走。   眼看再过半月即将出嫁,司马莲现在格外舍不得这个妹妹,又如何能拒绝?因此她便爽快答应下来,扶着司马茹,二人往园内去了。   待走到僻静无人之处,司马茹眯起眼睛,望着头顶明月凝视半晌,突地抬眸看向司马莲,悠悠说道:“大姐姐,若我已有了心仪之人,姐姐可会帮我?”   司马莲闻言,不由得心头一震,慢慢拧起了眉头。   只见司马茹揉揉额头,哪里有方才的微醉模样。她抿了抿唇,望着司马莲认真说道:“大姐姐虽曾百般叮嘱过妹妹,但世间缘分实在难定。妹妹如今心意已决,已是没有回头路了。”   “怎么,难道你已经给了他不成?”司马莲闻言,顿时急得了不得,一把抓住司马茹,紧绷着声音问道,“茹儿!此事非同小可,你怎么这么傻呢?”   司马茹慢慢摇摇头说:“姐姐误会了,妹妹并未和他有越礼之事。只是妹妹已和他私定终身,这辈子是非他不嫁了。”   “你……”司马莲闻言心内稍安,继而问道,“你心仪之人是何人?难道真是鸿班学子?”   司马茹缓缓点头道:“正是。而且他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同大长公主的心仪之人一样,乃是乞丐出身。想必,这便是缘分罢。”   “纵然是缘分,也一定是孽缘!”司马莲忙摇头,一把扯住司马茹急切说道,“既然你与他并未有苟且之事,那悬崖勒马还来得及!茹儿,你快与他断了!否则将后悔莫及!”   “妹妹之所以今夜将此事告诉姐姐,就是向姐姐表明心意。”司马茹心中,此刻前世种种一闪而过,她缓缓抬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说道,“若姐姐不信,妹妹可对天起誓。我司马茹今生非赵亭不嫁!”   看到司马茹眸中神色,司马莲完全愣住了!   司马莲知道,司马茹肯将此事告诉于她,不外乎是因为信任她。可能也寄希望于此事败露后,她可以为妹妹说两句好话。可是司马莲知道自己爹爹的性子,司马铎那般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又怎么会舍得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嫁给一个乞丐呢?   “茹儿,你怎么这般傻气?”司马莲微微一叹,将司马茹搂入了怀中。   司马茹靠在姐姐肩上,心知司马莲此刻多么为她担忧,不由得颇为触动。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改了对赵亭的一片情意,司马莲的一片心意她也只有心领了。   略顿了顿,司马茹又睁开双眸,认真对司马莲说道:“大姐姐,待你出嫁,二哥娶了庄姐姐之后。亭哥哥会托恩师庄老先生上门提亲,到时候,还请姐姐千万帮妹妹一把。妹妹这辈子,感激不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累……   ☆、喜事   看着司马茹双眸,司马莲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要应下,此事荒谬至极,恐怕过不了爹爹那关。可若要不应,妹妹眼内的倔强又着实烫人,叫人不忍心不应。   略想了想,司马莲也只有叹道:“若事到临头,姐姐也只有帮你罢了。只是你可想清楚了,那人孑然一身,又如何能娶你为妻?难道要仰仗咱们家养他不成?更何况你们门不当户不对,可算是天差地远之别,如何能夫妇和谐?可不要就这般将自己的终身误了!”   “那些豪门世族结亲哪个不是门当户对?可还不是怨侣丛生?”司马茹想起自己和亭哥哥那些年相濡以沫的日子,不由得感怀起来,朗声说道,“我乍一瞧见他,便觉是前世见过他的。待这些日子相处过来,便只觉得今生该同他一处。姐姐,你就帮帮我罢!”   司马莲听起这些,不免有些微微惊讶。妹妹说得这般清楚,看起来并非作假,难道真是前世欠了那男子,今生定要还他不成?她不由得心中微动,神色也缓和了些。   见司马莲露出如此神色,司马茹赶忙又说道:“大姐姐,纵然爹爹不允,此生我也跟定他了。姐姐平日里最疼我了,你总不能眼见着妹妹沦落街头无可依靠罢?若真有那日,妹妹可要怎么办呢?”   说到此处,司马茹想起前世情景,鼻子当真酸涩起来,眼中泪水忍不住忽的落下。司马莲见了这番情景,心疼不已,忙掏出帕子为她擦拭道:“傻丫头,怎么无端端竟说起这番话来?爹爹这么疼你,那里舍得当真赶你出门?就算真惹怒了爹爹,你也不妨到我那处去暂且住住,等爹爹消了气,也就好了……”   待说罢这些,司马莲想起自己虽不日出嫁,但此时却依旧是黄花女儿,不由得有些脸色微红。司马茹则顺势抹去泪水,脸上绽开一笑道:“到时候妹妹一定到姐姐姐夫府上,还望姐姐莫要嫌烦才是。”   司马茹今日之所以和司马莲说起这些,一是希望司马莲到时候真的能为她美言几句,二是因她到底惹怒了朱晟浩,有些心中不安,所以先求个后路。万一要是朱晟浩强加逼迫,爹爹又不允,她与赵亭私奔时,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毕竟她这辈子,是命中注定要与赵亭在一起,铁了心不会变的。若是实在不行,也只好先生米煮成熟饭,迫着爹爹应了……   年关过后,司马府中越发忙碌了起来。司马莲与司马芸婚期只隔两日,前后脚的功夫,再加上姑娘、媳妇回门也马虎不得,人多事杂,更是引得府中连一个闲人都没有。司马茹作为唯一未出阁的妹妹、小姑子,也得帮着张罗,陪着方芙娘、司马莲挑选布匹花色,置办彩礼、嫁妆、礼物,倒也无暇照顾其他。   只是这样一来,学院那处因新年的关系,元月里罢学,闺房罢针,算起来也有许多日子不见赵亭。司马茹心内越发思念、担忧的紧。   从前读书时候,读到“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只觉得过于矫情,如今搁到自个儿身上,司马茹才发觉这丝毫算不得夸张。尤其是分离一段时间之后,思念便日久弥深,叫人心内怎么也放不下他。   司马茹觉得自己再不见赵亭一面,恐怕就要疯了!   这一日坐在桌前,司马茹紧了紧过冬的暖衣,吩咐轩香铺纸、桂兰研磨,自己则执起笔来,皱眉苦思许久,却迟迟落不下笔去。   倒是想同他说些什么,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瞧着面前洛黄花笺,司马茹竟有些为难了。   瞧着司马茹犹豫为难,轩香不解,偏她又是个胆大的,便不由笑说道:“小姐,若是再不下笔,若是墨滴落下,小心污了这纸。”   司马茹闻言微微一怔,果然见笔端墨滴凝聚,忙将笔搁下。她闻着这纸上花香,心中愁烦不已,不由得微微一叹。   一旁桂兰倒是个稳重聪慧的,见此情形,默默顿住不再研磨。而是低眉凑到司马茹耳边说道:“小姐,若是无可诉说,便略叙相思即可。这东西若是被人瞧见,未免不好,小姐千万掂量着些。”   此中厉害司马茹岂能不知?晓得桂兰为自己担忧,略想了想,司马茹欲换掉这贵重的洛黄花笺,却又有些心怀不舍。顿了顿,她到底还是下定决心,在纸上徐徐落笔。   只见纸上徐徐落下如此几个字:愿君思我亦如我。   写罢,司马茹又细细看了两遍,这才搁下笔,吩咐桂兰道:“待磨干后你替我折好送将出去,千万莫被人瞧着。”   桂兰应了一声,随手收拾起来。轩香在那厢细思良久,这才想通。这丫头天真烂漫,不由得脸上绽出一丝笑意,凑到司马茹身边问道:“小姐,您是在想那位公子吗?”   见她如此,司马茹不由得笑了,伸出玉指戳了戳她的脸说道:“你这丫头……有些儿事情,还是莫要说出口为好。”   既然司马茹如此说,轩香倒也不问了。这丫头脸上一红,咧开嘴涩涩一笑,倒也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这倒勾动了司马茹一丝神经,她瞧了瞧已经有了几分成熟少女气质的轩香,又瞧了瞧一副端庄贤淑模样的桂兰,不由得在心里想着,等什么时候,给这几个丫鬟一个归宿罢。   反正她是要嫁给赵亭的,到时候能不能带着这些个丫鬟还是未知,好歹主仆一场,还是有始有终的好。桂兰和轩香自然不能亏待,林姨娘那厢的云烟和芝兰也不能不管,理应有个结果。   归宿……司马茹细想了想,近来倒是有个机会。   按规矩,司马莲出嫁该陪四个丫鬟,可司马莲因着宝儿之事,对此并不上心,也并未明说要带谁。这可急坏了方芙娘,近日里正可着满府里找呢。   芝兰是从外采买来的,若是嫁人,还需家中兄长做主,没有终身为奴的道理。等回头厚厚给些赏赐,再教她兄长领回家去便可。那云烟却是个聪明谨慎的,容貌也端正,又是家生子,家里只有一个娘并一个妹子,纵是全带去庄府也无妨……   云烟原是司马茹身旁的二等丫鬟,身份过得去,司马莲身边,也正缺这样一个谨慎懂事的丫鬟。更何况云烟若是到了司马莲身边,只要不动歪心思,司马莲自然不会亏待了她。此后的事,也就无需司马茹太过忧虑。   这样一想,司马茹便有了主意。   先将云烟叫了过来,细细与她说了。见云烟爽快应下,司马茹这才去和司马莲说去。   司马莲倒也听说过云烟这个丫鬟,虽未见过,但能为主子分忧去伺候林姨娘,可见是个好的。司马茹又把云烟领去给司马莲瞧了瞧,司马莲也还算满意。姐妹二人禀报方芙娘后,就把此事给定下了。   念着姐姐好事将近,司马茹私底下又好生叮嘱了云烟几句,这才放心。   这两日功夫,桂兰寻机出去了一趟。   焦急等着,司马茹见桂兰回来,忙凑上去问道:“他可有说些什么?”   桂兰淡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个东西说:“赵公子阅信良久,面上喜色难掩,却也未说些别的,只是给了奴婢这个。”   说着,桂兰便将那东西呈上,司马茹急急将外头裹着的绸布儿解了,定睛一看,却是一支木簪。   这木簪与前个不同,上头虽也打磨得光滑,但却小心雕刻着简单的花纹。那花纹非但说不上精致,反倒略显粗糙。刻的,却是一对并蒂莲花。   司马茹细细看了,不由得笑了起来。想必上次得知那簪子损毁,虽则司马茹故作不在意,但赵亭到底还是放在心上。旁的不说,但只是这份儿心意,就教司马茹心内暖热,这冬日里丝丝寒意,似乎霎时便被驱尽了……   将头上簪饰解下,司马茹换上这木簪。对着铜镜儿照了照,司马茹觉得自己仿佛瞬间美了不少。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脸上羞怯含春,一对水眸儿含笑,自然要比愁容满面时美上几分。   因着在家中,无需出门,一连几日司马茹都着翠色衣衫,戴着那簪子,越发显得她整个人清雅恬淡起来。更兼司马茹脸上总带着暖暖笑意,连下头的小丫鬟都说,二小姐似乎近来心情好了许多。   又过了几日,司马芸、司马莲一娶一嫁,司马府上更是热闹非凡。令人意外的是,那宋府宋珲竟带着司马萍,也上门贺喜来了。   算起来司马萍到宋府做妾也已经有三月有余,自她出门后,司马家只当没有这个女儿,也丝毫没有过问。此次前来,她低眉顺眼的跟在宋珲身后,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嘴角扯出一丝假笑,看着倒有些渗人。   那宋珲还是一副油头粉面的张狂模样,见到司马铎却也不敢糊弄了去,到底还是拘着礼拜了一拜。只是他蠢笨,咧嘴笑着说:“相爷大喜,小生携贱妾给相爷见礼了……”   这家伙想来也不是真心来庆贺司马家喜事,多半是被父亲逼着来的。如今一张口倒好,两字“贱妾”听在司马铎耳中,焉能不怒?司马铎既恨宋珲无知,又不由责怪起司马萍来,生女不肖,竟惹得爹娘如此狼狈!   只是司马萍听了这般言语,却也未有丝毫不悦神色,她只是淡笑着,手指轻抚着尚显平坦的小腹。   那宋珲看了司马萍一眼,眨眨眼明白过来,转头笑道:“相爷有所不知,这贱……萍儿她如今身怀有孕,小生晓得相爷顾念父母之情,这不就带她来了?”   ☆、筹谋   什么?有孕?   听了这话,司马铎和方芙娘禁不住都愣了!司马萍如今还未满十六,出门子才不过三月,如今竟有了身孕?   见司马铎、方芙娘都瞧着自己,司马萍淡淡低头说道:“夫君说得不假,女儿如今已有了三月身孕……”   三个月?难道正是那日怀上的?司马铎和方芙娘想起这事,不由得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那宋珲不会看脸色,瞧着司马铎、方芙娘赔笑道:“因着她有了孕,家父这才让我到府上一叙。如今相爷家中添了两桩喜事,再加上萍儿这桩,可不是三喜临门?”   这倒也算是好事,只是说起来,总是有些别扭。司马铎沉着脸面露不愉,方芙娘倒是想笑笑,可是看着司马萍那模样,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旁随候的司马茹见了,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冷笑起来。这论理说出嫁的女儿有了身孕可算是好事一桩,可司马萍堂堂一个相府女儿,生下的却是宋府的庶出儿女,这教人如何相认?司马铎、方芙娘又如何笑得出来?   只是好好大喜的日子,偏偏要来讨爹爹的晦气,这司马萍当真不识时务。若是她悄没声儿的来个人说说,司马铎搞不好还会顾及父女情义,可如今这又是哪一出?更何况她身份尴尬,到了席上到底要如何安排她和宋珲的位置?   司马茹想到的,司马铎不会想不到。老相爷略想了想,便明白过来。这宋府的老爷多半是想趁着司马家大喜、司马萍有孕的时机,好好和司马家拉拢关系。只是宋家老爷倒没想到,自己这儿子不中用罢了,司马萍也是个不讨喜的!   到底教司马家的女儿做了妾,如今这般做派,更加教人厌恶!司马铎此时对司马萍当真是一丝好感都无,索性也不留脸面,挥了挥袖冷声怒斥道:“哪里来的三喜临门?你们宋家妾室得孕,与我司马家何干?”   宋珲本以为自己陪着笑给足了相爷脸面,没料到司马铎居然这样说。他自幼被宠惯了,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拉下脸来说:“这是如何说起?她好歹算是相府千金,肚里的孩儿也是相爷您的外孙,怎么与司马家无关?若是无关,我又何必上这厢来?”   这话说得更是可笑。司马茹微微摇头心想,既然知道司马萍是相府千金,当初为何执意令她为妾?如今再说这番话,岂不更令司马铎添堵?这宋珲吃了亏是真,可到底还是没有学乖。   司马铎再不想与这宋珲纠缠,挥了挥手,同方芙娘二人往屋里去,当即便有识眼色的下人将宋珲与司马萍往外请。司马茹正打算要走,却见司马萍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眼神里有些自己说不清楚的东西,令司马茹微微一颤,竟有些不寒而栗。   更令司马茹难受的是一旁的宋珲,此时竟也腆着脸看着自己,色眯眯的模样让人瞧着恶心。想起前世这人的无耻执着,司马茹心中一震,不由得起了防备之意。   这两人也并未再做纠缠,随着下人便走了出去。瞧着他们的背影,司马茹有种预感,这两人绝不会如此罢休,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一娶一嫁事毕,家中少了一个司马莲,却多了一个庄云归。两人本就是极好,此时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更为亲密。   心知庄云归的性子,司马茹从始至终并未瞒过庄云归。就连司马莲和庄云飞的婚事,也是托庄云归撮合才成。偏偏这丫头又是个伶俐聪慧的,司马茹和赵亭的事,自然也瞒不过庄云归。   她倒也随意,并不似司马莲一般,认为此事百般荒唐。庄家门风如此,想必纵然庄云归当真恋上如赵亭一般的贫寒学子,有庄老爷子坐镇,要成就姻缘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因此司马茹倒是有了个贴心的姐妹,可以说说交心的话儿。   且将司马萍一事撂到一边,司马茹思来想去,还是和庄云归先交了底。庄云归听说公公司马铎可能不允司马茹的婚事,倒也有些为难,皱眉说道:“那要如何是好?不如我先同你二哥说说,到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司马茹闻言,马上应道:“那就多谢二嫂嫂了……”   “瞧你,这般急火火的说与我听,还不是为了这个?”庄云归也不在意,瞧着司马茹笑道,“妹妹敢是因为瞧见了这两桩喜事,这才急着要嫁人?”   司马茹不由得红了脸,低头说道:“二嫂嫂真是的,何必这样为难人家?”   “哟,这会子也竟害羞起来了?”庄云归见司马茹这般模样,不由得笑起来,掩唇低声说道,“妹妹放心罢,若用得着嫂嫂的地方,自然尽力。”   司马茹含笑点了点头,心底内多了一丝底气。   到晚上,庄云归和司马芸这对蜜里调油的小夫妻回了屋里,庄云归就贴到司马芸耳边,将司马茹之事细细说了。   司马芸听罢,心道此事不好,眉梢顿时拧了起来,摇头说道:“此事可说不好,爹爹向来钟爱二妹妹,又怎么肯将她嫁与那等贫贱之人?依我看,此事是万万行不通的。”   “自个儿的妹子你自个儿也晓得,若是认准了一人,又岂有轻变的道理?”庄云归撅了撅嘴,故作不悦的说道,“若公公不愿教你娶我,难道你就抛了我不成?”   “这是哪里的话?”司马芸见娇妻如此,心头一软,忙搂住庄云归哄道,“我心中认定了你一人,自然是非你不娶,又哪里能舍得下你?只是二妹妹与你不同,爹爹他又是个执拗的,恐怕……”   见夫君满面担忧,庄云归也明白了几分,她略想了想便说道:“不如你再与大哥说说,若是回头赵亭当真上门提亲,不至于惹出事来。我们这些姊妹,也好帮衬几分。”   司马芸点了点头,继而叹道:“若不论家世,我倒觉得赵亭不失为茹儿的好夫婿。只是我司马家与你庄家不同,最重门第。他这般家世,恐怕当真过不了我爹这关。”   庄云归闻言,皱了皱眉道:“若是我家,恐怕倒不算什么事。旁的不说,我家太公对赵亭更是赞不绝口。听茹儿说,赵亭已说动了我祖父,请他上门求亲来呢……”   “什么?”司马芸闻言,面上神色愈重了几分。身为庄老爷子的学生,司马芸对老爷子的性子也是知道的,如此决定也不奇怪。但令司马芸担忧的是,爹爹司马铎究竟会不会卖庄老爷子面子,那可就不知道了……   不过再怎么说庄学辉是帝师,论辈分又是司马铎的长辈,总归不会闹得太开罢……   “这会子家中事多,茹儿也说了,打算过些时候再提。”庄云归瞧了司马芸一眼说道,“我可答应茹儿了,到时候你可得多多帮衬着些。”   司马芸微微点了点头。庄云归乃是新嫁娘,才进门就张罗起小姑子的婚事,未免有些不便,可司马苍和司马芸这两个兄长就不同。京城民风极重长兄,有些时候甚至可代父职,还曾听说有因为惹怒女方兄长而黄了婚事的例子。若是司马苍和司马芸能为司马茹说话,那事情或许就好办一点。   “总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司马芸一改平时爽朗痛快的作风,认真说道,“我先与大哥知会一下,也好早作打算。”   第二日,司马芸便来寻司马苍。   司马苍那时正在教导儿子习字,心情甚好。司马芸犹豫半晌,先命奶娘领走了小侄子,这才向兄长据实已告。   听了这番话,司马苍不由得微微一愣,脸色一沉,眉间紧皱了起来。   见兄长如此,司马芸也有些为难,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说道:“论才华人品,那赵亭都是顶尖的。二妹妹选中他,倒也算是慧眼识珠。他虽出身卑微了些,可日后未必没有大前程,庄老先生对他更是格外看重。大哥,不如此事,就遂了妹妹罢……”   司马苍闻言,脸上神色更是凝重,微微别过身,眉眼间流露几分担忧之色。   赵亭这人他自然认得,那派周身的气度哪里像个乞丐,应该是落魄之人。司马苍原先也觉得以这人这般才华,日后或许能有些出息,所以还曾想寻个司马族内旁支的女子嫁与他,好拉拢他与司马家近些。只是却未想到,这赵亭竟攀上了二妹妹。   说起来,司马苍倒不担心爹爹司马铎的态度,他更担心朱晟浩。   与朱晟浩相交这么久,朱晟浩的心思,司马苍倒也能猜出几分。朱晟浩设计辞了司马莲婚事,司马苍对他心怀不满,可因着司马莲到底嫁的不错,他也就并未追究,只是心内到底有些不忿。而朱晟浩这般动作的原因,司马苍心知肚明,还不就是为了自己那个二妹妹。   偏偏这二妹妹当真心有所属,朱晟浩设计一番,一来一去将一个司马萍设计进去,倒未伤茹儿半分。如今只怕茹儿与赵亭一事一旦传出,朱晟浩却不能善罢甘休……   想到这一点,司马苍不由得有些头疼。   ☆、元宵   司马苍这样想着,便皱了眉头说:“依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切记叮嘱她,千万莫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这你放心。”司马苍如此反应司马芸倒也不为怪,便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还不急,待过些日子庄老爷子当真领着赵亭上了门,再随机应对罢。”   司马苍眼眸中神色微动,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司马芸回去,自然将司马苍的反应细细说与庄云归,庄云归听罢,便马上找到司马茹,将此事尽都说了。   司马茹听了,未免心中忧虑,脸色便就暗了下去。   庄云归见状,忙安慰道:“如今赵亭他尚未上门,我那公公未必不允,你无需太过担忧。”   司马茹叹道:“近来我已有些日子未见他,只是心中想念,也想同他说说求亲之事。不过正月未过,云修书院闭门无人,我想见他,却寻不出什么借口。”   庄云归闻言,眼眸微转,突然说道:“茹儿,你可是忘了?正月十五是元宵灯节,按着城里的规矩,多半都要上街观灯,才算是过节。这可不正是相聚的机会?”   司马茹闻言心中一动,的确,正月十五人多纷杂,大不了可称一时走散,与赵亭说会子话再回来。到时候有庄云归陪伴,自然也不会走漏了风声。   这样想着,司马茹不由得喜悦了起来,口中便说道:“到时还需二嫂嫂多多帮忙,妹子全仰仗二嫂嫂了……”   见司马茹露出丝丝喜意,庄云归也不由得笑了。她拍了拍司马茹肩颈,轻声说道:“放心罢……”   喜事过罢,过了三日又是回门。又过两日,便就是元宵灯节。   这日子司马茹早就盼着,也早早就安排桂兰出去与赵亭说了。用过晚膳,她便早早梳妆打扮起来,挑了一件杏红色罗衫穿了,外头披上一件月白外袄,显得既清丽又不引人注目。头发则松松的挽起,将那根雕花簪子藏在发中,用一支梅花攒珠步摇遮了,她又反复照了又照,这才满意。   对着铜镜,司马茹静静看了许久,手指轻轻握紧了桌上的梳子。自从她设计让朱晟浩和司马萍爆出那等丑事,朱晟浩对她便愈加执着。上次之事司马茹全在朱晟浩摆布之中,若非赵亭早有防备,恐怕便着了他的道儿。若赵亭当真上门求亲,以朱晟浩的执拗性子,难道会善罢甘休吗?   需得想个什么招儿,将这祸患彻底绝了才行!司马茹暗暗下定决心,再不能这么任人摆布了!   罢了,司马茹定了定神,抚上自己脸颊,露出一丝笑意。今日还是多与赵亭叙叙相思之苦,商议一下如何说服爹爹为好。毕竟朱晟浩那厢尚可,司马铎这一关,也不是轻易好过的。   整理妥当,司马茹便同司马芸、庄云归夫妇一同出了门,三人脚步不停,一路便进了纷纷攘攘的灯市。   出了轿子,司马茹便不由得有些微怔。   这一世重生后这许多时候,她还未曾度过一个年,过过一个元宵佳节。前世在相府时,她倒也在丫鬟仆从的簇拥之下来赏过灯,只是身边却无可等之人,于是匆匆看过,便就忘了。   待到流落街头之时,她同赵亭依偎着度过了两个饥寒交迫的元宵佳节,那时候面前只有孤灯一盏,但两相抚慰,反倒觉得这满街花灯真是美不胜收。如今辗转隔世,故人旧景,司马茹便又想起那时情景。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恐怕所描述的,便就是这样一种心情。   司马茹感怀一番,一双水眸对着满街花灯发起怔来。一旁庄云归看了,偷偷笑了笑,低声凑到她身旁说道:“别忙,过会子我便寻机会让你出去,切记莫要走远,丫鬟也许跟紧了些。”   元宵灯节人多杂乱,前些年也曾有孩童丢失之事发生,因此大户人家若是看灯,皆会多着仆役丫鬟跟从,以免走散。司马茹也晓得其中厉害,便马上点头应道:“嫂嫂放心,妹子我定会小心。”   “若是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庄云归笑了笑,走过去对司马芸说了些什么,便回来牵着司马茹的手儿,往灯市中去了。   依着约定,司马茹买了一盏牡丹花灯,用墨在灯笼上勾了个“茹”字。此时此刻她心头难免有些紧张,不时往四周看去。   “小姐,”一旁桂兰看了忙说,“有我们二人寻找,定能寻得到,小姐自当矜持些为好。免得教旁人见了,未免有些不好。”   司马茹听了亦觉得有理,便专心看起灯来。过了一会子,一旁轩香便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   司马茹心中一喜,朝着轩香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赵亭站在那处,悄悄的看着她。   这些日子不见,赵亭脸上也带着难掩的欣喜神色。此刻瞧见司马茹,他微微别过身,大而明亮的眼睛透出无限深情。   都这个季节了,他怎么还穿得如此单薄?上辈子司马茹和赵亭也挨饿受冻过,此时自己身着暖袄,看着赵亭单薄模样,司马茹便难免有些心疼。她眼底一阵酸涩,差一点落下泪来。   “茹儿,相逢时刻只该欢欣,千万莫要落泪。”庄云归此刻也瞧见了赵亭,脸上顿时绽开笑意,轻声凑过来说,“去罢……只是莫要走远,也莫要耽搁许久。速速说几句知心话儿,便快回来罢……”   轻轻点了点头,司马茹情不自禁,便走了过去。   悄悄披上斗篷,司马茹擦过赵亭身侧,往灯火交映处而去。赵亭略顿了顿,便举步跟在她身后。   走出一段距离,见司马家的仆役、丫鬟都已走远,桂兰、轩香也已避出一段距离,司马茹便忽的转了身,对赵亭露出一丝微笑。   许久不见,面前的女子秋装换了冬袄,却依旧是如此的娇柔动人。赵亭心中悸动,微微一步上前,握住了司马茹的手儿。   “近来许多日子不见你,真教我思念的紧。”赵亭说罢这句,不禁红了脸,惆怅说道,“好端端一个新年,却要一月有余不见你的身影,这年,过得也似乎没有味道了……”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司马茹脱口说了这样一句,脸上也红晕阵阵,她叹了口气,仰头看着赵亭说道,“如今两情相悦,一日不见,我便生怕你忘了我。实在是有些为难,也有些可笑。我这里正日日盼着,你早些儿来娶我呢……”   赵亭闻言,略顿了顿说道:“我想再过几日,我便请庄老先生做主,带我登门求亲去。”   “真的?”毕竟盼了许久,司马茹又怎能不喜悦?只是她顿了顿,却又忧虑道,“却不知我爹爹会不会答应……”   “若是不去,又怎知会是怎样的结果?”赵亭此时面上倒没有一丝犹豫不安,只是坚定答道,“我虽身无长物,但却有一颗真心。你爹爹为你百般筹谋,不过为了你能过得如意,我这份诚心,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   虽然心中对爹爹司马铎仍有些疑虑,但赵亭这样的态度,却让司马茹安心了许多。她知道,庄老爷子对司马铎也有些了解,一定也同赵亭说了许多。可赵亭说的没错,如今再去想那些又有何用?他一无家世,二无钱财,可能打动司马铎的,不就只有这份真心?   恰恰是这份真心,打动了司马茹。前世如此,今世,也不会改变。同生共死过后,好容易能得到相守的机会,司马茹这厢,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彼此的思念都刻入骨髓,两人相视许久,竟然无语凝噎。顿了顿,司马茹微微握紧了自己的手儿,感受着赵亭手中的温度,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对了,那根簪子,你可喜欢?”赵亭顿了顿,不由得脸红问道。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司马茹转过身,给赵亭看露在外头的那朵并蒂莲花,回头忍不住笑道,“你如今倒也会弄这些花样儿了……”   “第二支了,到底要有些不一样才好。”赵亭微微抚上司马茹的发鬓,轻声说道。   想起第一支发簪被朱晟浩踩碎,司马茹微微一顿,皱起眉来问道:“那日之后,王爷他……没来找你的麻烦吧?”   赵亭顿了一顿说道:“年节期间,我日日去庄府寻庄老先生谈论学问,倒也无事发生。”他又停了停,继续说道,“你放心,我虽然心思简单,可也会防着他的。”   听赵亭如此说,司马茹暂且安心下来。   时间不多,两人又说了些话儿,这才依依不舍的分离,司马茹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去。   赵亭只望着她,静静候着。   顿了一顿,司马茹狠下心来,回头往来路而去。但就在此时,一旁突然蹿出几个人来,来回一闪,司马茹便不见了!   桂兰、轩香都在一旁看着,见此情形不由得尖叫出声。赵亭脸色一变,不容他思考,便随着那些人追了过去!   ☆、疯了   从昏迷中醒来,司马茹猛地一震,第一反应是查看自己的衣服,待发现衣衫完好,这才松了口气。   环顾四周,司马茹发现自己身处一处狭窄的屋内,观屋中摆设似是柴房。一阵寒气袭来,司马茹猛一哆嗦,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披着的暖袄已消失不见,而自己的双手早已被反绑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司马茹努力回忆着。自己在元宵灯会上与赵亭相遇,牵着手儿说了几句话,然后时候不早,自己狠心离开,结果一转身就……   那几个人的模样司马茹并无什么印象,看起来都像是痞子混混一流,绝无结怨的可能。细想一番,能使出这般下作手段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事到如今,司马茹反倒镇定了下来。   寒风中静等片刻,门轻轻的开了。一个女子手持灯烛,慢慢向司马茹走来。   微微眯起眼睛向上看去,司马茹果然看见了司马萍那张充满愤恨的脸。顿了一顿,她不由得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此时此刻,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司马萍咬着牙冷笑道,“难道你就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司马茹又是一笑,仰头望着司马萍说道,“难道你敢杀了我?”   “你……”司马萍双眸中火光迸现,光看神色,简直恨不得吃了司马茹!   司马茹冷笑一声,微微摇头,心里头对这个妹妹不禁感到可怜又可笑,她忍不住叹息说道:“可笑!你被那朱晟浩坑骗毁了终身,不去恨他,反来害我作甚?如今落到如此田地,岂不是你自己作的?”   听了这话,司马萍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顿了片刻,司马萍蹲下身,莹莹烛光照着她们姐妹。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司马茹容颜,摇了摇手中烛火,满怀着恶意说道:“我虽不能杀你,但我能毁了你!若是你没了这张脸蛋,我看你怎么勾引王爷!”   说罢,那烛火便往司马茹脸上靠了过来。   疯了!这丫头真是疯了!司马茹此时倒还真有几分怕,不过她马上镇定下来,定定看着司马萍双眸说道:“若你当真这么做,那宋珲能饶了你?”   司马萍猛地顿住了。   “我、我此时怀着身孕……”司马萍手指茫然抚上小腹,嘴上却倔强说道,“他如今尚无子嗣,我这胎……”   “呵,你与他之前倒也打了几个照面,他可是那种会在意子嗣之人?”司马茹又是摇头一笑,“他姬妾众多,为何无子?宋家老夫人极重嫡庶,正室夫人不是嫡女尚且不要,宋家又怎么会让小妾先诞下庶子?司马萍,若你并非相府千金,腹中这胎恐怕早就一碗药落去了罢!”   司马萍闻言,脸色更僵,眉间更青了起来,咬着牙,只恨恨看着司马茹。突然,她缓缓起身,扬声大笑了起来。   司马茹微微皱眉,心下防备。   这笑声乍听无妨,细听却渗人的很,笑声在屋内不断回荡着,说不出其中有多少怨,有多少恨。司马萍就这般大笑着,泪却颓然落了下来。   “姐姐!我就是讨厌你这一点!”司马萍指着司马茹骂道,“自小你就是如此,明明穿的用的,哪一样都越了庶女的限,偏偏爹爹就是这般宠你,骂都不舍骂一句!这府中嫡子嫡女我不及也就罢了,一般都是庶女,论出身你反不及我,为何爹爹偏疼于你?为何?”   司马茹静静瞧着她,并不作声。   “那些倒也罢了!”司马萍仰头悲泣道,“我只盼着我能挣得一个好夫君!疼我爱我,比爹爹千百倍的宠我!可是那又如何呢?没错,我是以庶女之身肖想王爷?可那又错了吗?”   微微皱眉,司马茹缓缓别过脸去。   “做什么?看着我,看着我!”司马萍颓然跪在地上,将那蜡烛放在地上,怔怔地抬头看着司马茹,轻声问道,“二姐姐,你可还记得十二岁时那年,过年时爹爹叫人给我们几个女儿都做了几样首饰?你可还记得?”   司马萍十二岁那年?司马茹轻咬下唇回想起来,可是重生一次,那时未免太过久远,她实在是想不起来。   看到司马茹神情,司马萍猛地又冷笑起来,一把掐住司马茹手臂说道:“看吧!你想不起来了!来,让我说给你听……那时打好了首饰,爹爹先遣人将首饰拿与你挑了,然后又送与大姐姐挑了,剩下的才送到我这里!”   司马萍这么一说,司马茹倒是想起来了,当年她十三岁时,的确有一年司马铎遣人为她们三姐妹做了首饰。不过那又如何?司马茹看着益趋疯狂的司马萍,实在想不通这有何关系。   “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司马萍红了眼珠,狠狠瞪着司马茹说道,“除夕那日,府中大开家宴。我虽不喜戴你们挑剩下的东西,但也还是梳妆打扮了去。但我却瞧见在你头上有一支碧血梅花簪,一见难忘,恨不得将它夺过来!可我却没有想到,却没有想到……”   看着司马萍一脸疯狂神色,司马茹眉头皱得更紧,周身感到一阵的寒意。   “可是后来怎么样呢?你还记得吗?”司马萍哈哈大笑起来,恶狠狠看着司马茹说道,“你对大姐姐说并不喜欢这支簪子,是爹爹硬塞给你的,就和大姐姐换了她头上那支珍珠簪!那支珍珠簪说来普通,府中并不罕见,可你竟就这样干脆的换了!后来我姨娘见我喜欢,去求大姐姐要了来,可我却实在爱不起来!凭什么你弃之若履的东西,我要看做宝贝,凭什么?”   疯了疯了,这丫头真是疯了!司马茹如今实在有点搞不懂她。一样米养百样人,若是大家喜欢的都一样,那这世间岂不是太单调了吗?她喜欢梅花簪,自己喜欢珍珠簪,这又怎的惹到她了?   突然,司马萍脸上泪珠猛然落下,她就这样带着哭腔吼道:“一支簪子,若是你瞧不上的东西,我也可以忍痛将它丢了去!可王爷他、王爷他并不是一支簪子啊!”   心中猛地一惊,司马茹似乎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王爷明明对你倾心,你却视而不见?为什么王妃之位近在咫尺,你却拒之不受?”司马萍狠狠掐住司马茹双臂,愤恨问道,“为什么你放着王爷不要,却和那乞丐私定终身?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此时的司马萍,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双手指甲陷进了司马茹肉里。司马茹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想必已经被掐出了血痕。可此时此刻,司马茹真是顾不得那些疼痛,她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又觉得司马萍实在太蠢。   “我为什么非要爱王爷?”司马茹嘴角带着笑,皱眉看着司马萍冷冷说道,“王爷又为什么要爱你?”   听了这句话,司马萍愣怔在那里,缓缓瘫坐在地上。   司马茹还想在说些什么,可看着这样的司马萍,却也只能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尽管再无情也罢,再恶毒也罢,她这个三妹妹,到底还是对王爷动了真情的。只可惜她是如此的自私,仅仅为了这丝爱慕,害了生母,害了姐姐,害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而自己最终,竟被自己深深爱慕的人给害了……   因果循环,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报应。说来痛快,想来悲怆。   “呵、呵呵……”司马萍掩住面目,突然又冷笑起来,声音渗人至极,只听她恶毒的说道,“爱与不爱,如今都无用了。待宋珲今夜回来,明日,你就与我一般困在这宋府之中,寄人篱下,遭人嫌恶,这一生,都毁了……”   司马茹闻言,又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为什么、为什么到如今你还能笑得出来?”司马萍猛地睁大眼睛。   “我为什么笑?我笑你蠢!”司马茹摇头看着司马萍说道,“别忘了,你我俱是相府千金。你之所以只是个妾室,不过因为你失德在先,爹爹丢了脸面,这才不愿为你周旋。但若是我,那可就不同了……”   司马萍怔怔看着司马茹,恍然明白了什么。   “且不说那宋珲对我垂涎已久,若我对他好言几句,他定会事事听我的。”司马茹笑道,“就说爹爹那边,你也知道他视我为掌上明珠,这宋府正室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思及此处,司马萍脸色一白,嘴唇颤抖了两下,死死盯住了司马茹!   但司马萍尚存一丝理智,颤抖着嘴唇说道:“不可能!你早已和那小乞丐两情相投,怎么会……”   “呵……”司马茹又冷笑一声,冷冷地扫了司马萍一眼说道,“妹妹,你总不会当真以为我爱慕那小乞丐?我不过是与他顽顽,顺便打发掉王爷便是。以我庶女之身,若是嫁到王府也未必能有好结果。但虽如此,我也不至会倾慕一个乞丐罢!”   司马萍猛地倒吸一口气……   司马茹说得没错,若是她出事,就算生米煮成熟饭无法可想,但司马铎起码可以为她挣得正室之位。到时候自己依旧身为小妾,岂不是屈居司马茹之下?   非但如此,宋府极重嫡庶,司马萍来到宋府后这数月也深有感触。若司马茹成了正室又有意整治自己,那还不是任人拿捏?   手指轻轻抚上小腹,司马萍猛地看向司马茹!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已久,我……我最近太累了,对不起……   ☆、寻人   司马茹毫不躲闪,也定定看着司马萍,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可天知道她的心里此刻真是七上八下,乱成了一团。   若真被宋珲那人玷污,司马茹宁可再重生一次!可司马茹又极晓得自己这个妹妹的性子,料定这个三妹妹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因此也只能如此一搏!   果然,司马萍的脸色慢慢变冷,眼神也越发变得冷厉,嘴角却微微上翘起来。   “既然如此,”司马萍冷冷笑道,“那妹妹就成全姐姐忠贞玉碎之名!”   说罢,司马萍缓缓走出了柴房。   司马茹见她走了,心中已然明白司马萍必然动了杀心。抬眸瞧了瞧柴房内布局,司马茹目光定在一旁柴垛之上。   用了些力气,司马茹将头往后壁墙上蹭去,硬是将一头秀发扯得散乱,头上那支簪儿并梅花步摇落了下来。   尽力扭转过身子,司马茹将簪子往墙角处推了推,那梅花步摇则往那柴垛中甩去,屋内便传来了珠翠落地的声音。   轻轻松了口气,司马茹接着抿了抿唇。她双手反绑在身后,便就着劲儿猛一用力,将自己左手腕上翠玉珠串扯了下来,手心数了数,十八颗。   接着,司马茹将那珠串咬牙扯断,两手紧紧握住。   做完这些,司马茹已是气喘吁吁。此刻柴房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司马茹惊得一跳,皱眉细思一瞬,便装作昏倒歪了过去。   进屋之人听声音约有两三人,脚步纷杂有力,理应就是那些个掠她过来的男子。司马茹心中忐忑,面上却依旧假作晕倒,静听他们行动。   只听一个大汉说道:“大哥,这小娘们看着是头撞了墙,晕过去了。”   “晕了倒好,好摆弄。”另一个汉子声音厚沉可怖。   那头一个汉子又贼兮兮的说道:“这般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竟要将她杀了,实在有些可惜。以这般姿色,若是卖去……”   “蠢材!那丫头出的可远不止这些!”另一个汉子哼了一声打断说道,“咱们就是卖十个,也未必能碰上这么好的买卖!况且那丫头不是说了嘛,等到了山上,这丫头便随咱们摆弄!”   说罢,便有一双大手毫不客气的将司马茹拎起,扛在肩上,往屋外走去。   闭目不动,等出了府门,司马茹才悄悄的睁开眼,将手中珠儿一颗颗慢慢撒了下去……   满街花灯璀璨,可司马家众人却心急如焚,寻找着司马茹的踪迹。   “小姐!小姐!”桂兰、轩香两个丫鬟遍寻不着司马茹踪迹,不由有些慌了,在茫茫人群中喊着,胆小的轩香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   “这样不行,咱们得报二爷知道。”桂兰擦擦眼泪,拉着轩香说道。   轩香挂着眼泪,点点头说:“我得守在这儿,或许过一会儿赵公子能带着小姐回来呢?”   桂兰想起方才情景,那些人似乎是有备而来,觉得司马茹脱困的可能性不大。但这里毕竟是司马茹不见的地方,到底也还得有个人守着,因此她便点点头,急匆匆往来的方向去了。   听到桂兰所说,庄云归完全愣住了,她脸色惨白,紧抓住桂兰问道:“什么?你家小姐丢了?”   桂兰垂泪点头说道:“刚与那赵公子分开,突然被挤散,两下就不见了。二夫人,咱们小姐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庄云归听罢眼前一黑,手指尖都抖了起来!   要知道元宵灯会上历年来都有孩童少女丢失,这些个人极少有能寻得回来的。孩童还好,总有无子嗣的人家愿花钱买来抚养,可女子多半则是被远远的卖掉,或为人妾,或入青楼,总归没个好下场。若是司马茹就此找不回来,那可怎么办呢?   毕竟也才十七岁年纪,庄云归也快要哭出来了!她忙将此事报与司马芸知道,司马芸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赶紧安排司马家下人满街找去。   正急着,轩香带着赵亭急忙赶来,赵亭见着司马芸就撂下一句话:“事不宜迟,快跟我来!”   说罢,赵亭就疾步沿着来时路途而去。   司马芸知道赵亭向来聪慧,也知道司马茹今日是有意与赵亭相会,他也无暇苛责赵亭什么,一行人赶忙跟着赵亭的脚步而去。   赵亭脚不停步的走到了司马茹失踪的地方,然后又往前走出了灯街,沿着小巷一路穿过去,指着地上车辙说:“就是这个,快跟上!”   今日出门,庄云归、司马茹等人都乘坐轿子,并无马车跟随,如今见了这车辙,大家不由得心头一凉。   若是被掳走,怎么寻?等明早贼人出了城,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了!   低头想了想,赵亭眉头越发紧皱了起来。他沿着车辙,猛地向前跑去。   “赵亭……”这人两足哪里能撵得上马车?司马芸待要叫住他,却又忍不住微微一叹,叮嘱庄云归道,“你守在这儿等候爹爹,我去寻茹儿!”   说罢,司马芸也跟了上去。见他离去,一众家人也随了不少。   剩下的丫鬟仆从跟着庄云归,庄云归眼圈一红,忍不住抹了抹眼泪。今日是她陪司马茹出来的,若是司马茹有个三长两短,教她怎能安心?   现在只能指望赵亭和司马芸能找回茹儿了……   刚开始,赵亭只是一边寻找着车辙印迹,一边飞速走着,到后来,他完全不看方向,发足狂奔起来。   司马芸虽有些奇怪,但也还是一直紧跟着赵亭,渐渐的周围越发人烟稀少。   突然,赵亭猛地停下,看向了一处农家门外的两个草垛。他走过去,猛地将其中一个用力推开!   司马芸初时不解,但随后便猛然明白了过来!只见那草垛之中暗藏着一辆马车,看起来简单破旧,就是劫走司马茹的马车无疑了!   可是,这马车为何会在这里?司马芸不禁看向了那户农家,难道这就是那帮人贩的老窝?   司马芸这般想着,赵亭却已经手脚并用爬上了那马车。他在马车内四处查看一番,便出来对司马芸说道:“我们回去吧。”   回去?司马芸一愣,想了想又点头道:“这里毕竟是贼寇的老巢,也不知他们有多少人手,咱们这些人未必够。不如你先回去叫人,我守在这里……”   赵亭摇了摇头说:“这只是普通的农家,贼寇并不在这里。咱们先回去罢。”   说罢,赵亭就急忙沿着来路跑去,司马芸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相信赵亭,疾步跟在他身后。   好容易沿着来时路返回至司马芸与庄云归分别之处,远远便只见庄云归及那些仆妇跪在地上低着头,正在低声啜泣着。她身前站着的,正是暴怒的司马铎。   司马铎脸色惨白,身子颤抖着,纵然有方芙娘扶着,也还是有些摇摇欲坠。此时此刻他哪里有朝堂之上的意气风发,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痛失爱女的老父。   心知不对,司马芸急忙赶过去,低头跪在庄云归身旁,谁料他抬头刚开口唤了一声“爹”,就被司马铎在脸上狠狠打了一掌。   司马芸身子健壮,挨了一掌倒也无事,只是他身旁庄云归身子猛地一缩,眼泪滚了出来。   见儿子被打,方芙娘也吓了一跳。本有些心疼,但想起司马茹如今生死不明,方芙娘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劝道:“相爷莫慌,府里的人都找去了,定能将茹儿寻回来的。”   司马铎听了这话,抬起头来,一脸的慌乱无措,喃喃说道:“对,说得对!你们还不快去找,快将茹儿寻回来,快!”   见司马铎如今语气有些歇斯底里,众人猛一哆嗦,都缓缓起身要去寻人。一旁赵亭原在低头皱眉沉思,此时抬起头来,上前一步说道:“相爷,或许我知道小姐现在在何处!”   司马铎闻言,整个人神色都变了,他转头看着赵亭,目光灼灼的问道:“茹儿如今在哪儿?还不快说?”   赵亭闻言,皱眉急切答道:“虽不知究竟为何人,但劫走小姐之人并非什么贼寇,也非为拐骗而来,而是与相爷、或与茹儿有仇怨之人所为。还请相爷回想一下,当朝三品以上官员可有与您有怨之人?若有,茹儿定是被那人掳去!”   关心则乱,赵亭初时唤“小姐”,待急急说罢,口中已不自觉换成了“茹儿”。那司马铎听罢,瞳孔一缩,脸色愈加难看。   眉间浮起怒意,司马铎威严尽露,竟走上前直直看着赵亭,压低声音问道:“你如何知道这许多?今晚又为何在此处?”   司马铎声音低沉,可语气中带着隐隐怒意,赵亭心知司马铎已然开始怀疑自己,但事不宜迟,他想起司马茹便一阵心慌。也不害怕,赵亭只这般看着司马铎急切说道:“救茹儿要紧!相爷千万莫要再耽搁了!”   司马铎脸上青筋直跳,暴怒喝道:“来人!将他给我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不起大家……   ☆、线索   司马铎话音一落,不要说赵亭,就连跪在地上的司马芸、庄云归二人也是吓了一跳。司马芸与庄云归忙开口喊道:“爹爹!”   “给我住嘴!”司马铎此时又急又气,哪里管得了许多,一边看着下人绑住赵亭,一边指着他骂道,“如今茹儿丢失,此人如此说辞必是同伙无疑!你如何得知这歹人并非贼寇?又是如何得知掳走茹儿之人乃是三品以上官员?若你并非同伙,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   司马铎混迹官场多年,虽茹儿丢失简直是在戳他的心,但听罢赵亭方才一番言语,司马铎反倒镇定了下来。这先甜后苦施恩与人的招数司马铎也做过,想必这掳走茹儿之人乃是有求于他,这才买通这书生前来献策,一边嫁祸于人,一边还让司马铎对他感恩戴德,这真是好招数!   只是司马铎乃是何人?他自认自己已看破了赵亭的心思,便让人先将赵亭抓起来,也好审问出他背后之人。至于茹儿,现在是赵亭背后主子的筹码,理应被好生相待才对。   不过看着赵亭那张脸上全然无辜的神情,司马铎真想当场结果了他!方才这小子居然叫他的掌上明珠“茹儿”,想必背后诓骗了他的宝贝女儿也说不定!心尖尖上的宝贝被人动了,这叫他如何不怒?   赵亭被人绑着,既不反抗,也不挣扎。他似是对自己全不在意,反倒抬起头来一脸焦急的对司马铎说道:“相爷!还请您信我一次!否则耽搁下去,到时候恐怕就迟了!”   “事到如今你还胡言乱语?”司马铎怒道,“快给我将他的嘴堵上!”   “爹爹!”下人正要动手,司马芸猛地跳起来,急切抓住司马铎衣袖说道,“我与赵亭乃是同窗,自是知道他的品性。今日我司马家出了如此大事,他断断不会说谎的!不如且听他分辨一番,再作决断!”   司马铎皱眉又要怒骂,却听赵亭开口了。   “当时茹儿被掳之后,我跟随那些人直到这里,见他们上了马车离开。”赵亭语气急切的说道,“方才我跟随车辙痕迹寻到了歹人所乘马车,那马车隐蔽不深,却在一处农家院外。若贼人掠了茹儿要卖,则应尽快出城,若要讹诈相爷,那理应另寻诡秘之处,不至落下踪迹,轻易被我寻到。”   司马铎听他说得蹊跷,不由得皱眉问道:“那又如何?”   “这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歹人假作出城,却将茹儿带回府中。”赵亭继而说道,“那马车虽光裸无缀饰,仅用粗布包裹,但奇怪的是却为桐木所制,本城少有,极其昂贵。歹人劫走茹儿多为钱财,为何放着这等马车随意丢弃?多半是因这歹人只是随手寻来,不识得这名木。家中用得起这等马车,又怎能只为拐骗讹诈?必是寻仇无疑了!”   听赵亭说罢,司马芸想起方才马车模样,也恍然大悟。他刚才焦急,一时并未注意这些,此刻忙对司马铎点头说道:“爹爹!赵亭他说的没错,我随他一并去的。那马车就藏在一处农家院外,的确为桐木所制!”   司马铎闻言这才又几分相信,又问赵亭:“你如何知道是三品以上官员?”   “那马车虽已处置过,但门帘处仍有丝线未清理干净,想必这歹人行事仓皇,这才疏忽了。”赵亭说,“那门帘处丝线乃是红色。朝中臣子许用红色马车的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其下皆用蓝、绿之色,那马车定是三品以上官员家中的私车……”   听闻赵亭说罢,司马铎面色一变,脸色越发青白起来。他一面开始暗暗担心司马茹,一面却又恼怒这书生,不禁牙关紧咬,怒目看着赵亭。   赵亭心内急切想寻回司马茹,此刻仍睁着清清亮亮一双眸子,毫不畏惧的望着司马铎。   “来人,给我将他带回府中处置!”司马铎想起他一口一个“茹儿”,怒不可遏,指着赵亭怒道。   “爹爹!”司马芸心急如焚,忙说道,“此时还是快寻回妹妹要紧,爹爹!”   司马铎面色阴沉,沉声不动。   见此情形,赵亭忙喊道:“那歹人共有两人,一人高壮一人矮小,高壮之人肤黑、多髯、面目狰狞、腰中挎刀,矮小之人略胖、无须、神貌猥琐。那矮小之人鞋底有一破洞,行走时印迹可瞧得出来!切记!切记……”   司马府中下人不敢违背司马铎命令,几人早将赵亭绑得严实。司马芸和庄云归也只能看着赵亭被拖走,却全然无能为力。   看着赵亭消失在眼前,司马铎转头又看着司马芸,沉声问道:“芸儿,你是不是早知此人对茹儿心怀不轨?是不是?”   司马芸脸色惨白起来,他晓得司马铎此时怒上心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旁庄云归见夫君如此,心内焦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答道:“爹爹!赵亭与茹妹妹乃是真心相许、两情相悦!求爹爹饶过他们!”   司马铎闻言,气得手指着庄云归抖个不停,愤恨说道:“你竟也是知道的!可见他们暗通许久,只瞒着我一人!”   “爹爹!”司马芸生怕司马铎怪罪道庄云归身上,跪下说,“如今妹妹尚不知所踪,还是快找回妹妹要紧!”   “是啊相爷!还是快寻回二丫头要紧!”方才司马铎暴怒,一旁方芙娘愣怔许久不敢开口,此时见司马铎怪罪次子,又着实有些担心司马茹,这才开口相劝。   这句话倒说到点子上,司马铎心头已经,忙吩咐道:“你快着人在城中三品以上官员家寻上一番,叫上你兄长!还有那两个歹人,也要尽快寻到!我的茹儿……定不能让她出任何差错!”   “是……”司马芸赶忙答应,带着庄云归,急匆匆遣人走了。   司马芸一走,司马铎身边便就只剩下方芙娘和几个丫鬟婆子还有贴身的小厮,桂兰、轩香两人跪着,眼圈通红,想哭又不敢哭。   “三品以上……三品以上……”司马铎额头上慢慢泌出细汗,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近来可有什么仇家。可他为官多年树敌太多,这些个政敌一时想起来又没有哪一个能做出这种事的,所以他细想半晌,却理不出什么头绪。   “啊!”轩香哭着哭着,突然“啊”了一声,吓得一旁桂兰忙把她的嘴堵上。   司马铎正在想,突然被打断思绪,不由得大怒,转头瞪着轩香。   司马铎的目光冷厉至极,桂兰、轩香都猛哆嗦了一下,桂兰按着轩香磕头,带着哭腔说道:“相爷!轩香她也是心系小姐,这才莽撞出声,还请相爷饶过她罢!”   这等丫鬟,竟然也容得留在茹儿身边!司马铎恼怒至极,正要处置,却见轩香在地上猛磕了几下头,仰着一张泪水纵横的小脸说道:“相爷!奴婢并非有意,只是想起这劫了小姐的或许是宋公子说不定。”   宋公子?宋珲!司马铎思及此人,心中一震,大步跨前一步,将轩香拎起来问道:“你为何说是此人?”   轩香一个丫鬟,哪里见过这等世面,惊得面目呆滞,半晌说不出话来。方芙娘见状,心里发急,忙上前扯住司马铎劝道:“相爷,您且放了这丫鬟,容她细细说来罢。”   司马铎闻言,这才放开轩香。   轩香重又跌落在地上,缓了缓,这才又开口说道:“小姐极厌恶那宋公子,当初宋公子提亲之时,她在屋内发了好一顿脾气。那日宋公子和、和三小姐来拜年,我在底下服侍,见那宋公子紧盯着小姐看个不停。小姐不喜,这才躲开。回头小姐还和奴婢们说起,说那宋公子不怀好意,叫我们防备着些……”   “这……这等大事,为何不来报与我知道?”司马铎听得剑眉倒竖,气得身子抖个不停。   “相爷,奴婢也记起来了。”桂兰在旁忙说,“只是这等事,小姐又怎能向相爷说起?三小姐如今成了宋公子妾室,若是说了,传扬出去,不消说相爷,就咱们小姐的脸面……”   司马铎虽知桂兰、轩香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还是怒意未消,面色越发黑沉。身旁方芙娘忙劝道:“相爷,既然猜得是那宋珲捣鬼,还是赶快寻回茹儿罢!若是晚了,恐怕茹儿便清白不保了啊!”   司马铎闻言,身子顿时一冷。方芙娘说得没错,那宋珲掠走茹儿,就是痴儿也晓得他要做什么!当初宋珲沾染了司马萍,虽说是不得宠的庶女,但到底是司马铎的女儿,司马铎心中早就对他极为不满!如今宋珲竟敢动他心上的肉,这教他怎能不怒?   更何况司马茹与司马萍性子不同,茹儿秉性刚烈有主见,若是当真被沾染,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也说不定!司马铎想起这个可能,整个身子都冷了!   脚步匆匆,司马铎忙向马车走去,边走边吩咐道:“来人!去宋府!亦快派人去寻苍儿、芸儿,同去宋府门前要人!”   ☆、脱险   司马芸正在满城寻找,却接到司马铎消息,叫他去宋府门前。听到宋府,司马芸恍然大悟,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宋珲!   只因宋珲纳司马萍为妾,教他这个兄长也许久抬不起头来,如今又要沾染茹儿,司马芸真是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司马芸本想一个人去,可庄云归放心不下,非要跟着。到了宋府门前,却见夜深之后正门紧闭,两人想了想,便又去了角门。   司马芸性子急,上前就要敲门,谁料却被庄云归拉住。   心中疑惑,司马芸便回过身来,瞧着自家娘子。谁料庄云归却皱眉在地上拾起个物件,放在手心呈给司马芸说道:“夫君,你看这是什么?”   当夜的月光极为明亮,月朗星稀,并无什么风,庄云归身边丫鬟打着灯笼这么一照,便瞧见地上一个物件闪闪发亮。庄云归心细,便将那物件拾了起来,谁料这一看,直教庄云归心中一震!   这翠玉珠子乃是满翠,灯光一照,瞧着极美,一看就不是凡品。这样物件绝非下人出入时遗落,必是女子所戴之物。难道,是茹儿?   庄云归刚来许久,且司马茹常换配饰,还不怎么记得司马茹的首饰。但司马芸一见,却完全变了脸色,握住庄云归玉手,看着那珠子颤声道:“这、这是茹儿的!”   这珠子司马芸曾在方芙娘那里见过。方芙娘偶得一块翠玉,只因形状奇怪又太薄,雕不得别的,便都做成了珠子。方芙娘、司马莲、司马茹一人一串,余下几颗给庄云归入门的时候做了坠饰,因此司马芸还是记得的。这的确是司马茹的物件!   愣了一瞬,司马芸面色一沉,转眸看向了那宋府侧门。这珠儿在此,看来司马茹当真是被宋珲劫走的!   司马芸沉吟的功夫,庄云归四处看了看。只见她神色一滞,拿过丫鬟手中的灯笼一照,便在远处又看到一颗闪闪发亮的物件。   急匆匆走过去捡起来,庄云归一瞧,又是一颗翠玉珠子。她望着前方不由得一愣,这方向……   “芸哥哥!”庄云归心中急切,忙走过来拉住司马芸说道,“这珠子是在那厢寻到的,想必是茹儿故意遗落!难道是想指引咱们不成?”   司马芸见此情形,一面觉得庄云归所说有理,一面又怀疑司马茹仍在宋府,略想了想对庄云归说道:“你守在此处。我去寻茹儿!”   说罢,司马芸便叫上几个人,跟着他去寻司马茹。庄云归守在宋府后门,敲门等候。   司马芸亲自拿着灯笼,一路走,一路搜寻着那些翠玉珠子,慢慢路上民居变得越来越稀少,面前出现了一片树林。   见这环境,司马芸心中一凉,急匆匆跑了进去,同时吩咐手下人赶快去寻。   而此刻,司马铎已经到了宋府正门。   敲门不开,司马铎眉梢一皱,吩咐司马府下人道:“给我使力将门撞开!”   闻言,周围仆从俱是一愣。这宋府乃是宋贵妃的娘家,也是城中的大户,大晚上的撞人正门,这……   司马铎心意已定,再次高声吼道:“撞门!”   众仆从闻言,只得听从。大家齐心协力,竟将大门门栓顶断!   只听咯嘣一声,宋府大门敞开。里头徐徐走出许多仆从,与司马府中下人呈对立之势。宋府宋老爷,也就是宋珲的父亲,一步一步走出来,先是瞧了司马铎一言,便微微行礼说道:“相爷。”   司马铎皱眉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司马相爷半夜不睡,如此大动干戈,这是为何?”宋家老爷虽只是三品中书令,但仗着女儿是贵妃,自觉有几分脸面,便摆着架势说道,“就算我宋家有什么做不到之处,司马相爷也无需如此吧?”   司马铎此刻除了司马茹,心里头再也不管其他,急得马上吼道:“少说这许多!快将我女儿送出来!”   宋老爷不知宋珲和司马萍计谋,听到司马铎如此一问顿时愣住了。司马铎的女儿,难道指的是司马萍?可是司马萍已经送给宋珲为妾,如今还有了身孕,就算司马家反悔也来不及了啊!大半夜的,这是什么缘故?   宋老爷心想还是解释一下较好,便说道:“令千金已入宋府,司马相爷您这是……”   “看来你是不承认了!”司马铎担心司马茹受辱,心内越发焦急,打断宋老爷的话说,“给我搜!”   “你、你们这是欺人太甚!”宋老爷也不是好脾气的,眼看两拨人便要打了起来!   树林里,司马芸突然听到下人的呼唤声,他心中一动,急忙跑了过去!   远远只见司马茹身体缩成一团,被绳索绑着蜷缩在地上,身上只着一件夹衣,看起来奄奄一息。因周围下人俱都是男丁,男女有别怕污了司马茹名节,全都不敢上前,只得守在一旁。   司马芸鼻头一酸,险些涌出泪来!他三两步上前,将司马茹裹紧了,拥在怀中。   “茹儿!妹妹!”如今刚过了年,外面冷极了,司马芸担心司马茹冻出个好歹,轻拍着她脸颊唤道,“快醒醒,可不能睡!”   前世流落街头之时,司马茹与赵亭二人也曾度过两个饥寒交迫的冬天,赵亭曾叮嘱过司马茹,若是到了寒冷之处,一则定要将自己身子蜷缩起来,护住胸口脏器,若是胸口凉了,就恐怕要冻死了;二则一定不能睡着,若是睡去,恐怕就永远睡下去了……   因此司马茹被那两个歹人弃下后,便将身子蜷缩起来,并集中精力让自己不要睡去,终于等到了司马芸!   “二哥,我没事。”司马茹睁开眼睛,看着司马芸露出一丝笑,整个人松了口气。   司马芸见她放松下来,摸摸身子尚温,只是面色苍白并无大碍,这也才放心。只是他又担心司马茹此时睡去恐怕不好,又推醒她问道:“茹儿,是不是那宋珲将你劫走的?”   司马茹方才那一瞬是有些疲累,不过听司马芸问起,晓得他们担心,便打起精神回答道:“是三妹妹……”   司马芸心里只想着宋珲,猛一听说“三妹妹”,整个人都愣了,颤着嘴唇问道:“什么?是萍儿?她怎么会,她怎么敢……你可是她姐姐啊!”   司马茹心里明白,司马萍虽则做了宋珲的妾室,但毕竟是司马家骨血,这般所为着实令人伤心。回头爹爹司马铎知道,也不知会如何悲伤恼怒。只是那司马萍做到如此地步,也该让众人醒一醒了。   “二哥,那宋珲从前便曾求娶于我,可见这心思,早不是一日两日了。”司马茹微微一叹,从司马芸怀里直起身子,裹紧了身上衣物,狠狠咬了咬唇说道,“三妹妹如今身为宋珲妾室,又有了身孕,不能陪侍宋珲。听说宋珲小妾美姬众多,想必三妹妹是为了讨好宋珲,这才铤而走险的!”   “若是真的,这宋珲真是罪该万死!”司马芸此时真是气急了,起身拉住司马茹道,“二妹妹,走!咱们去见爹爹,找那宋珲算账去!”   司马茹微微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生死之间徘徊一场,如今终于脱险了!若非司马萍动了杀心,司马茹还未必有此机会!   那两个歹人从宋府带走司马茹之后,司马茹一路上便偷偷将十八颗翠玉珠子洒落,留下追踪痕迹。待到了小树林,司马茹心知这二人即将动手,生怕他们折辱于她,便朗声说道:“两位哥哥快将我放下,妹妹有几句话要说与哥哥们听。”   那二人听了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司马茹便被扔在地上。司马茹忍着疼,却仰头望着那二人,神色毫不畏惧。   一边看着,司马茹心内却极为紧张。被带来时也不知中了什么招儿,她是昏迷的,此时才当真看清这二人模样。但细细瞧了瞧,司马茹反倒有些定下心来。   那宋珲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只知吃喝玩乐,哪里能认识什么真正的贼匪?这两人虽看着一脸的凶神恶煞,但细瞧却不过是一副市井混混模样,显然是被那宋珲花钱买通来的。   想到此处,司马茹故作紧张的缩了缩身子,颤声对那二人说道:“妹妹我惹了祸事上身,纵死也怨不得你们。可妹妹不明白,你们二人为何甘愿为那丫头丢了性命?”   司马茹这样一说,那两个歹徒都有些蒙,黑壮的那个皱眉道:“这是什么话?你自丢性命,我们兄弟照样吃喝,与我们何干?”   “原来哥哥们尚不知情。”司马茹闻言,故意舒了一口气道,“我乃是相府千金,这宋公子曾求娶于我,爹爹不应,他才出此下策。可那丫头不过是宋公子一介妾室,如今竟要借你们二人之手除掉我。若宋公子回来,寻不见我,定要问你们的罪。我爹爹贵为国相,失了女儿,又岂能善罢甘休?到时候,哥哥们又岂能留得性命?”   两个歹人听了这番话,不由得都是一愣,冷汗就下来了!   ☆、报应   若这二人真是贼盗,那如何处置了司马茹,都可以远走高飞。可这二人都只是市井混混,虽说平日里无所不为,但也都还有亲眷在此处。虽说司马萍出价优厚,让他们一时迷了心窍,但此时听司马茹说罢,细想起来,可不是这个理儿?   司马茹见状,便又说道:“哥哥们想必并未从那丫头手中拿到钱财。她并不敢亲自处置我,这才借你们的手。可你们二人就算被她杀了,只要随便寻一处枯井丢进去,便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待处置了妹妹,那丫头又岂会容你们活着?”   那两个歹人就算再胆大也罢,都还是怕死的。此刻全都变了脸色,慌张起来。   “两位哥哥,我想要活命,你们也想要活命。”司马茹沉声说道,“我这头上还有一支珠花,耳边戴的是赤金镶珠的坠子,腕上指上还有两件,虽不算什么,合起来倒也值几百两银子。哥哥们若是喜欢,尽管拿去。总归不过为了钱财,何必为此丢了性命?”   司马茹这般一说,两个歹人都有些松动。只是那黑壮大汉倒也有些谨慎,瞧着司马茹问道:“若是放了你,你说出我们怎么办?”   “我这样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身子虽未被玷辱,但被歹人劫走,难道是值得张扬之事?”司马茹朗声说道,“两位哥哥放心,为了女儿名声,爹爹他也不敢追究下去。我司马家只管寻那宋珲算账罢了。可若是两位哥哥伤了我辱了我,恐怕我司马家哪怕掘地三尺,都会找出哥哥们的踪迹!”   说到最后,司马茹故意微微扬声,力图压制他们。那黑壮大汉额上青筋直跳,跺了跺脚说:“咱们走!”   说罢,那大汉有些粗暴的将司马茹身上首饰摘了个干净揣在怀里,同那矮胖汉子一同,两人三两步就跑没了影踪。   司马茹松了口气,顿时感到冰凉的地面透出丝丝寒气。她便蜷缩着身子,默默的不断告诉自己,会有人来救她,绝对会的……   想起脱险之时种种情状,司马茹只觉得短短一夜倒好似重生了一次!她在司马芸的搀扶下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感觉自己被冻僵了的身体缓了过来。   此刻的司马茹,只想狠狠教训那个宋珲!至于司马萍,她倒不是不恨,只是恐怕没人比司马茹更了解宋珲的性子。前世,宋珲就是个不管不顾的主儿,那司马萍三番两次坏了宋珲的好事,如今又惹了祸事上门,那宋珲,能放过她这个三妹妹吗?   司马萍千算万算,恐怕就算漏了这一步。她的夫君,她腹中孩儿的爹,恐怕她从来没想过去了解他是一个什么人。   想到此处,司马茹倒有些解气,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微笑。   宋府,柴房内。   “人呢?”宋珲进得屋内,见柴房内无人,大失所望,便转头看向了司马萍。   司马萍本来已安排好了人手,等那两个混混完事回来后,就赶快将他们解决,然后只说二人劫走了司马茹未曾来过宋府就可以了。但她未想到那两个混混一去不归,宋珲急于得到司马茹,反倒提前回来。   在外头敷衍半天,宋珲只是不甘心,非要入柴房查看,司马萍心中忐忑不安,便只有在他身旁赔笑说道:“爷,再等等。或许等会儿人就回来了……”   “再等?再等就天亮了!”宋珲急于做成好事,在柴房内不耐烦的来回走动,不断舔着嘴唇,看起来很是焦躁。   看着他这般模样,司马萍心中更恨。这司马茹不但勾走了王爷,就连这历经花丛的色鬼宋珲,都对她念念不忘,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妖术!想到此处司马萍更觉得自己方才的决定极是正确,若让司马茹当真也嫁给宋珲,哪怕同是做妾,恐怕自己还是要矮她一头!   不过,待会儿那两人上门要钱,到底要如何敷衍过去?司马萍正想着该如何弥补,却见宋珲突然顿住了身形,愣在了那里。   屋内两个丫鬟点着灯,照得还算明亮,因此那柴垛之下一点微光便格外的显眼。   “这是什么?”宋珲有些奇怪,便命令一旁丫鬟说,“去给我捡起来!”   那丫鬟听命,去拾起那物件,见是个梅花攒珠步摇,便双手递到宋珲面前。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女人带的物件。”宋珲拿着那步摇瞧了瞧,略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转头猛地给了司马萍一掌!   宋珲虽然好色,但一贯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这一掌打下去,司马萍的脸便肿了半边。司马萍万没想到宋珲会突然打她,整个人被打得甩在一旁。   “好你个小贱人!竟敢欺瞒于我!”宋珲一把抓住司马萍的头发,左右开弓打得她头上簪饰纷纷掉落,口中气恼不已的说道,“你说那两人并未将司马茹送至此处,那这簪子是怎么来的?”   打完了,宋珲人仍不解气,猛朝司马萍腹部踢了一脚!   两边丫鬟们见此情形,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司马萍被打得两耳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心知自己已经面目全非。而方才那一脚宋珲也全未收敛力道,腹中一阵剧痛,疼得司马萍眼前一黑,差点便晕了过去。   勉强自己伸手在腿上摸了一把,入眼便是殷红的鲜血。司马萍知道,自己腹中孩儿已经保不住了!   吐出一口血水,司马萍面容狰狞的笑了。她恶狠狠的看着面前这个她深深痛恨的男人,一个字一口血水的说道:“你这个无耻下作之人!空长着一张人面,却是畜生不如!就你还想玷辱我那二姐姐,呸!”   宋珲刚刚踢了她一脚,发泄出去,这才想起爹爹叮嘱过自己要保住司马萍腹中孩儿。他正有点后悔,却听司马萍这个小贱妇非但不悔改,反倒骂起他这个夫君了!   自小儿从未受过这等辱骂,更何况这小贱妇如今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妾室而已,宋珲又怎能忍得?这一夜兴奋失望过后,宋珲本就心内焦躁,如今更是一点就着,又怎么能压得住火气?他红着眼冲上前去,一掌把司马萍扇在地上,猛往司马萍腹部和头踢了几脚。   边踢打着,宋珲还止不住的辱骂:“你这小贱妇!真是雄心豹子胆,竟然敢骂起爷来了?爷是你这小贱妇能骂得的吗?看我打死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宋珲踢着打着,渐渐司马萍就不动了。一旁的两个丫鬟都是宋珲的通房,刚开始看着司马萍被打心中还暗暗高兴,但随后见情形越来越不对,又想起司马萍毕竟是相府千金,都有些害怕起来。两个丫鬟大着胆子一边一个拉住宋珲,一边劝道:“爷且息怒,莫和司马姨娘生这般闲气。司马姨娘纵然万般不是,到底还是相府里头出来的……”   宋珲打得尚未解气,正要挣开丫鬟继续打,听了这句倒有些清醒过来了。他忙收了手,看着自己衣服上沾的血迹厌恶地皱了皱眉,随后看向了地上的司马萍。   谁知不看便罢,这一看,还真把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给吓着了。   只见司马萍脸上被打得青紫看不清面貌,嘴角淌血,下头更是一片血肉模糊,脸上睁着一双合不拢的眼睛,显然已昏死过去。   不对!这小贱妇貌似没了呼吸,难道是……   宋珲见了司马萍一身惨烈模样,此时才开始害怕。他不敢自己上前,催着一旁丫鬟说道:“快去看看,这小贱妇死了没?”   那丫鬟闻言惊得一跳,上前去摸了摸司马萍脉搏,又探了探司马萍鼻息,顿时吓得整个人坐倒在地上,颤声道:“爷……司马姨娘她、她没气了……”   什么?宋珲听罢,这才想起爹爹叮嘱,想起司马萍到底是相府千金,想起司马铎那张肃然可怕的脸。他顿时冷汗直落,身子哆嗦了一下。   不怕不怕,自己的姐姐是贵妃,爹爹又只有他一个儿子,祖母那么疼爱,这打死的又只是他的妾室,绝对不会有事的!宋珲想起这些,倒镇定了下来,抹了抹头上的汗。他转头颤声吩咐那两个丫鬟说:“你们随我去后院角门,将这个小贱妇处置掉再说!快!”   那两个丫鬟又能如何,心中忙不迭的叫苦,口中却也只得应下。   此时司马芸虽已寻到司马茹,但却只是忙着将此事报与爹爹司马铎知道,庄云归不得他的信儿,至今还和几个丫鬟仆从守在宋府角门。正觉微有些起风略感寒冷之际,庄云归发现角门开了!   待看清了角门内抬出了什么,庄云归瞳孔猛地收缩,惊得倒退了半步!   宋府门前,对峙仍在继续,司马铎只是要派人进去搜这宋府,那宋大老爷又怎么肯让?二人据理力争眼看就要搬出皇上,却有人急忙跑过来在司马铎耳边耳语。   司马铎一听找到了司马茹,一直吊着的心顿时放了下去,只觉得忍不住要喜悦掉泪。只是此时他又意识到,自己正在宋府门外与宋大老爷对峙,这司马茹却不是在宋府之内寻到的,如今要如何收场?   正在为难,却见对面同样有一个小厮凑在宋大老爷身畔耳语。宋大老爷听罢,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一双眼睛恍惚不定,方才明明还满是一副有理不怕的模样,此时却一脸掩饰不住的心虚紧张。   混迹官场许久,司马铎最会看人神色,如今见宋大老爷如此,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弄死女配了…… 不过我倒是蛮可怜她的,心狠的连生母都可以舍弃,到头来却越混越惨……   ☆、闹开   略想了想,司马铎便决定言语试探一番。他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看着宋老爷,冷笑一声说道:“若再拖下去,眼看就要天亮,我司马铎也不想与你宋家结怨。但若再不送出我女儿,恐怕我便要报官闹了开去,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不顾脸面!”   宋大老爷汗如雨下,微微张了张嘴,一时竟想不到什么话来辩驳。   不对劲!司马铎见状更是眉头皱起。听小厮来报茹儿是在宋府外被寻到,貌似也并未被玷辱,就凭这一点,宋大老爷就可以趁机狡辩几句,到时候要定他宋珲的罪名恐怕也难。虽说官大两级,但宋府又不是毫无根基,宫里有贵妃撑着,怎么也不至如此。难道有什么内情不成?   正在奇怪,只见一个丫鬟连滚带爬跑了过来,一见司马铎便跌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带着哭腔颤声说道:“相爷!您快去相府西角门处看一看罢!三小姐她、她不好了!”   这丫鬟是司马府的丫鬟,庄云归嫁入后便随了庄云归,自然是认识司马萍的。可瞧她这幅模样,看起来慌张不已,整个人吓瘫了一样,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听丫鬟提起司马萍,司马铎也是一惊,不由得满腹惊疑看向了宋大老爷。这司马萍如今已是宋府妾室,又怀了身孕,纵然不似正室般受重视,也毕竟是相府出身,难道他宋府还敢慢待?   对上司马铎冷锐目光,宋大老爷身子一抖,险些栽倒在地,心中更是叫苦不迭。他现在真是悔恨自己未教好儿子!   宋珲姬妾众多,不少都是贱籍出身,纵然有好人家出身也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就算宋珲平日里发起脾气来打死几个,宋大老爷也不过是骂上几句给亲眷些银两便作了断。谁料想宋珲糊涂至此,竟将毒手下到司马萍身上!那司马萍再不得宠也罢,毕竟也是司马铎的女儿,又岂是一般妾室能相比的?   本还打算就着冲破宋家大门一事向皇上告上一状,谁知竟出了这事!宋大老爷心知司马铎向来最为护短,恐怕此事不能善了。   略想了想,司马铎大踏步走开了去,同时命令那丫鬟道:“带路!”   那丫鬟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好容易才爬起来,连滚带爬的带路去了。   门前,宋大老爷抹了抹头上的汗,不由得老泪纵横,跺了跺脚说:“儿啊,你可真是害了爹了!”   司马铎到时,角门前正闹成了一片。   庄云归当时见了司马萍尸身,虽有些惊吓害怕,但也心知决不能让宋府之人将尸体抬了出去。她急忙命一个丫鬟去报信,自己亲自带着其余一个丫鬟一个婆子拦住那两个抬尸体的通房。宋珲出来后见此情形大骂起来,庄云归却没被吓到,反让两个仆从截住宋珲,千万莫让他跑了。   司马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么个情景。老相爷顿时火冒三丈,暴怒吼道:“都给我住手!”   见是司马铎,莫说宋珲惊得身子一颤,那两个通房也全都吓得一撒手,将司马萍的尸身坠在了地上。   庄云归未防备,一时没接住,忙叫两个丫鬟扶住司马萍尸身。自己则凑到司马铎身前,皱眉行了个礼说:“爹,三妹妹她……”   庄云归吐出这几个字,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她看了司马萍那种惨状,就算心里本来极不喜司马萍,倒也难免有些难过。若非身旁那丫鬟勉强认了出来,那面目全非的模样,庄云归也不敢相认。可怜她好端端一个相府小姐,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司马铎往地上一看,身子亦猛地一震,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有三子三女,也就是这个庶女最不受重视。可就算再不得宠,这也到底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又怎能被人欺凌致死?   怨司马萍不检点害了自己,怨自己未坚持替司马萍要正室之位,又有些怨方芙娘没有教好这个庶女,司马铎一时也不知怪自己,还是怪旁人。但无论怪谁,这宋珲都饶不得!   一霎时红了眼圈,司马铎恶狠狠瞪着宋珲。宋珲被他看得背后发凉,正待要开口辩驳几句,就听司马铎冷冷开口道:“来人,给我将这个孽障绑上!送到官府去!”   说罢,司马铎又看了地上的司马萍一眼,心头一痛,却又狠下心来说:“将三小姐一并抬去!”   司马府内仆从自然是听从司马铎吩咐的,司马铎吩咐完,他们便将宋珲并那两个通房一并绑起,小心抬起司马萍,随着司马铎往官衙而去。   司马铎等人一走,庄云归也觉得手脚发软,险些跌倒在地,幸亏被两个丫鬟扶住。想起司马萍方才惨状,庄云归只觉得自己恐怕要做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愣了不知多久,只听耳边有人说道:“二嫂嫂……”   庄云归抬起头来,见是司马茹,这才缓了过来。她猛地一把搂住司马茹,埋在她肩上。   司马茹愣了一愣,顿时笑了。她只当是庄云归担心她才会这般,因此柔声安慰道:“庄姐姐莫担心,妹妹没事。”   一旁司马芸见状,也不由得感叹庄云归性情良善,开口安慰道:“无需担心,妹妹好好的。只是受了些凉,回去喝些暖身汤也就好了。”   庄云归微微一叹,抬头说道:“三妹妹没了……”   乍一听庄云归这样说,司马茹和司马芸都没有反应过来,等细细想明白,便都露出震惊神色。三妹妹,司马萍?   “什么?没了?”司马芸本还打算向司马萍兴师问罪,此时听了这消息,怔愣半天,心内又是难过又是生气,追问道,“是怎么没的?”   “我本在此处守着,谁知那宋公子便着两个丫鬟抬着三妹妹尸身出来,被我撞了个正着。”庄云归想起方才情形尚且心有余悸,慨然叹道,“三妹妹被打得面目全非,身子下头鲜血淋漓。恐怕、恐怕是被生生打死的……”   “什么?”司马芸万没料到,略想了想,暴怒骂道,“定是那个宋珲!”   司马茹站在一旁,眸光微沉,神色中却带着几分怅然。她如今心里倒也不甚难过,反是惊讶居多。她猜到宋珲会好好整治司马萍,但却没想到宋珲不但莽撞无耻,还这么没脑子,竟然就这样将司马萍给生生打死了!   罢了,算起来,司马萍今日要杀了自己,但自己却丧了性命,却也算是报应!司马茹也不可怜她,相反她倒略担心一件事,便抬眸向司马芸看去,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妹妹今夜想夺我的性命,若非那两个歹人害怕,二哥又寻到了我,恐怕我便不是被贼人杀死,便是被冻死。世事无常,谁料想三妹妹自己竟亡在今夜,细想来去,恐怕是天理报应也未可知。”   司马芸、庄云归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又是微微一叹。   “对了,”司马茹问出自己心内担忧之事,“你们可曾看到亭哥哥?”   听司马茹问起赵亭,司马芸和庄云归脸上都有些为难,同时低下头去,不再看司马茹。司马茹顿觉有些不对,忙追问道:“是不是亭哥哥他惹怒了爹爹?”   司马芸瞧着妹妹这幅紧张模样,虽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实说道:“他急着救你,言语中略有冒犯,爹爹大怒,命人将他抓了起来。你莫要担心,赵亭他虽然无官职亦无亲眷,但毕竟是天班学子。若有个好歹,庄老爷子不会坐视不管。爹爹有分寸,你且放心,且先养好身体罢……”   听司马芸说着,司马茹心内“咯噔”一声。她心知司马铎迟早会知道她和赵亭的事,可偏偏在最不好的情况下被爹爹知道了。现在急于解决司马萍之事恐怕顾不上赵亭,可若是过了这两天,司马铎会如何处置赵亭,那就可想而知。   没错,庄老爷子一定会帮赵亭。可赵亭毕竟不是庄老爷子的亲眷不是?司马铎疼惜女儿恼恨赵亭,卖不卖庄老一个面子,那便也未可知。   如今,只能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了!   司马茹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了决心。   早上府门刚开,便沸沸扬扬一堆人进了门,进门便击鼓喊冤。堂上官员问清楚案情之后汗都下来了,相爷报案,告的还是宋贵妃家,恐怕此事不是他能管的起的。因此他便赶紧拟好奏章,上呈天听。   早朝,听罢奏报,皇上马上暴怒,命将宋珲打入牢中。宋老爷无法可想,只得一边咬定司马铎半夜冲破他府门这一点说事,一边扯出宋贵妃求情。而司马铎那边则一口咬住宋珲不松口,定要他以命抵命。   结果一日之间,这件离奇之事便就传扬开来,城中高门大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决断   此事一传出来,莫说那些个朝堂大臣议论纷纷,就连闺阁后宅之中也同样引为奇事。原先司马萍不知检点做出丑事、被迫为妾送到宋家之时,就已经传扬得众人皆知。如今司马萍竟被宋珲活活打死,传开来自然就如同油锅里扔进一块肉一般,引出不少谣言来。   司马茹在花灯会上险些丢失一事,则就这样淹没在司马萍的消息中,也并无什么人知晓并提起。只是她毕竟在野地里冻了半宿,到了第二日还真有些染了风寒。   虽说只是有些头疼脑热,但司马茹接着这机会,索性称病缩在院中不动了。司马莲、沈金枝听说司马茹病了,自然也上门看望司马茹。   司马茹丢失一事瞒不了司马莲,司马茹也只好从头至尾说了个清楚,惹得司马莲又气恼司马萍咎由自取,又可怜她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司马莲到底是个好姐姐,看着司马茹病恹恹的模样也好心疼,安慰了好一番还留了不少东西,又叮嘱她莫要恨司马萍这个已死之人。   司马茹心中暖热,守着姐姐倒是撒了好一会的娇,又叮嘱姐姐莫忘了约定之事。司马莲知晓她说的是赵亭,心里担心司马茹被劫之事恐怕瞒不住人,若是传开,恐怕司马茹难寻亲事,倒也觉得赵亭或许是个好人选了。   见说动了姐姐,司马茹心中更喜,睁着一双明眸,整个人越发显得娇弱乖巧。司马莲见她这模样怎能不疼惜?少不得又好生安抚一番。   送走司马莲,便迎来了沈金枝。玉华郡主虽不是亲姐姐,但也是胜似亲姐姐的。只是司马茹被劫之事不便说起,可同样的,外头那些传言,司马茹也不便向司马莲问起。   沈金枝见司马茹生病,也好生担心,问了好些个话。司马茹在沈金枝面前倒也不撒娇,索性坐起,谈笑着解释自己只是偶感风寒,沈金枝见了这才放心。几句话过后,司马茹便忍不住问起外头的传言,想知道司马萍之事究竟处置得如何了。   沈金枝见司马茹问起这个,便忍不住一叹。   “真想不到那宋公子竟如此狠心,”沈金枝皱眉叹息说道,“听人说司马三小姐被打得肠穿肚烂、面目全非,就连相爷见了也有些认不得她。可叹她也是身份矜贵的官家贵女,未料想竟落得如此下场……”   沈金枝是个感性之人,难免感怀颇多,只是司马茹关心的可不是司马萍如何如何,她更关心前世的仇人宋珲是什么下场。稍微敷衍了几句,司马茹便急着问道:“那宋珲究竟如何处置了?”   沈金枝听闻司马茹有此一问,不由得微微一愣,想了想又说道:“妹妹这两日窝在屋里,想必不知道也是应该的。这宋公子被下了大狱,不日便要斩首了。”   斩首?司马茹心中微微一喜,可又有些奇怪。她便问道:“这宋珲死有余辜!可宋珲毕竟是宋家独苗,宋家与宋贵妃那边就能不追究?”   “还提宋贵妃呢?”沈金枝继续说道,“本来有宋贵妃在,三小姐名义上又只是宋珲妾室,或许受些刑罚,三五年也就弄出来了。谁知王爷竟向皇上谏言,说宋珲能随意打死相府千金,手中必不止一条人命,若再容他恐怕难以服众。再加上宋贵妃不得太皇太后娘娘喜欢,大概是背地里说了几句,结果,不但宋珲判了死罪,宋贵妃也直接从贵妃降为了贵人。听说若不是因她膝下有位公主,恐怕连贵人位分都保不住!”   司马茹听了,不由得沉思起来。沈金枝背后的身份司马茹是知道的,郡主身份和太皇太后的宠爱也方便她常入宫中,恐怕这些消息多半并非谣言,都是实情居多。可若是如此,听着好似太皇太后整治宋贵妃多半也是朱晟浩背地动的手脚,朱晟浩为何要害宋珲?若是为了司马萍,那司马茹可绝对不信!   难道是为了自己?司马茹思来想去,不由得有些背后发寒。   如此看来,那日被宋珲与司马萍谋算劫持一事,朱晟浩已经知道了。否则他也不会横插一脚,非要致宋珲于死地。宋珲那人死了,司马茹心欢喜悦还来不及。可司马茹只要一想到那朱晟浩还一味的盯着她,连她做任何事都瞒不过,她就感到一阵阵的心凉无力。   这个牛皮糖一样的恶心东西,为什么甩都甩不掉?司马茹此时想起朱晟浩那张不知迷倒多少闺阁少女的俊美容颜,却只觉得一阵阵的可笑。这么个空有外表却自私至极的玩意儿,前世究竟为何会瞎了眼看上他?   沈金枝见司马茹皱眉微微愣怔,以为司马茹也深有感慨,便劝道:“上次暗害你大姐之事,我就觉得她心太狠了些。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天理报应,你心中无需难过。”   晓得沈金枝误会,但司马茹也不辩解。她只是皱了皱眉,小声凑到沈金枝身旁说道:“不瞒你说,那日我这厢也出了些事。我与赵亭私会,被爹爹发现了。”   “什么?”沈金枝闻言大惊,赶忙追问道,“相爷可说了什么?他是要成全你们,还是拆散你们?”   司马茹咬了咬下唇,一叹说道:“爹爹将亭哥哥关了起来。这几日忙着处置三妹妹之事,顾不上他。”   “这么说来,你是心里担心,这才病了的吧?”沈金枝想着司马茹为能终成眷属这般筹谋也属不易,忍不住握住了司马茹手儿说道,“依我看,你也莫要担心。不如,你就干脆和你爹爹说了罢。相爷为人极好,平日里又极疼你,想必也不会为难。”   沈金枝骨子里贵为皇女,司马铎又怎会慢待于她?司马茹听了这话不由得苦笑,接着哀声叹道:“正因爹爹疼爱于我,我才担心他不会同意。毕竟亭哥哥他出身卑微,恐怕……”   “若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沈金枝总觉得司马茹想多了些,便笑着劝道。   这话说得也对,事到如今,恐怕除了力求爹爹同意,倒也并无旁的法子。司马茹想了想,看着沈金枝说道:“若是爹爹不许,将我赶了出去,我就去郡主府上做个丫鬟。到时候沈姐姐可不能嫌我。”   “瞎说,相爷如此宠你,哪儿舍得你做什么丫鬟?”沈金枝闻言忍不住笑了。   司马茹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说罢,自己也跟着笑了……   送走了沈金枝,司马茹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   若等司马铎处理完宋珲、司马萍那边的事,也不知赵亭会怎样。这几日养病时,司马茹倒也让桂兰、轩香偷偷打听了赵亭被关押的地方。得知虽关在柴房,但并未断了饮食,司马茹也暂时放了心。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若是实在没有法子,也只能以死相逼,逼爹爹同意自己嫁给他。   可是,又不是真的想死,到底还是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才行。   司马茹思来想去,将一根金簪的尖端磨平,试了试,簪在头上,然后先去寻了庄云归。   自看了司马萍死状,庄云归这几日便有些睡不着觉。不过司马芸体贴她,半夜里点着灯陪她读书,倒也不是很难过。司马茹病了之后,庄云归也去看望过司马茹,两个相互安慰过一番。   今日见司马茹一副病好了的模样,庄云归也还放心,笑着迎上前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有精神了?”   司马茹闻言笑笑,却也无心寒暄,直截了当的说道:“庄姐姐,帮我。”   听了这话,庄云归倒有些奇怪,不过她向来聪慧,想了想却也明白过来,皱眉说道:“茹儿,你想救赵亭?”   微微摇了摇头,司马茹认真说道:“今晚,我便去寻爹爹,求他成全我与亭哥哥。但我担心爹爹恐怕会对亭哥哥不利,因此才来求你。”   “明白了,”庄云归见司马茹神色郑重,也皱起眉来,“你是想我去求爷爷?”   “对,只有庄老先生才能保住亭哥哥性命。”司马茹说。   “我说你,会不会杞人忧天了?”庄云归见司马茹这般紧张,便出言安慰道,“公公向来将你放在心口疼爱,或许你多说几句好话,他便成全你了。你也不必多虑。”   若能如此自然是好的,可是……司马茹知道爹爹在自己面前一向是一副宠溺神情,但当初爹爹为了得到林姨娘,却想出了那种阴损招数,这让司马茹思来想去,始终不能放心。   “总之,最好庄老爷子今晚便来。”司马茹总归是有些不安,叮嘱庄云归道,“千万切记。”   说得如此郑重,庄云归也笑不出来,也只好认真点头应道:“放心罢,我现在就遣人去。”   “好……”司马茹笑了笑。   一切,便只等今晚了。司马茹深深呼吸着,想起司马铎数次举起的家法长鞭,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   ☆、负担   用过晚膳,司马铎也未去主屋,也未歇息下来,一个人在书房之内,手中把弄着一根木簪。   那根木簪只是简单打磨而成,上面歪歪斜斜刻着并蒂莲,后头小小的一个“亭”字一个“茹”字,瞧着并未出自一人手笔。司马铎看着这物件,目光越发深邃起来。   这木簪是和一支梅花簪儿一同在宋府柴房内发现的。据那两个通房丫鬟所说,司马萍就是在那柴房之内被宋珲打死。司马铎思及此处,便觉得喉咙里难受得紧,一颗心坠了下来。如此看来,自己的三女儿司马萍,竟和那宋珲是一伙儿的了。   司马茹被抓之后,想必曾被关在那柴房之中,只是不知为何又被那两个歹人送出去丢弃在树林内。幸亏二儿子司马芸心思敏捷,凭着那歹人的足印寻到了踪迹,将那两人抓捕归案,又定了宋珲串通盗匪之罪,否则还不那么容易整倒宋珲。只是细思此事来龙去脉,二丫头和那赵亭的私情,这几个儿女却似都已知情,难道只瞒着他这个做爹的不成?   想起司马芸所说,什么寻到那两个歹人全靠宋珲提醒,什么他们二人两情相悦何必苦苦追究,司马铎就恨不得将手中簪儿折了去!笑话,他司马铎最宝贝的千金不做王妃倒罢了,又怎能胡乱许给乞丐?   非但是乞儿出身,连生身父母为何人都不知道……司马铎想起自己差人打探出的消息,真是恨得腮上胡子都微微颤抖。这等卑微出身,竟敢肖想他的茹儿,当真是罪无可恕!   这几日,司马铎忙于处置司马萍之事,暂时未及整治赵亭。他心内其实极想将赵亭悄悄打杀了丢在乱葬岗了事,可赵亭毕竟是天班学子,庄老先生手底下亲授的门生,又怕庄老爷子那个执拗的性子不管不顾寻上门来,到时候恐怕无法收场。司马铎另一边担忧的还有司马茹,这丫头也是个倔强性子,要是她……   微微摇了摇头,司马铎额头抽痛起来。无论怎么说,这男子都没资格做他司马氏的女婿!若是能说服茹儿,那自然好,若是茹儿当真魔障了,哭闹寻死,司马铎还真拿她没有办法。但若要他将心尖尖上的宝贝许给这样一个人,那怎样都是不行的!   司马铎正想着再去求求皇上,活动下关系,好再提将司马茹嫁与朱晟浩一事,就听门外伺候笔墨的丫鬟报道:“相爷,三小姐来了……”   听到是司马茹,司马铎非但没有往日的喜悦,反倒脸色一沉,将那木簪往桌上一放,犹自坐了下来。   司马茹向来进爹爹书房都不需司马铎允准,今日进来却觉气氛有些不对。她原本低头垂眸,此时却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待看到桌上那木簪时,不禁有些神情微动。   见她如此,司马铎更是心凉,以微怒语气问道:“你今日来寻爹爹,却有何事?”   不再拐弯抹角,司马茹揽裙跪下,先磕了个头,随后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水眸看着司马铎,缓缓说道:“女儿求爹爹成全。”   “成全?成全你什么?”司马铎心中怒意渐起,但还是努力压抑着,冷冷说道,“回去罢!”   “爹爹,且看您书案之上那根簪子。”司马茹此时反倒不怕,稳稳说道,“那簪儿上刻的是并蒂莲花,其后有一‘亭’字一‘茹’字,乃是茹儿亲手所刻!爹爹!女儿与赵亭真心相许、两情相悦,此生女儿非君不嫁,还请爹爹成全!”   说罢,司马茹猛地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伏地不动。   司马铎方才叫司马茹出去,就是为了给宝贝女儿一个面子,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如今听司马茹说得如此直白将退路堵死,他气得身子微颤,一时间眼前竟有些发黑。   猛地站起身,司马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司马茹说道:“什么‘非君不嫁’……这种话你竟说得出?那赵亭哪里是什么好男儿,既无家世,又无父母,只不过是个街头乞儿出身,你堂堂一个相门女,就算做了姑子,也不能屈就了这等下作之人!”   猛地抬头,司马茹额头上已经露出青紫之色,她缓缓直起身子,直直看着司马铎说道:“女儿话矣说出口,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胡闹!”司马铎手指颤抖着,指着司马茹暴怒说道,“你若是嫁了他,不消几日便会后悔!勿需多言,如今王爷尚未婚配,这王妃之位非你莫属!岂能容得你胡言乱语?”   见爹爹此时仍提起朱晟浩,司马茹心中一阵恶心,阵阵怒火也窜了起来!她抿了抿唇,仰首望着司马铎说道:“爹爹怎么这般糊涂?女儿被劫之事一时虽压住了,但哪家高门大户瞧不出来?皇上处置宋珲,又岂能不问清前因后果?女儿要问一句,有哪家愿要一个清白存疑的女儿为妇?”   “茹儿!”司马铎闻言更是震怒,他居高临下看着司马茹说道,“我自己的女儿,我自然知道。若是王爷怀疑,我大不了回了圣上,让太皇太后派下女史为你验身!你与萍儿不同,并非品德有失,若证得仍为清白之身,何愁不能嫁为王妃?此事已定,莫要再多言!”   “爹爹!”听了这话,司马茹真觉得可笑。爹爹真是疯魔了,竟连验身一事也能说得出口,这若是传了出去,又有什么脸面做什么王妃?莫说皇上,就是太皇太后那一关都过不了。微微一叹,司马茹便说道,“与他人痴心相许私定终身,算不算品德有失?”   “你……你这孽障!”司马铎气得身子越发颤抖起来,竟开口骂了司马茹。   听了这句“孽障”,司马茹微微一震。微微闭目又缓缓睁开。   顿了顿,司马茹仰起头,坚定说道:“女儿心中夫君,只有赵亭一人。爹爹只知那朱晟浩是皇上亲弟,才高八斗相貌堂堂,却不知他是何等样人!女儿一见王爷,就忍不住心生厌恶。爹爹,女儿知道您疼爱女儿,那又何必强迫女儿嫁与不喜欢的人呢?女儿求爹爹成全女儿罢!”   说罢,司马茹又是一拜,额头撞地发出一声极重的响声。   司马铎听着这声音,脸上竟微微露出一丝哀伤之意,整个人好似苍老了十岁一般。他颤抖着指向司马茹说道:“疯了疯了!竟将一个乞儿与王爷相提并论,这不是疯了又是如何?快来人,将二小姐拖下去!告诉夫人,这些日子莫要再让她出那芳华苑!快!”   说到最后,司马铎整个人嘶吼起来,脸上更是老泪纵横。   外头的丫鬟听得不妙,不敢耽搁,忙都冲了进来。司马茹怔怔看着司马铎,突然大吼一声:“谁敢碰我!”   吼着的功夫,司马茹将头上那根金簪儿取了下来搁在颈上,一字一字不容置疑的说道:“爹爹,今日你准也得准,不准也得准了!爹爹若是害了赵亭性命,那女儿便随他去!若是爹爹硬让女儿嫁为王妃,女儿当即便死在此处!”   说罢,司马茹簪儿对准咽喉,作势要动手。   那金簪儿本就是磨钝了的,司马茹也只是做做样子。片刻功夫周围丫鬟们便惊叫起来,将司马茹按住。   “茹儿!你这是要气死爹啊!”司马铎看着司马茹,豆大的泪珠不停落下,声音嘶哑,身子颤抖,整个人老态尽显,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司马茹看着这样的司马铎,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她的爹爹,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若是前世,司马茹定会觉得自己伤了爹爹的心,觉得自己罪无可恕,觉得自己这样违逆爹爹的意思简直是罪大恶极!可司马茹重生了一世,却突然明白了……   前世的自己,就是这样处处听爹爹的话,任由爹爹摆布,过了那惨淡一世,落得沦落街头的下场!   爹爹给她超过嫡女的宠爱,她欣然接受,从未想过这样伤了嫡母的心,坏了兄弟姐妹情分。爹爹想出庶女转嫡女的主意,她心中窃喜,从未想过自己就此竟沦为城中众人的笑柄!爹爹想要将她嫁给王爷,她洋洋得意,从未想过那个人是否适合她,她又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个人……   这样的爱,就如同□□一般,想当然而已,看似甜蜜,却是沉重的负担。心中酸涩,泪眼朦胧之际,司马茹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林姨娘。林姨娘何尝不是和她一样,承受着司马铎这样不可承受之爱?   然而这一世不同了!司马茹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爹!”司马茹抹去眼角泪珠,手一松,那金簪儿便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她使力挣开身旁两个丫鬟,抚下身去又一叩首,抬眸落下一行清泪,徐徐说道,“女儿心意已决。求爹爹放女儿一条生路罢!”   司马铎本还希翼着司马茹回心转意,闻听此言,眼前阵阵发黑,一下子跌坐在椅上。他指着司马茹流泪说道:“好,好……我疼了你这十六年,你却如此待我!你对得起爹吗?来人,二小姐疯了!还不快将她拖了下去!”   ☆、救人   那些个丫鬟见此情形,一个一个噤若寒蝉,哪里还敢迟疑,马上将司马茹拖了出去。   司马茹也不反抗,只是那双眸子格外的清明。司马铎见她如此,心中更是悲伤,待人走后这才忍不住深深一叹,用长袖拭去眼角的泪。   看来茹儿真是疯魔了,而这,全都是因为那个赵亭!司马铎想起那个少年,眼中泛上滚滚怒意来,竟伸手抓住了桌上发簪,狠狠掰断!   不行,那个乞儿决不能再留!司马铎心中越发发狠,咬牙想到,当初他能不管不顾夺走林姨娘,现在就能保住他的女儿!   只是要悄无声息的处置掉那个乞儿一了百了,还需要小心些才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司马铎唤了丫鬟,让府中管家速速前来。   但司马铎未料到,管家还未到,却有人来通报,庄老先生来访。   听闻庄老先生之名,司马铎面色一滞,不由得暗暗咬牙。没想到这乞儿在庄老先生面前还真有些分量,到底被他寻上门来了。   打定主意吩咐好管家,让他将赵亭带到府外处置,司马铎收拾妥当,收敛了怒意,前去见庄老先生。   主厅内,庄老先生见司马铎到来,本是长辈,却忍不住急切站起。司马铎见他如此,脸色又是一沉。   彼此心知肚明,也少了那些个弯弯绕儿。庄老先生干脆说道:“听闻我的学生赵亭得罪了相爷,被相爷带入府内关押,不知可有此事?他年少莽撞,还请相爷饶了他这次。”   说罢,庄老先生便低下头去,矮下身子行了一礼,司马铎面色虽未变,但心中却大为惊愕,只得匆匆还礼。   庄老先生身为两代帝师,皇上面前也只需一礼,无需叩拜,今日竟为了这赵亭行此大礼,难道就喜爱赵亭到这种地步?   司马铎满腹狐疑,但想起赵亭不知使了什么招儿,竟将他好端端的女儿诓骗成这样,连王爷都不要,不由得怒气又生。只见他冷冷一笑便道:“什么赵亭,本相从来不知。”   庄老先生闻言,神色越发肃然,郑重问道:“相爷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司马铎答道。   “相爷,”庄老先生微微一叹,继而又说道,“相爷,庄某所说皆为真心实意。那赵亭今年才年方十六,相爷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庄某劝相爷速速将他交回,莫要逼急了庄某。”   司马铎见庄老先生今日说话不同往日,竟字字咄咄逼人,不由得又是一愣。只是他心内到底恼恨赵亭,心想过会子赵亭出了府门死在荒郊野外,也就与他司马府无干,于是反倒笑了。只听他恨恨说道:“那赵亭是何许人也?我又怎会与他一般见识?只是他的确未曾到过相府,本相委实不知。”   庄老先生神色一变:“相爷着实不知?”   司马铎冷冷答道:“的确不知。”   庄老先生闻言,面上越发沉了下去。只是未等他再度开口,只听外头有人惊慌报道:“相、相爷……不好了,神机营闯进府了!”   神机营?司马铎神情一变,猛地看向了庄老先生!   庄老先生庄学辉此刻微微摇头,像是无可奈何一般叹了口气。   可叹前几日才打破宋府大门,今日便轮到司马府被人闯入了!司马铎气得青筋直跳,便见上官云大踏步走了进来。   外头神机营将士的身影闪动,但上官云进入主厅则只带了一个男子在身边。那男子看着容貌非凡,身材高挑健壮,一时倒也瞧不出什么品级。   只是司马铎匆匆看了一眼,竟觉得那男子的容貌有些似曾相识。背后,竟不由自主浮上一丝寒意来。   上官云冲着司马铎一行礼,他背后男子倒是低着头站在身后,动也未动。司马铎此时倒也顾不上纠这点错儿,颤抖着怒道:“上官将军,我司马铎纵然犯了罪,也需皇上亲自处置。你这般带兵闯入相府,是何道理?”   上官云神色平常,看着司马铎说道:“事态紧急,请恕上官云不恭之罪。”说罢,上官云便看向了庄老先生。   庄老先生微微摇了摇头。   上官云见状,神色一变,对着身旁将士吩咐道:“瑾儿,搜!”   那将士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笑意,转过身走了出去。   司马铎见这阵势,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那个赵亭究竟是何许人?为何竟连神机营都为他撑腰?他司马铎,究竟是惹了什么人?   此事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司马家与宋家闹了一夜的那事,很快便传扬开来,而第二日一早,上官谨就去见了上官云。   “什么,有这等事?他真的一夜未归?”上官云听说赵亭并未回云修书院,不由得一愣。   “听说,是因为……”上官谨悄悄在上官云耳边耳语。   “司马府?”上官云的神色越发郑重了起来,皱眉问道,“你可肯定?”   “爹爹吩咐后,孩儿一直紧盯着那赵亭动静。”上官谨肃然说道,“那晚相府寻人闹得沸沸扬扬,有人亲眼所见,赵亭的确被抓进了相府。”   “听你说他与相府庶女彼此有情,恐怕是被相爷发现了……”上官谨脸上越发焦躁,烦闷的坐下道,“这究竟该如何是好?”   上官谨在一旁,瞧着上官云神色,冷不丁说了一句:“爹爹,若您想救,最好早些。听闻相爷最是疼爱庶出的二小姐。他是什么性子爹爹想必知道,若不及早救人,恐怕就晚了。”   本还有些犹豫,但听上官谨如此一说,上官云眉间更是皱了起来。略顿了一顿,上官云猛地拍桌吼道:“备车!去云修书院!”   云修书院中,庄老先生庄学辉如同平时一般在书斋之内饮茶,正想着赵亭来时与他对棋,等来等去却觉得有些不对。若是往日,赵亭必当早来,今日却是奇怪。   等了半晌,庄学辉命人去叫赵亭,谁知却说并未寻到赵亭踪影。这下子庄老先生更是奇怪,难道这孩子是昨晚元宵佳节玩得太久,宿在了别处?   正在迟疑,庄学辉便听闻上官云求见,这更令他吃惊。上官云身为神机营统帅,他们二人一文一武,平日里少有往来,今日他怎么来了?   虽有疑惑,但人既然上了门,却不能不见。庄学辉马上命人将上官云请了进来。   上官云乃是当兵的,进门行了礼便直截了当问道:“庄老爷子,那赵亭可是您的门生?”   庄云辉闻言猛地一愣,再结合赵亭现在不见了的消息,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那小子是不是在你那里惹出祸来了?”   上官云见庄老先生一脸紧张模样,语气中对赵亭又极是亲近,不由得点了点头。略犹豫了片刻,上官云转头看了看上官谨。   上官谨自然明白,他将那叫人的书童推出门外,随手关上了门。   见屋内并无旁人打扰,上官云这才转头对庄学辉说道:“庄老爷子,您是否也觉得这赵亭长得有些似曾相识?有些……像那人?”   庄学辉听了这话又是一愣,终于还是瞒不住了么?   见庄老先生神色有异,上官云忍不住叹道:“那人我虽只见过几面,说不上记得如何清楚,但公主的容貌我却始终记在心里,这些年也未有一刻忘怀。说也奇怪,我乍见那赵亭,便觉得他长得与公主有些相像。庄老爷子,您是那人的授业恩师,您可还记得那人模样?”   嘴唇微颤着,庄学辉终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何止是相貌,就连那聪慧过人的天资,也和他爹一模一样!”许是想起了那人,庄学辉说着脸上竟带了一丝伤痛,摇头叹道,“似他这般天资,莫说百里挑一,一万个里头恐怕都没有一个!他若不是赵坤与公主的孩儿,又是何人?”   听庄学辉提起那人名姓,上官云不由得微微一怔。顿了片刻,上官云缓过神来,皱眉说道:“只是如今事有些不好。昨晚,他被抓进相府去了。”   “什么?”庄学辉闻言一惊,忙不迭的问道,“是因为什么缘故?”   “恐怕,是因为相府千金。”上官云也不打算瞒他。   “相府千金?指的定是茹儿!”庄学辉闻言越发急躁,叹息说道,“他还求了我年后上相府提亲,谁知竟惹出这番事来,唉!”   见庄学辉说赵亭寻了他上相府提亲,上官云心中微微一动。如此看来,那赵亭与相府二小姐之事这庄老爷子也是知道的。只是如今旁的尚且不论,公主的骨肉,决不能被人害了去!   又皱了皱眉,上官云问道:“若他真被司马铎抓入相府,那该如何救?”   是啊,该如何救?这司马铎性子惯来执拗,当面要人若他不认,恐怕此后要救更难。而不知那司马铎将如何处置赵亭,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了去,恐怕就算寻得了人,也是为时已晚了。   庄学辉身子一颤,面上却有些坚定神色,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瞧着上官云说道:“上官将军,你与我一同入宫!”   ☆、宫门   午后申时,太皇太后撵走了呜呜哭泣的宋贵妃,一向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愠色。   一旁桂嬷嬷见状,晓得太皇太后心里头不痛快,忙在一旁端上一杯暖茶递到太皇太后嘴边,待太皇太后饮下后,亦忍不住叹道:“按规矩皇上的妃嫔奴才不宜多嘴,只是这宋贵妃之弟未免太过了些。虽是妾室,毕竟是贵胄千金,竟生生给打死了……”   太皇太后闻言,皱了皱眉言道:“依哀家看,今晨浩儿所说也有几分道理。先帝仁善,待人宽柔,宫中哪怕打死一个宫女,哀家也不能不管不问,更何况是贵胄之女?前朝之事我一介妇人不宜插手,但那宋贵妃却有管教不严之罪!不如,便贬为贵人罢……”   太皇太后金口玉言,桂嬷嬷马上应了一声,须臾功夫便拟好懿旨传了下去。可怜宋贵妃为弟求情,却未料到王爷朱晟浩竟提早儿在太皇太后处使了劲儿,如今弟弟没救成,反连降了几级。   司马氏女儿,除了嫡女司马莲太皇太后见过几次极为欣赏,旁的庶女太皇太后倒也不放在心上,因此这事儿太皇太后倒也不很在意。只是她刚要在卧榻上歇息片刻,却听桂嬷嬷悄声在她耳畔说道:“娘娘,庄老先生和上官将军求见。”   听桂嬷嬷这样说,太皇太后面上露出一丝讶然,那丝困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庄老先生是文人,上官将军则是武将,他们二人一文一武,今日竟同时求见,难道是为了司马家那事?   太皇太后微微皱眉,细思片刻却又觉得不应为此。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缘由,便点了点头。   桂嬷嬷见状,忙吩咐下去,请二位至别室等候。   当今皇上年少,太皇太后于圣上年幼时亦曾垂帘听政,召见大臣自不必说,宫娥太监们须臾功夫便安排妥当。   见太皇太后到来,庄学辉与上官谨皆起身行礼,俯身跪拜。   “免礼。”太皇太后说罢,便又问道,“尔等所为何事?”   晓得这位太后向来直接,庄学辉与上官谨对视一眼,庄学辉先躬身问道:“不知太皇太后娘娘可还记得双华公主?”   听到“双华公主”几个字,太皇太后面色虽未动,手指儿却不由得微微一颤,一颗心通通跳了起来。   这么些年了,庄老先生为何突然提起公主?难道是有了她的消息?   “哀家的女儿,哀家又怎能不记得?”一旁桂嬷嬷忙扶住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强忍着心中酸楚急切问道,“难道是有了她的消息?”   见太皇太后如此,庄学辉和上官谨一时都禁不住低下头去,不知如何回答。他们都曾听赵亭说过,他是一无亲无故孑然一身的孤儿,父母都已葬身火海,这等实情,究竟该如何对太皇太后说起?   见庄学辉与上官谨露出如此神情,太皇太后缓缓闭上眼,忍不住微微一叹。这些年过去,她也曾费尽心机寻找双华公主的踪迹,可叹始终杳无音信。太皇太后也早想过她的双华早已不在人世,只是不敢相信,如今看来,事实果然如此……   待再次抬眸,太皇太后脸上早已垂下一行泪来。   沉吟片刻,庄老先生也不禁红了眼眶,想起了当初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只是现在要紧的是赵亭的安危,他便又抬头说道:“太皇太后娘娘,老臣今日前来有一事禀报。老臣书院之中来了一名学子,名叫赵亭,才思敏捷,天资过人。老臣瞧他容貌,倒与赵坤与公主颇为相似。”   提起赵坤时,太皇太后脸上神情微动,但当庄老先生说完,她似乎是明白过来,神情转瞬便变了!   一旁上官云也说道:“为臣也见过那学子,倒更似公主多些。”   若说方才太皇太后只是心内激荡,却也未敢肯定,如今却已有了五分底气。她心头澎湃早已按捺不住,急切说道:“速速将他带来见我!快!”   太皇太后入宫为后,又为太后,如今做了太皇太后,全天下无人比她更尊贵,今日竟如此失态,都是为了双华公主的骨肉,着实可悲可叹。如此情景,倒让庄学辉和上官云心中唏嘘不已。   只是那赵亭……   顿了顿,庄学辉俯首说道:“太皇太后恕罪,那赵亭如今却并不在书院之中,乃是在司马丞相府中。”   “司马丞相?”一旁桂嬷嬷递过帕子,太皇太后略缓了过来,听庄学辉如此说便皱眉问道,“为何在他府中?”   “此事说来话长……”庄学辉看了身旁上官云一眼,略想了想,便转身解释道,“那赵亭与司马相爷府中二千金彼此有情,便托我于年后上司马府提亲。昨日元宵灯节,他们二人想是在灯会上见了一面,被司马相爷发现,因此便、便关在相府之中。”   说罢,庄学辉便微微抬首,看向了座上的太皇太后。一旁上官云也略有些紧张,不知太皇太后会作何反应。   太皇太后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沉吟片刻却是问道:“哀家记得,司马府内只有一位嫡出的大小姐,如今已是你的孙媳。不知哀家说得可对?”   庄学辉闻言,便点头应道:“确是如此。”   “那,这司马氏二小姐是何许人?”太皇太后眉头皱得更紧,继而问道,“听闻司马氏庶女今晨出了事,不知……”   “出事的乃是司马丞相三女,并非赵亭心仪的二小姐。”庄老先生对司马茹的印象极好,因此也不吝在太皇太后面前美言几句,又说道,“她亦是云修书院女学学子,平日里极为勤学上进,画功虽不及其姐,但也颇有造诣,为人更是坦荡恭顺。听说相爷夫人也极为喜爱这个庶女呢……”   庄老先生看人,从不问出身,更不问嫡庶,但听太皇太后的意思,恐怕还未见赵亭,就开始嫌弃起司马茹的庶女出身。庄老先生虽然老了,但心思还是一样细腻,早从太皇太后脸上看出了些许端倪。但他此时倒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多多美言几句罢了。   太皇太后听了,眉间略略舒缓,只是神色依旧谨慎。瞧那模样,似乎已开始沉思起来。   倒是一旁上官云有些急躁,猛一躬身说道:“太皇太后,今日为臣与庄老前来,为的就是那赵亭。司马相爷待儿女向来用心,对这个庶女更是倍加疼爱。那赵亭被抓入相府,又岂能有好结果?”   太皇太后方才一心只想着如何弥补这个外孙儿,如今听了上官云一言,细想片刻,这才回过味来,神色一惊,继而马上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依老臣之见,恐怕不宜大张旗鼓。”庄老先生说道,“当初公主之事本就是太皇太后一力瞒下来的,如今闹开,岂不是不妙?这两日适逢司马丞相家中出了这等事,不如太皇太后将此事交予我与上官将军二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相爷交还赵亭。若实在无法可想,再……”   庄云辉说到此处,便望向了上官云。上官云近前一步说道:“便由我出面,哪怕搜遍相府,也要寻出那赵亭!”   太皇太后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军符抛与上官云道:“此事就交予你们二人。至于如何出入相府,此种难题想必以庄老先生之聪慧必能迎刃而解。”   庄学辉与上官云忙低头应道:“是!”   “哀家如今已值花甲之龄……”太皇太后神色之中突然流露出一丝哀色,慨然叹道,“妇人至死,不过相夫教子而已。哀家膝下止有先帝与公主二人,先帝早逝,公主则一去十数年。年轻时尚未觉得,如今年纪渐大,哀家时常想着至死时恐怕亦挂念在心。如今寻到了她的骨血,哀家心内亦安!”   见太皇太后流露出几许真情实感,庄学辉与上官云也有些感慨起来,更是不敢怠慢,忙应道:“请太皇太后放心……”   “去罢……”太皇太后强忍着眼泪说道,“倘若有了消息,速速报与哀家!”   庄学辉与上官云依言而去,太皇太后见他们离开,终于忍不住,垂眸落下几点老泪。   一旁桂嬷嬷见状,也忍不住眼圈微红,只是担忧太皇太后身子,因此忙递上帕子劝道:“太皇太后莫要过于哀伤,如今能寻到公主骨血,理应喜悦才是。”   太皇太后抹去泪水,微微点了点头,又是深深一叹……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双华公主离去多年,如今想来,却好似她的音容笑貌尚在身边一般。太皇太后不禁回想起她年幼时刻种种情形,不由得嘴唇微颤,心中怅然。   做娘亲的,无论多少年都忘不了自己的孩儿,就算贵为皇后、太后,也是同样不可避免。但愿那孩子如同庄老先生与上官将军所说的一般,真的很像他的娘亲罢……   之后这两日,庄老先生便想与司马铎一聚,只是旁敲侧击起来,似乎司马铎忙于司马萍被杀一事,一事半会儿还未及理会赵亭。庄老先生又想先与司马茹问问情况,只是又从庄云归处听说司马茹染了风寒,这才耽搁下来。   谁知三日后的傍晚,庄云归却急急遣人寻了过来,说司马茹相托,求庄老先生保赵亭平安。庄老先生想起司马铎那个性子,心中着实不安,便与上官将军一同,往司马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大家都看得出来,我正在收尾啦,文文很快就完结啦!   ☆、突变   为门生出头,庄老先生这样的身份辈分,倒也不怕有人非议于他。只是他毕竟还是给了司马铎一个面子,行礼问罢,这才请入上官云,一同搜府。   而司马铎更是慌张惊疑之甚,他断断未料到以赵亭身份竟能引来这等阵势。此时此刻他不禁有些后悔,一则后悔不及早处置了赵亭,二则后悔自己低估了赵亭在庄老先生心中的分量。   待会儿若搜出了赵亭,究竟该如何是好?   说来也巧,那司马府管家将赵亭带出柴房,赵亭心知凶多吉少,趁机挣脱了管家,往司马茹芳华苑方向奔去。他以前来过司马府几次,认得路,只是却未想到并未奔到那边,就已经撞上了神机营的人。   那几个兵士见他被绑着,容貌清秀一副书生打扮,晓得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当即也不管其他,带了赵亭就走。那管家认出了这些人都是神机营兵士,又哪里敢阻拦?   于是,赵亭就被带到了司马铎、庄学辉和上官云面前。   冻饿了几天的少年看起来更加消瘦了几分,看起来却依旧镇定有神采,只是他略有一丝担忧神色,第一句话却是问道:“茹儿她可还好?”   庄老先生和上官云闻言都是一怔,那司马铎却忍不住暴怒起来,恶狠狠的望着赵亭。   赵亭却不怒不哀,只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司马铎神色,见他只是暴怒而已并无忧伤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这两日他在柴房,也曾打探过司马茹消息。得知司马茹平安回府,他自然高兴,可又得知司马茹卧病在床。虽知她病得不重,他心内还是有些担忧。   见此情形,庄学辉便开口对司马铎说道:“既然人已寻到,便不宜久留。相爷,告辞!”   说罢,庄学辉便捻了捻胡须,对上官云微微示意,二人带着赵亭,转身就要离去。   今日之事,本就是为了赵亭,庄学辉和上官云也不想寻司马铎的麻烦,因此找到人,也就罢了。司马铎心中气恼,却也知此时争论无益,心中想着明日定要上朝奏报圣上,纵然无法治庄老先生的罪,也要让上官云登门致歉,这才对得起他相爷身份。   眼看此事正要落幕,却听一旁清清冷冷一个声音说道:“爹爹,孩儿有事。”   上官云顿住脚步,往一旁看去,见上官谨一脸郑重看着自己,瞧那模样似乎当真有事,于是便点了点头。上官谨凑上前来,在上官云耳边耳语几句。   上官云闻言大吃一惊,转头看向了司马铎。   司马铎微微一怔,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神情霎时大变。   庄老爷子虽然年岁甚大,但却不是傻的,见此情形自然觉出不对。他这辈子坦荡,纵然吃了许多亏也未改性子,到老了更是执拗,于是便直截了当的转头去问上官谨:“到底搜到了什么?”   上官谨看了看上官云,却未答话。   “快去取来我看!”庄老爷子想起这司马铎还是自己两个孙辈的亲家,若有贪腐之事更是容不得,因此便皱起了眉,振声喝道,“难道这司马府中,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不能取与我看?”   见庄老爷子发了怒,上官谨露出为难神色,抬眸看向了上官云。上官云心知此事就算他有心隐瞒,恐怕庄老爷子那关也难以糊弄过去,便点了点头。   上官谨见状,马上命人抬入一个箱子,自己亲手打开箱盖。   这一开箱盖顿时觉得屋内熠熠生辉,只见箱内金珠玉宝样样皆有。庄学辉面露惊异神色,却不管那些个珠玉玛瑙,只管伸手取了其上一支画轴打开来看。   谁知这一看,庄学辉神情大变,面上怒意渐起,待看完这卷,他又小心收起将箱内其他几卷打开来看,更是愈加暴怒。   看罢,庄学辉冷冷瞧着司马铎说道:“司马相爷好手段。这《山花两相图》《洛传贴》《七进图》等物,皆应是藏于宫中的古卷,相爷如何得来?纵然相爷权高位重,也断不能坐拥如此宝物!”   司马铎此时汗滴如雨,心内冰凉如雪,微张着嘴看向庄老先生,狠了狠心道:“庄老,看在咱们是儿女亲家的份儿上……”   谁知一提这话,庄老先生更是暴怒,冷冷对司马铎说道:“你当我是何人,竟敢在我面前说出这等话来?此事乃此事,彼事乃彼事,二者不可混为一谈。你私藏宫中古卷,与你我儿女亲家有何相干?”   司马铎见庄老先生如此说,心知庄老先生已打定了主意,更是心中一凉。他顿了顿,青白着脸咬牙又说道:“庄老,我膝下嫡女乃是你的孙媳,二儿媳更是庄老膝下唯一的孙女……庄老就算不看在我女儿的面上,也需关照自家女儿罢!”   庄老爷子闻听这简直是威胁了,更是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他为人耿直孤傲,与司马铎少有往来,一子两婿虽做官,但都清正廉洁位阶不高。但他毕竟是两代帝师,如今朝中有一半官员倒是他的门生,朝野内外人人敬重,算来已有数十年未有人敢如此胁迫于他,更别提是用他最疼爱的孙女儿了!   上官云见司马铎竟说出如此话来,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见司马铎面色黑黄老态尽显,上官云也不由得感慨,这司马丞相如今越老越放不下,早不是年轻时意气风华的模样。如今竟说出这等话,可见真的是老了……   冷笑一声,庄学辉也不与司马铎多费口舌,手中小心翼翼抱起那些古卷,转身步出屋外。   上官云瞥了司马铎一眼,转头看向上官谨。上官谨会意,吩咐两名兵士将箱子合上,使力抬了出去。两人随着庄学辉,带着一旁静默不语的赵亭,眼看就要离开。   “上官将军!”司马铎一把拉住了上官云,脸色难看的紧,嘴唇嚅动了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官云明白司马铎意思,一侧身挥开了司马铎的手,淡然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还请皇上定夺。”   说罢,上官云头也不回,说走就走了。   司马铎在那厢愣怔许久,咬着牙不让自己晕过去。他缓缓坐在椅上,绞尽脑汁的想明日该如何应对。   正在沉思,从门外突然走进一个极为慌乱的婆子,那婆子一见司马铎便跪下了,哆哆嗦嗦的说道:“禀报相爷,林姨娘不见了!”   “什么?”一颗心仿佛被人拧做两半,司马铎眼前一黑,顿失知觉,一下子从椅上栽了下去!   出了司马府,庄老先生余怒未消,又尽情痛骂了几句。因时辰已晚不便进宫,庄老先生便想让赵亭随他回庄府,暂住一晚。   谁料赵亭竟开口拒绝,说有些要紧的事情要问上官将军。   庄老先生也不强留,叮嘱了几句,便先行回府,估计是要先瞧瞧那几卷古画古贴。上官云见庄老先生离去,则颇有些疑问的看向了赵亭。   此刻夜已深,面前的少年面容已有些看不清楚,可那双澄澈双眸却极大极亮,不惊不惧的望着自己。这双眼眸本是像极了公主,可往深里看去,却让上官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人。   很久以前的那天,那人就是这样扬起头来看着自己,剑搁在他肩上,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恐惧。那般一个本该是极弱极卑微的男子,偏偏有着那样执着坚定的眼神。甚至让那时的上官云产生了错觉,觉得面前的男子其实是能够配得上公主的……   许多年过去,当时他说了什么,上官云早已记不住,可有些东西却随着血脉传承,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子女,到底还是有一些像父母……   不过片刻恍惚之后,上官云便回过神来,皱起眉问道:“你有何要紧的事?”   赵亭看了看上官云,又看了看一旁的上官谨,随后向上官云深深一行礼,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露出几分肃然之色。   上官云见他如此认真,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说是要紧之事,不过是想问一句。”赵亭转头看着上官谨,一字一字说道,“今日上官将军救了小生性命,小生不胜感激,可小生亦不愿为人利用。将军来到司马府,恐怕并不仅为救人罢?”   上官云听他说完,心里明白他所问为何,便挑眉看向了上官谨。   上官谨看了赵亭一眼,忽的笑了,微微偏了偏头笑道:“不过是偶然搜出了那些东西,何必怀疑?今晚救了书生一命,自是皆大欢喜,书生何必多问?”   赵亭闻言,微微摇头说道:“那箱子不大,若要藏下我这般一个人,却也困难。若非有意,如何竟会搜查起那箱子来?今夜若非将军搭救,恐怕赵亭已死于非命,自然感激。可司马相爷乃是茹儿之父,若要借救我之名起戕害之心,赵亭不愿!”   说到最后,赵亭面上有些微红,只是夜色已深,却幸无人瞧见。   听罢赵亭一番话,上官云也看这上官谨说道:“瑾儿,你今夜做得过了。”   ☆、耳光   上官谨神色微变,不由得看了不远处司马府朱门一眼。他马上俯首低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其中内情,待回去说罢。”   上官云顿了片刻说道:“走。”   带着一列兵士,上官云、上官谨、赵亭回到神机营。眼看将要入营之际,上官谨猛地跪在了地上。   上官云见状,也不禁皱了眉,隐隐猜测起来。反倒是赵亭见此情形,须臾沉思之后,反倒明白了什么。   此时神机营已经亮起火把,灯火摇摇映着上官谨脸庞,竟有些难得的肃穆。   “这是为何?”上官云问道。   “爹爹,请恕孩儿不告之罪。”上官谨垂首说道,“孩儿从司马府中带出了一个人。”   说着,上官谨微微望了身旁兵士一眼,几名兵士两旁一让,一名女子走了出来。   这名女子约有四十岁年纪,衣着素朴,周身不着缀饰,却自有一股温柔气质。她缓缓抬起头,露出颇为美貌的一张脸,脸上却盈盈挂着泪珠;不急不缓的一拜,却格外令人动容。   上官云听得上官谨方才所说正要大怒,见了这女子却有些吃惊,小心问道:“这位是……”   上官谨叩拜后方才搀扶着那女子起身,肃然答道:“这是家母。”   上官云恍然大悟,而赵亭也忍不住微微点头。方才见上官谨在神机营前停下,赵亭想到那女子不得入神机营的军规,便猜到会是林姨娘。   这,毕竟是司马茹的生母。赵亭顿了顿,认认真真的拜了一拜说道:“林夫人好。”   林夫人见面前一个颇为清秀出色的少年向自己行礼,不由得愣了一愣,有些不解。上官谨微微低声说道:“娘,这是茹儿的心上人。”   听闻这话,林夫人明白过来,看着赵亭的神色顿时有些不一样。   上官云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忍不住微微一叹,对上官谨说道:“你理应告诉爹爹一声才对。”   “若是告诉爹爹,爹爹又怎会许我救出娘亲?”上官谨看着林夫人,眼中少有的流露出几分柔软,转头不容拒绝的说道,“为人儿女,若不能得见母亲欢颜,母亲生我何用?还请爹爹宽恕孩儿。”   说罢,上官谨跪地又是一拜。   那林夫人见此情形,眼中慢慢溢出泪来,往前走了一步,对上官云说道:“听瑾儿说道,我夫早亡,乃是将军怜悯,夫人慈厚,抚育了我的孩儿。如今身无长物无以为报,还请将军受我一拜!”   说着,林夫人便也跪了下来,倒头便拜。   “夫人,不可!”上官云连忙去扶,林夫人却执意不起,硬是磕了三个头,才由上官谨与赵亭一同扶了起来。   上官云微微叹道:“既然已经接出府,那就安心留下。”说罢,上官云吩咐上官谨道:“今晚回去问你母亲讨要些银两,好安顿你娘亲。”   “这怎么好……”林夫人眼圈一红,又要跪拜。   “夫人快快请起。”上官云连忙拦住,悉心劝道,“瑾儿是个好男儿,又是个孝顺的,日后定会好好照顾夫人,夫人且放宽心。”   林夫人闻言,衔着泪点了点头。   上官云有对上官谨说道:“瑾儿,去罢。”   上官谨点点头,引着娘亲离开。临走之时,林夫人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赵亭一眼。   上官谨明白娘亲心情,小声说道:“娘亲无需担忧,待妹妹成婚之后,必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林夫人对司马府深恶痛绝,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这个女儿。如今听上官谨说到要紧处,林夫人不由得热泪盈眶,却毅然说道:“不妨,茹儿不是个软弱的。方才那少年,我瞧着也是个有福之人。”   上官谨听林夫人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柔声说道:“娘,咱们以后,终于可以在一处了……”   此刻听了这句话,林夫人终于忍不住,畅快落了几滴泪。她心中喜悦实在难以形容,多年的苦楚,多年来萦绕心中的噩梦,如今终于结束了!她终于不用再恐惧,终于不用在怀念,终于不用一个人守在空寂寒冷的屋里,悲伤的看着天上的那轮月亮……   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噩梦初醒,林夫人既喜又悲,喜的是终于拨开乌云得见天日,悲的是,死去的夫君,那逝去的如水年华,终究都还是回不来了……   但过去的伤痛虽然还在,日子却还得向前看去。如今儿子在身边,女儿也有了归宿,林夫人心中所有的牵挂,都已经有了结果。   握紧儿子的手,林夫人露出一丝含泪的笑。   上官谨和林夫人走后,赵亭望着上官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今晚叨扰将军了,明日我便回书院去……”   “不必。”上官云忙说道,“明日,随我进宫。”   “进宫?”赵亭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上官云竟会如此说。   “是,入宫。”上官云看着赵亭那颇似公主的容颜,不由得叹道,“有一位老人家一定要见你一面。”   赵亭有些不明所以,微微偏过头,看着上官云。   “总之你明早梳洗一下,等过了晌午,便随我入宫。”上官云又是一叹,双眸遥遥看向皇宫方向。   明日,朝堂之上恐怕要有一场动荡。司马铎为相多年,久久揽权不肯放手,恐怕这次,皇上是不会放过他的……   第二日一早,庄老先生便进了宫,先与太皇太后说清来龙去脉,便在御书房等候。听闻恩师有事相见,皇上速速退了早朝,来见恩师。   庄老先生也不多话,径直打开画卷,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皇上闻言震怒,马上下令将司马铎革职查办。   旨意下去,司马府中顿时一片愁云惨雾。这画卷是何处得来想必不甚干净,今日革职查办,明日岂不就要抄家?   司马茹在芳华苑中禁足,听到消息,愣愣在卧榻之上坐了许久。   她不傻,画卷之事虽是重罪,但也可大可小,于爹爹这等身份而言,细想起来便有些微妙。此事思来想去,也只能认为皇上就是想借机处置司马家,看来爹爹多年为相,尽管谨慎小心八面玲珑,到底还是触到了皇上的逆鳞。   再往深处想想,皇上要朱晟浩与司马家结亲,表面上是天恩,细想去却未必不是一种安抚和牵制。到时候爹爹得意忘形也好,伺机而退也好,皇上都有法子治他。只是这一世毁了婚事,皇上便藉着司马氏与宋氏结仇又爆出罪状的机会,想要搞垮司马家。   想到这些,司马茹不由得苦笑。若是这般状况,前世林姨娘杀了司马铎,反倒是救了司马家了。正因司马铎暴死,司马家失了主心骨,两个哥哥又都不是争权夺利的性子,皇上这才未追究下去。   而林姨娘失踪、画卷被搜出以及神机营搜府三件事搁在一起,司马茹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同母异父的兄长--上官谨。   这整件事,肯定是他的手笔……   正在沉思,却见外头丫鬟一个个都跪了下来,司马茹连忙起身,瞧见司马铎从外头铁青着脸走入。   正要问候,未料想司马铎径直走过来话也未说一句,就给了司马茹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司马铎都从未舍得动过司马茹一根指头,因此今日这一掌下来,司马茹倒在卧榻之上,恍惚愣住了。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和那乞儿有了私情,这才惹了祸事上门!”司马铎此时脸上神色颇有些狰狞,他指着司马茹,身子颤抖着喃喃说道,“若不是你和那乞儿……我又怎会……”   司马茹抚着火辣辣的脸庞,抿唇一叹。此事说来,就算与司马茹有那一点点干系,但想要私下杀人的是爹爹,罔顾国法贪了宫中古卷的也是爹爹,归根究底,还是要算到司马铎自己身上。   这也算是报应,往常司马铎偏心地狠,就算司马茹做错了什么,错也不算错,总归是旁人的错。没想到如今司马府眼看大难临头,这错儿倒摊到了司马茹头上。   见司马茹低着头闷声不语,司马铎脸上神情更是恍惚狰狞。他猛地握紧司马茹肩膀,将她径直从卧榻上拎起,带着一丝挣扎痛苦说道:“茹儿,你告诉爹!是不是你将你娘带出府的?她如今在哪儿?”   司马铎力道极大,司马茹柔嫩的肩膀火辣辣的疼了起来,想必应会青紫。司马茹看着面前熟悉而陌生的父亲的脸,心中寒意顿生,冷冷说道:“女儿不知……”   “你不知道?你怎会不知?”司马铎双眼通红,嘶哑着说道,“林姨娘在府中多年,并未与人接触,除了你这个女儿近来与她亲近些,她根本就未见过旁的人!若不是你,还能是何人?”   见司马铎这幅癫狂的样子,司马茹背后寒意更甚。   “茹儿,告诉爹,你娘在何处?”司马铎蹲下身来,通红着眼,直直望着司马茹说道,“你爹不能没有她,她是爹的女人,只能待在爹身边!就算爹爹死了,她也得随着!茹儿,若不是爹留住了她,这世上哪来的你?你赶快告诉爹,你娘在哪儿?”   倘若方才司马茹还能忍住,此刻却再也无法抑制,泪水,沿着司马茹娇嫩的脸庞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她转过头,带着一丝愧疚但同样无比坚定的说道:“爹爹,您不要说了……茹儿是不会告诉您的……娘亲她在府中这些年来,我从未见她笑过,从未见她有一刻欢乐。她有夫有子,与爹爹没有半分情意。倘若她真是您心上之人,您又何必将她锁在府中?爹,放过她罢……”   司马铎闻言,身子气得微微颤抖,他猛地起身,又给了司马茹狠狠一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想,作为女儿,是应该孝敬父亲,更何况是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可依着司马铎的性格,和他与林姨娘的关系,他如果死了,那种病死什么的……他会让林姨娘一个人活在世上吗?林姨娘是妾不是妻,如果她要出府,方芙娘不会拦着。司马铎,一定会先宰了林姨娘的……   ☆、急病   这一掌打得更狠,桂兰、轩香吓得脸色苍白,捂住嘴不敢喊出声。轩香作势便要跪下为司马茹求情,却被桂兰流着泪堪堪拉住。桂兰微微摇了摇头,将轩香拽了出去……   如果说刚才那一掌司马茹还受得住,这一掌当真把司马茹一颗心都打得发寒起来。她脸上泪水纵横,抬眸怔怔看着这个疼爱她多年的爹爹。   司马铎自己也愣怔在那里,脸上神色狰狞可怖,双眼更是红得可怕。顿了片刻,司马铎颤抖着指着司马茹骂道:“孽障……真是孽障!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我真后悔生了你!”   听闻这句,司马茹更是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司马铎怔怔看司马茹哭着,也不安慰,神色恍惚的走了出去,谁料还未走出屋外,竟口喷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爹爹!”司马茹大惊失色,忙扑了上去。   也不消多少工夫,司马铎吐血昏倒之事,便传到了方芙娘耳中。   因怕妄动加重司马铎病情,也不敢将司马铎抬开,只移到司马茹卧榻之上,速速请医延治。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司马铎,司马茹也只得守在榻边默默垂泪,一时间也说不上是后悔,还是难过。   方芙娘被庄云归搀扶着进来时,司马茹猛地跪地俯身,痛哭不起。   “相爷……”顾不上看司马茹,方芙娘忙去看榻上的司马铎。待看到司马铎面色青黑昏迷不醒,衣襟前头还沾着一大块血迹,顿时忍不住哭出了声,慌地抚着司马铎身子抽泣道,“铎郎!你醒一醒,看我一眼呐!”   司马茹正在跪地痛哭,听到这句倒忍不住身子一震,茫然抬起头来。   铎郎……原来嫡母也曾这样叫过爹爹,原来……司马茹转眸看着床上因林姨娘而吐血昏迷的爹爹,此刻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悲伤。   难怪前世爹爹死后,方芙娘短短数月竟消瘦衰老许多。她的这个嫡母,对爹爹倒是一腔真情……   方芙娘抚着司马铎身子只顾哭着,过了会儿郎中来了,方芙娘忙让开身子让郎中把脉。   那郎中初时见司马铎这般样子还算镇定,待把完脉,抚着胡子的手已是一震。这人倒也坦率,马上躬身一拜说道:“夫人,小人实在是回天乏术,请夫人另请高明罢……”   方芙娘听了,整个人愣怔在那里,幸亏有庄云归堪堪扶着,才没有倒下来。司马茹跪在那厢,呆呆看着恍惚的一个点,除了那句“回天乏术”,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这、这究竟是什么病?”此刻屋内只有庄云归一个清醒的人。   “相爷肝火上行,本就有病灶在身,只是寻常未激发出来,这才未察觉而已。”那郎中一面擦着汗一面说道,“只因近来可能有所不顺,火气一激,这病灶就发了。恐怕……救不得……”   方芙娘听了这句话,这才哭出声,她一把拉住那郎中,撕心裂肺的哭着说道:“求求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那郎中吓得忙说:“夫人……还请您另请高明罢……”   说罢,那郎中就猛地一缩,逃也似的走了。   方芙娘一动不动的愣在那厢,颓然坐在司马铎身侧。此时她倒也不再哭了,只是整个人透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像是一瞬间就老了十岁。   房间里这么安静,司马茹慢慢回过头去,怔怔看着方芙娘,突然觉得心内一阵惨痛。火气激发,难道是因为方才她那段话么?   是她、是她害死了爹爹……   不不,爹爹还没有死,或许还有的救……司马茹心内一片混乱,仿佛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努力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她慌张片刻,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医馆的那位老先生,医术那么高超,或许,他能够救爹爹也说不定?   想到那位老先生,司马茹猛地清醒过来。她赶忙起身,来到方芙娘身边,正要开口,方芙娘却猛地看向她,猛地给了她一掌!   方芙娘捂住脸颊,满面惊愕的看向方芙娘。   “你说,你到底是如何将你爹爹气成这样?”方芙娘流着泪,痛心疾首的看着司马茹说道,“旁的尚且不论,自你落生,你爹爹就视你如珍似宝,又有哪里对不起你?你、你如何竟将他气成这样?”   司马茹愣在那厢,心中惨淡,眼角泪珠又垂了下来。   早在司马铎出事之时,桂兰、轩香两个丫鬟便都进到屋内。这两个丫鬟都是忠善的,见此情形,轩香先沉不住气一下子走过来跪倒在方芙娘面前哭道:“夫人!相爷乍一进门,便给了小姐一掌,问她林姨娘在何处。林姨娘是昨夜不见了的,小姐又如何得知?”   方芙娘闻言,身子不自觉又是一僵,黯然垂泪道:“原来还是为了那林姨娘……”   失落悲伤之后,方芙娘看了躺在榻上的司马铎一眼,转过头来声音却柔和了不少,向着司马茹问道:“林姨娘的去处,你当真不知?”   司马茹微微颤抖,低着头。她虽已猜到了上官谨,可也知道此时若供出他来,恐怕非但不能堂而皇之的要人,还生生惹人猜疑,因此只是流着泪抿唇不语。   “夫人……”一旁桂兰也跪下,对方芙娘垂泪说道,“小姐前日因故惹怒了相爷,这几日禁足在屋中,并未出门一步……”   连院门都没出过,那自然是不知道了……   庄云归见状也忙说道:“娘,这丫鬟说得对,妹妹这几日规矩得很。像是爹爹因林姨娘之事……迁怒妹妹了……”   听了这话,方芙娘略点了点头,微微一叹,脸上泪珠又落了下来。她转头看着司马铎,脸上满满都是眷恋和伤痛,喃喃说道:“纵然要去了,也教铎郎见一见林姨娘罢……若教他存了心思在世上,恐怕投胎都不安稳……”   说道最后,方芙娘语气中颇有自伤之感,那语调听来说不出的哀痛,令人动容。司马茹心中越发疼痛,不由得又俯身下去,深深一拜。   拜下去却不起身,司马茹遮掩着痛快地落了几滴泪,这才抬起头来对方芙娘说道:“夫人,女儿晓得有位大夫医术极好,说不准还有救。”   “什么?”方芙娘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却又不敢全信,犹豫说道,“那大夫信得过吗?”   “夫人,难不成现在还能请到宫中的太医?”司马茹见爹爹依旧面色青紫一动不动,心中也越发急切了起来,开口说道,“那郎中是上次为大姐姐把过脉的,女儿信得过。就让女儿亲自去请罢!”   如今司马铎没了官位,哪里有资格请太医延治?事到如今,方芙娘哪里还能不肯?她垂泪看着司马铎说道:“那你速速去罢!”   事不宜迟,司马茹马上上了马车,去寻那老先生。   原先司马铎身居丞相之位,家中马车也是朱红色,只因短短时间革职的旨意已下,虽未来得及治罪,但这红马车是坐不得了。一时却也改装不了,只得先用粗布遮起,瞧着有些不伦不类。司马茹坐在不怎么透光的马车中,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眼看快要沉到谷底,胸口更是疼痛地快要窒息。   匆匆到了医馆,向老先生说明缘由,请那马车将老先生送入司马府中。司马茹自己则带着轩香,并未回去。   她要去的地方,是神机营。   只是两个女子,又怎能进入只得男子进入的神机营?司马茹不免有些后悔过于匆忙考虑不周,思来想去,想来沈金枝郡主府离此不远,只得先去求她了。   沈金枝府中人不多,多数下人都知道郡主与司马家三小姐交好,因此倒也顺顺利利的见到了沈金枝。沈金枝见司马茹面有凄色,瞧着一身狼狈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   “茹儿,你这是怎么了?”沈金枝赶忙问道。   “沈姐姐!”司马茹顾不上解释,一下子在沈金枝面前跪了下来,衔着泪仰头说道,“求姐姐待我去见我哥哥!”   见司马茹跪下,沈金枝更是吃惊,忙伸手要将司马茹扶起,司马茹却忍不住,痛哭着伏在地上。沈金枝只得说道:“妹妹莫慌,先起来罢。你要寻你哥哥……是、是上官谨?”   “正是!”司马茹猛地起身说道,“神机营不许女子进入,请姐姐遣人去请我兄长出来罢!妹妹求求姐姐了!”   “好好,我马上便去。”沈金枝见司马茹如此急切,顾不上其他,草草收拾了一下,便急急吩咐下去。   坐上郡主府的马车,司马茹这颗颤抖不已的心才有些安定下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神机营前,等待的时间非常难熬。沈金枝安慰了司马茹几句,见她既不解释,也完全听不进去,不由得微微一叹,心中越发担忧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上官谨才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他早料到司马茹会沉不住去前来寻他,这个妹妹旁的不论,但却是孝顺的。那司马铎再可恶也罢,到底是这个妹妹的亲爹。只是看了看沈金枝那挂着淡黄色车帘儿的马车,上官谨这才微微有些惊讶,原来,她也竟寻了帮手吗?   不过想起沈金枝,上官谨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柔软,那个女子,他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醒悟   因不宜在神机营旁待着,沈金枝、司马茹和上官谨三人还是寻了一处隐蔽之所。   司马茹从马车中出来,愣愣看了上官谨一会儿,突然猛地跪了下来。   沈金枝又是一惊,待要去扶,瞧了上官谨一眼便顿住了。上官谨见妹妹跪着,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早知那老贼会让妹妹出头要人,只是这说跪就跪也甚是奇怪,难道有什么隐情不成?   司马茹跪下之后,脸上神色倒是沉静了许多。只见她仰头看着上官谨说道:“哥哥,求你姑且让我叫一句哥哥。我父自昨晚失了我母,便吐血倒下,如今人事不知。还求哥哥许娘亲见我爹一面!”   说罢,司马茹便硬生生在地上使劲磕了一个头,磕罢也不起身,呜呜哭了起来。   沈金枝和上官谨听了这话,都禁不住一惊!   这司马茹的爹,老相爷司马铎,一夕之间竟病得如此严重?沈金枝也已知司马铎被罢职一事,神色有些黯然。那上官谨则只是神色微动,便镇静下来。   看着司马茹,上官谨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笑意,一字一顿的说道:“他要见我娘?好啊!若能将我爹活生生送回来,便许他见我娘!”   上官谨说罢,司马茹便马上顿住了哭声,仰起头来,神色复杂的看着上官谨。   上官谨的爹已死去十余年,如何能活生生的回来?上官谨如此说,便是不允了。不过这些提醒了司马茹,上官谨与司马铎有杀父之仇,要他将生母送回司马铎身边,那是不可能的。   司马茹缓缓站起身,面容灰败摇摇欲坠,一旁轩香忙扶住了她。她看了看上官谨,心知上官谨断不能被说服,却也不甘心这样回去,顿了顿,司马茹抬头说道:“娘亲在哪儿?我要亲自去问她?”   本以为上官谨会不同意,没想到他神色丝毫未变,干脆答道:“好啊!”   他这一答应,司马茹反倒有些迟疑。只是上官谨却再未瞧她一眼,转身就走。   上官谨如此反应,不消说司马茹心中吃惊,就连沈金枝,也是颇为疑虑。不过再怎样上官谨也不至将她们害了去,她们对视一眼,便都跟了上去。   沿着神机营边儿上走了不多久,便入一条小巷,径直走到尽头,面前是一扇黑色漆门。   上官谨在门前顿了顿,扣了扣门环,里头便发出些许动静。   “娘!是我!”许是知道门内的妇人谨慎小心,上官谨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罢,门内竟传出一丝丝儿轻笑声,接着门便开了。   “这不早不晚的,还来看我。”林夫人一边开着门,一边又是担忧又是喜悦的笑着说道,“这么紧着我,整日价的偷懒,可小心你干爹骂你……”   说到此处,林夫人一眼看到上官谨身后的司马茹。顿了顿,林夫人眼圈便不由得红了起来,上前一下子搂住了她。   搂着女儿,林夫人还有些嗔怪的笑着埋怨儿子:“带着你妹子来瞧我,也不知道知会一声。”   一旁沈金枝,呆呆地看着这样的“林姨娘”,而司马茹,则更是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在司马府中这些年,司马茹几乎从未见娘亲笑过,更别说这样笑着,语气里全都是轻松和愉悦。这样的“林姨娘”,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司马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看着怀中怔怔发呆的女儿,林夫人眼圈越加发红,轻抚着她柔声说道:“茹儿,是不是有些怪娘?”   怪她?司马茹原本是有些怪她的,可见了这样的“林姨娘”,司马茹微微启唇,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心中早就想好的那些话。   “我知道事发突然,瑾儿也没有事先告诉你一声,可娘亲实在是等不得了。”林夫人见司马茹噤声不语,以为这个女儿还有些怪她,忍不住流泪叹息道,“那般机会,你娘我等了十数年,终究还是盼来了。离了那魔窟,娘这心里不知有多舒坦。”   听了这话,司马茹心中更是一震,忍不住抬首看着林夫人垂泪道 :“娘……”   “茹儿,莫要怪娘。可是你是个女儿家,到底还是要嫁人的……”林夫人抚着女儿感慨说道,“我虽恨你爹,可你到底是我身子里掉出来的肉,娘亲又怎能不疼你?你也体谅一下娘,娘实在不想、不想在那活地狱里受罪。茹儿,原谅娘吧……”   说到那活地狱,林夫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凝结不散的恨意,只是看着怀中的女儿,那满腔恨意便又化作了许许关切。只是那丝恨意,到底逃不过司马茹的眼睛。   原来娘,竟这般恨爹吗……   心内越发发苦,可看着娘亲这般喜悦,司马茹心底却又莫名安心下来。那些劝说的话就在嘴边,可司马茹看着这样一张欢欣的脸又怎能说得出口?她又怎么忍心,将自己的娘重新带回那地狱?   可是,如今病卧在床的爹爹,又该怎么办呢?   犹豫着,司马茹张了张唇,但到底说不出口,她慢慢靠在娘亲怀里,闭上眼睛深深一叹说道:“娘亲好好的。女儿……还会来看娘的……”   听司马茹如此说,林夫人喜极而泣,搂着司马茹说道:“好好,你若是得空,随时可来看我。只是要小心,千万莫要被你爹知道了……”   提到司马铎,林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满心厌恶无法掩饰。司马茹敏感的觉察到,不由得心头又是一痛。   又随意说了会子话,司马茹便推说不宜在外久留,执意离开。林夫人恋恋不舍的站在门前看着一对儿女身影远去,这才小心关上了门。   待林夫人关上门,司马茹三人才在小巷中停住脚步。   司马茹紧皱着眉头,小巧的嘴唇使劲抿着,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上官谨则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偏着头瞧着司马茹,眼中却尽是寒意。   沈金枝瞧着这对兄妹如此情景,心中忧虑,亦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你不是说,要劝说我娘去看那老贼,方才怎么不说?”上官谨瞧着司马茹,眼中恨意尤显,脸上却冷笑着。   “我……我……”司马茹脸色苍白起来,一霎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茹儿,你如今年方几何?”上官谨突然问了这样一个貌似不相干的问题。   “我、如今已满一十六岁……”司马茹抿着唇,隐隐意识到上官谨要说什么。   “一十六岁……”上官谨深深一叹,抬眸瞧着司马茹说道,“我那爹爹死去,如今已愈一十六年;娘亲她被幽禁折辱,长达一十六年;我与她母子分离,也早不止一十六年!茹儿,娘她好不容易离了那伤心之地,你忍心教她回去?”   上官谨语气之中,满满都是仇恨和悲伤,一字字一句句,竟都让人无法反驳。   “我、我……”司马茹听了这番话,泪水终于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她惊慌失措的哭着说道,“可是我爹他、他病卧在床余日不多,我想哪怕教他见娘一面,那也、也死而无憾了……”   “别傻了!”上官谨冷冷说道,“茹儿,你若让娘亲再入司马府,那老贼可会还让娘亲离开他身畔?你是他的女儿,恐怕比我更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娘亲若再踏入司马府中一步,恐怕就将万劫不复!”   司马茹猛地怔住了。   她不得不承认,上官谨说的是对的。司马铎病得突然,司马茹心内焦急慌乱只想着为爹爹寻回娘亲,却忘了这一点。以爹爹的性子,可还会放娘亲自由么……   于司马茹这厢看来,自然希望爹爹临死之时有娘亲在身边。可上官谨身为人子,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亲娘重回地狱?而她亦为人女,难道就不该为亲娘想一想?   一霎时,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司马茹猛地清醒过来。   “茹儿……”一旁沈金枝见他们兄妹二人这番言语,终于也忍不住,插嘴说了一句,“我虽不知你爹爹是如何致病,这其中又是怎样的缘由。但,这夫君将死,守在榻前的,难道不该是正室娘子吗?”   听了沈金枝这句话,司马茹心内又是一震。   是啊……她方才只想着爹爹想见林姨娘,竟将疼爱自己的嫡母给忘却了。方芙娘深爱司马铎,但只要是妇人,又怎甘心和他人共享夫君。哪怕方芙娘平日里怎样的宽柔大度,此时此刻司马茹却将旁的女人引到爹爹床前,这都会伤了嫡母的心……   若真是糊里糊涂做出这等事,只怕惹人耻笑是小事,反伤了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情分。而爹爹他就算心里再怎样思念林姨娘也罢,此刻他床畔只能给方芙娘留那个位置,这是留给正室夫人最后的尊严。   辛苦一场,司马茹反觉得自己越发地蠢笨不堪,不由得自嘲的一叹。   ☆、纠缠   见司马茹露出如此神色,上官谨也明白司马茹已想得清楚,因此也不再逼她,脸上神色稍有缓和。略顿了顿,上官谨便说道:“那晚,你爹本要对赵亭下毒手,幸亏我们来得及时,将他带出府中。如今他在上官将军家中暂住,你无需忧心。”   这一日发生了许多事,司马茹只听说赵亭被救出府,还没有来得及问上一句,此刻听上官谨说起,晓得哥哥虽性子执拗,但无疑在安慰自己,心内也不禁软了下来。   “哥哥,多谢……”司马茹这句话倒说得真心实意,缓缓低头行了个礼。   “不谢……”上官谨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去说,“你我到底还是兄妹……”   心念微动,司马茹脸上慢慢绽出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你若是有空,不妨一同送茹儿回去。”一旁沈金枝看了看司马茹,转头对上官谨说,“我还从未见过这丫头如此失态,总叫人放心不下呢。”   “不必了,沈……”司马茹说到一半,看了看沈金枝脸上红晕,突然明白了什么,便点了点头说道,“许久不见哥哥,那好罢……”   上官谨看了看这两个女人,倒也并未反驳,只默默看了看沈金枝。对上上官谨目光,沈金枝不由得脸上更红,微微别过脸去。   三人又走了几步,走到那厢轿旁,司马茹看了看沈金枝二人,自己径直先上了轿子。   见司马茹入轿,沈金枝微微一叹,转头看着上官谨说道:“茹儿再聪慧,也不过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思虑难免不周,可满腔纯善率真之意,却是旁的聪慧女子都及不上的。你到底与她同母所出,她又不过只是个女儿家,何必这般逼她?”   上官谨就知道沈金枝这般引他出来,就是有这话要问。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今日未免过于逼迫司马茹些儿,只是他心内到底过不了那个坎儿,司马茹,到底是那人的女儿。   不过沈金枝说得对,到底是同母所出,又只是个女儿家。司马茹的性子,又是个孝顺纯善的,惯会为人着想,与那老贼截然不同。若非如此,这女子还当不起他唤一声妹子。   被这样问着,上官谨瞧了瞧那轿子,心内晓得轿内司马茹也在听着外头动静。僵持片刻,他这铁石心肠到底也不由得软了下来,却是硬生生说了一句:“正因她是我妹子,我才如此待她。若是旁的不相干的人,我何必去管?”   这话说得,倒还真是上官谨的性格。沈金枝无奈一笑,略带幽怨的看了上官谨一眼,俯身也入了轿子。   待司马茹与沈金枝都入了轿子看不到他脸上表情,上官谨这才放松下来,露出一丝柔和神色。   答应了沈金枝要送司马茹回府,也想趁机打探一下司马府境况如何,上官谨不紧不慢的随在轿旁,陪着沈金枝送司马茹回到司马府门前。   府门前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细细看去,却不禁有种风雨欲来之感。那些家人仆从都神色紧张,也不见什么人出入,倒隐隐萧条了不少。   这才第一日,便就如此,看了离树倒猢狲散不远了。上官谨看着那司马府大门,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快意,只是转眸看向了司马茹,上官谨又不由得皱起眉来。   这府中其他人他皆不顾,这个妹妹却不能不管。看来,还需再下些功夫。   惦念着老父身体,司马茹匆匆与沈金枝告别,便急着入了府。沈金枝直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上官谨那双若有所思的眸子。   略顿了顿,沈金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竟不自觉红了脸,半晌才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上官谨看着沈金枝,脸上慢慢泌出一丝笑意。   不知怎的,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沈金枝竟有些心跳快了起来。顿了半天,她才好容易说道:“我、我要回府去了。”   “好。”上官谨说道,“我送你。”   沈金枝正要上轿的步子一顿,心内柔柔一软,忍不住偷偷向上官谨看去。回过头,她怕被人瞧见一般的红了脸。   上次潜入司马府,正是沈金枝帮衬着安排,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还记在沈金枝心里,又哪里能忘了?偏偏自从和司马芹和离,太皇太后和沈金枝嫡母倒也为沈金枝婚事操了不少心,但沈金枝心内思来想去,不是不愿嫁,偏偏入她眼的,还真没有。   不是挑,只是怕了……沈金枝怕自己动心,所以她才发现自己对于上官谨竟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思念之后,反倒起了瑟缩之意。   这一刹那,不知该回头还是如何,更不知回了头是要说些什么,沈金枝犹豫片刻,还是一矮身子,入了轿子。   坐在轿中,沈金枝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都已经汗湿了。   轿子很快开始行进,沈金枝忍不住,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上官谨依旧不紧不慢跟在轿旁,目光若有似无的看向了沈金枝,沈金枝忙放下轿帘,脸上发烫,心跳更是快了起来。   这人,是司马茹的哥哥,是上官将军的义子,性子是这般倔强,口中总说不出温柔的话来,可这几次相处看来,却是个知冷知热的汉子。   只是沈金枝却不知道,这人,究竟有情无情?   正在纠结,却见轿子猛然停住了。   沈金枝觉得轿子往下一沉,正在疑惑,却听见外头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金枝!”那人听声音扑在轿子前头,语气有些仓皇失措却又有些谄媚讨好一般,“求你看在咱们结发夫妻情面上,就且饶饶我罢!”   听到那动静,沈金枝整个人都冰冷了!   这声音是--司马芹!   这些日子司马芹未来纠缠,沈金枝乐得清静。后来到司马府中看司马茹时,听那轩香说二房司马芹已定下了一门亲事,一颗心更是放了下来。今日,怎么又来这一出?   轿外,司马芹跪在沈金枝轿外,被两个身强力壮的轿夫拦着,一时不能近前。   莫说沈金枝心中是如何想法,此刻司马芹心中,也是一片冰凉。   当初沈金枝刚和离出府,就不知道哪里入了太皇太后的眼,被封为郡主,本就让司马芹心中憋着一股气。那阵子死命纠缠,沈金枝执意不肯复合,时而久之,他倒也将心灰了。   司马芹想得好,就算沈金枝是郡主又如何?旁人看来,亦不过是个营妓所生的庶女,纵然得了上边人的宠爱也改不了这下贱出身。司马芹有个叔叔当着相爷,膝下又无儿女,更不是丧妻另娶,还怕寻不着好人家女儿?   二房司马芹的亲娘崔氏也是这般想的。就算她原先还想着让司马芹接回沈金枝,可沈金枝给司马莲治病那次给她打了好一番脸之后,崔氏也恨上了沈金枝。她一面撒疯说起沈金枝坏话,一面更寻了媒婆给自家儿子另寻一房好的。这寻来寻去,倒还真被她找着了。   只是刚订了亲才两个月,这上头就将司马铎革了职去。风声虽未传开,但过几日又哪里瞒得住?那家人之所以许亲,更全是为了司马铎而来,又哪里是看上了司马芹这个人呢?   因此得到消息后,司马芹便全然懵了!他娘还在家里哭哭啼啼,他便处心积虑的想着怎么将自己个儿摘干净。这若是司马府内抄家,少不得抄到他头上!   因此得知沈金枝到了府门之前,司马芹便全不顾脸面,凑上来哭哭啼啼。只盼着这次沈金枝看在结发夫妻的份儿上,促使两人复合,让他荣升郡马爷。想必皇上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也不会再为难他这个“姐夫”罢!   因此心中下定了决心,司马芹决定就算再伏低做小也要达到目的。他见轿内沈金枝并无动静,心内有些发急,便更凑前一步说道:“金枝,你是最晓得我的……咱们夫妻一场,你忍心就这么断了吗?若你肯回来,我一定好好待你!”   沈金枝在轿内,一双拳头早已握紧,眼看早已泌出泪来!   事到如今,他还来说这些做什么?难道真以为她是傻的?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沈金枝再傻也罢,毕竟常入宫中,对司马铎罢官了解的比司马芹还要清楚。司马芹想拿她做挡箭牌,她又哪里还能看不出来?   轿外,那司马芹又接着说道:“金枝!都怪我当初瞎了眼,竟被李娇儿那□□蒙蔽,如今她早已不在府内。那小贱妇玉容也不是个好的,我早将她赶了出去。如今我这边干干净净,连个通房也无。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我日后一夫一妇,再不纳妾!”   依着司马芹的想法,他一个男子,能当众说出这等话来,已是难得了。谁知他刚说完这话,沈金枝便自己撩开帘子走出来,冷冷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了更新 ,今天补上。   ☆、心意   见沈金枝走出轿子,司马芹先是心中一喜,但随即瞧见沈金枝脸上非但没有感动、怀念的神色,反倒一脸决绝,却又是心中一凉。   不过他和沈金枝曾为三年夫妻,这三年内,沈金枝事事都是依着他的,性子更是温柔娴淑,从未说过半个不字。司马芹想着当初沈金枝是自己个儿挑中了他,哪怕为了这,心底也还藏着几分情分罢!   想到这里,司马芹索性更加低了身子,仰头一脸深情款款的看着沈金枝说道:“金枝,我晓得你心里是有我的……”   沈金枝看着他,颓然落下泪来。   “司马芹,”沈金枝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道,“你和那李娇儿当初欢好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你让那玉容成了通房,眼看着她欺辱于我的时候,可曾管过我的死活?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腆着脸在我面前扯谎!你倒是说,那玉容是因为什么被你撵走的?”   司马芹猛地一愣,脸色清白了一瞬。不过他自觉沈金枝对司马府内事情恐怕了解的不算多,也想博上一把,便腆着脸说:“自然是为给郡主您出气……这才撵走的……”   沈金枝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   “司马芹,你真是……”沈金枝看着司马芹,深深一叹道,“那玉容已有了身子,可只因你和那苏家小姐订了亲,便就将她腹中胎使药下了去,随意将她发卖了出去。这些事儿,你当我不知?由着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诳我?”   司马芹听了这话,便不由得一愣。   他又哪里知道,沈金枝虽并未着意打听二房之事,但司马茹身边却有个喜欢传话儿的轩香。轩香从前便看玉容不喜,又有意为沈金枝出气,便将这事儿传到了沈金枝耳边。   想不到那玉容,竟是这般一个下场。沈金枝性子一贯的纯善柔和,当时听了,非但未有一丝大仇得报的松快,反倒对司马芹倒更加心寒了些。这个男人对怀了自己骨肉的女子都能下得了这等狠手,实在是……   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觉得这个男人可以托付终身?   再也不屑看这个男人一眼,沈金枝躬下身子,又要回轿内。那司马芹脸上红白一阵,见沈金枝显然要走,这才慌了,竟一把上前,一个踉跄趴在地上,就扯住了沈金枝的裙摆。   “金、金枝……”本已撕破脸,司马芹干脆不再留什么颜面,索性就着这般姿势,咬了咬牙仰头说道,“你若想着再嫁,可要想着满城里什么样的人家敢要你!虽说你如今被太皇太后娘娘宠爱,可毕竟出身摆在那厢,那些个权势人家少不得掂量掂量!可若是你我复合,有我这司马相爷的侄儿护着,那、那断断无人敢瞧不起你!”   听了这话,沈金枝猛地顿住了。   可笑,这就是当初她年少时期心心念念想嫁的夫君,这就是她曾经的结发夫郎!当初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执意嫁给这个男人!   她缓缓回过头来,眼圈通红,看着司马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今日要是听了你的鬼话,由着你把我作践死了,那我还真瞧不起自己!快滚!”   看多了沈金枝那绵软的性子,司马芹竟一时回不过味来。不过在他缓过神之前,便觉得有一只手拎着自己往后拖去,下一瞬就觉得自己的身子飞离了地面,又一下子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下子可摔得不轻,司马芹呲牙咧嘴的爬了起来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男子,瞧那衣衫,似乎是神机营的兵士。   这人司马芹不认得,可司马芹细细瞧了瞧,却记得这人从方才开始就跟在沈金枝轿子后头。瞧了瞧面色黑沉似乎要吃了他的男子,又瞧了瞧眼神黯淡对自己已没有半分情分的沈金枝,司马芹心底竟然浮上一丝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妒意。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没有几个人敢去说那明黄色花纹装饰着轿子的主人,只能指指戳戳的说着司马芹的闲话。司马芹本就是豁了出去,这才腆着脸来求沈金枝,见了如今这等情形,脸上便猛地热烫起来。   被这股气一激,转瞬间,那股子妒意就涌上心头。司马芹心中火气渐生,咬着牙露出一丝狠色来!沈金枝是他的女人,她怎么敢、怎么敢好上旁的男人?司马芹想着这个,觉得整个人都气得颤抖起来。   自觉现在是沈金枝对不起他,司马芹面目越发狰狞,颤着被摔得疼痛的腿儿走了两步,就要走到沈金枝面前。可沈金枝现而今的那几个轿夫也不是好惹的,马上训练有素的挡住了司马芹的脚步。   司马芹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只得狠狠瞪着沈金枝,他也算是血气上头,一时把控不住性子,竟忍不住扬声骂道:“我道你怎么油盐不进,原来又巴上了野汉子……”   话说至此,他便说不下去了。   一旁的上官谨,皱着眉将他重新拎了起来,狠狠给了他一掌,让他那张嘴一时半会儿再也说不出话,随即屈起膝盖,向着司马芹要紧处踢去。   只听司马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疼得喊都喊不出声,两眼一翻便跌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惊恐无比的看着上官谨。   “她叫你滚,你听不到吗?”上官谨语气中寒意顿生,那双眸子更是格外的骇人,看得司马芹止不住的哆嗦起来。   方才司马芹突然跑出来的时候,上官谨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他不是不管,只是他明白,这种事,他不能插手。   那个人,据他口中所说应该是沈金枝的前夫,只是上官谨没有想到,沈金枝的前夫竟然是这样下作之人。   瞧着那人在沈金枝轿前哭闹算计,上官谨厌恶之余,心中竟油然而生一股怒气。   那个男人话里话外所说的一切,在上官谨看来,都在践踏沈金枝和他曾经的情分。只是究竟该如何如何应对,如何反应,这都要沈金枝自己去选择。但若沈金枝就此对这个男人心生怜悯,那么,她也当不起自己的心意!   直到沈金枝绝情的揭露出这男人的真面目,上官谨这才露出一丝笑,眼内流露出一丝赞赏。不过,胆敢欺负他看中的女人,这男人,还真是活腻了!   一击打得那人站都站不起来,上官谨再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走到了沈金枝面前。   “这就是你当初选中的男人?”上官谨低声问道。   沈金枝看了看瘫倒在地的司马芹,脸上火一般的烧了起来,低垂着头点了点。   “他,比不上我。”上官谨压低了声音,说完这一句,转身将瘫倒在地的司马芹拖到一条小巷内丢开手,任由他重重摔倒在地上。   愣愣看着上官谨的身影,沈金枝心内一动,脸上便腾地热了起来。   他、他刚才,说什么?   沈金枝心中砰砰直跳,低着头儿回到轿中。那些个轿夫见状,抬起沈金枝便急急往郡主府而去。   可才走了两步,沈金枝还是忍不住,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和目送她离开的上官谨对上。沈金枝心思一动,便忍不住红了脸,却又一时不舍得移开目光。   直到彼此都看不见,沈金枝这才放下轿帘,抚上心口。   她原本是怕的,怕自己又再次遇人不淑,又再次被人伤了心。可就在方才,上官谨和那句话,就此刻入她的心底,教她怎么也放不开了。   渐渐低下头,沈金枝慢慢地露出一丝笑容。这一瞬间,她真的感受到了曾经少女时代体验过的那种蠢蠢欲动,那丝浅浅淡淡的情愫,终究还是生了根发了芽。   希望,能够结出甜甜的果子罢……   司马府那厢,司马茹回到府中便得知爹爹经过老先生一番医治之后醒了过来。可还来不及高兴,那老先生就说司马铎已经时日无多了……   方芙娘听说司马铎短则半月、多则一月,就将撒手人寰,当即握着帕子哭出了声。   司马茹和庄云归守在榻前伺候,司马苍、司马芸都赶回了家中,司马莲也和庄云飞从庄家赶来探望老父之病,就连最年幼的司马芷,也被带到了司马铎榻前。   一时间府中哭声阵阵,气氛便也愈加惨淡了些。   偏偏这个当口,二房崔氏叔母得知儿子被打,哭哭啼啼的跑来寻方芙娘做主。方芙娘听说司马芹是去寻沈金枝的麻烦被打,顿时又倒吸一口气。   沈金枝的身份,方芙娘是知道的。这若是平时以沈金枝的性子就算心中不喜也会安慰崔氏几句,可如今司马铎病在榻上时日无多,这母子二人竟还来纠缠,就算是泥人也该有脾气了!   若沈金枝还是司马府妇人,若司马芹肯听司马铎的话对沈金枝肯尽一点点心,恐怕事情也不会是如今的模样!方芙娘还想着让司马茹去求沈金枝为司马府求情呢,如今他们反倒惹了这一出!   方芙娘索性拉下脸来,从养着崔氏孤儿寡母,到因沈金枝一事司马铎低声下气去赔礼,再到李娇儿、玉容之事,一桩桩一件件说得崔氏母子再无辩驳之力。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这个看起来绵软好拿捏的大房夫人,原来也不是一个好诓骗的主儿。   训斥一顿,方芙娘便将崔氏二人撵了出去。那之后,她便哭得失了神,突然倒了下去。   虽然方芙娘晕倒只是疲累所致,可也使司马府众人又是一番慌了神。那些个下人见此情形,心内亦不由得着慌起来。   看来司马府真的是要败了……   而此时宫门那厢,赵亭跟随在上官云身后,一步步入了后宫。   ☆、相见   赵亭其实并不明白自己因何被召入宫,但上官云只说是要见太皇太后娘娘,其他的并未提起,所以他也就没问。但虽然不问,赵亭心中还是忐忑不安的。   他心里现在惦念的只是司马茹,脑海里还是她在元宵灯市上的模样。至于怕,他倒也不怕,反正他孑然一身,没有什么想要的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唯一重要的,只有他的茹儿。   低着头一副乖顺模样,赵亭就这样随着上官云一步步走入深宫。等上官云跪下喊着“太皇太后万福金安”,他也跟着喊了一句。却也不知怎的,心内突然有些紧张。   突然,他听到一个年老妇人的声音说道:“你抬起头来。”   这声音端庄厚重、不怒自威,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赵亭竟觉得这声音有一丝颤抖。他不自觉便顺着这声音的指示,慢慢抬起头来。   珠帘发出了微微的响动。   珠帘内的老妇人,无疑是这天下最高贵的女人。她此时此刻却差点失了身为太皇太后的矜持,一双眼眸直直看着跪在那儿的那个少年,右手平伸了出去,指尖前方的珠帘仍在不断的晃动。   差一点,她就要做出失态的举动,幸亏她身旁的桂嬷嬷拦住了她。   见此情形,上官云微微转头看了赵亭一眼,继而又说道:“太皇太后娘娘,为臣还有事需禀报皇上……”   太皇太后怔怔看着赵亭,过了数秒才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说道:“退下罢。”   “是。”上官云起身,慢慢后退着走了出去。   见此情形,赵亭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跟着上官将军去见皇上。正在迟疑,却见太皇太后身旁桂嬷嬷撩开了珠帘,太皇太后微微弯下身子,轻轻对他说道:“孩子,过来。”   这声音温柔慈祥,与方才截然不同,以至于赵亭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虽然太皇太后没有叫他起身,可他总不能跪着爬过去。因此他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子,缓缓走到太皇太后面前,抬眸向座上的老妇看去。   对上那双眸,太皇太后愣怔在那里,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丝微笑。   那双眸澄澈干净,莹润水光如清泉一般,径直一望就好似能看到人心里;而那漆黑瞳仁,却竟如星如墨,灼灼动人。   这样的一双眼眸,太皇太后只见过一次,却是永远都忘不掉的。   那时,那个人就这样被带到她面前,被殿前武士按着跪在地上。她气急恨极,却只从那人眼眸中看到急切与坚定,寻不到一丝恐惧的影子。而正是这份执迷不悟惹怒了她,要不是她的双华以死相逼,她早就将那人就地处死了……   那时的太皇太后还只是太后,却也只是一个死了夫君守着一儿一女艰难度日的妇人。她好不容易为儿子拼得一片天下,不让女儿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可她最疼爱的女儿双华,却置她于一个艰难的境地。   双华求她见那人一次,她答应了。本以为皇室威严足以让那人退却,可是……   真是想不到,那双灼灼有神、独一无二的眼睛,今生竟然有机会再见一次。   而那眉眼间的轮廓,恍然就和双华公主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至除了那同样澄澈坚定的眼神,那眼角微微飞扬的模样也和双华一模一样。当他抬眸看去,脸上的神色虽少了一分骄傲,但那份恬淡静雅却油然而生,看似弱不禁风,却又有种百折不弯的坚韧。   记忆里,也好似有个少女是这般性子,那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双华……   太皇太后眼眸中突然就有了泪。   若不是她当初太过执拗,若不是她一味想要给双华寻一位她看得上的夫君,或许如今她的双华会和她一起坐在这里,看着面前这个孩子微微一笑。若不是她逼得双华离开这个皇宫,若不是她替双华选了一条不想要的人生路,恐怕她的双华还会好好活着,会陪伴在自己身边……   太皇太后突然露出一丝苦笑,曾经她儿女双全,在后宫中人人艳羡。但如今到了这个年龄,竟不幸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都没有留住。   赵亭看着面前突然流泪的太后,恍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奇怪的是他明明知道面前的妇人身份之高难以想象,但却隐隐有一丝悲哀,禁不住的想要去安慰。   微微上前一步,赵亭张了张口,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手心陡然渗出了汗,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觉察到他皱起了眉头,太皇太后瞧着他,忍不住又是一叹。她顿了顿,突然忍不住说道:“过来,伸出手给我看一看……”   赵亭不明白为何太皇太后不称“哀家”竟称“我”,但他丝毫没有迟疑,摊开了自己的手。   太皇太后静静看着他手心那两道纹络,久久未动。   一旁的桂嬷嬷,几乎是看到这两道纹络之时便欣喜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直看了许久许久,太皇太后才慢慢收回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心。   手心中央,是两道一模一样的纹络。双手断掌,本就容易容易遗传给子辈和孙辈……   愣怔许久,太皇太后抬眸看向了赵亭,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父母双亡?”   赵亭则看向了面前这位老妇,眉间皱得越发的紧,隐隐在想着什么。   为何,为何太皇太后要看他的手心?难道说……   他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出脱常人的聪明使他难以忽略每一个细节。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和太皇太后有何联系,但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亲人。   想了想,赵亭这才微微点了点头,缓缓答道:“家父家母早已逝去数年,早已、早已入土为安……”   赵亭他,其实依旧还记得那记忆里漫天的火光,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他怕面前的老妇人因为悲伤和创痛伤了身体。这既然是父母的长辈,很可能是他们的亲人,那他就要保护她,无论她是什么身份。   听出了赵亭语气中的犹豫,但太皇太后不忍心也不敢再问下去,她只得柔柔一笑,轻轻吩咐了身旁的桂嬷嬷几句。   桂嬷嬷听了,也是一笑,便吩咐身旁的宫女儿,带走了赵亭。   随后,太皇太后便召来了皇上和庄老先生、上官云两位老臣。   皇上本有些怀疑,但见庄老先生和上官云两位老臣如此肯定,太皇太后又亲眼见了那赵亭,因此也打消了疑虑。他本就孝顺,当下便赐给庄老先生出入宫门的腰牌,让赵亭时时可以入宫见太皇太后。   随后,皇上便提起了司马家。   皇上盯着司马铎,早不是一日两日,只是一时还没有心思动他。如今刚好庄老先生和上官云给了由头,再加上司马铎突然重病倒下,倒让皇上得了机会,可以好好查查司马铎多年为官的罪证。   庄老先生听了,倒也觉得理应如此,连连点头之后,却也怀着一颗爱子之心,为爱徒司马芸求起情来。   司马芸本就只是一介学子,更兼庄老先生话里话外的打算太皇太后先听了个明白,经其点拨,皇上也便恍然大悟,马上点头应了庄老的请求。   至于庄老的媳妇司马莲,按着国法外嫁女本就不沾,也问罪不到她的头上。只是那司马府二小姐……   提起这事,太皇太后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只是,虽则提起,但太皇太后却也并不想现在就插手,只是暗暗吩咐了下去……   司马府内,如今真的是光景惨淡。司马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方芙娘、司马茹和庄云归衣不解带的守在榻前。   短短几日光景,方芙娘整个人都清瘦了下去,凹进去的眼窝看着格外的凄惨无神。这几日她寸步不离的守着司马铎,每次司马铎喃喃提起林姨娘,都像是一把刀插在她心口一样,让她止不住的疼。   偏偏,这个人是她守了一辈子的夫君,是她搁不下的人。   身旁的司马茹和庄云归,也看着瘦了许多。这几日端茶倒水伺候汤药,都是她们二人亲力亲为。   而司马府中,如今也已乱了套,幸亏有司马莲回娘家顶着。   不少丫鬟仆人听说司马府要倒,外头买来的都求着家里人赎了回去,家生子都想着法子往外头去,实在没门道的,也有干脆撂挑子跑了的……   所幸司马莲最是心慈也颇为能干,知道此时此刻司马府还不能乱,也为求个福报,将那些家中服侍多年的老奴仆都安顿了出去。剩下一些无处可去的,感念恩德不愿走的,这才没办法留在了府中。   司马苍那厢,亡妻所生的独子被母家接了去,看着也没有要还回来的意思。他老岳父家也是高门贵胄,虽然惦记着外孙,可也只能先如此做,至于女婿那边,他们也是不敢管也管不动。   司马芸则顾着家里的事儿,打探着皇上那边的消息。庄老心中惦念这个女婿,悄悄让他再莫要沾染爹爹这边的事。司马芸虽然瞒着家里未告诉,但心里头也清楚,恐怕这次司马家真的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十日之后,抄家的消息果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知道我抄了女主的家,嚷嚷着要弃文……但我觉得以司马铎的设定,没有报应实属不该。上官瑾的父仇,林夫人的夫仇,还是要报的…… 放心女主会有好结局……下一章或下下一章让她入宫……   ☆、抄家   跟着方芙娘等人跪在地上接旨后,司马茹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   早些儿时间二哥给了她一些消息,她心内警觉的紧,便赶紧将桂兰、轩香两个丫鬟送到了庄府。统共不过两个丫鬟,庄云飞也实打实的按着银子算是买了去,身契也交到司马莲手中,发卖出去的,总归是不会牵连到的罢。   虽然早有准备,但宣旨过后,方芙娘还是苍白了脸色,流着泪瘫倒在司马茹怀中。   其实按着司马茹心中想法,这个结果已是极好。尽管她不知爹爹司马铎后来又被查出了何等罪行,但仅是贪腐宫中财物这一条,便就牵连甚多难以善了。皇上到底只是抄没了司马府家产,革去了司马族人一众官职,并未牵连到外嫁的司马莲不说,就连司马家男儿,也只是三代之内不许入仕而已。   按理说抄家之臣,还应逐出京都,圣旨中这条也去了,皇上对司马府可谓是仁至义尽。这其中,想必也多亏了庄老的周旋。   按着司马茹的意思,虽说被撵出府中流落街头是凄惨了些,但好歹保住了性命。司马茹上一世流落街头,可是身无分文行乞为生,哪儿比得上这一世。   只是司马茹不怕,司马府中众人却不这么想。那些被算作资产的奴仆不论,方芙娘看着犹自病重的司马铎就忍不住落泪不止。其他人更是愁云惨雾,难以释怀。   毕竟过惯了优渥的日子,乍一下流落至如此境地,就像司马茹上一世一般,终究是有些从高处跌落的失落感。   方芙娘静静守在司马铎身边,神色有些发怔。她这辈子,从闺阁女儿家至丞相夫人,虽有不适意,但究竟还是娇养着,从未遭如此大难。如今一朝失了倚靠,方芙娘整个身子都是木的,完全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一旁的司马茹看了,未免有些心有不忍,柔声劝道:“夫人,如今虽抄了家,可大姐、大哥他们都有着落。二哥是庄老的孙女婿,听他说庄老一早便奏请圣上,让他至书院供职,以后做个先生,也颇受人敬仰。侄儿留在母家,日后虽不能入仕,但总归不会慢待了去。夫人几个儿女都有依仗,何必悲伤呢?”   方芙娘听了这番安慰,脸上稍缓,过了会儿长叹一声,抚着司马铎苍老双手说道:“娘亲心里清楚,未被充军发配或充了官妓,已是皇上的恩德。可、可我总是心内搁不下,相爷他操劳半世,如今得了这样一个结果,实在是……”   听了这话,司马茹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司马铎,神色间颇有些恍惚。   她知道爹爹真心疼爱自己,可见了那日出脱牢笼喜不自禁的亲娘,又听说司马铎那晚想要处置掉赵亭,这心里对爹爹,终究是有些不一样了。   能够将心爱之人囚禁在身边,不管她心中苦痛与诉求,这是多么自私?趁着夜半无人知晓,欲害了赵亭性命,又置国法于何地?也难怪爹爹会贪图那些个珠玉字画,大着胆子将宫中的东西也想法子纳入囊中。   以前眼皮子浅,只看到爹爹对自己的宠爱,可如今经了这些事,司马茹心中所想便深远了些。看着司马铎微微一叹,司马茹感慨,恐怕爹爹这般处世为人,皇上早就看他不顺了罢……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的爹爹。反正已经时日无多,就让自己守在他病榻之旁,送他最后一程。   正想着,一旁方芙娘突然抬眸看向了司马茹,皱紧了眉头说道:“你那些哥哥姐姐都有了去处,芷儿还小亦无需担心,你、你怎么办?”   司马茹闻言,也不禁一下子愣住,抿了抿唇,露出一丝笑意。   略顿了顿,司马茹淡然笑道:“事到如今,女儿配那赵亭,想必无人阻拦了罢……”   想起司马茹还有一个心上人,方芙娘也不禁微微一愣,随即她深深一叹,抚了抚司马茹鬓边头发感慨说道:“只是可惜,没法给你备下嫁妆了……”   司马茹本还有些担心方芙娘出言反对,没想到方芙娘出言便是这话,不禁令她心中一热。她摇了摇头,抚着嫡母手儿说道:“娘亲放心,女儿能吃苦,不怕跟着他受罪。他是女儿自己选定的人,女儿心中,早已有所准备。”   “那……那就好。”方芙娘张了张唇,到底也只能说出这样几个字。   司马府很快被查封,庄老爷子派了几个人将司马铎抬了出府,寻了一处便宜屋子将司马家几个人安顿了下来。   事到如今,司马家真是树倒猢狲散,原先和司马铎结下仇怨的宋家更是落井下石参了司马铎好几本。敢出头收留司马铎一家的,也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庄家。   可庄家本就是世代清贫之家,当初庄云归出嫁的嫁妆也只有一箱子书几卷字画,能够腾给方芙娘等人居住的,也只不过是冷冷清清一个小院。   在方芙娘的叮嘱下,司马芸带着庄云归,住进了云修书院。庄老的这个孙女婿余生的大部分时间,想必也会和庄老一样,教书育人。以他们夫妇洒脱豁达的性子来看,倒也算是不错的结果。   方芙娘身边,除了病重的司马铎,便只余司马茹和司马芷两个。司马芷年幼尚需人照顾,司马莲便将桂兰、轩香送了回去,又寻回了方芙娘用惯了的丫鬟素娥,这才好些。   可是这日子,终究和从前不一样了。   二房那厢,比方芙娘这处还要更惨一些。虽然按理说司马铎获罪牵连不到他们母子,但当初二房分得的那点儿资财早就没了,这些年也都靠着司马铎供养过活。如今被赶了出去,当真是要流落街头。   司马芹定下的那门亲事,也被急急退了去。雪上加霜的是,司马芹被上官谨那顿打打得落下了病根也无钱医治,命根子竟不好用了。   他自然不敢告诉他娘,崔氏如今只想着穿衣吃饭也顾不上他。这老婆娘也不管当初司马铎帮衬了他们多少年,也不管司马铎如今病得快死了,只管上门要钱要物。   方芙娘对他们寒了心,也不再管他们的死活,他们上门闹了几次就赶走了几次。崔氏无法,只得带了儿子投了娘家,就算得些白眼,好歹还能混上口饭吃。   这母子二人,竟落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沈金枝知道司马府被抄一事,旁的倒不担心,只担心司马茹一人。她偷偷去寻了司马茹,悄悄塞了不少银钱给她。   落魄之时尚能得友人相助,司马茹心中一暖,只是她心头惦念着赵亭,便忍不住拉住了沈金枝的手。   “沈姐姐,亭哥哥那厢我近来无暇问起,”司马茹想了想问道,“上次我那二哥说庄老这几日日日带他入宫,究竟是……是何缘由?”   这消息自打从司马芸那处得知,司马茹心内便始终疑惑。赵亭一个乞儿出身的学子,就算天赋异禀被庄老看中,可也不能如此频繁的出入宫中。如今这情形,倒让司马茹有些看不明白了。   说起赵亭,沈金枝倒也心中奇怪。   这几日因为司马府查抄之事,沈金枝心内担忧不已,可她一个凭空册封的郡主,又不便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她心里也只想着等过几日这阵儿过去,再悄悄帮衬着司马茹,让她和赵亭也能终成眷属。   只是沈金枝没有想到,她能够在太皇太后那儿见到赵亭。   赵亭换了一身华服,坐在太皇太后珠帘之前低声正说着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隔着珠帘,沈金枝能够看到太皇太后细细的笑眯着眼,似乎在听也似乎没在听,但显然不是生气的模样。   见到沈金枝,赵亭赶忙起身行礼。太皇太后见到沈金枝,脸上笑意更甚,直呼着让宫女看座。   见沈金枝疑惑地看着赵亭,太皇太后便说:“这是我娘家亲眷,你无需拘礼,只当他是你弟弟便可。”   太皇太后的娘家亲眷,这说辞,就算是沈金枝也觉得实在不像是真的。只是这其中缘由,沈金枝怎么都猜不透。   但这对赵亭应该是件好事,只是如此这般一来,倒让沈金枝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虽不知为何,但看太皇太后的模样对赵亭极为喜爱看重,或许能为他寻一个身份过得去的官家庶女之类也说不定。已经破落的司马家庶女司马茹,他还看得上吗?   沈金枝毕竟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有此担心也是自然。不过她顾忌司马茹恐怕难以承受,也不敢细说与司马茹听。   只是若司马茹知道沈金枝心中所想,恐怕会忍不住戛然失笑。   这世上,恐怕没人比司马茹更了解她的亭哥哥。若说赵亭会因为这样就抛弃自己,司马茹绝对不信。   这两世情分,又岂是能够轻易撼动的?   ☆、胁迫   锐王府,司马苍坐在朱晟浩对面,久久未动。   他今日前来,是想朱晟浩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好歹能拉拔他一把。   说起来司马府被抄家对他这个大哥的影响是最重的。二弟司马芸对仕途兴趣不大,如今在书院内做学问也算是遂了他的愿,司马莲是出嫁的女儿,更是不要紧,司马芷年幼,司马茹看中的夫君本就身份微贱,更是无阻碍。只有他,因为此时丢了官位不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儿子被送往岳家,岳家虽然疼爱外孙,可对他这个落魄了的女婿却没有一丝好脸色。司马苍知道,若是自己不能东山再起,恐怕就再也要不回儿子了……   他和朱晟浩再怎么说,也是从幼时就结下的交情。司马苍很希望这时候朱晟浩能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为他多少说上几句话,他自当感激不尽,日后报答。   可自他开口说出来意之后,朱晟浩就始终带着淡淡微笑,手中抚弄着棋盘山两颗棋子儿,但笑不语。   这可让司马苍有些心中忐忑,一时间有些紧张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朱晟浩都没抬头看司马苍一眼,只是垂眸淡淡问道:“她怎么样?”   愣了好一会儿,司马苍才意识到朱晟浩在问司马茹。   此时提起司马茹,虽然也在意料之中,可总让司马苍觉得有些惶恐不安,细细想了想他才勉强笑道:“如今爹爹病着,那丫头日夜服侍,倒也还算孝顺。”   “是吗?”朱晟浩明显察觉到司马苍想把这个话题转到司马铎那厢,但他却也没心思和司马苍拐弯抹角,干脆的抬起头来,瞧着司马苍露出一丝笑。   司马苍只觉得这丝笑有些令他发寒,甚至有一刻觉得面前这个人变得极其陌生,不由得身子颤了一颤,低眉垂下眼去。   “茹儿……”朱晟浩毫不避讳的喃喃唤着女儿家闺名,突然瞧着司马苍笑问道,“一个罪臣之女,若是入了我这王府,做个嫔妾够不够?”   听了这话,司马苍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血液都僵硬了起来!   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小儿,也不是头一次和朱晟浩来往,但朱晟浩口中所说的这句话,还是令他瞠目结舌。司马苍虽然明白自己与朱晟浩交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攀附权势,但从幼时而来的交情,也让他自觉当得起一个“友”字,但如今看来,这简直赤果果的是一个笑话。   就算不是友人,是不相干的人家了出了事,就逼着对方让出自己的妹子做什么嫔妾,那也是令人鄙夷不齿。只是司马苍万万没有想到,他和朱晟浩竟然也能走到如今的这一步。   司马苍怒极而笑,低头说了一句:“王爷好打算,只是小人虽然家中窘迫,却也没落到要依靠妹子的这一步。既然王爷不肯相帮,那小人便告辞了……”   说罢,司马苍起身欲走,却听朱晟浩在他身后悠悠说道:“司马苍,若我在皇上面前讨了她去,你猜皇兄会不会应我?”   司马苍猛地顿住了脚步。   这多年的交情,看来只是一场空而已。司马苍想起司马茹对朱晟浩从一开始就展现出来的敌意,不由得苦笑。看来那丫头,倒是比他更会看人一些。   不去应答,司马苍行罢礼,转身便走了出去。   出了锐王府,司马苍顿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沉重。他今日来了一趟,非但没有得到什么帮助,反而……   若是茹儿知道,她会如何?   步履沉重的回到家,司马苍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司马茹一声,在小院中四处寻找,却不见司马茹身影。   “茹儿,她去哪儿了?”司马苍心中一动,焦急问道。   方芙娘瞧着还有几分愣怔,身子微颤似乎受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吓,略顿了顿才开口应道:“茹儿她,她入宫了……”   方才突然有几个人闯入院内,叫他们跪下接旨,方芙娘吓得战战兢兢,直以为皇上到底不放过他们司马家。谁料到这竟然是太后懿旨,叫司马茹入宫陪侍。   当下司马茹就被几个宫人带走,连句话都没有留。方芙娘受了这一番惊吓,又不知这是好是坏,因此一直心内忐忑着。   谁知这话听在司马苍耳中,却有些不一样了。   方才他刚从朱晟浩处回来,晓得朱晟浩依旧对司马茹念念不忘。若那朱晟浩当真想了什么法子,要让司马茹入王府为妾,现在的司马家,根本就护不住她。   无法可想,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罢。   其实正随着宫人去见太皇太后的司马茹,不免也有些忐忑。   今日得到召她入宫的旨意,司马茹大感意外。她心中的第一反应是进来常入宫门的赵亭,第二反应则是个那个许久不见的朱晟浩。   那人若是还不死心,未必不会出此下策。想到这个可能,司马茹心中便紧张不安起来,就算她拼上一死也不嫁那朱晟浩,可如今的司马家却是再也受不得一点点折腾了。   若真是朱晟浩捣的鬼,那司马茹得不动声色的讨了太皇太后的厌恶才行。若真让她入了王府,那才生不如死。   但司马茹没有想到,一切的算计一切的准备,都在见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妇人之后,全部都化为了泡影。   行礼下跪许久,司马茹也没有听到有人叫她平身,只是听到周围的宫人徐徐都退了出去,留她一个人跪在空荡荡的宫室内。   她一下子便紧张了起来。   不敢抬头,不敢起身,司马茹听到珠帘晃动的声音,随即又听到微不可闻的脚步走到她面前。眼睛底下那双富贵妇人足,可不就是太皇太后娘娘的?   司马茹跪了好一会儿,身子都有些僵硬了,可此刻她心里更是越发紧张,额头上竟泌出了微微的细汗。   前世今世,她虽为相府贵女,却从未入过宫。嫡庶之间的差别在此也可看出一二,就算自持容貌才学不输嫡女,这所见所闻却也差了许多。   如今入了宫门,跪在这里,司马茹才发现自己确实只是个卑微的女儿家。巍巍宫室何等巍峨,哪怕只是半点冷落一双脚,足以让她陡然就紧张无措。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茹听到一句:“抬起头来。”   这声音肃穆至极,教她忍不住微微一抖,因久跪而有些僵硬的身体差一点便歪了下去。只是随即司马茹便马上定下神色,抬眸看向了上方。   面前的老妇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都带着不凡气度。而此时此刻,这位天下最高贵的女人,正以挑剔的目光望着她。   也不知怎的,看到那审视的目光之后,司马茹便渐渐定下心来,慢慢直起了身子。她心里晓得,此时害怕只会误了自己的事。而今生今世,她都是要成就姻缘不可的……   太皇太后看着面前的司马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昨日沈金枝入宫来,瞧着赵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过了半晌竟屈身跪下,求太皇太后成全赵亭与司马茹这一对眷侣。那时赵亭似乎未料到沈金枝会提起这等事,可转瞬间他脸上便露出了欣喜神色。   那一丝喜悦,太皇太后看得出来,的确是发自内心。她心里谅解赵亭可能是想要缓些日子,或是偷偷成就了姻缘,但那司马氏庶女若要配她的孙儿,却还要再掂量掂量。   面前的女儿家娇娇弱弱,与曾见过几次的姐姐司马莲截然不同,少了一丝出自高门世家的贵气,多了一丝扶风弱柳般的媚态。这样的女子,瞧着可不是个专心的,也不知是为何缘故,竟和落魄时的赵亭两情相悦。   方才细细思忖了半晌,太皇太后才让司马茹抬起头,但对上司马茹双眸,却令太皇太后有一丝微讶。   面前的女子虽然若如蒲柳,但那双眼眸深处,却是个柔而不弯的。瞧着是一副娇弱模样,却还稳得住自己不怕不慌,倒也着实难得。   略想了想,太皇太后径直问道:“你与赵亭两情相悦?”   听了这句问话,司马茹心中浮上一层欣喜。   既然太皇太后提起赵亭,那必定与朱晟浩无干了。若是能得太皇太后首肯,她便也无需担忧朱晟浩再来纠缠,也能和她心心念念的赵亭,终成眷属。   因为这样想着,司马茹心内噗通跳了起来。她怕自己声音过于激动,连忙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太皇太后又接着问道:“你与他,究竟是如何相识的?”   一个相府千金和街头乞儿,碍于出身,就算在学院中也未必能够有缘得见,如何能互生情愫定下姻缘?这也是一直困扰太皇太后的一点。   司马茹刚想提起女学,抿了抿唇却又顿住了。   论理他们应是在云修书院中结识,众人也都是这般认为,可司马茹就是敏感的察觉到,面前的太皇太后不容得她说一个字的谎言。前世也罢了,但今世,司马茹却也还记得自己与赵亭重逢的那一个月夜,记得他肮脏却羞涩的模样。   虽然说出实情,未免对名节有碍,但如今的司马茹,却又怕什么呢?   ☆、问询   定下心神,司马茹抬起头来,徐徐说道:“我与赵亭相识,是在去年群芳会那晚。”   “群芳会?”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神色,接着问道,“究竟是如何结识?”   “不怕太皇太后笑话。”司马茹斟酌着回答,“那晚归家路上,我见街上空无一人,便大着胆子向外看去。谁知一不小心,头上发簪跌落,正好被街上一名乞儿捡起归还。那名乞儿,正是赵亭……”   想起那时情景,司马茹面上不由得微微一笑,心口不禁暖热起来。见她露出如此神情,太皇太后微微一愣。   这姑娘旁的不说,提起赵亭时却是真心实意。当时亭儿沦落为乞儿,她尚且能够真心相待,或许……   但想想这姑娘只是区区一介庶女,且如今司马氏一倒,这就算是罪臣之女。太皇太后总觉得有些委屈了好不容易寻回的外孙儿,对司马茹打量片刻,方才已缓了些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司马茹注意到太皇太后神色变化,心头微微一动,小心猜测起来。看太皇太后的意思,似乎并非无端管一个女儿家私事,似是在为赵亭斟酌一般。赵亭,究竟是太皇太后的什么人?   这般凭空猜测,哪怕绞尽脑汁,恐怕也得不出个结果。不过转瞬间,司马茹倒是越发有了几分底气。无论赵亭与太皇太后是何渊源,总归是一件好事。   略思忖了这回子,将司马茹打量了一个来回,太皇太后又追问道:“那之后,你与他又是如何相知相许?”   见太皇太后这般问起,司马茹更是坚定自己的心思,决定毫无保留。   “回太皇太后。”司马茹脱口答道,“那之后我感念他一个乞儿,竟不贪银钱颇有风骨,便托我那兄长于他寻了个落脚之处,但随后民女也并未在意。未料到其后某日,民女赴宴归来时恰逢歹人纠缠,险些被他淫辱了去,幸亏赵亭所救。民女感念恩德,又见他有几分才学,便劝他去考云修书院……”   说到此处,司马茹羞涩一笑,款款说道:“谁料云修书院新开女学,赵亭又成了鸿班学子,因此这一来二去时常相见,便就、便就私定了终身……”   这番说辞与赵亭所说倒也相合,太皇太后略点了点头,垂眸瞧了瞧司马茹,猛地沉下脸来喝道:“好一个相府千金,竟偷偷背着爹娘有了私情!”   太皇太后周身贵气逼人,即使淡笑不怒也颇具威仪,更何况是发起怒来?司马茹身子猛地一震,险些歪倒在地上。   不过转瞬之间司马茹也明白过来,若太皇太后当真发怒,何必苦苦追问她这般一个罪臣之女?这想必只是在诈她而已。   想明白了这点,司马茹便顶着心中惧意,稳住心神,大着胆子仰头答道:“纵然如太皇太后娘娘所说,民女也认了。赵亭他于民女有恩,民女于赵亭也有七分恩德,因此民女时常在想,民女与他今生相会,想必也是前世的渊源,今世的造化。民女今生,非他不嫁。”   说罢,司马茹俯身下去,又是深深一拜。   太皇太后瞧着她,终于也忍不住微微一叹,却又开言问道:“你可想见他?”   司马茹闻言一震,周身都泛上一股喜意,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民女自然是想的……”   点了点头,太皇太后别过头对身后不远处屏风柔声说道:“亭儿出来罢……”   司马茹这才意识到那屏风之后竟藏着人,闻言便满怀期待的瞧着那厢。从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听来,对方显然和她一样的急切。   “茹儿!”赵亭眼圈有些微红,一下子上前抱住了她。   虽只相隔数日,但却经历了诸般险情,相互担忧着也思念着,如今小别之后,那种感情郁结在心中,终于按捺不住的爆发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在太皇太后面前,显然是极不合礼数的,一旁的桂嬷嬷也十分担忧的看向了太皇太后。可太皇太后只是怔怔看着这一幕,却并未呵斥他们。   赵亭毕竟是男儿,到底还把得住。司马茹却还是在赵亭肩头落下泪来,一抖一抖的哭了两声。   这些天为他担忧的一颗心,到底是放下了。   缓过神来,司马茹才意识到在太皇太后面前未免有些不妥,连忙放开了赵亭。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等看到赵亭身着华服,身形也不似从前那么单薄,欣慰之余,心中却更是诧异。   但无论多么吃惊,司马茹还是垂眸下去,把那一丝诧异咽进肚里。她随后马上拉着赵亭跪下请罪道:“民女失态,还望太皇太后娘娘饶恕。”   “太皇太后娘娘……”赵亭跪在司马茹身侧,有些慌张的看了看太皇太后,脸上有些后悔,也有些担忧。   “罢了。”太皇太后又如何舍得苛责赵亭,挑眉看了司马茹一眼说道,“你们久别重逢,哀家便饶过你们这次。平身罢。”   “谢太皇太后娘娘!”司马茹和赵亭俯身叩首,心中都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丝笑容。   看了看他们二人,太皇太后对身旁桂嬷嬷吩咐道:“这司马茹我着实喜欢,便就留在宫中,陪伴我左右。你速速去安置起来,莫要怠慢了她。”   “是……”桂嬷嬷心知这全是因为公主骨血的缘故,又哪里敢怠慢,忙点头吩咐下去。   “民女谢太皇太后恩典!”司马茹闻言赶忙下跪谢恩。   司马茹入宫?那若是以后太皇太后还能常常召自己入宫,或许就能时时相见。赵亭思及此处,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当下宫女便领走了司马茹,赵亭又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会子话,也便出宫回书院去了。待赵亭和司马茹走后,太皇太后在桂嬷嬷的搀扶下榻上坐定,又饮了一杯茶,只是面上犹疑神色挥之不去。   桂嬷嬷服侍太皇太后多年,自然了解她的心思,便在一旁小心问道:“娘娘可是为赵亭的婚事操心?”   太皇太后闻言,微微叹了口气,略点了点头说道:“若那司马茹之父还是相爷,虽为庶女之身,倒也勉强高攀得上我的亭儿。可如今她却是一个罪臣之女……亭儿如今只是云修书院一介书生,日后若要出仕为官,还需有个靠得住的岳家方可。”   桂嬷嬷闻言也点了点头,只是随后又道:“但奴婢看赵亭的意思,似乎对这司马茹情深意重……”   “就因如此我才为难。”太皇太后说道,“这司马茹对亭儿也算有恩,又是在贫贱时定情,如何让他割舍得下?依我看,不如使她为妾算了……”   桂嬷嬷闻言一愣,随即又道:“可是赵亭未必肯。”   听了这句,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说道:“他倒颇似他娘,性子略为执拗。哀家既不想委屈了他,也不想逼迫于他,真真是难做。哀家真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就是双华公主之子,是我疼惜的外孙儿……”   桂嬷嬷闻言大惊,忙说:“娘娘不可!公主当初离宫远走,娘娘可是以公主患病暴毙为名假意葬了公主。这些年来虽还有些高门贵胄人家知晓,可毕竟不在明面上传开。若是认下,那公主的名节就……”   “是啊,不能认……”太皇太后又是一叹,摇头说道,“可哀家的双华只有这一点点骨血,教我怎么舍得委屈了他?罢了,若亭儿执意不肯,再作他念。你且帮哀家好好瞧着那司马茹,瞧瞧她秉性如何,若不是个好女子,就是与亭儿为妾也不配!”   桂嬷嬷点头应下,又劝慰道:“既然曾是相府千金,纵然是庶女,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那司马氏嫡女可是嫁到了庄家,不仅才华横溢,也颇有贤名,这个妹妹恐怕也不会差。太皇太后勿需担心。”   听桂嬷嬷如此说,太皇太后觉得心中好了些,便点头道:“倒也是此理。你且好生看着罢……”   宫中,太皇太后几句话便留住了司马茹,等消息传到方芙娘耳边,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方芙娘本来只是担心,但打听到太皇太后留司马茹陪伴,更是心中捉摸不定。就在此时,司马铎却好像病情好了许多,神志也清醒了。   方芙娘喜出望外,忙将那位医馆的老先生请来,谁知那老先生看过司马铎之后却连连摇头,只说是回光返照,恐怕已时日不多。   得知这消息,方芙娘更是心中悲苦。更兼司马茹不在身边,只有三个丫鬟和一个尚是孩童的司马芷在小院内陪伴,与从前的舒坦日子相比,更是愈觉惨淡了些。所幸二子一女都是孝顺的,媳妇庄云归更是日日前来侍病,倒也还过得去。   只是司马铎神志清醒了后,却有些不对劲了。   那一日他醒来,头一句话便问林姨娘。方芙娘服侍他这些日子,纵然再贤淑不妒也罢,见他心心念念还是别的女人,忍不住委屈地落下泪来。   但瞧着沉默不语低头垂泪的夫人,司马铎就仿佛没看到一般,他四下瞧了瞧,不见司马茹身影,便猛地睁大了眼睛问道:“我的茹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我的新文叫做《天降姻缘》,现在正在存稿中!!求收啊!!!拜托拜托!   ☆、纸钱   方芙娘呆愣了一阵,红着眼圈说道:“茹儿入宫去了……”   “入宫?”司马铎同样愣了一愣,喃喃道,“难道皇上看上了我家茹儿?不对!难道是王爷?我就知道茹儿如此窈窕动人,肯定会大富大贵……”   方芙娘和一旁司马莲、庄云归闻言,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也并未开言反驳。   略顿了一顿,司马铎又看向了四周说道:“这……这又是哪里?”   自司马铎那日昏倒之后,就始终有些半梦半醒,勉强能服侍着吃穿,神志已是糊涂了,如今见自己不在往日那个富贵窝中,反倒不知在哪处一个素朴屋内,便问了这样一句话。   方芙娘见司马铎如此反应,显然对那日抄家事竟懵懵懂懂,也不敢打击于他,便遮掩道:“相爷莫要想那许多,先好生歇息罢……”   “这又是哪里,我怎能好生歇息?”司马铎挣扎着爬起身,头部一阵眩晕,方芙娘等人忙扶住了他。   待看到周围不见自己平日里用惯了那些个小厮丫鬟服侍,只有方芙娘几人和桂兰、轩香、素娥三个丫鬟,司马铎不由更是吃了一惊,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又是、这又是怎么回事?”司马铎也是官家子弟,如今也才四十出头,一生富贵,如今自己病卧在床,身边却只有这几个人,屋内看去入眼又都是上不得台面之物,他就算是再蠢,也该明白过来了!   其实司马莲孝顺,庄家仁义,所以庄老爷子安排、皇上默认之下,司马莲为娘家人所寻到的住处还是极好一个院子。只是时间紧促,更兼司马一家财物尽被抄没,这寻到的小院虽可容身,但再好也比不上司马大宅。司马铎如今看了,自然觉得满眼的破败。   见他如此,方芙娘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垂下头,不敢搭话。   “我司马家……我司马家百年氏族……”司马铎见状眼前一黑,又倒在了榻上……   “铎郎……”方芙娘抹着眼泪,却也只得长叹而已。   这次晕倒倒也不坏,须臾功夫司马铎便醒转过来。方芙娘见他眉目清明,只是闷声不语,倒也喜悦,便忙请了那老先生来。   请来了,却也得知司马铎只是回光返照。方芙娘垂泪之余,也只有默默照顾司马铎,让他最后一段时光过得好些。   但让方芙娘伤心的是,司马铎死性不改,依旧还是原先那番模样。   自司马铎重病以来,方芙娘日夜服侍,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就连司马莲、司马茹和庄云归这几个女儿、媳妇,都有些看不过去,劝她珍重些身子。但方芙娘旁的没有,对夫君的一片真心仍在,对司马铎照顾得无微不至,事事都尽量亲力亲为。   原以为功夫不负有心人,虽说不能救命,但可使司马铎回转至此,已是难得。可笑的是即使这样,司马铎还是一心记挂着林姨娘。   林姨娘去哪儿了,司马茹什么时候从宫里回来,这样的问题,司马铎一天要问好多遍。就算方芙娘能够体谅司马铎疼爱女儿,可对林姨娘的一片痴心却伤她至深。   没有人能够永远容忍下去,忍让委屈了一辈子的方芙娘也终于爆发了。   就在司马铎清醒之后的第五日,司马铎不耐烦的打翻了汤碗,烫伤了方芙娘的手却问都没问一句。方芙娘怔怔抚着自己疼痛的手,推开哭着替自己擦拭的司马莲,劈手打了司马铎一个耳光!   那个耳光清脆响亮,一旁的司马莲和庄云归都惊呆了,床榻边坐着玩耍的司马芷吓得哭了起来。   司马铎更是惊讶不已,他愣愣看着面前曾对他百依百顺的这个女人,整个人都瞠目结舌。   然而片刻之后,多年的习惯让他愤怒不已,他颤抖着指着方芙娘说道:“你、你怎能……我是你的夫君!”   这话如今听起来,又是多么的讽刺?方芙娘看着他,突然忍不住痛哭出声,她最后掉了几滴眼泪,然后走出了这个屋子。   从此她就再也没有进来过。   此时司马铎倒是想起她来了。因为司马莲一个年轻女儿,伺候卧病在床的老夫毕竟有些不便。庄云归是个儿媳妇,侍奉汤药虽可,有时却要避嫌。司马铎一个人几乎整日卧病在床上,桂兰、轩香和素娥这三个未嫁的丫鬟更是不能逼迫着为他擦拭身子,因此他只能指望着方芙娘。   可无论司马铎如何发怒,又是如何哀求,方芙娘再也不肯来了。   时间又过了三日,司马铎勉强起身,怔怔看了看四周,突然说:“我要出去……”   一旁服侍的司马莲大惊失色,忙问道:“爹爹您要去哪儿?”   启了启唇想要说自己要去找林姨娘,可司马铎此时却冷不丁想起了方芙娘那个耳光,哆嗦了一下说道:“我、我出去走走……”   知道老父时日无多,司马莲也不想拒绝老父这个念头,她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   当然,是司马莲陪着司马铎出门,身后还跟着一个素娥。   司马铎在司马莲的搀扶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此时此刻,他身上穿戴的再不是官服华服,只是一身简单的绸布衣服,简单极了,但也不算落魄,甚至比起街上很多人穿的粗布衣服都要好上很多,可司马铎就是觉得自己仿佛光着身子,整个人自惭形秽起来。   如今丢官罢职,这若是被往日的下属同僚们瞧见了,那……   司马铎此时才感到羞愧,他忙扯了扯司马莲的衣袖说道:“莲儿,咱们走……”   司马莲闻言,便点了点头,转身扶着司马铎就要离开。谁知此时司马铎却猛地顿住了身子,痴痴盯着路口处的一个点。   那厢正有一个年轻的妇人,正蹲下身在一处摊位挑选纸钱白烛等物。虽然隔得有些远,但那位妇人窈窕的身段在司马铎看来依旧无比熟悉。是的,那就是他的“林姨娘”!   司马莲显然也认出了林姨娘,但她惊讶之下,却也知道事情坏了。但事出突然,就在她想要拉住司马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司马铎猛地扑了过去,双眼睁得血红,脚下步子踉跄着,却依旧跌跌撞撞的走向那个方向。   他眼中除了林姨娘,什么都看不见!   “春儿!”司马铎猛地飞扑过去,临到最后却畏缩了手脚,怔怔看着面前的那个女人。   林夫人今日出门,是为了给自己的亡夫上坟。她得到自由这些天,因为害怕司马铎又找上门来,所以始终闭门不出。后来儿子上官瑾告诉她司马府已倒,司马铎病的快要死了,她这才放了心。看了黄历挑选了日子,出门为亡夫挑选祭品。   她刚刚买了几样亡夫爱吃的便宜点心,又来采买纸钱等物,谁知就这么巧,偏偏碰上了司马铎!   那一刻林夫人真的相信,她和这个男人之间的确是孽缘……   只是此时的林夫人,却不再害怕了。   见面前的男人叫着自己的名字,红着眼睛,一副就要冲上来的样子,林夫人林春儿心中恨意顿生,她猛地拿起摊上一副用来搁白烛的尖锐烛台,挥舞着冲司马铎吼道:“给我滚,别碰我!”   司马铎猛地怔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林姨娘”。   司马铎身后,就要赶过来阻止爹爹的司马莲也惊得顿住了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夫人。她在府中多年,所见到的就只是冷冷清清的“林姨娘”,如今这震怒的模样仿佛让林夫人整个人活了过来,却同样是令人十足陌生的。   知道司马府已倒,又知道自己如今有儿子撑腰,林夫人再也不惧怕面前这个男人了!她又挥舞了两下烛台,双眸吐露出满腔恨意,看着司马铎说道:“你不是病得要死了吗?为什么还不死?若苍天有眼,就该让你肠穿肚烂、死于非命才对!”   听林夫人这样说,司马铎双眸猛地睁大,嘴唇颤抖着,怔怔看着林夫人。   见情形不好,司马莲忙拉着司马铎说道:“爹,咱们快走罢。”   司马铎猛地挣脱了司马莲,那力量大得出奇,他就这样看着林夫人说道:“春儿,我和你多年情分,你难道就……”   “闭嘴!”林夫人忽的落下满眼泪来,她手中还抓着自己方才所买的纸钱,此时再也忍不住,猛地将那些纸钱向司马铎砸去,口中说道,“我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我夫一人,你这无耻下流的恶徒,还不给我滚!”   纸钱飘洒空中,周围的人全都是一怔,满目惊疑的看向了他们。   看着那纸钱纷纷飘落,就像漫天飘洒的雪,林夫人反倒镇静了。她发出一声冷笑,慢慢抹去脸上泪痕,冷冷看着司马铎说道:“这十数年来,我无时无刻不盼着你下地狱为我夫赎罪!这些纸钱,便留着你下去用罢!”   说罢,看着司马铎摇摇欲坠的身子,林夫人脸上露出一丝畅快的笑意。   可笑,痴心爱恋了多年女人竟诅咒自己死……看着这样的林姨娘,司马铎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而后便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在司马莲的惊呼声中,他终于就这样一头栽了下去,睁着一双合不拢的眼睛,慨然逝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新文《天降姻缘》期待大家继续支持!偶呀呀呀嘿嘿嘿!   ☆、打算   “爹爹!”见司马铎僵直倒下,司马莲惊呼一声,和身旁素娥赶忙将司马铎扶住。   揉着司马铎心口,司马莲本还以为司马铎只是一时凝住了气,还指望这爹爹回转过来,谁知她竟觉得司马铎心口渐渐凉了下去。司马莲心中一惊,颤抖着试了试司马铎的鼻息,这才发现他已经……   “爹爹!”就算因为母亲的缘故对司马铎有再多不满,司马铎到底还是生身之父,司马莲又怎能不哀伤?她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旁,林夫人静静瞧着这一幕,微微有些愣怔。   面前这个男人,毁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改变了她所有的人生,给了她强加的爱和半世的荒唐,如今,这所有的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十数年来,她日日都盼着司马铎死去,但却想不到竟是在如此境况。想起自己多年前死于非命的夫君,想起年幼仳离生母的儿子,林夫人心内只觉得痛快!   “娘……”身后,原本和她分开采买东西,如今飞快赶来的上官谨也看到了这一幕,轻呼一声之后,脸上的神色便微妙起来。   他早知司马铎重病时日不久,否则不会按兵不动静等消息。这几日他原先打算等司马铎死讯传来,再去向娘亲报喜,但如今看来是用不着了。   这老贼活该有此报应!   嘴角漾出一丝笑意,上官谨上前扶住林夫人说道:“娘,咱们走罢……”   林夫人点点头,只觉得心中郁结多年的仇恨一瞬间消散,虽有些茫然,但儿子恰在此时递上自己的手。靠在儿子结实的臂膀上,林夫人觉得说不出的心安。   那些过去的仇怨,终于可以不再沉埋心底,地底下的夫君,终于可以瞑目!   “走,去看你爹。”林夫人弯下腰又买了一打纸钱,淡笑着挽住儿子的手,两人渐渐地走远了。   司马莲搂着爹爹渐渐冰凉的身体,怔怔地抬头看了林夫人和那个男子一眼,也只有微微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叹。   看来林姨娘是找到了自己与前夫所生的儿子,这才离开了司马府。司马莲也曾听娘亲说起过这些事,林姨娘的立场,她不是不能够理解。   只是,爹爹……   又是一叹,司马莲的眼泪落了下来。她也只得和素娥两人草草雇了两人,将司马铎的尸身抬回了小院。   就算再如何伤了心也罢,看到司马铎的尸身,方芙娘还是忍不住落了几滴泪。但当方芙娘向司马莲问起,得知司马铎是因为林姨娘被激吐血,她的泪水就再也流不出来了。   这么多年,自己对夫君掏心掏肺的付出,他还是看不到;自己将病重的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却比不上那个女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方芙娘纵然再如何仁善好欺,如今心却被伤透。   她也只能看着司马铎临死不能闭眼的可笑模样,微微一叹,吩咐将丧事操持起来。   司马苍和司马芸两个儿子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女婿庄云飞也来了。庄家人知道后,庄老爷子便告诉了赵亭,赵亭心知司马铎一向疼爱司马茹,便在入宫时告诉了她。   这几日司马茹在宫中住着,与太皇太后身旁宫女一般,跟着一同服侍太皇太后娘娘起居。虽也有刁难,但司马茹猜得出太皇太后只是在考验自己,所以一一应承,倒也讨得了太皇太后一些喜欢。   只是在这个关口,家中老父竟然……   人死为大,就算对爹爹曾有不满,此时也都抹了去,更何况这个爹爹对自己百般疼爱?司马茹当时便忍不住落了泪,向太皇太后跪求回家服丧。   太皇太后看着司马茹如此模样,心内倒是越发添了几分好感。   这几日在宫中,她冷眼看着司马茹为人处世,觉得倒也是个不错的女儿家。旁的不说,但只是那心思就是个好的,性子也不急不躁,虽说身子单薄了些儿不似好生养的,可那脾气却也不是柔弱之辈。如今爹爹死去,那悲伤落泪的模样也不似作假,可见也是个孝顺的。   她就知道,自己的外孙儿,眼光还真是不差。   可就是这出身,令太皇太后颇为顾忌。赵亭如今明面上身份只是个街头乞儿出身的学子,身无依靠,只有给他寻一个好岳家才能站稳脚跟,这司马茹虽好,可如今毕竟是一个罪臣之女……   若是这丫头聪明,或许能猜得到才对。太皇太后某种程度上也怀着心思,若司马茹瞧得清楚自请为妾,那么……   可太皇太后没有料想到,第一个看出她这般心思的不是司马茹,而是赵亭。   待送走了司马茹,赵亭便跪了她面前。   膝下子女本就不多,孙儿也只得两个,太皇太后这些日子见了赵亭便觉心情舒畅,见他跪下,不免有些吃惊,忙说道:“快快起来,若有什么事,便直说便罢。哀家这宫里,无需诸多礼数……”   谁知赵亭却并未起身,而是微微一拜,仰头说道:“太皇太后娘娘,这些日子亭儿承蒙娘娘诸般照顾,心中感激不尽。但茹儿之事,请恕亭儿之过。亭儿此生,只想和茹儿一夫一妇,非她不娶。”   太皇太后闻听此言,这才明白过来,不免感叹这个孙儿心思伶俐。只是她觉得赵亭所思未免浅薄了些,便劝道:“你年纪小不晓得。这为官之人除依靠本家母家,还需依靠岳家。如今你并无本家,母家又……所靠唯有岳家。那司马茹人虽不错,可如今只是一介犯官之女,如何能配得上你?”   见赵亭沉声不语,太皇太后又柔声说道:“你且放心,哀家不是不让你娶她。待你迎娶了高门之女,哀家便将那司马茹赐与你为妾。有哀家坐镇,想必你那正妻也不敢怠慢于她。日后你要如何宠她,只要不越过嫡妻去,都由着你罢……”   赵亭闻言,也不急着辩驳,只是俯身又是一拜。   “太皇太后娘娘……”赵亭扬起头来,睁着那双澄澈双眸望向太皇太后,口中徐徐说道,“亭儿未见茹儿之前,只是街头一名乞儿,今日得食明日不得食,今日保暖明日乍寒,甚至今朝明日死,都不在亭儿所知之内。多亏有了茹儿,亭儿才晓得世间也有这样的仁义之人,亭儿才得以从那困局中出脱出来。”   太皇太后知道司马茹对他有恩,听到此处,晓得赵亭欲说那恩德,忙打断说道:“纵然她对你有恩,你待她也不薄。她自己也曾说过被歹人逼迫之时多蒙你搭救。大抵日后你善待于她,也便对得起她了……”   赵亭闻言,却又俯身又是一拜。   “太皇太后娘娘,亭儿虽无家可归,但却是庄老先生的徒儿。”赵亭起身,面上露出坚定神色,“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此等道理,哪怕是贩夫走卒皆知晓,更何况是亭儿这等读圣贤书的学子?太皇太后娘娘,请恕亭儿不能从命。”   “可是,那司马茹并非是你的妻子……”太皇太后说道。   “亭儿与她虽未成婚,但亭儿心中,她就是亭儿的娘子。”赵亭说道,“亭儿若遵从太皇太后之意,那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始乱终弃之辈?,”   太皇太后闻言一愣,微微皱起眉来。   沉思片刻,太皇太后抬眸微微一叹,看着赵亭说道:“亭儿起来罢。你说了这许多,听着是有些道理。可若你不喜欢她,就算又再多道理也是无用。若你当真对她如此痴情,就算哀家为你筹谋许多,又有何用?”   赵亭闻言,神色微微一动,略点了点头,缓缓起身。   一旁桂嬷嬷见状,生怕赵亭惹怒了太皇太后,忙说道:“太皇太后息怒。他尚且年幼,对朝堂之事颇多不解,待日后再劝说便是了。”   “哀家见到亭儿便心中喜欢,又怎会怪他?”太皇太后看着赵亭叹道,“你这般性子,又岂是我仗着太后之尊能说得通的?罢了,这性子还真、真像……”   说道此时,太皇太后便堪堪顿住,脸上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桂嬷嬷知道太皇太后想起了双华公主,因此也不敢打扰,只是在一旁静立服侍。赵亭则看着太皇太后神情,心中有些悸动。   不知道太皇太后究竟想起了什么人,但那个人应该是他的亲人无疑。赵亭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血统身世,可他也知道这是宫中。太皇太后不说,他就不问。   “罢了……”太皇太后沉吟许久,还是觉得司马茹有些委屈了赵亭,便说道,“此事暂且搁下,你也莫急,总归会成全你们便是……”   明白太皇太后心中之意,赵亭又点了点头,却又抬起头来说道:“太皇太后娘娘,亭儿还有一事……”   “何事?”太皇太后说道,“只管但说无妨。”   “亭儿有负太皇太后所盼,并不想入仕为官。”赵亭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亭儿一生最敬佩之人,当属亭儿的恩师庄老先生。亭儿欲承师业,教书育人,传道授业,便是亭儿的志向。”   太皇太后听了,面上流露出一丝讶然,微微皱眉看向了赵亭。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马上就要完结啦!   ☆、伯乐   略顿了顿,赵亭心内不免有一丝紧张。   这些天来,太皇太后待他都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还带他去见了皇上,扶持之意极为明显。得知司马府内抄家之后,司马茹入了宫,赵亭本以为婚事水到渠成,但太皇太后却绝口不提。赵亭并非心思愚钝之人,察言观色比司马茹还要谨慎几分,又怎能瞧不出来?   但赵亭不想在太皇太后面前耍什么心机手段,莫说他不屑也不会,就算会,恐怕太皇太后也能够一下子瞧得出来。赵亭所能做的就只是仗着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宠爱,坦荡道出实情,求得太皇太后的谅解。   但太皇太后是否能够接受他不愿入仕的主张,赵亭实在不知。但他就算心中害怕,却还是要说出口,道出自己的心情。   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太皇太后皱眉沉思不语,旁人也不敢开言打扰。赵亭低着头,桂嬷嬷看了看太皇太后又看了看赵亭,脸上有一丝关切,却也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子,太皇太后才抬眸问道:“庄家历朝数代,至庄老此人,更是门生遍布朝堂,一子两婿,皆在朝中为官,内外孙八人,个个都是栋梁之才。哪怕庄家与司马家两相联姻,都未受司马家牵连。你知道这是为何?”   冷不防听太皇太后说起这些,赵亭倒有些摸不清头脑,半晌只得说道:“请太皇太后娘娘赐教。”   “无他,只因甘于清贫淡泊,如此而已。”太皇太后正色说道,“这些年来,他始终不以富贵为要,而更重德行才学。庄家娶妇,不计妆奁多少,不计出身如何,不以富贵论高低,只看贤德与否;两婿皆为清贫子弟,品德出众有实才为先,不计聘金多寡。你若要学他,也要能过得这清贫日子才行。”   赵亭闻言,始悟太后所说之意。他晓得太皇太后这是真心为自己考虑,不由得心头一阵暖热。   “庄老德高望重,众人敬仰,为人处世更是宽以待人、严以律己,更丝毫不追名逐利。因此虽朝中大半都是他的弟子,却未成朋党之争。”太皇太后语气缓和下来,徐徐又说道,“你若要学他,此生也应与他一般谨慎处世才可。可亭儿,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若是容易,这世上又岂止有一个庄老?”   这几句话,确实说到了实处。赵亭心中也明白,自己想法虽好,可若是自己做不到,那恐怕还不如不做……   但赵亭沉思片刻,却还是说道:“太皇太后娘娘,亭儿,还是想要试试。”   太皇太后闻言,又是忍不住一叹,接着说道:“就算你能忍得住寂寞,可你又哪敢保证你能够有庄老一般的才学?”   听了这话,赵亭心中微微一动。   “太皇太后,”赵亭仰起头来,轻声问道,“亭儿斗胆问您一句,伯乐与千里马,孰快孰慢?”   太皇太后听此一问,倒是微微挑眉,略显惊讶的看向了赵亭。   赵亭这一问其中用意,太皇太后岂能不知?因此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若答千里马,那么……   一旁桂嬷嬷见此情形,怕再僵持下去伤了祖孙情分,因此便在旁答道:“娘娘,理应是千里马。”   赵亭正在忐忑不安,听了桂嬷嬷一言这才松了口气,略咬了咬唇,仰头说道:“太皇太后,亭儿不是不想做千里马,可亭儿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官场,亭儿有自知之明。可亭儿纵然不能做千里马,倒不如做伯乐也好。”   “伯乐?你……”太皇太后犹豫片刻,“你继续说下去。”   “庄老才学颇高,可普天下之人,难道就无一人胜得过他?为何为众人称颂的却是庄老?”赵亭接着说道,“窃以为为人师者,最喜见之事乃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顿了顿,赵亭抬眸定定看着太皇太后又说道:“亭儿知道,这世间之人追名逐利的多,安守清贫的少。可亭儿吃惯了苦,晓得贫苦之人的不易,因此心内才起了这个念头,想让那些贫苦多才之人,有个机会可以读书。一生短暂,亭儿想做亭儿乐意去做的事不想心中留有遗憾。到老了,就算及不上庄老,若能教出几个出色的学生,便也不枉费了我这一世辛苦。”   说罢,赵亭便又跪下身去,俯身一拜。   太皇太后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忍不住叹道:“看来你瞧上司马茹那丫头,倒也不是一时兴起。那丫头旁的不说,这几日瞧来倒也是个不贪图富贵的,配你,倒也合适。”   赵亭闻言大喜,睁着一双明亮眼眸抬头问道:“那太皇太后娘娘愿意成全亭儿了?”   他这句话说出口,倒有些讨好意味。太皇太后这些日子留他在身边,虽喜欢他这恬淡性子,可未免觉得太过老实了些,如今见他软声软语,竟忍不住笑了。   “罢了,你若执意娶她,哀家还能拦着你不成?”太皇太后笑了笑,关切说道,“地上凉,快起来罢。”   赵亭忙笑着起了身,脸上不仅有夙愿得偿的喜悦,甚至还带有一点点羞涩。   看着赵亭这模样,太皇太后尽管对司马茹的出身有些不满,却还是心软了起来。   送走赵亭,太皇太后在那厢静静想了会儿,脸上神色倒平静了许多。   “娘娘,”一旁桂嬷嬷见状,便也笑着说道,“奴婢在一旁看着,他这般性子,倒不愧是公主的骨血。不过就算此时不肯入仕,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毕竟年纪尚小,日后还长着呢……”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不过他如此痴爱那个司马茹,倒也难得。哀家想着不妨成全了他,反正岳家如何,也不过是个倚靠而已。有皇上提携着,总归不会有人轻看了他。”   桂嬷嬷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娘娘说得极是。”   “不过这娶妻不比纳妾,若是纳妾,说不得孝不孝的,娶妻可就不同。”太皇太后说道,“那司马茹刚死了爹爹,若是娶她为妻,少不得再等上三年,不急不急……”   ……   宫外,司马茹可不知道赵亭在为她争取,她心中满满都是司马铎去世的悲痛,抹着眼泪送至司马家小院。   还未进屋,司马茹便听见院内一片哭声。她忍不住,也跟着哭了出来。   院内,司马铎的尸身停放在中央,司马家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方芙娘坐在司马铎尸身一旁,倒是没有哭,只是静静看着司马铎死去的容颜发愣。   看到爹爹的尸身,司马茹扑倒在地上跪着,痛快的哭了一场。   众人等司马茹哭了一会儿,方芙娘叹了口气拍了拍司马茹的肩,柔声劝慰道:“你爹爹命数已尽,病了也有好些日子,无需难过。他生前最是疼你,你若是哭坏了身子,那他反不能安心了……”   司马茹一下子扑进嫡母怀里,抽噎一阵,倒觉得好了许多。方芙娘见她哭得双眸通红,越发觉得这个庶女可怜可悯,搂着她又安慰了一阵。   事到如今,倒也并无旁的办法,只得先将丧事操办起来。   如今司马一家财产尽被抄没,也没有什么钱,还好有庄家操持,方芙娘又去寻了娘家哥哥帮衬着,这才勉强办起一个像样的丧礼。可就这幅境况,比起司马铎一声的富贵,已经差得远了些。   出殡之时,司马茹身着丧服跟随在最后,看着那棺材,倒是觉得恍如隔世。   重生一世,终于再次失去了父亲,这也许是命罢……   这段时间司马一家经历了这许多,等出了五七,就已经到了阳春三月了。   司马茹因为戴孝在身,也不便入宫居住,便回到院中,依旧跟着方芙娘打理家事。也因为戴孝的缘故她这一个月并未有机会见赵亭,心中未免想念。   赵亭心中也同样思念着她,但他知道不能够在此时传出什么,因此也只是偶尔偷偷瞧她一眼,默默地守着她罢了。   与此同时,因为司马铎已倒,锐王爷朱晟浩自然不必在纠结要娶司马氏女子为妇这等事,皇上便替弟弟广选贵女,意图要为朱晟浩挑一位佳人。   当然,皇上也事先问过朱晟浩的意思,可朱晟浩似乎满无所谓的模样,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皇上和太皇太后商议一番之后,便决意先寻着。   这寻来寻去,便寻着了去年群芳会的魁首--苏太傅家的嫡女苏小姐。   虽说因着司马莲,苏小姐那群芳会魁首之名有些虚,但毕竟说出去好听。论家世苏小姐倒也算是大贵之家,堪堪配得上王爷。   若是平时,恐怕朱晟浩会百般挑剔一番,但这次却不知为何,虽则朱晟浩并未点头同意,但也并未说出什么不满,这倒让皇上和太皇太后有些奇怪。   偏偏就在司马铎死去后的十数日,朱晟浩往太皇太后这里跑的次数颇勤了些。偶尔碰上赵亭,赵亭紧张不已,他却好似不在意一般,丝毫不显敌意。如此这般,倒让赵亭也有些糊涂。   这一日赵亭不在,朱晟浩陪在太皇太后身边,故做无意的说道:“皇祖母,浩儿听说您喜欢司马铎的庶女,还曾留在宫中住了些日子?”   太皇太后见朱晟浩问起司马茹,不由也有些惊奇,便问道:“你怎么问起她来了?”   朱晟浩一笑,却瞧着太皇太后问道:“皇祖母,浩儿倒是颇为喜欢那个庶女。不如,皇祖母将她赐给浩儿罢?”   ☆、逼迫   听朱晟浩如此说,倒让太皇太后有些吃惊。   略想了想,太皇太后便问道:“浩儿是如何认识那个庶女的?”   朱晟浩微微一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与司马茹相识的那些往事,惆怅之余,心中倒是沸腾起一股志在必得之感。   只是他微怔了片刻,便笑着说道:“哪里说得上相识?不过是个庶女。偶尔见过几次罢了。”   太皇太后闻言,倒也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问道:“那你怎对她如此上心?”   自持王爷身份,朱晟浩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恋慕一个并不心仪自己的女人,因此他只是淡然笑笑说道:“往日里浩儿倒常见她在司马氏嫡女身边,倒也是个安顺知礼的,因此便稍上心了些。司马氏嫡女贤淑多才,不能娶为王妃浩儿心中也有几分遗憾,如今若能得其妹为妾,倒也是一桩美事。”   听朱晟浩如此说,太皇太后便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当初那桩婚事虽是你皇兄安排,可哀家心里对那司马氏嫡女也极为满意。只叹她无福,竟得了那等病症。不过这事……”   朱晟浩身为先帝幼子,自幼得宠,本以为这点小事太皇太后会干脆答应,如今见此情形,心内也不免吊了起来。只是他碍于脸面,故做无意含着笑说道:“皇祖母可是顾忌她如今戴孝?若是纳妾,便说不得孝不孝,这倒也无妨。”   太皇太后闻言,倒不由得转眸看向了朱晟浩。   朱晟浩一向自视甚高,对女子更为挑剔,如今房内虽有两个通房,倒也不算宠爱。若他当真心仪这司马茹,那太皇太后也不妨顺水推舟将好事做足,正好也趁机为赵亭寻一门好亲。可以朱晟浩的意思来看,他对这个庶女也不是多么有情,不过是瞧着这司马茹与其姐有几分相似罢了。   想起赵亭那日所说,太皇太后不禁慢慢皱起了眉头。   “亭儿此生,只想和茹儿一夫一妇,非她不娶……”   那日赵亭所说,仿佛如今仍在耳边。太皇太后也不是无情之人,相比而言,不如还是将那司马茹留给亭儿好些。   只是心中虽如此想,太皇太后也不想抹了孙儿的面子,更怕朱晟浩执拗起来去寻赵亭的麻烦,因此也只是笑笑说:“此事从长计议,不急不急。倒是你,不如先将那苏家小姐娶了罢……”   朱晟浩闻听此言,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错失了得到司马茹的最后机会,只当是太皇太后已经答应,却想趁机逼迫他先迎娶正妃。朱晟浩面上一笑,马上点头道:“孙儿年岁不小,自然是要成婚的。依我看那苏家小姐就不错,不如就早早定下,以免夜长梦多。”   太皇太后听到此处倒也欣喜,以为他转了性子,忙说道:“那你赶快去和你皇兄说。”   “好。”朱晟浩干脆答应,行礼之后,便去找皇上去了。   皇上得知他有意成婚,自然也十分欣喜,更兼朱晟浩不娶妻便罢,一娶妻便要得急,便匆忙定了下来,马上过文定备聘礼,一月之后成婚。   消息传出,直教朝中不少翘首期盼的闺阁女儿家都伤透了心,那苏家小姐则是喜不自胜,连忙在家中备起嫁妆来。   朱晟浩成婚与否,与司马茹都没有半点干系。如今司马铎死去还未过七七,司马氏上下仍旧白衣缟素,哀声阵阵。   可司马茹没有想到,自己出来采买一趟,竟然也能碰上朱晟浩。   不过才走了两条街,司马茹便发觉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转头一看,朱晟浩嘴角带笑,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若是不知道他的品性,恐怕那些女儿家见他这等出色人物还会趋之若鹜。但在司马茹看来,这幅嘴脸,当真令人恶心!   那朱晟浩却瞧着她,微微有些出神。   面前的少女一身素衣,亭亭玉立站在那厢,不施脂粉的脸上依旧白皙细腻,秀发松松挽起,周身不着缀饰,看着却格外的清丽可人。   许是很久不见她了,朱晟浩只觉得那双水眸莹莹润润,微微皱眉的模样也显得有几分诱人。叫他看了,真是恨不得将她就这样搂在怀中,再也舍不得放开。   微微握紧双手,朱晟浩嘴角漾出一丝笑。就算司马茹再怎的执拗又如何?不妨,等司马茹被一乘小轿抬入王府,她就真的被牢牢握在他手中。   司马茹在那厢站着,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她毫不掩饰自己厌恶的神情,直直看着面前的男人。   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适,朱晟浩终于还是拉下脸来,看着司马茹淡淡说道:“我下月便要成亲了。”   听了这话,司马茹戛然失笑,嘲讽的看着朱晟浩说道:“你就为了对我说这些?”   这种态度,显然更加惹怒了朱晟浩,但随即他便按住怒意,扯出一丝笑来,看着司马茹说道:“等我成亲之后,便会纳你为妾。”   心知朱晟浩不会轻易死心,不过司马茹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地步。冷笑一声,司马茹仰头看着他说:“苏家小姐最为心胸狭窄,哪里能容得什么妾室?民女自知低微,配不上王爷。王爷还是和苏小姐一夫一妇,携手白头去吧!”   说罢,司马茹不等朱晟浩反应,便转身欲走,可惜那几个侍卫动作极快,马上便堵住了她的去路。   慢慢靠上前来,闻着司马茹发上那微微的淡香,看着她那诱人的俏丽侧脸,朱晟浩终于忍不住,伸手就要将司马茹揉进怀里。   司马茹猛地转身,毫不犹豫,抬手就给了朱晟浩一个耳光!   “你!”朱晟浩惊讶气愤之余,看着司马茹眼中更是冒出滚滚怒意。   “怎么,王爷被我这小女子打了,难道还要闹到太皇太后娘娘那里不成?”司马茹现在完全不给朱晟浩留脸面,一则是知道留脸面也无用,恐怕只会引来纠缠,二则是真心厌恶这个王爷,心内只觉得痛快,因此方才并未多想,便给了他一掌。   朱晟浩沉默,的确,此事决不能被人知晓。他抬眸恶狠狠的看了那几个侍卫一眼,那些侍卫纷纷低下头去。   果然,这人还是和从前一样,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脸面。司马茹冷笑一声,扬起头对朱晟浩冷冷说道:“王爷尊贵无比,若小女子闹将出来,恐怕王爷脸上也不好看罢!”   朱晟浩面沉如水,眼神直直看着她。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哪怕司马茹心内并不怕他朱晟浩,也颇有些不适。只是司马茹却并未退缩,而是直直的望了回去。   “呵……”朱晟浩竟然笑了。   “茹儿,你还满心盼着他来娶你?”朱晟浩看着司马茹,语气忽的恶毒起来,“莫要做梦了!他如今备受皇祖母宠爱,又哪里会为你毁了前程?你此生此世只能做我朱晟浩的女人!”   司马茹脸色一白,很快定下神,仰头看着朱晟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你爹爹死了,如今你若要嫁入,只能再守上三年。三年之后你已经年近二十,谁会娶你?”朱晟浩笑看着司马茹说道,“司马家已败,到时候你要么嫁给贩夫走卒为正妻,要么给人做填房,岂不委屈了?但若是给我做妾,便不用守什么孝,直接一乘小轿,抬进府内便是。”   司马茹听了,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万分可笑的事,哈哈大笑起来。   见她笑弯了腰,朱晟浩倒有些笑不出来,怒意渐生,恼道:“你笑什么?”   司马茹摇了摇头,万分鄙夷的看着朱晟浩说道:“我笑你识人不清,又太过自傲,看着全天下的男子都同你一般的无耻无情。王爷也不想想,若亭哥哥也是你这般心性,我如何会选他?”   朱晟浩愣怔着,额上青筋直跳,此时面容竟有些越发狰狞起来。   “我这辈子,还从未见到如你这般轻贱于我的女子!”朱晟浩恨恨说道,“等你落到我手中,我定然……”   说到此时,朱晟浩看着司马茹那清丽面容,却又不由得心中一动。   司马茹再一次忍不住笑了,冷声说道:“做梦罢……”   说罢,她便从两个侍卫之间钻了出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司马茹离去的身影,朱晟浩失魂落魄半晌,这才讪讪收回了目光。   事到如今这个地步,朱晟浩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舍不得,还是有些不甘心,或许二者都有。他自认出色,却从未想到会被一个区区庶女拒绝得如此干脆,甚至,比不上那个曾经流落街头的赵亭。   得知赵亭的出身后,朱晟浩震惊之余,也有些愤恨起来。但转瞬之间,他却又飞快的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赵亭的身份虽无法摆在明面,但太皇太后压着,寻一个家世过得去的夫人也并不难。到时候为了前程利益,他还会要如今已沦为罪臣之女的司马茹吗?   若说赵亭会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朱晟浩不信!他就算再心仪司马茹也罢,却从未想到为她失了脸面。在得知司马铎被革职的时候,司马茹在他心中就被摆到了宠妾的位置,至于做正室,如今的司马茹已经不够资格。   不过朱晟浩不知道,这正是他和赵亭之间最大的差别……   已走开的司马茹,也悄悄握紧了自己的手,小小的眉尖儿一直皱着。朱晟浩这幅势在必得的猖狂模样,在司马茹意料之中,也有些在意料之外。司马茹没有想到,朱晟浩竟然会对她如此执着。   区区一个罪臣之女,却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司马茹微微咬了咬唇,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基友说文笔稚嫩,我那个心拔凉滴…… 不过我转念一想,若不稚嫩,我不就成大神了?就不是小透明了…… 这次是女主最后一次耍手段,咳咳咳,再有几章就完结了!!! 完结之后马上开新坑!期待大家的光临!   ☆、庄老   回去后,司马茹便去寻司马莲,想要见庄老先生。   司马茹想见庄老,这不算什么难事,只是司马莲未免有些奇怪,于是便多问了几句。谁知司马茹非但不说,反倒眼圈红红的似是要哭一般,这不禁让司马莲有些担心。   想了想,司马莲略微加重了语气问道:“莫不是近来日子过得苦了些,你想见赵亭?前几日我与娘亲也曾说过你们的婚事,如今爹爹死了,自然无人阻拦。但你还在重孝,若要定亲也不急在一时,此时若要见他恐不合适。”   听了这话,司马茹连忙摇头,眼圈愈来愈红,张了张嘴却也没说为什么,只是低头说道:“妹妹并非要见他,只是要见庄老先生而已。若姐姐不信,则姐姐与二嫂一同陪着妹妹罢。妹妹心里,也能好受许多。”   见司马茹如此说,司马莲心内信了,只是却更加担心起来。事不宜迟,她马上叫上庄云归,一同乘车去了庄府。   庄云归一路上都在安慰司马茹,但司马茹只是红着眼圈,还拿着帕子拭泪,却执意不肯说出缘由。这下子,司马莲和庄云归都愈加担心。   等见到庄老,还未等庄老问起司马茹为何而来,司马茹就开头请求庄老屏退下人。庄老疑惑,但绝对可能是有关赵亭的私事,因此也就同意了。   待屋内只剩下庄老、司马莲和庄云归,司马茹就猛地跪下,低头哭着说道:“庄老!求您成全我和赵亭,让亭哥哥带我走罢!”   司马茹一言出口,庄学辉、司马莲和庄云归都不禁大惊失色。   庄学辉皱着眉头,语气略加重了些,看着司马茹说道:“我一向觉得你是个知礼懂事的丫头,如今你爹爹尸骨未寒,如何竟说起这等蠢话来?”   司马茹闻言,似是控制不住一般大哭起来,仰头垂泪看向庄老先生说道:“茹儿并非不懂得孝道,但茹儿心内真是怕啊!”   这话说得真有些奇怪,在场的三人都疑惑起来。司马莲和庄云归忙过来搀扶司马茹,司马莲见妹妹如此颇有些心疼,忙安慰她说:“别慌张,若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   “是啊茹儿……”庄云归看着担心,也安慰道,“有什么事爷爷为你做主!”   司马茹抽抽噎噎的哭着,半晌却不肯起身,却是红了脸,低着头抽泣着说道:“今日茹儿上街采买家需所用等物,竟被人堵在了巷内,好生折辱。若不是茹儿机灵逃了出来,恐怕……”   司马茹如此一说,屋内三人更是大惊失色!庄学辉气得胡子微微颤抖,对司马茹说道:“是谁?是谁家子弟?”   司马茹闻言,却是顿住声音不敢再哭,颤抖着身子好一会儿才说:“是锐王爷……”   “锐王爷”三字一出口,屋内便静了下来。庄学辉胡子颤抖着,气得面色通红。   “小心……”庄云归见势不妙,赶忙过去扶着庄老爷子坐下。   司马茹见此情形,倒是止住了哭声。她虽然是想接着庄老先生为媒介将事情捅开,却没想把庄老气出个好歹。   略叹了一叹,司马茹抬起头来说:“王爷和三妹妹的事,是众人当场撞破。如今三妹妹已死,茹儿实在没有想到,王爷竟将主意打到了茹儿身上!王爷他地位尊贵,茹儿实在是怕啊!”   原先因司马萍之事,庄学辉对朱晟浩本就有几分不满。他身为人师,不免自责自己督导不到,所以也曾训斥过朱晟浩,还罚他抄书培养品性。原听说皇上近来为朱晟浩安排了婚事,庄学辉以为他浪子回头了,没想到竟然……   想到此处,庄学辉脸上神色又是愤怒又是黯然,不由得深深一叹。   “庄老……您、您莫要气坏了身子……”司马茹见状,跪着膝行了两步,低头磕了个头,又哭了一声才说,“茹儿也不愿为了自己而让庄老为难,皇家蒙羞,因此才盼着先生出头,让我与赵亭早日定下婚事,茹儿心内才能放心。今日王爷、王爷他说要向太皇太后讨我做妾,茹儿心中实在不愿!若要如此,只能一死了!”   “茹儿!”司马莲连忙搂住了司马茹,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也不由得落了两滴泪。   “真是愧对先皇、愧对先皇!”庄学辉脸色黑沉,又是深深一叹,恼怒说道,“他惯常也是个规矩的,怎么如今突然转了性,净做出这等事来?”   庄云归早听司马茹说过一些朱晟浩的诸般事迹,心中瞧他不起,此时自然向着司马茹说话,随声应道:“爷爷,我早听茹儿说过了。那王爷往日里对他们姐妹也是如此,面儿上一番模样,私底下一番模样。早先做出那等丑事,我都不觉奇怪!”   司马莲身为孙媳,本不想多言,但此时心疼妹妹,又怎能不开口?   因此司马莲面上犹豫着,却还是开口说道:“虽不该说,但事已至此,却是瞒不得了。孙媳原与王爷有婚约之时,便察觉他对茹儿有非分之想。想必因茹儿并不理会,王爷才去寻了三妹妹。司马氏横遭此事,也是羞耻……”   若说庄老本还对朱晟浩有些幻想,此时却已全信了!他气恼地猛地拍向椅柄,口中怒喝道:“混账!”   他这一发怒,司马茹跟着猛地一颤。不过话说到此时,只差一步,司马茹知道,决不能半途而废。   徐徐起身,司马茹走到庄老面前轻轻一礼,随即垂泪说道:“王爷出身尊贵、才学出众,日后必当独当一面,成为国之栋梁。先帝膝下止有二子,王爷至今仍留在京都,可见太皇太后与皇上多么宠爱王爷。茹儿虽一介女流,也知道天子家事乃是国事,与其为了茹儿一人辱没了王爷名声,不如让茹儿走罢!”   庄老先生看了司马茹一样,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不住深深一叹。   “若亭哥哥他肯,便带着茹儿远下江南,茹儿不怕吃苦。”司马茹含泪徐徐说道,“亭哥哥曾与茹儿说过,他对仕途并无兴趣,只想同先生一般开个书院,教书育人,抚育桃李。日后茹儿与亭哥哥去了江南,便将书院开起来,成就他一番理想。”   原来赵亭他竟将这些话都与茹儿说了……庄学辉闻言未免有些动容,见司马茹哭得两只眼睛通红,亦不免有些心生怜惜。他略想了想,便安慰道:“茹儿放心,你只管回去便是,我定会为你做主!”   司马茹点了点头,又低头尽情落了几滴眼泪,这才行礼退后。   司马莲扶着司马茹出去,庄云归还有些担心,凑到庄学辉面前问道:“爷爷,此事究竟如何处置才好?我、我可不愿茹儿进王府做什么嫔妾!”   “放心。”拍了拍孙女儿的手背,庄学辉眉间紧皱着,已然下定了决心。   司马茹三人走后,庄学辉又静静坐了一会,随后便站起身来,出了庄府,去往云修书院。至云修书院供奉先帝和先祖皇帝的小室内磕头上了香,庄学辉便入宫面见圣上。   此次一见圣上,庄学辉倒头便拜。因为庄老乃是自己的恩师,因此皇上连呼平身,可庄学辉却依旧不肯起身。   见此情形,皇上自然觉得奇怪,忙开口细问缘由,庄学辉开口便说:“老臣是来请罪的。”   “请罪?这又是从何说起?”皇上旁的不说,对这位恩师极为尊敬,于是脸上也变了神色。   “皇上,老臣自幼教导皇上与王爷,自然是倾囊而授,”庄学辉开口叹道,“可未料到才学虽成,于德行上却有失督导之责。老臣对不起先帝!”   说罢,庄学辉又是一拜。   皇上听了不由得有些紧张,可细细思索一番之后,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什么,于是忙皱眉说道:“恩师请起。可是皇弟做错了什么?”   庄学辉又是深深一叹,抬头对皇上说道:“皇上,王爷如今年方几何?”   “恩师知晓,皇弟今年二十有二。”皇上站在庄学辉身旁,说话十分小心。   “二十有二,若是旁人家中,恐怕早已有妻有子,早已成家立业。”庄学辉挑眉说道,“王爷虽有太皇太后与皇上庇佑,但如今年已二十有二,既未成家,也未立业,老臣如何对得起先帝?”   “啊,还道恩师为何担忧,原来是为此。”皇上连忙扶起庄老说道,“太皇太后已为皇弟选中了苏家千金为妇,不日即将成婚。如今既已成家,恩师只管放心便是。”   “王爷家业未成,老臣如何放心?”庄学辉想起朱晟浩做派,当真觉得自己多年教导都白费了,眼中不免有了泪,望着皇上说道,“王爷自幼长在富贵乡中,不知民间疾苦,近来几次三番婚事有变,众人皆道王爷私德有亏,老臣这个为师的实在惭愧!”   “这……”朱晟浩和司马萍之事皇上自然知道,对此也无法辩驳。   “皇上!”庄学辉想到深处,不由得老泪纵横,开口说道,“正因王爷即将成婚,皇上才应为王爷多多考量才是!不知皇上打算如何磨砺王爷,调转王爷的性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新文天赐姻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赵坤   皇上听了这句话,才有些回过味来。   先帝子嗣稀少,皇上又在太皇太后和庄老的教导下长大,正因心性平和是守成之人,才被推上皇位。对这个弟弟,皇上是极为信任疼爱的,更兼他好学多才,皇上一心想委以大任。   但在此事上,太皇太后有更多的考量,更想让朱晟浩做个闲散王爷而不是实权王爷。但朱晟浩若当真因私德有亏惹怒了庄老,恐怕的确做出了什么不妥之事。   毕竟皇家的颜面,还是要顾及的。   略想了想,皇上便说:“事关重大,不如恩师与朕一同去见太皇太后?”   庄学辉本有此意,便点了点头。   这一场交谈,便从中午至傍晚,倒也不知庄学辉与太皇太后和皇上都说了些什么,但朱晟浩心中的打算,却就被这样全然改变。   而朱晟浩,却还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此刻的司马茹,正坐在自己的屋中,微微发愣。   今日她当机立断,去寻庄老为自己做主,的确是有些太冲动了些。可司马茹也细细的想过了能制住朱晟浩的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就只有庄老先生这个授业恩师。   朱晟浩年过二十仍未有封地,不过是因为太皇太后舍不得这个孙儿而已。如果庄老肯说上几句话,说不定能够打动太皇太后。王爷前往封地一事,或许在此之后能够有所改变?   至于和赵亭的亲事,想必也能够凭此契机,顺利的办下来。   想到此处,司马茹缓缓起身,去寻方芙娘。   司马铎死后,司马莲便想将娘亲弟妹接入庄府赡养,二哥司马芸也想让方芙娘等人先入住云修书院,方芙娘总觉得不妥,因此全都拒绝了。大哥司马苍决定经商,如今还未有落脚之处,因此方芙娘等人还只能在这个院内住着。   本还以为要费些口舌,但方芙娘今日从司马莲那处听说了司马茹的遭遇,也觉得她和赵亭的婚事早些定下来为好,因此司马茹一说便点头同意。司马茹欣喜之余,又想起了宫里的太皇太后。   不怕不怕,以太皇太后对赵亭的那般疼爱,只要亭哥哥坚持,一定没问题的……   而庄学辉从宫中归来,便去寻赵亭。   因赵亭如今住在庄府,庄学辉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房间,并言明庄府藏书他尽可取阅,难掩心中爱重之意。   而赵亭对此也是感激不尽,刚进府之时更是如饥似渴的翻阅那些书籍,如有不懂之处便来问庄老或书院的先生们。只是这些天却有些奇怪,赵亭似乎格外的心浮气躁,连找庄老的次数也少了。   庄学辉初时以为他学业遇到了瓶颈,待细想之后却已有些明白过来。只是赵亭不说,他也不问。今日有事来寻赵亭,一进门,果然见他拿着一本书,却在那里皱着眉头发愣。   略挑了挑眉,庄学辉却并未开口斥责,只是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等着赵亭何时发现他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赵亭才发现屋内竟多了个人。见是庄老,他马上起身行礼。   “若是看不进去,便无需勉强。”庄学辉虽有些不满,倒也体谅,并未苛责于他。   赵亭听了,未免有些脸红,低头喏喏称是。   “罢了,我有要紧事与你说。”庄学辉意不在此,也不追问,便将司马茹之事草草说了一遍。   赵亭听了,眉头便皱了起来。   沉思半晌,他便抬起头对庄学辉说道:“先生,依我看,还是尽快将婚事定下来为好。”   庄学辉点了点头说:“我正是此意。虽说她爹爹死去不久,但如今情势逼人,还是尽快断了王爷的念想才是。唉……我教导两位皇子多年,想不到……”   说着,庄学辉面上流露出些许自责神色。   “先生德高望重、才学满仓,教导我们这些弟子又格外严谨,如何是先生的错?”赵亭忙安慰道,“或许王爷在外结识了什么人,这才转了性子……”   “也罢,日后将他磨砺一番,或许能折回性子也未可知。”庄学辉想起今日对皇上和太皇太后所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   “只是我与茹儿……”赵亭越发皱紧眉头,小心说道,“我曾与太皇太后说起,但太皇太后虽未拒绝,也并未答应。若此时提起,我怕太皇太后因此厌弃了茹儿……”   庄学辉闻听此言,倒是忍不住一愣。   朱晟浩缠上司马茹一事,碍于女儿家名声,庄学辉自然并未说与皇上与太皇太后知晓,只说朱晟浩顽劣不堪名声败坏,理应严加拘束。如今赵亭提起这个,倒也确是此理。毕竟庄学辉虽然正直却不笨,太皇太后那些小心思他自然猜得出来。   若是太皇太后执意干预,恐怕赵亭与司马茹的婚约未必能顺利办妥。这……   而此时,赵亭却微微一叹,面上露出些许惆怅神色,那眉头微微舒缓,如漆黑眸却似乎遥遥望着远方,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一般。半晌之后,他突然闭上眼睛,又是深深一叹。   一滴泪珠,从赵亭的眼角悄悄的淌了下来。   然而片刻之后,赵亭却又睁开双眸。他抬首看向了庄学辉,静静的开口问道:“先生,我那爹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庄学辉猛地愣怔的那里。   他知道以赵亭的聪慧,绝不可能对太皇太后的态度毫无怀疑,也不可能不因此想到自己的身世。而自己这厢,庄学辉也知道他的父亲赵坤在自己心中有多大的分量,毕竟赵坤是他为师这么多年以来,遇到过最聪慧的一个学生。   哪怕是面前的赵亭,即使气质容貌犹胜其父,也还是略差一筹。若非赵坤绝顶聪明,又才气灵气逼人,当初的双华公主也不会……   这些日子,在教导赵亭的过程中,恐怕难免会流露出对他父亲的那丝怀念。这孩子察言观色之处倒比他爹爹更敏锐些,恐怕早就猜到了罢?他能够忍着不问也不说,这倒也是聪慧之处。   只是他此时问了,却不能够不答。   庄学辉沉沉一叹,缓缓回忆着说道:“当初我与你爹爹相遇,也是在一处街巷。当时我见一个小乞儿趴在学堂之外,用一支树枝的地上描画着写字,口中朗朗跟着读书,便不由得心生怜惜,将他带回书院做了一个书童。谁知你的爹爹,竟是如此的聪慧。”   说到此处,想起当初发现璞玉般的喜悦,庄学辉的面容发亮了起来,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赵亭。只见赵亭站在那厢,神色似在沉思,一双黑眸微微闪动,听得无比虔诚。   “他过目不忘,就如同你一般。”庄学辉说到此处,忍不住笑着抚了抚赵亭的肩膀,语气中透出一丝怀念,“那时他也是一十五岁,开蒙虽晚,但求学却如饥似渴。而他的天赋更是令我震惊,不过两年功夫,周易、算学、兵法等项俱已经位列榜首。而棋艺,哪怕是我们这些先生,也难求一胜。”   提起棋艺,庄老似乎有些激动,接着又对赵亭说道:“想必这棋艺,是你爹爹在你幼时教给了你。这套棋路还是你爹爹琢磨出来的,这些年来枉自担着庄家棋谱的名声,实在是名不副实……只是……”   戛然顿住,庄学辉想起赵坤这个已经不被允许提起的名字,面容笼上一丝凄色。   “我爹爹他,他心性如何?”赵亭静默半晌,终于抬眸问道。   “心性?”庄学辉又笑了起来,看着赵亭笑道,“他的心性与你一般,也是个朴实的。非但如此,他还与我说过,日后不想要入仕求官,只想要开馆授业,继承我的衣钵……”   说起这个,庄学辉的眼神炽热起来,颤抖着手指捻着胡子,眼中却有些湿润。赵亭则微微有些惊讶,情绪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爹爹他、他真的这么说过?”赵亭嘴角漾出一丝笑意,轻声问道。   “是,你爹爹也这样说过……”眼眶越来越湿润,庄学辉努力忍着,若是他如今的年纪落下泪来,那真变成笑话了。   赵亭心中暖暖的满是感动,说不出的滋味弥漫在心头。他不由得也红了眼圈,落下了激动的泪水。   原来自己的志向,恰恰是爹爹未完成的理想。   “爹爹,我一定会、一定会做到……”赵亭喃喃说着,突然抬起头来对庄学辉说,“先生,我会说服太皇太后娘娘允准我与茹儿的婚事,请您放心。”   庄学辉见赵亭话又转到司马茹身上,未免有些不解。不过随即他又缓下心思,罢了,这个孩子不是莽撞的,想必自有主意。   第二日,赵亭便入宫见了太皇太后。   这些日子赵亭常常入宫,太皇太后一则怀念女儿,二则真心喜欢赵亭,对他越发宠溺起来。时而久之,就连太皇太后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个少年特别得太皇太后的宠爱,对他的态度也格外恭敬起来。   今日赵亭也和往常一样,先与太皇太后闲话家常,待了一会儿,赵亭故意逗笑了太皇太后,便请太皇太后允准他一件事。   太皇太后不知为何,心疑是为司马茹,但也不觉有他,便答应下来。   谁知赵亭得到太皇太后金口玉言允准,却依旧不愿说出所为何事,执意要求太皇太后屏退左右。   太皇太后拗不过他,更兼心中溺爱,便同意了。   待屋内只余太皇太后和心腹桂嬷嬷,赵亭便跪下磕了个头恳求道:“太皇太后,亭儿想到雍华宫去看一看。”   太皇太后猛地一怔。   不为别的,雍华宫,正是当初双华公主的居所! 作者有话要说:  宣传新文《天降姻缘》!!!啦啦啦!!   ☆、雍华   雍华宫,这么多年来始终是宫中的禁地,从来无人敢在太皇太后面前提起,也只有面前这个少年,才敢愣头愣脑的说出这三个字来。   太皇太后愣怔半晌,嘴角勉强挂着的笑意终究还是塌了下去。一旁的桂嬷嬷见状,想要劝解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日公主潜逃出宫之后,太皇太后却还怀着奢望,差宫人日日打扫宫院,盼着公主回来。可日复一日,宫院还是原先的模样,公主却依旧没有回来。   终于,在双华公主“逝去”的五年后,太皇太后命人封了雍华宫。从此雍华宫就成了宫中的禁忌,无人敢提起。   可如今这一切,却被面前的少年打破了。   赵亭跪在地上,低着头一丝儿却不动,虽看不见他的神情,但那种倔强却可以感受得到。太皇太后怔怔看了他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叹。   “你是如何知道的?”太皇太后问道。   赵亭闻言,便直起身子,看着太皇太后缓缓说道:“亭儿只是猜测而已。太皇太后出身士族之家,若是丢了孩儿,必当四下寻找,为何却遮遮掩掩?若亭儿是外室子,太皇太后不应如此亲近才对。当初双华公主下葬极为仓促,未死之说在民间也有所流传,亭儿思来想去,也只能猜到这一步。”   “你说你的性子不宜入仕,可哀家瞧着,以你这般仔细的性子,却也适合入仕为官。”太皇太后叹息着,又看向赵亭问道,“亭儿,你就不再考虑一下?”   赵亭微微摇头,轻声说道:“亭儿主意已定。太皇太后娘娘,亭儿想、想见见娘亲的住所。”   听赵亭如此说,太皇太后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尽情落了几滴泪,她站起身来,亲自拉起赵亭,轻声说道:“走罢。”   一旁桂嬷嬷明白过来,赶忙吩咐下去。   雍华宫离皇上寝宫稍远,地方也不大,若是皇上的妃子,多半不想住这个宫内。可是当初的双华公主,就在这处宫室内,度过了自己的少女时光。   太皇太后乍一进来,便顿住脚步,看着宫内的那个小池发愣。   赵亭看着这个宫室,心中有些激动不已,这里,就是他娘亲生活过的地方。   “雍华宫,听来多么恢弘大气。”太皇太后转眸对赵亭说道,“莫看如今这里有些荒废,当初这池子之内,全都是一尺多长的锦鲤,池面荷花交相辉映,着实讨人喜爱。这宫室虽小,可样样都花了心思,都是别处难寻到的。”   太皇太后说着,眼圈不禁又红了起来。她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封了太子,就算前来给她请安,也只是匆匆一顾,便要去读书,倒是这个女儿,自幼一直养在膝下。   可就因为宠坏了她,她才会如此的任性。太皇太后至今都不明白,为何自己百般为女儿打算,可终究还是失去了她……   见太皇太后眼中隐隐有了泪光,赵亭上前扶住了太皇太后,轻轻说道:“太皇太后娘娘,咱们进去……”   太皇太后止住泪水,慢慢点了点头。   前面早有宫女打开宫室,宫门内,熟悉的床榻,熟悉的桌椅。一切金碧辉煌仿佛时空凝固一般,但屋内的空旷和寂寥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这里的主人如今已不在了。   太皇太后抚了抚那桌子,内心一时间有些感慨。每次来到雍华宫,她总觉得她的双华还在这里,还在身边。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愿再来这雍华宫,再来感受一次失去双华的伤痛。   没有一个母亲,能够忘记孩子的脸。   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身旁赵亭的手,太皇太后落了泪,却觉得自己现在有种多年来难得的心安。虽然她的双华已经不在世上,可她还能见到双华的血脉,实在是上天眷顾。   许久未开启宫门,里面未免有些积灰,更兼时间仓促,还有不少宫女正在洒扫。不过太皇太后也不顾忌,径直拉着赵亭的手往内而去。   就在步入卧房的那一刻,赵亭突然顿住了,他看着墙上的挂画突然说道:“一桥□□在江南。”   太皇太后一怔,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颤抖着握紧了赵亭的手!   墙上的那副画,正是双华公主亲手所画!那画作的名字正是“一桥□□在江南”!   当初公主离去之时,因为不能大张旗鼓,太皇太后只能着人在京城周围寻找。可她怎么忘了,双华曾经对她说过,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一次江南,否则将终生为撼……   太皇太后还记得,自己当时答应双华等皇上南巡之时便带她去,可是先帝很快便从军打仗,这件事便全然搁置下来。这么说,公主很可能是在江南?   可是,如今十几年过去,双华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到此处,太皇太后不由得红了眼圈,但须臾过后,她便抬起头来,有些惊疑的看向赵亭问道:“你还记得这画的名字?”   赵亭顿了顿,微微点了点头道:“亭儿想起来了……”   说罢,他将目光又挪向了那副画。   那副画没有落款,笔锋也尚显稚嫩。满满一张白纸上,只画着一座独桥,一江春水,一颗垂柳,还有几簇野花,颇显寂寞空灵之感。少女的渴望,就这样一笔一笔的绘在纸上。   一旁,太皇太后惊喜之下刚启唇欲问,却又顿在那里。她不敢开口,怕自己得到的是不想听到的结果。   赵亭凝视半晌,却突然回眸,对着太皇太后露出一丝笑意,他想了想,慢慢说道:“娘亲她、她过得很好……”   太皇太后的泪,颓然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哀家始终想不明白。”太皇太后看了赵亭一眼,慨然叹道,“哀家一生,唯有先帝与你母二人,自幼疼爱,从不敢有一毫差错。哀家为你母选中的夫君,那也是万一挑一的男子,可是为何、为何……”   也许是想到那人毕竟是赵亭生父,太皇太后不再开口,但眼中的疑问却始终都在。   赵亭想了一想,开口说道:“或许是因为,就算您为她选中的夫君再好,也不是我爹罢……”   太皇太后又是一怔,嘴唇微颤着,半晌未动。   “也许,只怪她入了旭日阁,成了庄老的弟子……”赵亭忽而又说道,“若非如此,恐怕她此生便就满足于公主的尊贵,不会向往江南的美景;或许她会安分的任由您将她嫁与任何人,会学着做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而不会像这样,做自己喜欢的事,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这番话说来,一旁的桂嬷嬷不免有些紧张,小心的看着太皇太后,生怕她因此而生气。但太皇太后却只是愣怔半晌,苦涩的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我害了她么……”   是啊,是自己。是自己许她拜庄老为师,是自己将她养育成具有这番眼界的女子……正是太皇太后自己,让双华公主走出了宫门,看到了这个世界。   这也让她有勇气去放弃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人……   也许,这也是一种幸福罢……   就在这一刹那,丧女的悲痛,从很久以前就积攒着的满满自责,随着内心疑惑的骤然消失,全然不见踪影。太皇太后突然明白过来,就算是自己的儿女,自己也不能陪他们一辈子。   就像当初的先皇,执意要御驾亲征才创下如此伟业,她就算再如何担心反对也罢,不是照样还是拦不住么……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个道理,她却直到现在才想通。   缓过神来,太皇太后却看向了赵亭,微微一叹,看着他说道:“哀家心想,你今日前来,不仅只想看你娘亲的居所,还想与我说些别的罢?”   赵亭听了,赶忙跪在太皇太后身前。   其实他自猜到生母身份,就像来看看这雍华宫,只是一直不敢开口。若非司马茹之事逼迫,恐怕他今日也不敢如此大胆说了出来,让太皇太后、也就是他的外祖母难过。   见他跪下,太皇太后也心软了,便柔声说道:“不妨,哀家晓得你的心思,你只管说出来罢。”   赵亭闻言,缓缓直起身子,踌躇着说道:“亭儿,想去江南。”   太皇太后顿时又是一怔,这孩子,要离开?   才刚刚和他相认,怎么又要离开?太皇太后满腔的不舍,忍不住弯腰颤抖着抚上赵亭的肩膀说道:“你、你如今的年纪,正是学业进取之时。如今便要离开,去什么江南?”   赵亭蹇声不语,只是默默磕了个头。   太皇太后突然想起方才赵亭所说的话,猛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娶自己喜欢的人,做喜欢喜欢的事……而江南,恐怕是他爹娘买骨之地罢……   怔立片刻,太皇太后叹了一叹,点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款款说道:“罢了,也只能由着你。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赵亭俯身下去,想着这个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又是深深一拜……   司马家小院,方芙娘听了司马莲的话不禁有些惊讶,皱眉说道:“什么?成婚?”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推荐熙大小姐的《雍华谱记》!!女主叫凌双华,非常好看!!!   ☆、成婚   司马莲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娘,我知你顾忌三年丧期未过,可事出紧急,先成了婚事为好。只要不圆房,就算是传了出去,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可是,这订了婚,下月便成亲,嫁妆还未置办,哪里来得及?”方芙娘听了司马莲一番话,也觉得先成亲也可,只是嫁妆一事,总让她有些为难。   “那些个礼数,只要按着寻常人家便可,庄老先生说可以一力承当。至于嫁妆……”司马莲从后头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娘亲。   方芙娘打开一看,见满满一匣子几乎都是司马莲当初出嫁置办的首饰,便忍不住有些难过,看着司马莲推辞道:“这些你留着,免得在婆家受欺负……”   “娘亲……”司马莲摇摇头说道,“女儿当初失了婚事,多亏了茹儿帮我。您的好女婿,也是茹儿从中牵线。茹儿非但是我血脉相连的妹妹,还是女儿的恩人!如今拿出这些又算什么呢?庄家的门风娘亲您也知道,从来只看德才二字,妆奁多少有何干系?您只管放心便是。”   想到若非司马莲早早嫁与庄云飞,恐怕也会受牵连,方芙娘倒也觉得这箱子首饰给了司马茹并不可惜。她又想到若是司马茹真去了江南恐怕许久才能见上一面,便打定主意要给司马茹风风光光办个婚事。   听说司马茹出嫁,庄云归和沈金枝自然也不能坐视。司马芸、庄云归夫妇用来添妆的物件倒也奇特,是满满几大箱子书。其中有庄云归未出嫁时抄下的庄家藏书,也有司马芸自己藏下的典籍,还有书院先生们所赠书卷及批点,每一本都是宝贝。   司马茹看了这些,忍不住由衷一笑,她都能想象到,赵亭若见了这些,一定会喜不自禁。   沈金枝得知司马茹即将出嫁,倒是有一些感伤。这些日子她把司马茹真是当做亲妹妹一般,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因此她也帮着方芙娘置办起婚事,若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她也好尽一份力。更兼她受太皇太后宠爱以来,府中赏赐颇多,这次也给了司马茹不少金珠首饰为她添妆。   司马茹倒也不推辞,笑着一一收下。   司马茹心内此时既激动也有些无奈,那日提起江南,只是司马茹权宜之计,未料到竟然一语成真。因此她还是收下嫁妆,以免到时候手头拮据。不过她原本也只盼着能尽快订婚绝了朱晟浩念想,如今能得这个结果,当真令人喜出望外。   亭哥哥,这一世,咱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夫妻!司马茹搂着怀中嫁衣微微落泪,她觉得她重活了一世,就是在等这一天!   而他们的婚期,也恰好就定在朱晟浩成亲的日子。   这日子是司马茹挑的,方芙娘倒也并无意见,便就定了下来。这一则是因为过了那日下两月便都无吉日,一则司马茹是为了避开朱晟浩。那日朱晟浩迎娶王妃,总归不会来寻她的麻烦罢!   而宫内,太皇太后看着赵亭百般不舍,许久才叹息问道:“你这次远行,多久回来?”   赵亭低头沉吟半晌,仰头答道:“三年罢……”   “三年……”太皇太后微微点头,看着他认真说道,“看来哀家得为你好生打算一番……”   “太皇太后娘娘……”赵亭忙打算推辞。   “莫要拦着哀家。”太皇太后笑着说道,“你是哀家的亲外孙儿,哀家为你安排妥当,也是应该。若就让你这样走了,你那死去的娘亲,恐怕也会怪罪哀家……”   “太皇太后……”赵亭有些感动也有些惶恐。   “叫哀家一声外祖母罢……”太皇太后满眼慈爱,看着赵亭说道。   “外祖母……”   叫出这一声,赵亭突然心中发热,眼圈一红便落下了泪。他虽然已知身世,但也只有从这一刻开始,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有亲人的滋味。   面前这个地位尊贵的老妇人,是真心疼爱他的……   太皇太后为赵亭准备的东西并不多,几辆马车,一些精挑细选的仆从护卫,再有一些银钱,便就足够了。只是她心里头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便去佛前求了个护身符,赐给了赵亭。   将出行的东西准备妥当,另一厢便筹备起婚事来。赵亭这一点很感激庄老,这位心思细腻的老先生早就已经为他打理妥当,只等着他迎娶新娘了。   茹儿……他们也有好久不见。想到那个少女日后便会成为自己的娘子,赵亭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微笑。心中暖热极了,可还有些忐忑不安。也许只有将心仪的人儿真真切切的搂在怀中,他才能真正放心下来……   转眼,便到了娶亲的日子。   一个区区贫寒学子的婚事,在城中根本引不起什么波澜。但这一日,也是锐王爷朱晟浩,迎娶王妃的日子。   这些天,朱晟浩也曾听人提起苏太傅家小姐如何如何,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些夸赞之语。听在他耳中,却觉得烦躁的紧。其实现在他越发觉得,娶个什么样的女子,于他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   可是婚期越近,朱晟浩越紧张难安。他只想快快的成了亲,拖个一月半月,便将司马茹抬进府来。对司马茹的动心和恨意,在此时此刻都化为了如痴如狂的思念,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司马茹成为他的女人。   于是这一日的荣耀和喜悦,在朱晟浩看来便越发无味。他皱着眉头坐在马上,心中做着拥抱司马茹的梦,娶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好不容易夙愿得偿的苏小姐正含羞等待着。等待的,却是一个冷冰冰、对她没有任何一分喜爱的男子。这洞房之夜,又怎么甜蜜的起来?   但在庄家,哪怕不能圆房,相对而坐的两人脸上,却都是暖暖的笑意。   掀开盖头,司马茹看着赵亭,露出一丝略显羞涩的笑。她俏丽的容颜和烛光两相辉映,看起来是那么的动人……   赵亭怔怔看着她,简直就像是看不够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喜娘的提醒下,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交杯酒,恩恩爱爱到白头。两人饮罢,更是忍不住相视一笑。   放下酒杯,赵亭看着司马茹,忍不住轻声问道:“茹儿,你可愿跟我去江南?”   司马茹忍不住一笑:“事已至此,怎么还来问我?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茹儿再也不要和我的亭哥哥分离。”   这是司马茹的肺腑之言。   赵亭听了,脸上又是一红,随后轻轻靠了上来,将司马茹搂在了怀中。   “茹儿,我想回去一趟,看看我的爹爹和娘亲。”赵亭抚着司马茹的秀发,在她耳畔轻轻说道,“我想带你回去看看他们。”   司马茹一顿,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司马茹也搂紧了赵亭,搂的那么紧,那么紧。她发誓,自己这一世绝不会再与他分离!   成亲之后的第二日,朱晟浩便得知了司马茹已经嫁给赵亭的消息。   他简直是要气疯了!   他看上的女人,怎么可以嫁给别的男人?朱晟浩自认除了皇兄,他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现在的朱晟浩,真的是已经全然都不顾了。什么身为王爷的脸面,早就已经被司马茹给丢尽了不是吗?朱晟浩真是全然都不明白,为何一向备受仰慕的自己,竟然会输给那样一个男子。   就算赵亭真是皇姑姑的孩子,可明面上他仍只是一个贫寒学子而已!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会输给他?   这句话不问个清楚,朱晟浩绝不能死心。而在知道司马茹几日后就将随着赵亭前往江南,那种彻骨痛楚和难以名状的失落感便笼罩着他。   若他不做些什么,他一定不会甘心!   可怜的苏小姐还不明白,为何当上期盼已久的王妃才一晚,自己的丈夫就甩袖而去,从此,便未进过她的房间。   而朱晟浩并没有闲着,他将自己府中的侍卫们都集结起来,筹谋着什么。   两日过去了,第三日夫妻回门,苏小姐这个新晋的锐王妃低声下气的来求他,可是朱晟浩却只是皱了皱眉头,让身旁的人将这个碍眼的女人赶了出去。   苏小姐无法,也只得痛哭了一场自己回到了娘家。可想而知苏太傅家中是如何的震怒,并决定第二日去禀告皇上。   朱晟浩忘了,虽然他的确尊贵无匹,可被皇上选中嫁给他的女人,也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   但那时的朱晟浩却并未多想,婚后第四日的他,并不知道苏家人已经前去宫中哭诉,而是紧盯着司马茹的消息。得知司马茹终于出了门,和赵亭踏上了去江南的路,他的眼睛一瞬间亮了。   他不能容忍这个勾动了他心思的女人离开他,那么,不如就将她抢回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一定更不更,但是就剩两三章了相信我!   ☆、去路   都城的城门一向繁忙,来来往往的过路商人,进京赶考的学子,还有归乡的旅人,共同构成了这幅熙熙攘攘的城门盛景。城门两侧,兵士们齐齐而立,肃然看着面前来往的人们,见到可疑之人便盘查两句。而城楼之上,尽忠职守的军士排排而站,在清晨时分的微光下,神采奕奕的迎接新的一天。   赵亭和司马茹的马车队伍,缓缓向城门处驶来。   这次去往江南,路途遥远不说,一待便要三年,因此除司马茹身边跟着桂兰、轩香,其余丫鬟仆妇、随从护卫,都是太皇太后一手安排。待到城门之前,不等兵士盘问,早有护卫举起了太皇太后所赐玉牌,顺顺利利过了关。   只是司马茹一众刚出了城门不及一刻钟,便有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向城门狂奔而来。   镇守城门的将领见此情形,也是大吃一惊,忙使将士严阵以待。待人马走近了一看,才瞧见那领头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皇上的亲弟--锐王爷。   朱晟浩前脚得知司马茹出了城,后脚便马不停蹄跟了过来。他虽然心里又气又急,好歹还未疯到底,知道在城中人多纷杂不宜下手,欲在城外截住司马茹。到时候先将司马茹夺去藏了起来,拼着挨皇兄祖母一顿骂,倒也美人在怀得偿所愿。事到如今,他也豁出去了!   率众来到城门之前,见那些个将士一个个摆开架势,拦住了他的人马。朱晟浩沉下脸来,瞧着那守门将领冷哼道:“真是好大胆,竟连本王都敢拦!”   那将领忙低头行礼说道:“王爷金安。只是本帅领圣上之命镇守城门,却不知王爷率众冲撞城门究竟何故,不敢不拦。”   “大胆!”朱晟浩指着尚在视线之中的司马茹一行人说道,“司马铎为相多年罪行累累,尚未盘查清楚有待严查。如今这罪臣之女出城,你竟然坐视不管,可不是有罪?待本王追回那女子再说,还不快让开!”   那将领一惊,忙分辨道:“此女虽是罪臣之女,却得太皇太后亲命,这才放出城去。更何况就算要问罪,也并非王爷之事,王爷何必越俎代庖,擅自抓人?”   目光所及,司马茹一行人渐行渐远,朱晟浩心内越发发急,偏偏这将领还算心思清明,并未被他三两句话糊弄过去。之事朱晟浩满心满眼都是司马茹,再也无暇与这将领周旋,索性对身边侍卫们说道:“速速穿过城门,快!”   说罢,朱晟浩一马当先,冲上前方。   那将领虽然耿直,却也知道王爷千金贵体,若是弄伤了他恐怕会惹祸上身。更兼朱晟浩身边侍卫也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在不伤及他们的情况下,竟也无可奈何的被他们闯了出去。   待出了城门,朱晟浩眼中火焰越发炽热,驱马便往司马茹那厢而去。   赵亭与司马茹一行两辆马车,周围护卫虽骑马,但都是耐力强速度慢的马儿,不消多时,便被朱晟浩一行追了上来。   只见在城外宽阔大道之上,一众人马飞速分成两队,呈合围之势,将赵亭、司马茹车马围了起来。赵亭、司马茹的随从护卫们见势不妙,只得停下。   司马茹此时正和赵亭坐在头一辆马车里,隐隐听见外头马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莫名感到不安起来。外头坐在车架上的桂兰微微惊呼一声,探进头来对司马茹与赵亭说道:“小姐,姑爷。外头不知怎的,来了一众人马,将咱们围住了!”   听桂兰如此说,司马茹马上掀开帘子,向外头望了一眼。谁知这一眼望去,正瞧见朱晟浩沉着一张脸,骑着马儿盯着马车方向。司马茹心中一颤,眉头皱紧,忙把帘儿放了下来。   方才那一下,司马茹瞧见了赵亭也瞧见了。见娘子面露忧愁惊慌神色,赵亭握紧了司马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着说:“有我在,别怕。”   感受着自己真真切切在心爱的人怀中,司马茹这才安心下来,眉头慢慢舒展开。   对司马茹稍加安慰,赵亭转头对桂兰轻声叮嘱道:“照看好你家小姐,千万莫要让她出来。”   说罢,赵亭便要走出那马车。   司马茹心内一惊,忙拉住赵亭摇头说道:“亭哥哥不可……”   并未再多言,赵亭紧紧握了握司马茹的手,毅然决然走了出去。   马车之外,太皇太后赐给赵亭的护卫们与朱晟浩众侍卫呈两相对峙之势,气氛剑拔弩张。也幸亏太皇太后所赐护卫们也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这才没在气势上被压制下去。   但虽则如此,每个人脸上也都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锐王爷朱晟浩似乎是将阖府侍卫都带了出来,人数足有数十人,而赵亭这边只有十余人,实力差距甚大,若是真打起来,恐怕非要吃亏不可。   那帮侍卫们都等着朱晟浩下令,而朱晟浩也的确一脸的势在必得,只是待赵亭走出,他的脸色却不由得一变。   赵亭神色沉着,下了马车,先对着朱晟浩一行礼,随后便抬头说道:“王爷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是因何缘故?”   朱晟浩冷冷看着赵亭,瞧着他依旧换回那一身布衣,周身简单的并无一件缀饰,俨然就是一个寻常男子,心内只觉得可笑至极!   并不理会那赵亭,朱晟浩只向着那马车高声说道:“司马茹!你瞧瞧,这就是你选中的夫君?嫁给这赵亭,不过一介庶人之妻,究竟有什么好?”   赵亭眉间微微皱起,一双黑眸望着那朱晟浩,眼底流露出几许微怒神色。而马车内,司马茹已经咬紧了牙关,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想不到这朱晟浩竟还不死心,一味的纠缠至此。司马茹想到方才见到的那些侍卫们,不由得担心起赵亭。   见马车内并无动静,朱晟浩也不恼怒,只是淡淡又说道:“我一早便与你说过,若你与我为妻,我定会好好宠你。虽则如今你身为罪臣之女,当不起王妃之位,但若做了我的妾室,日后倘若有孕,我必定封你为侧妃!这岂不是比做这庶人之妻强上许多?茹儿,若你聪明,也该明白罢!”   说着,朱晟浩便使个眼色,周围侍卫们便使马匹发出嘶嘶吼声,马蹄踏着地面阵阵作响,威胁之意甚显。   马车内,桂兰吓得身子微颤,只是勉强保持镇静而已。而司马茹则紧皱着眉头,静静听着外头的声音。   “你说够了没有?”赵亭冷冷说道。   朱晟浩一时有些未回过味来,转过头略有些惊讶的看着赵亭。   “茹儿她如今是我的夫人,是我结发妻子,你是她的什么人,也能这般亲近的叫她?”赵亭看着朱晟浩说道,“王爷也新近娶了王妃,不守着自家娘子,跑来逼迫别家妇人,这难道是君子所为吗?”   这番话,说得难免有些儿迂劲儿,马车内司马茹听了,有些无奈却也心中暖热。她的亭哥哥恰恰是这样才显得可爱,也才是她熟悉的亭哥哥……   朱晟浩看着赵亭,随即竟冷笑了起来。他语气嘲讽的说道:“她是你的夫人?她新丧了父亲,还未与你圆房。既然仍为女儿身,那谁是她的夫君,还需另为斟酌才是。”   说罢他转向马车,胸有成竹的再度说道:“茹儿,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当真随他去了江南,那日后后悔也迟了!究竟选我还是这乞儿,你只管直说便是!”   朱晟浩说罢,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赵亭冷冷看着他,仿佛就在看一个疯子一般,虽未吐一字,但那沉稳模样却透出无比自信。朱晟浩微微别过脸看了他一眼,实在有些不明所以。这人为何能如此笃定,为何?   这样的事情,朱晟浩实在是不能理解!从来都是他冷着脸拒绝那些女人,他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选中的女人会看中了旁人。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赵亭好似理所当然一般,仿佛并不担心自己抢走他的女人,这难道还算不得奇怪?   正在迟疑,只听马车中突然响起一个轻灵好听的女声:“亭哥哥……”   朱晟浩脸色微微一沉,却见赵亭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笑意,柔声说道:“我在。”   “亭哥哥,劳烦你转告王爷一声。”司马茹在马车中说道,“多谢王爷那日袖手旁观,若非如此,恐怕我还未能与亭哥哥两心相许、互生情愫。你我能喜结姻缘、互许白头,真该多谢王爷才是。”   赵亭闻言忽的一笑,转身对朱晟浩恭恭敬敬就是一礼道:“多谢王爷成全。”   朱晟浩脸色变得铁青,冷笑一声冲着马车内说道:“你当真不跟我走?”   马车内再无动静,半晌过后,却见一个小丫鬟从马车内走了出来,看着朱晟浩说道:“小姐说了,去江南咱们这些人就够,若劳烦王爷奉舟车犬马之劳,小姐于心不忍,也恐怕姑爷不愿。还请王爷莫要纠缠,一个随从,咱们小姐还是雇得起的。”   听罢,旁人倒也不敢出声,一边赵亭却忍不住笑了!他双眸中透出微微暖意,柔柔只望着那车儿。   朱晟浩再也受不住这样的侮辱!他脸色越发黑沉下去,颤抖着指着那马车说道:“给我将她拖出来,快!”   朱晟浩话音刚落,却听马车内司马茹扬声说道:“亭哥哥,还请你转告王爷一声。想必时日已久,王爷已经忘了那日金簪冷锐、玉颈染血!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就算王爷有心成就我烈女之名,我却不能舍弃夫君!亭哥哥,茹儿敢与你同生共死!不知夫君可愿?”   ☆、归处   听罢司马茹所说,周围众人均倒吸一口冷气,那些个侍卫中有稳不住的,禁不住倒退了一步。   朱晟浩更是气得身子不断颤抖,满心内怒气燃燃,说不出的苦涩难堪!他恶狠狠盯着司马茹马车不动,那愤恨双眸中却透出许多难以名状的苦痛来。   不甘心,也舍不得,可那个女子怎么竟如此倔强,如此的决绝?朱晟浩满以为自己如今不顾脸面来寻她,哪怕是铁石心肠也该被打动了吧,可如今看来,竟还是他一厢情愿……   为何?为何!   而一旁赵亭,闻听此言却并无丝毫惊讶神色。他只是脸上浮上淡淡笑意,朗声对那马车说道:“你我既互许白头,自然要同生共死。若我不敢,当初就不会应了你的情意!茹儿,我愿!”   什么……   朱晟浩闻听此言,顿时觉得一颗心冷了下来。原来当初是司马茹情动在先,赵亭回应在后,这究竟是、究竟是为何?   但此时此刻,赵亭挡在马车前,柔声说着动情的话儿,这一幕在朱晟浩看来,真是格外的刺眼。他身子颤抖个不停,只觉得周围的侍卫们仿佛都在心里笑他,笑他竟看上了一个心里没有他的女人,笑他竟留不住自己喜欢的女人……   而心内的钝痛,也慢慢蔓延开来,原本以为的结果朱晟浩终究没有等到,只能看着这一幕灼他的眼、伤他的心,那股难以纾解的情感仍在心底,无法释怀。   就在此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前头的是上官云,他身后上官谨领着神机营的骑兵们,步卒则紧随其后。兵士们一列列训练有素,很快便将朱晟浩和侍卫们都围在其中。   上官云、上官谨下马后,望着朱晟浩一拜。上官云瞧了人群中间的赵亭等人一眼,便低头说道:“王爷,太皇太后召见,请速速回宫。”   朱晟浩犹自骑在马上,双眸直直看向那马车方向,仿佛并未听到一般。   “王爷!”上官云加重了语气,对朱晟浩说道,“太皇太后有令,命您速速回宫!”   听了这话,朱晟浩这才转眸看了上官云一眼,那眼中神色,竟有些恍惚。   上官云看着面前的朱晟浩,眉头紧皱。   今日早朝过后,苏太傅便面见皇上,跪求皇上许女儿和离。朱晟浩才刚成婚四日,又怎能和离?皇上自然是不肯的。   若只是如此,那还好说,但随即下头将领便通报过来,锐王爷竟一早带着府中侍卫们,去追司马茹去了……   上官云马上入宫禀报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闻知大惊失色,忙吩咐他去将朱晟浩寻回来。   那些个侍卫闻听是太皇太后之命,也晓得不能妄动,便都退了开去。上官云对赵亭笑说道:“路途遥远,还是快些上路为好。”   赵亭微微一笑,纵身上了马车,探出身子说道:“多谢上官将军。”   上官云亦点头示意,那些侍卫不敢阻拦,只得放赵亭与司马茹的车队离开。   突然,马车竟然停住了。   朱晟浩本来低着头,眼神木然看着那马车,此时此刻,眼神却渐渐亮了起来。   那车帘儿掀起,其中的女子,就是司马茹!   今日的司马茹,也是一袭布衣、周身素朴,只有耳边两颗珍珠,隐隐衬着俏丽的脸庞,显得更加白皙动人。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还是朱晟浩印象中那样的清丽美妙,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神情,就可以轻易的牵动自己的心。   朱晟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可他心内却如同波涛涌起,满怀希翼。   但司马茹却并没有看向他。   司马茹转向上官云,微微点头示意,又对上官云身旁的上官谨说道:“哥哥,妹妹一去数年,娘亲,就拜托了……”   “放心。”上官谨笑着说道,“娘知道你和赵亭成了婚,着实高兴。你只管好生照顾自己,娘亲便放心了……”   司马茹微微一笑略点了点头,便放下帘子,马车便接着往前行进。   朱晟浩此时此刻,心内的失落难以言喻。眼见着车队就要走出圈子,他突然大吼一声:“等等!”   说罢,他迅速下马,疾走了几步追上那马车,嘶声裂肺的喊道:“茹儿!求你出来见我一面!只需一面,我一定不再纠缠!”   说完这几句,他似乎用尽了力气,顿住了脚步,怔怔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马车并没有停,只是渐渐的远去了……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仿佛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什么东西,扯得说不出的疼。朱晟浩静静在那厢站着,紧紧盯着马车渐渐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身后上官云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而朱晟浩这般性子,也实在已经到了令皇上和太皇太后颇为担忧的地步。上官云也不知庄老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皇上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让这个弟弟如此荒废下去。等王爷在边疆磨练个三五年,或许就能好些了罢……   而此时此刻,朱晟浩却不知道自己也不日即将离开这个京城,他只是有些不甘有些不舍,只顾看着司马茹离去的方向。   日后他到了边疆大漠,经历了那漫天风沙兵戈血雨,却也还是时常想起这一日。奇怪的是那种不甘愤恨的感觉已渐渐逝去,唯一留下来的,只有深藏心中始终难以磨灭的怀念。   但如今,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   在徐徐行进的马车内,赵亭怀中搂着自己心爱的娘子,静静闻着她鬓发上的清香味道,感到说不出的满足。   而司马茹也微微抬眸看着面前自己的夫君,怔怔地看着出神。   今日,他们将离开这个京城,去往从未去过的江南。传说中那里遍地美景,传说那里别样繁华,但虽则听说了那许多许多,那毕竟是司马茹从未去过的地方。但无论如何,那都是他们崭新生活的开始。从此苦尽甘来,携手并肩,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   前世今生,只有这个人她不会放手。誓与他同生共死,誓与他执手白头。   司马茹想这就是命道,这就是天意罢。   正在想着,手儿却被赵亭握在怀中。赵亭沉吟片刻,抬眸看着司马茹问道:“茹儿,你知不知道为何我们要去往江南?”   司马茹并未回答,只是默默握紧了赵亭的手,静静的等待着。   “因为,那是我父母埋骨之处。”赵亭搂紧了怀中的司马茹,轻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去见他们……”   司马茹脸上一红,微微露出了一丝暖暖笑意。   三年时光,既是司马茹的丧期也是赵亭的。当初失忆的少年颠沛流离离开了江南,阴差阳错来到了京城,他没有机会为忘却了的父母执丧。如今这三年时光,就留给赵亭,让他了却心中的遗憾。   如今,赵亭就是要回到父母身边,带着自己心爱的娘子去拜见他们。若爹娘泉下有知,也应该放心了……   江南,风景如想象中那般美好,一池春江水缓缓东流而去。江畔,赵亭拉着司马茹的手,在一座墓碑前跪了下来。   这里曾经有一所书院,不算很大,但已经初具规模,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毁掉了一切。在当初的焦土上,曾经的学子们默默建起了一所小小的学堂,并不像原先的那般大,但却将它坚持着传承了下去。   江边的坟墓,是当初幸存的学子们和先生们立下的,埋葬着他们心中敬重着的一对夫妇。就是他们,在十七年前建立了这所书院,让那些无处安身的贫寒学子,都有了读书进学之处。   而这里,便是赵亭和司马茹未来的家,也是他们将要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   江南美景,风光无限,一对璧人迎风而立。他们虽不出将入仕,虽不是高门世家,但却也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别样的传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天降姻缘》明天发文!!大家快来看啊!!!啊啊啊!! 谢谢大家支持,真心感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